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謝藺控馬的技術很好, 紀蘭芷埋在他的懷里,心情漸漸平復。
最?起初,紀蘭芷不愿抬頭, 全是因為驚魂未定,待后來, 她不抬頭, 倒是貴女的自尊心上來了。
紀蘭芷自詡美貌過人,如今眼淚糊了妝, 口脂也染了一片,唯有一方軟巾半遮半掩,擋住她所?有窘相。這么狼狽, 她又怎好在謝藺面前露面。
況且……他的懷抱實在寬廣溫暖, 紀蘭芷貼在男人溫熱的胸膛,不知為何,心神也被?那隆隆的心跳聲安撫,直至平靜。
紀蘭芷不免思索, 男人的胸口都?這么極具安全感嗎?二哥是,謝藺也是。
許是靜了太久, 紀蘭芷略有尷尬, 她蹭了蹭謝藺的衣襟, 全然不顧男人更為僵硬的臂骨,小聲問:“謝大人, 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啊?是瓊脂么?還是沉香?很好聞,想來價格不菲吧?”
紀蘭芷舉例的這兩味香都?是有“眾香之首”美稱的上等結香,京中高門大戶都?愛熏此香。
紀蘭芷的討好之意太重, 謝藺默了默,還是冷聲答她:“廉價的松木結香罷了。”
停頓一下, 他又道:“用松木熏柜中舊衣,可防蟲噬。”
盡管謝藺只是陳述事實,可聽在紀蘭芷的耳朵里,又仿佛蘊含一種無?言的嘲諷。謝藺譏諷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門貴女,一點都?不懂人間疾苦。
紀蘭芷自然不服氣,她絞盡腦汁想要反駁,忽然想起了二哥曾告訴過她的一些鄉下生活的妙招。
紀蘭芷清了清嗓子:“我也并?非不通庶務的小娘子,好比我知道染血的衣裳用草木灰和貝殼灰就能洗凈;若是被?困牢籠,只要扯下衣布,纏在柵欄的兩根棍間,用力擰緊,柵欄就會變形,人也能夠死里逃生;夜里留山,盡量不要點燃篝火,吃過的葷食也要埋于土下,以免熊瞎子或者山狼循味找上來……”
她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越說,臉上越眉飛色舞。
每一樁都?是紀蘭芷和二哥的回憶。
紀蘭芷漸漸記起過往,原來,她曾經在鄉下和二哥同住,也沒活得那么不好。
然而,這些話,落在謝藺耳朵里,卻猶如驚雷在側,震耳發聵。
他不由垂眸,審視紀蘭芷。
謝藺記起和亡妻相處的那兩年。
他洗血衣被?枝枝看到,小娘子畏懼人血,卻還要強裝鎮定,問他衣上染血要如何清洗,她也好如法炮制,用來洗滌月事帶。
謝藺自幼困苦,沒有什么規矩與講究。他可以幫枝枝清洗衣物,即便是小衣或兜肚,也并?無?不可。
可看著小妻殷切的目光,他又覺得枝枝好奇打量的樣子很可愛。
謝藺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說了洗滌方法。
那時,謝藺常有要出?任務的時候,他公務在身,只能留枝枝一個?人待在山中草屋。
謝藺擔心夜里有山禽闖屋,特地吩咐她晚上房門緊閉,灶房也不要留下吃食。
再后來,謝藺擔心她有什么閃失,把?所?有能夠輕易逃生的法子,傾囊相授……
如今紀蘭芷將昔日種種,說給他聽。
每一件事,都?應上了他們?當?年的點點滴滴。
謝藺原本僵硬的身體漸漸軟化,不再防備紀蘭芷。
謝藺接納紀蘭芷,任她在懷里扮乖賣癡。
謝藺話少,他一言不發,聽紀蘭芷說了許久,才輕輕應了一聲:“嗯,紀二娘子的確聰慧。”
紀蘭芷聞言,松了一口氣,語氣里頗有些外泄的得意洋洋,“自然,我可不是錦繡深閨養出?的不學無?術小嬌娘,謝大人莫要看輕了我。”
她沒想到謝藺這么輕易便被?自己虜獲了。
紀蘭芷就說,情急時刻,她還是有幾分急智的。
謝藺聽出?她語氣里的自得,心下微動。
若非害怕驚擾到紀蘭芷,他真想抬起她的臉,看一看虛實。
紀蘭芷那樣嬌、那樣小,她全無?防備,乖巧地依偎他懷中。
興許是危險褪去,紀蘭芷不再心存惶恐,她閑適地坐在馬背上,小臉還是貼向他的胸口。
出?了植被?葳蕤的密林,謝藺御馬往山路行去。
午后的太陽很溫煦,金燦燦的陽光流瀉身上,暖洋洋的,很舒適。夏風吹動山間闊大的野芭蕉葉,沿途發出?沙沙的碎響。
紀蘭芷一身橙袍沾了日光,她被?暖風吹著,穿了牛皮小靴的雙腳不自覺晃蕩。
謝藺看著她的小動作?,心里翻涌的情緒漸漸被?撫平,他安心許多,也更確認紀蘭芷的身份。
或許連枝枝都?不知,她喜歡曬太陽,若是再有核桃佐食,她必會輕輕瞇眼,晃蕩繡鞋,嘴里再哼一些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南腔北調的童謠。
謝藺低頭,清冷的目光落到紀蘭芷發頂。
紀蘭芷似有所?感,她依依不舍地抬起頭,半張臉還被那一層薄紗遮擋著。
紀蘭芷拉開和謝藺的距離,絞著手指,尷尬地道:“方才冒犯謝大人了,實在對?不住。”
謝藺聲音淡淡:“無事。”
謝藺收回目光,攥住韁繩的手指緊了又緊。
紀蘭芷是熱的,露出?衣袖的一截雪臂豐腴、柔軟,也很溫暖。
她不再是一具尸體。
如此一想,當?初謝藺在山底下挖出?的那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不過是一個?和紀蘭芷穿著相似的旁人。
謝藺認錯了。
難怪他當?初去暗訪清瀾盛家,卻沒有打聽到什么遠道而來的表親小娘子。
枝枝的身份是假的。
枝枝還活著……很好。
歡喜過后,謝藺心里也有諸多疑問。
可紀蘭芷若是枝枝,她為何不回家?為何舍下他和琢哥兒?
謝藺記得當?年他沒在紀蘭芷面前暴露過真容,如今換了一張臉,枝枝定無?法認出?他。
假如枝枝與二哥重逢,她會高興嗎?
謝藺有許多話想說,可看著紀蘭芷拘謹地強撐脊背,她朝前傾去,小心抱住馬脖,只為了和謝藺拉開距離……謝藺的鳳眸微沉,他又覺得此刻定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馬背上,紀蘭芷調整坐姿,盡量不讓自己挨著謝藺。她可沒忘記這位老官吏的陰狠與毒辣,萬一太唐突,冒犯到他,早晚會被?穿小鞋。
夏日的天氣,娃娃的性子,時晴時雨。
方才還艷陽高照,不過轉眼便下起了瓢潑大雨,而遠處,恰巧有一座空了許多年的荒苗。
雖然瓦礫殘破,屋舍漏雨,不適合落腳過夜,但勉強借用來躲雨還是綽綽有余。
謝藺勒馬停下,長?腿一邁,長?身玉立的郎君便穩穩落地。
他想牽馬入廟,可身后的紀蘭芷遲遲不動,心中不免疑惑。
紀蘭芷待在馬上的時候,不覺得腿上有傷。等要下馬,她才驚覺腿側因騎馬顛簸太過,早就磨破了一層皮。莫說縱身跳馬,便是輕輕抬一下膝骨,紀蘭芷都?感到酸痛不已。
她猶豫半天,不知自己該如何下馬。
廟前站著的謝藺,卻已回頭,那一雙慣來冷淡的鳳眸,淺淺掃向她。
紀蘭芷怕他心里嫌自己麻煩,臉上愁云慘霧,一點抱怨都?不敢有。
紀蘭芷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踩馬鐙,跳下馬。
可惜,她太高估自己了,不過輕輕抬腿,牽帶起一陣劇痛,那痛感綿綿不絕,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
紀蘭芷小腿一軟,順勢跪下。
她想好了,跌到雨里也無?甚,她已經足夠狼狽,再多添這一點又有何妨?
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傳來。
一只骨節硬朗的手,適時挽住了她的后腰,扶穩小娘子。
紀蘭芷下意識抓住那一只手臂,她抬眸,只看到沾滿脂粉的衣襟,以及青玉白皙的喉結。
四目相對?。
紀蘭芷意識到,謝藺又幫了她一次。
她面紅耳赤,心里又很喪氣,她并?不想給外人留下很麻煩的印象,可她偏偏身子嬌氣,騎個?馬也這般吃力。
“多謝大人襄助,我可以站穩了。”
她想搡開謝藺的手,然而雙腿發酸,每走一步,她的腳骨都?忍不住顫抖。
謝藺似是察覺到她的窘迫,冷聲問:“能走嗎?”
紀蘭芷含糊其辭:“應、應該能吧。”
“雨大了。”
“啊?”紀蘭芷懵懵的,不知謝藺為何忽然說上這句話。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被?一雙有力健碩的臂膀撈到懷里,打橫抱起。橙色的胡袍墜地,沾染泥星子,烏沉沉的,濕了一路。
紀蘭芷不敢朝上看,那會看到謝藺如霜深寒的眉眼、線條冷硬的下頜,她莫名有點怕他,不知是怕謝藺渾身散出?的戾氣,還是腰上別著的那把?硌人的凌冽長?劍。
她只能往下看,看到自己掛在男人手臂上,垂著的伶仃小腳。
不止她的漂亮衣袍臟了,就連小靴子也滿是污泥,她臉上面紗也染了胡亂的口脂與粉屑,一窠紅一窠白,嫣紅色的縛發絲帶不翼而飛,雙環髻散開……紀蘭芷狼狽得不成?樣子,偏偏眼前的郎君依舊光風霽月。
他與她這么不對?付,一定在心里看她笑話。枉紀蘭芷平日里還談笑風生,人前賣弄風姿,自詡是上京絕代美人。
真的……太丟臉了。
紀蘭芷杏眸泛起潮濕的霧氣,鼻尖酸酸澀澀,心臟也腫腫漲漲。她不會哭出?聲,只是趁著雨下大了,臉上濡濕的情況下,吧嗒吧嗒掉眼淚。
小娘子的啜泣聲壓得很低,可是那一點點濕熱的淚水落到謝藺手背,再遲鈍的人也知紀蘭芷哭了。
謝藺以為,是自己抱人的姿勢太強硬,讓她感到難受。
男人薄唇微抿,大步跨進荒廟。
他瞥了一眼泥胎神像底下的稻草蒲團。
謝藺抱著人,徑直走向供桌。
男人的動作?緩慢地彎腰,屈起單膝,讓紀蘭芷暫時坐在他的腿骨上。
謝藺一手扶住紀蘭芷,另一手利落快速地整理好地上干燥的蒲團。
等那片不會淋雨的空地覆滿軟草,謝藺這才挪動姑娘家,將她輕輕放置于草堆上。
謝藺雖然面冷,但動作?溫柔,照顧細致,紀蘭芷有點受寵若驚,連眼淚都?止住了。
她瞪大一雙眼,惶恐不寧地說:“勞累謝大人照顧了。”
“小事罷了。”謝藺并?不需要她的道謝,隔了一會兒,他問,“二娘子在哭什么?”
紀蘭芷沒有注意到,謝藺對?她的稱呼已經不是點名道姓那般冷漠,她淋了雨,身上既冷,肚子又餓。
紀蘭芷吹了一陣風,衣布濕漉漉的,緊貼身上,胡袍吃飽了雨水的重量,覆于前襟,翻領也被?浸得塌塌的,渾身玲瓏曲線,在此刻盡數勾勒。
謝藺沒有唐突她,略一注意到那一簇飽滿的春山,便垂下雪睫,守禮地避開了眼。
紀蘭芷凍得很,不由瑟縮了一會兒,她怕給謝藺添麻煩,用很低的聲音,小聲說:“有點冷。”
謝藺會意,打量荒廟里的陳設。
他抽出?長?劍,鋒銳刀刃對?準屋隅角落的家具。不過幾下揮砍,幾道銀光閃過,瘸腿的一張八仙桌就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生活的柴薪。
這把?長?劍跟了謝藺許久,斬過奸佞匪寇,還是第一次,他用它劈柴,只為了供妻子取暖。
紀蘭芷忽聽謝藺利落舞劍,下手既快又狠,她不由抖得更厲害……這位謝相公看起來武藝很高強的樣子,如有可能,她還是盡量少惹他為妙,免得一句話說岔了,要成?他刀下亡魂。
謝藺不知紀蘭芷心中所?思,他將木材刨出?柴花,取出?荷包里的火折子,燃好火堆。
他怕火星四濺,燃到紀蘭芷腚下的草垛子,因此篝火生得很遠,幾乎靠近廟門。
紀蘭芷遲遲不來烤火,謝藺不由望去,聲音微寒。
“你方才說,很冷。”
紀蘭芷聽懂他的意思,這是在不解紀蘭芷為什么不過來。
紀蘭芷起身,忍著腿疼,小心翼翼靠近。
在距離謝藺一丈遠的地方,她又停了下來,席地而坐。
謝藺緘默不語。
他好像懂了紀蘭芷說的話,她并?非客套,而是疏離。
紀蘭芷,好像不是很喜歡他。
“為何怕我?”謝藺似是不滿,又點她,“我不吃人。”
說完,紀蘭芷驀然仰頭,望向謝藺。
男人明明在說笑,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眼眸清正,更沒有絲毫笑意……
紀蘭芷不免嘀咕:哪有人一本正經開玩笑的?
但謝藺肯開玩笑,說明他不討厭她。
紀蘭芷松了一口氣,人也松懈不少。
她嘗試撩起沾水的衣袍,費勁兒擰出?雨水,然后靠近那一堆火光。
天色漸暗,入夜時分,廟里火光灼灼,紅煙晃動,照亮那一座座開裂的泥胎神像。
紀蘭芷看著憧憧黑影,心里打怵。
她從小怕志怪故事,比起那些魑魅魍魎,謝藺這個?人間羅剎明顯好得多。至少他皮相過得去,又不缺胳膊掉腦袋……
紀蘭芷小心往謝藺身邊挪,尋求安全感。
謝藺:“餓了?”
紀蘭芷沒想到謝藺面冷心熱,原來是這么熱心腸的人,她連連點頭:“餓了。”
可是,紀蘭芷看了看謝藺的馬,他走獵在外,卻沒有帶自用的干糧。
紀蘭芷忍饑挨餓,那謝藺必然是要出?門給她找吃的。
紀蘭芷難免愧疚,頗為不好意思地說:“我本來今日是帶了很多吃食的,不止有牛奶醍醐,還有乳餅、羊肉干,可是馬駒發狂了嘛,你又只救了我,沒救那些糧袋……”
謝藺意味深長?地道:“二娘子的意思是,今日挨餓一整天,還要勞我外出?覓食,倒是我不救糧倉的過錯?”
紀蘭芷誠懇地眨眨眼:“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心里十分過意不去,恨自己沒有臨危生智,為謝大人保下那些救命干糧!我是恨自己不堪大用!”
謝藺從來不知,枝枝竟還有這樣巧舌如簧的一面。他輕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多說什么。
謝藺留下防身的寶劍與馬駒,“此馬喚作?白玉,是一匹識途的老馬,且留給你,以防不時之需。還有這一柄劍,收好,用作?自衛防身。”
紀蘭芷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她一邊把?寶劍抱得死緊,一邊假意推辭:“這怎么好意思呢?謝大人出?去尋食物不會出?事吧?要不您還是別走了,我餓兩日沒什么事,等腿傷好了,我與大人一道兒趕回營地。”
她說完這話,肚子又一陣翻攪。
這招以退為進,甚有奇效。
紀蘭芷不知謝藺是真以為她善解人意,還是不忍心她挨餓,郎君不再理她,轉身出?了荒廟。
山中寂靜,雨后的夜蟬喧鬧,紀蘭芷的腦袋磕在劍柄上,滑下去好幾次,她勉強打起精神,昏昏欲睡。
今日獵賽,還有許多世家子女喜好夜獵,不少人晚上并?不回營地,而是去密林中蹲點獵獸。
羽林衛為了防止高門子女出?事,他們?會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巡邏,早晚能找到紀蘭芷的躲雨之處。
因此她并?不擔心在外出?事,只需耐心等待禁衛軍的救援便是。
篝火的紅焰顫抖,紀蘭芷蹲在篝火前,耐心等謝藺回來。
她臉上面紗浸水,戴著十分不適,反正人也沒在跟前,她還是將其拆了下來。
濕噠噠的面紗勾纏一縷烏發,糾結在一塊兒,難舍難分。
紀蘭芷拉著頭發,有點疼,她不得不雙手并?用,細心解開繩子。
小姑娘的烏發如墨流瀉,暈上金蓮花橙色的火光,煌煌生輝,她盤腿坐著,纖細的指尖繞動鬢發,安靜又美麗,如須彌座上的瓷膚觀音。
謝藺捧著芭蕉葉包裹的野果回來,遠遠便見到這一幕。
他看到了紀蘭芷的真容。
無?論眉眼還是身姿,都?如他夜夜夢見的小妻子一致。
便是化成?灰,謝藺也知,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紀蘭芷就是枝枝。
野果滾落兩個?。
石階上,咚咚幾聲響。
謝藺啞了嗓音,不由低喚一聲:“枝枝?”
紀蘭芷專心致志通頭發,猝不及防,聽人喚了一句小稱。
她下意識抬頭,輕輕嗯了一聲。
下一刻,紀蘭芷忽然雙腳懸空,被?人高高抱起,擁到懷里。
濃烈的松木香氣頃刻間彌漫她的口鼻,沁入她的心脾。
女孩兒的腰窩上抵著一只堅硬如鐵的手掌,即便紀蘭芷再如何躲閃,她都?被?困在原地,不得動彈。
不過瞬息,男人滿是冰冷的濕意的薄唇貼近。
舌尖混淆著雨水的草木腥味,鉆進她的唇齒。
紀蘭芷睜眼,看到一張清俊秀致的臉。
長?長?的濃睫、冷寒的鳳眼……
她用手推,他便扣她手。
她用腳抵,他便壓住她的雙膝。
紀蘭芷氣急敗壞,卻又生出?一股燥郁。
謝藺躬身屈就懷里的人,逼她承受。
不等紀蘭芷逃離,修長?勻稱的手指便捏住她的下顎。
紀蘭芷只覺得,下巴那一塊軟肉,被?指腹磨得溫熱。
謝藺遲遲不肯停,而廟外,雨聲漸大。
紀蘭芷腦中的琴弦斷裂——
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謝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