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耀白從黑暗里朝他望了過來。
這一眼,觸目驚心。
男人明明年輕,卻有著俯瞰天下所有的鋒銳眼神。
滿身的兇邪之氣在被喝酒談心時候的那一點柔和侵染后,變成了一種華麗矜貴的氣質。
觸及這樣出色的容顏和氣場,黃一諾本能地低下了頭。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但他自己卻又深知,這和對陸恒的心動不同。
這是雄性世界弱肉強食似的服從。
但陳祖耀白卻已經朝他走了過來,依舊是單手插在褲子口袋,不同的是,現在他銀鉤一樣的手指間夾了根煙。
“一諾”,他掃了他一眼,“過來喂魚?”
黃一諾聽到他低沉卻不是溫潤的聲音,忽然就放松了些。
是啊,自己在害怕什么呢?這個人不管在生意場上怎么叱咤風云,在他們這里卻是個重義氣的帥哥而已。
況且他還是陸恒的小弟。
黃一諾暗暗松了口氣,抬頭看他:“嗯!”
陳祖耀白從容地把煙掐滅。
因這里沒有垃圾桶,他放在褲子口袋的手把煙盒帶出來,開了,把那還剩三分之二的煙放回盒子,然后連著那只手又一起放回了口袋里。
這一連串的動作并不經意,仿佛日常,黃一諾卻覺得他每個細微的舉動都牽動人心。
尤其是他把煙按在假山上熄滅的時候,眉頭微蹙,白襯衫卷起的袖口露出一節堅實手臂,眼里卻全是漫不經心,那根煙在他手里就像是個無足輕重的玩物。
黃一諾暗暗吸了一口涼氣,聽到陳祖耀白說:“晚上黑,我們一起。”
“啊?”
黃一諾愣了一下:“你也去嗎?”
陳祖耀白頷首:“嗯。”
黃一諾便笑了一下:“好,說真的,我一個人過來還有點怕呢!這里樹林這么密。”
陳祖耀白:“陸恒呢?”
黃一諾:“陸哥說今天有點累,睡了。”
陳祖耀白點頭:“你跟著我。”
黃一諾抬眼看他,有些感激:“嗯!”
兩個人一前一后往養魚的壇那兒走。
黃一諾總覺得陳祖耀白不像表面那樣可怕,話便多了起來。
陳祖耀白聽著,時不時地笑著接話,直到黃一諾問他:“耀白,你們以前,和紫絮是怎么相處的?”
“是不是所有人都很寵他?”
陳祖耀白聽了,邁出的腳步許久才放下。
相處?
能早點相處就好了。
如果他早點注意、接觸并了解柳紫絮,他就會更習慣于凡事都以紫絮的標準為標準,今天就不會腦袋犯抽了。
那時,柳紫絮問關于演員假戲真做的問題,他居然也覺得不合時宜。
等看到柳紫絮眼里的傷痛和不自信,他才反應過來,或許,這問題,柳紫絮也是問過陸恒的,而陸恒也像今天一樣駁斥了他,甚至有可能更兇。
真是傲慢啊你,陳祖耀白!
陳祖耀白想到這里,拇指在褲子口袋里打開了煙盒。
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給關上了。
兩個人沿著園子里的鵝卵石小路,邊走邊說話。
黃一諾還看著他,等他回答。
陳祖耀白笑了一下:“大哥把嫂子藏得很深,我們是在參加他們的訂婚宴上第一次見到他真人。”
陳祖耀白說到這里,想起來那天。
他忙,錯過了他們的訂婚儀式,酒宴上大家都吃一半了,他才匆匆趕到。
還沒坐下,陸恒就摟著柳紫絮過來。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這位嫂子,說實話,跟他想像中的很像,滿身文雅氣質,笑起來仿佛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你一人身上,竟讓他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被偏愛的感覺。
只是后來,他才知道,這位居然并不記得他。
陳祖耀白自嘲地笑了一下。
黃一諾見了,問他:“第一次見到他真人?那就是你們平時都只是聽說過他?”
陳祖耀白點了點頭:“嗯。”
黃一諾眼睛亮了起來:“陸哥一定跟你們說他是個很好的人吧?”
陳祖耀白眸色微深,笑了一下:“這不重要。”
黃一諾又嘟囔:“肯定是。我剛來升溫小屋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他了。”
“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會是所有人里面最難相處的,沒想到他看起來那么不可觸碰,性格卻那么甜。”
陳祖耀白笑著點頭:“就是酒量太差。”
黃一諾:“是啊,紫絮醉了,得難受一陣子了。”
陳祖耀白:“我想給他解酒。”
黃一諾頓住腳步,壞笑一下:“我教你做解酒湯啊。”
陳祖耀白看了他一眼,做了個紳士手:“那就麻煩師父大人了。”
兩個人穿過假山和樹林,來到了一個石臺邊。
這時,黃一諾眼睛一亮,跑了過去:“找到了!”
陳祖耀白點點頭,也走上前。
這個石臺有半人高,直徑大概三米左右,里面盛水,水卻不深,大概幾十公分,哪怕是在昏暗的矮路燈下,也能直接看到底部。
里面倒是按照魚類的習性做了精心的搭建,有點像個小生態園。
陳祖耀白視力一向很好,看到水草里有幾條金魚和錦鯉靜靜蟄伏,還有兩只巴掌大的黃金龜躲在荷葉下面。
黃一諾這會兒已經拿起旁邊的魚食在往里面扔了。
他喂完魚和烏龜,如釋重負地拍了拍手心里剩余的碎渣,看向陳祖耀白:“好了!我們回去吧!”
陳祖耀白倒是有些訝異:“這是今天以來,我第一次看到你露出這種表情。”
黃一諾有些尷尬:“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一面。”
“就,其實我喜歡小動物,但照顧它們確實有點煩。”
陳祖耀想起他是幼師。
而且一看就是那種會把孩子們當祖宗供著捧上天的類型。
這種類型的老師在上班時已經不要錢般地耗盡了自己的心神,下了班本能就會遠離需要照顧的角色,比如寵物和孩子。
陳祖耀白洞悉人心就像呼吸。
他看著黃一諾:“你沒錯,養東西確實麻煩,要么不養,要么就得對它的一輩子負責到底。”
黃一諾前面聽得舒心。
他知道為人師表不該對孩子產生一點兒不耐煩,可他真的好累,察覺到自己有這種想法后,他又會很自責。
陳祖耀白懂他!
可等他聽到后面,卻愣了一下。
“啊?一輩子啊?”
倒也不至于。
孩子們總會長大,離開幼稚園。
而且他總覺得把寵物和一輩子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很奇怪。
寵物也有一輩子這一說的嗎?
黃一諾暗暗拍了拍心口,太可怕了,太沉重了,還好他不養寵物。
兩個人喂了魚,便往回走,一路到了廚房。
沒過多久,剛洗漱完的藍蔚航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有點好笑,這次又會是誰?
不過至少這位還會規規矩矩地敲門。
不像某冰雕,一開始還會裝模作樣敲一下,第二次直接門都不敲飄進來,還走到人家浴室邊來!
藍蔚航絲毫不說自己大大咧咧忘了鎖門,也不說自己對著浴室里的柳紫絮滿腦子黃.色廢料沒聽到蘇景的敲門聲。
他心里早有論斷,知道這么禮貌又耐心的敲門方式絕對不可能是蘇景,便高高興興打開了門。
一看,果然,是黃一諾。
他對這位有點害羞的嘉賓印象很不錯,便樂呵呵的:“一諾?你也還沒睡啊?”
說著就看到了黃一諾手里端著的一碗東西。
那碗東西有著很清新的綠色,有點像是一碗淡綠色的粥,但是里面沒有飯粒。
他很好奇,問:“一諾,這是什么?”
黃一諾看了里面一眼:“醒酒湯,給紫絮喝的。”
“哦!”
藍蔚航趕忙把人讓進來:“謝謝謝謝,你這么貼心的吶?點贊點贊。”
這時,柳紫絮暈暈乎乎間看到黃一諾來了,馬上晃晃悠悠下床。
黃一諾見他這樣,憋住笑:“為什么喝那么多啊?”
說著讓他坐床沿,把那碗解酒湯端到他嘴邊。
藍蔚航在后面看著,目光灼灼,生怕柳紫絮不喝似的。
好在柳紫絮非常配合地把那湯給喝完了。
黃一諾很是滿意,鬼使神差伸出手也在他腮邊輕輕戳了一下:“紫絮,待會就不難過了,明天早上活蹦亂跳跟我玩啊,晚安。”
說著朝藍蔚航笑了一下,出門了。
藍蔚航過去蹲在柳紫絮眼下。
“怎么個個都能戳你臉吶?我也要再戳一下。”
說著就著這樣的姿勢又去戳柳紫絮的臉。
柳紫絮歪了歪嘴:“我要睡覺了,晚安。”
說著起身,摸去刷牙,隨后才躺回床上。
藍蔚航:“……”
前面不是刷過牙的嗎?!
半夜,柳紫絮在解酒湯的效果下清醒許多。
他看了看手機,發現還有一刻鐘就到零點了。
他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魚和烏龜還沒喂!
大家都知道他負責今天小住客的喂養,便不會再去喂了。
可他現在沒喂,一旦過了零點,節目組就會判定黃一諾沒完成值日任務,就會像請走王孟陽一樣把他也給請走的!
柳紫絮想到這里,眼睛瞪大,坐了起來。
對面的床上,藍蔚航睡得正酣,能聽到他健康的呼吸聲。
柳紫絮輕手輕腳出了房間,來到了一樓的花園里。
他花了點時間找到了養魚的地方,卻發現那里早已站了個人。
從那飄逸的身形,柳紫絮認出來了那人是誰。
他揚起笑意,步伐輕快地往前幾步,背著手從那人后面伸出腦袋。
“蘇景?”
“怎么是你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