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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七零夜校女教師 > 250-260
    第251章 你出國吧 領導點的名

    葉菁菁只介紹自己的工作:“比如說講話稿, 在計算機里就能專門建一個,我們稱之為文件夾,把一篇篇講話稿都存入進去。以后想找的時候, 就可以直接翻出來用,還可以使用查找功能, 定位尋找某一個詞某一句話。”

    在成功引起一片驚呼聲后, 葉菁菁開始畫大餅,“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是做出一套專門的辦公軟件系統, 來解放各位辦公室同志的雙手,讓大家能夠挑戰更多富有創造力的工作。”

    “另一方面關于輸入法, 五筆基本確定了,再優化的空間有限。我們的重點是放在拼音上,今后我們要實現整句的輸入, 這樣可以提高打字效率。”

    “再往后面發展, 就是語音輸入,由計算機捕捉人說話的聲音, 然后轉變為文字。”

    有領導干部生性詼諧,直接笑出聲:“那可好了,以后領導們講話就對著計算機吧,這樣辦公室的同志也不用速記到筆尖冒火。”

    機房里的笑聲簡直能掀翻屋頂。

    個子不高的那位領導一邊笑一邊點頭,調侃道:“那以后我們恐怕要捧著計算機講話咯。”

    葉菁菁趁機介紹:“我們關于今后的計算機設想是,專業設備還是需要大型計算機,但個人使用的計算機應該往更小更輕的方向發展,甚至可以拿在手上, 掌上電腦。”

    帶頭的領導微笑點頭:“看來你們想的不少啊。”

    葉菁菁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們規劃了10年發展藍圖,本科生四年,碩士三年, 博士三年,剛好10年完成目標。”

    她掰著手指頭數,“我們有四個小組,分別對應不同的子項目。我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不懈,就一定能成功。”

    感謝現在的打孔機編程模式,使得遠在分校的錢桃花等人也可以通過訓練機練習,然后在不接觸真正的計算機的情況下,也能手寫程序,參與到項目中來。

    “好!”身量不高的領導笑著點頭,“那我們等你們出成績,未來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

    眾人的歡笑聲中,這場計算機研究成果展示終于結束了。

    領導們起身要走的時候,葉菁菁才后知后覺想起來,對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中央。我謹代表77級和78級以及今后每一年的高考生、考研同學感謝中央恢復高考和研究生招錄考試政策。”

    她的動作太過于突兀,以至于警衛員都已經蓄勢待發,下一個0.1秒就能飛撲過來,擋在她前面。

    大領導們顯然要比警衛員淡定的多,甚至還微笑了,點點頭,表達了勉勵:“你們接受了國家的挑選,好好學習,長本事,將來國家的建設,靠的還是你們。”

    待到浩浩蕩蕩數百號領導都離開了,葉菁菁才意識到自己后背已經汗透了。

    她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激動還是緊張,總之,出了樓,風一吹,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校長也在走神,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招呼葉菁菁:“走走走,趕緊回去吧。”

    他也緊張啊,誰在這種情況下能不緊張呢。

    “今天早點休息吧,昨晚沒睡好吧?”

    葉菁菁搖頭,冷酷地提醒校長:“別想了,校長,你今晚肯定沒早覺睡的。”

    果不其然,等他們返回科委招待所時,呵,電話都被打爆了。

    所有打電話的同志都是得到了領導的指示,想問他們西大校辦廠訂購新式中文打字機。

    校長接電話接到耳朵痛,一時間驕傲他們的打字機確實好用,難怪受歡迎;一時間又疑惑,怎么各家領導都這么大方啊,幾千塊一臺的打字機也這么舍得。

    待到放下電話聽筒的間歇,校長終于想明白了。

    這相當于□□幫忙推薦啊。哪個看了會沒顏色,不買呢?

    好!這么多省市的頭頭腦腦們買了他們的打字機,以后這些省市其他單位肯定也會跟著買打字機。

    他們這是?

    校長好歹是能接觸外文資料的人,迅速找到了對應的詞:“相當于在全國范圍內打了個大廣告啊!”

    葉菁菁點頭,張羅著:“校長,我們明天就回去吧。抓緊時間培訓出一批打字員,后面派到各個地區,開打字培訓班,教各家單位的打字員打字。”

    校長直接擺手:“這個打電話回去安排就行。你啊,不要想了,明天我們走不了。”

    明天是開三中全會了,可進去開會的是各個省市的領導,他們的隨行工作人員可不得第一時間過來,學習新式打字機的使用方法嗎?

    葉菁菁頓時眼前一黑,毫不猶豫地死道友不死貧道。

    “那校長,您忙啊,我要抓緊時間把后面的程序給搞出來。”

    加油!六十幾歲正是闖的年紀。

    葉菁菁毫不猶豫地跑上樓去,人就該做自己擅長的事。

    校長學五筆打字機學的這么快,肯定教人也沒問題的。

    葉菁菁堅定地相信著老同志,堅決地茍了五天。

    得虧臨走前謝廣白格外給她準備了10斤全國通用糧票,不然他們還真有可能餓肚子。

    因為按照既定計劃,她跟校長只在北京待三天啊。出差提前換的糧票也只能是三天的分量而已。臨時想加,真挺麻煩的。

    一直到12月23號,為期五天的三中全會正式結束,校長才算空出手來,和葉菁菁一道準備去前門外祥聚公回回鋪面,好買點心帶回去。

    這是招待所服務員推薦的,說它家的點心最順口。冬天了,正是吃薩其馬、糖卷果、麒麟酥、蜜耳朵的時候。現在買了上火車,等回西津點心味兒也還在。

    除了點心之外,服務員還介紹他們去內聯升買了千層底布鞋。

    說這鞋好,穿在腳上舒服。她還熱心地幫這兩位西津來的文化人換來了布鞋票。

    嗯,不是用全國糧票換的,而是給了錢。

    本來服務員還不肯收,說是應該的,學費。

    她悄咪咪地把她高中畢業高考落榜的孩子叫到招待所了,一直跟在校長后面學五筆打字法。

    葉菁菁都佩服服務員的敏銳性,竟然一眼看出了今后五筆打字員會是個吃香的崗位。

    服務員推不過校長,被迫收了錢,嘆氣道:“怎么辦呢?我現在一睜開眼睛就發愁,早點能給他找個事情做,我也就能放心了。”

    校長跟著點頭:“小孩子工作確實愁人。”

    他也不說讓服務員家小孩再復習一年,爭取明年考上的話了。

    500分的考卷,今年考到300分的北京考生都有學上。這小孩高中應屆生啊,200分都沒考到,復讀也是為難自己為難老師。

    葉菁菁看了眼墻上的鐘,打招呼道:“那我們先去買點心了啊。”

    服務員熱心地幫忙指點:“出門往左邊,過馬路就是公交車站。”

    葉菁菁跟著校長剛出門呢,迎面撞上了科委接待他們的同志,旁邊有個生面孔。

    校長還以為人家是特地送他們的,趕緊表示:“我們先去買點點心再去坐火車。”

    哪曉得科委的同志又一把攔住:“那個,陳老啊,不好意思,您可以先走,小葉同志暫時不能走。”

    校長頓時警覺起來:“怎么了?小葉同志這幾天一直忙著工作,也沒單獨行動過,我能給她做擔保。”

    開玩笑,從去年冬天到現在,一輪又一輪地審查,葉菁菁的祖宗八代都被翻出來了,她能有什么問題?他們又想干什么?

    “您別誤會。”科委的同志趕緊介紹自己身旁戴眼鏡的中年人,“這位黃為民同志是高教部的,領導點了小葉同志的名,我們是過來接她去考試的。”

    葉菁菁糊涂了:“考……考什么試啊?”

    時空錯亂了嗎?現在就有公務員考試,準備讓她提前上崗了?

    黃為民同志略帶著點打量的神情看葉菁菁:“出國留學的考試,從今年開始,我們重新選派留學生了。”

    啊?出國留學?

    葉菁菁是真的震驚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沒申請過啊!”

    她是吃過“海外關系”苦頭的,否則這會兒她都應該是準外交官了。她可不敢在這時候當出頭的椽子。

    再說,現在已經恢復留學了?她怎么沒聽人說過啊?按道理來說,這種大事,學校肯定會傳的沸沸揚揚。

    陳校長立刻提出質疑:“那也不對啊,你們選派的留學生不是從78級高考生里篩選的嗎?小葉77年參加高考,78年也就是今年考的是研究生,根本不在你們的范圍內。”

    葉菁菁困惑地看校長:“我怎么沒聽說有留學的事兒?”

    黃為民同志解釋道:“這件事是教育部負責的,高考成績出來后就在應屆生里定下了名單。但當時我們跟其他國家的合同還沒走完,所以大學招生還是按照既定計劃進行,選中的同學先去上大學。學校不知道,學生本人也不曉得。現在我們這邊理順了,才一批批地通知學生過來參加選拔考試。”

    可是他仍然沒有回答陳校長的問題,葉菁菁不是78級高考生,為什么也在名單中?

    但陳校長已經給出了他的猜測:“你們是準備讓小葉出國當訪問學者?”

    但這也說不過去,今年八月四號下發的《關于增選出國留學生的通知》里明確提出了選拔范圍:要從高校教師、科研機構的研究人員以及科技管理干部、企事業單位的科技人員中選拔,而且要有兩年以上的本專業的工作經驗。

    小葉不管按照哪個方向選,都不符合條件。

    最重要的一點是,出國選拔考試已經在9月15號舉行了全國外語統考。

    現在都12月23號了,出國的人應該已經走了吧,現在怎么又多出一個出國考試了?

    “不是。”黃為民同志連連否認,“她就是出國留學。”

    他又追問葉菁菁,“你外語怎么樣?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工人夜校辦了一個日語班,還去日本考察過。”

    葉菁菁悚然一驚,趕緊打破高教部同志的幻想:“我不會日語,但我英語不錯。”

    開什么玩笑啊,她日語還比不上王鳳珍呢。后者好歹跟著方萍去廈門找田寧時,上了一個暑假的日語課,又跟伊藤洋子他們混了兩個來月。

    她葉菁菁啊,只限于可憐青蛙和三有拉拉。

    為了彰顯自己的優勢,她又強調:“我翻譯過我們西大化學系的英語教材,我出過一本書,關于如何背單詞的,我英語日常交流還可以。”

    校長直接傻眼了,下意識地阻攔:“不是,小葉,你現在出國留學,你手上的工作怎么辦?快兩百號人,都等著你指揮啊!”

    科委的同志差點兒沒熱淚盈眶。

    聽聽,還是校長專業人懂專業事。他是真不敢反駁領導,可領導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

    第252章 能不能再加一個人 我能參觀嗎

    葉菁菁不假思索:“沒事, 我手上的工作大框架已經打好了,接下來的工作思路也定了。后面就是寫程序,細化每一個步驟, 大學生們可以做。”

    她又安慰校長,“沒關系的, 外國大學同樣是秋天新學年開學, 我起碼要到明年9月份才走。這么長時間,我應該能把工作安排好。”

    黃為民卻搖頭:“你們通過考試的, 在國內集中學習一個月,然后直接走。”

    葉菁菁滿頭霧水:“我就是現在去, 跟人家開學的時間也對不上啊。”

    “你們過去要過語言關,還要補課,不然跟不上學業。”

    葉菁菁自有葉菁菁的驕傲, 她自認為算不得學霸, 但也絕非學渣。憑什么說她跟不上啊。講個不好聽的,在某些領域, 到底誰教誰還說不清呢。

    她搖頭:“我應該不需要過語言關。誰來給我們考試?我跟外國學校說吧,我今年考完了,明年過去。”

    她可不樂意傻乎乎地浪費時間。

    黃為民急著帶她去考試,實在沒工夫多啰嗦,一個勁兒催她上車:“走吧走吧,先過去再說。”

    這下子陳校長也顧不上買點心了,更管不了火車票了。

    好端端的,兩個人過來, 他一個人回去,算怎么回事?再說就這樣把小葉送走了,計算機系的那幫老東西能跟他拼命。

    可他又不能勸葉菁菁別去。因為這時代講究集體主義, 強調一切行動聽指揮。

    上級傳達的指令,理解要執行;不理解,同樣也要執行。

    現在領導說讓葉菁菁去留學,哪怕具體細節她一無所知,她要拒絕的話,也是搞個人主義那一套。

    陳校長只能吸氣又呼氣,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那小謝怎么辦啊?你這一出去得好幾年哎。”

    葉菁菁先前震驚過度,沒想起來這茬,這會兒終于回過神,趕緊追問:“你們要不要選派醫學專業的研究生?我男朋友在西大讀研,大學畢業,他英語也不錯。”

    校長差點兒沒一口氣接不上來。他這是一個沒留住,還要送走倆?

    好在黃為民提醒大家,出國留學不是買大白菜,這是國家公費送大家出國的。

    “沒有,聯系國外的大學很不容易的。”

    葉菁菁抓了抓臉,只能暗自嘆口氣。

    唉,她是真想把謝廣白一塊兒帶出去看看的。兩個人既然計劃好了在一起,當然要共同進步。

    但要是沒名額,她也沒轍。因為現在都是公費留學啊,你個人自費是出不了國的。

    讓她因此放棄留學,那不可能。

    她的人生字典里,個人發展必須放第一位。放在謝廣白身上,她也是同樣的標準。

    一個人不對自己的未來負責,還指望誰替你負責啊。

    葉菁菁原本以為選拔考試會在教育部舉行,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最終車子停在了北大計算機研究所的門外。

    因為時間緊張,甚至沒人告訴她究竟靠什么內容,她就被帶進了一間估計不到二十個平方的房間里,對面坐了三位考官,全是黃皮膚黑眼睛。

    但是坐在最中間的考官一開口,卻是地道的倫敦腔英語:“請坐,請做個自我介紹。”

    葉菁菁聽到英語就不怕了。

    咳咳,有一種說法,你跟當代大學生聊啥都沒問題,只要不聊他(她)的專業,他(她)就無所不知無所不會。

    葉菁菁鎮定自若,侃侃而談,從高中畢業進廠當工人說到恢復高考,考上大學。再到聽說可以本科生階段考研,跨專業考上了化學系又讀了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

    聽的左手邊的考官都忘了說英語,直接來了句中國話:“你這經歷夠精彩的。”

    然后他就上大招了,他拿了一本C語言原文資料,開始讀兩句,接著問葉菁菁一個問題。

    這個放在1978年真的相當炸裂。

    為什么呢?因為C語言是為了滿足Unix操作系統而誕生的,它年紀很輕,1972年發布,現在只是個6歲的寶寶而已。能熟練掌握它的,在當前被認為是一群最聰明的腦袋——Unix操作系統開發工程師。

    以葉菁菁的人生履歷,直接上C語言考她,簡直有高架大炮打蚊子——小題大做的嫌疑。

    如果她不是穿越人士,如果C語言不是計算機相關專業的必修課,她真的會被問倒的。

    葉菁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謹慎地作答。

    總共10道題答完了,中間的考官也聽出來了:“你學過C語言?”

    葉菁菁生怕被挖坑,謹慎點頭:“我今年夏天去日本考察了一個月,看過相關資料,但只是皮毛而已。”

    考官點點頭,并沒有笑著告訴她通過了,而是又拿出一本《離散數學》原文教材,讓她照著讀。

    她讀上一段,就得接受對方的提問。

    這過程,聽的等候在外面的陳校長都要罵娘了。

    他是不想小葉通過考試,出國留學,他們西大是要好好培養小葉的。

    但是,他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兵被人家故意刁難。

    這都什么人啊,這考的也太嚴了。

    9月份的那個選拔考試,他們西大又不是沒青年教師參加,難度系數比這個低多了。

    對,校長他老人家的確開口講不了英語,但他能連蒙帶猜聽懂啊。他跟大部分國內學者一樣,是典型的啞巴英語。

    陳校長黑著臉,真想喊一句:走,小葉咱們回去,咱不稀罕這個。

    黃為民在外面聽的,卻是滿臉欣慰:很好,這一回,起碼她語言關是能過了。

    說來慚愧,十年運動的影響,讓國內外語人才嚴重凋零。矮子里頭拔將軍,都硬是拔不出來。

    比方說,78級高考生中,他們挑出來的要送去新西蘭留學的十五位學生,幾乎都是清華北大的,絕對聰明孩子了吧。

    結果人家新西蘭方面放水再放水,要求已經降的很低,也只勉強讓6個人通過了他們的考核。

    屋里的面試終于結束了,大概是因為葉菁菁說自己學了半學期的物理,又考了化學系的研究生,最后她還被問了幾個關于物理化學方面的問題。

    謝天謝地,得虧考官問的比較淺,不然她顯擺過頭,丟的是她自己的臉。

    出了考場,葉菁菁長長松了口氣,突然間感覺自己肚子都要餓扁了。

    她本以為沒事了,可以去吃飯了。

    然而針對她的考察居然才只進行了一步而已。

    黃為民沖她點點頭,表示肯定她剛才的表現,然后宣布:“走吧,下一場是筆試。”

    為什么要反過來?因為考官就剛才這會兒有點空,他們還有其他任務,她只能就考官的時間。

    葉菁菁直接提要求:“有吃的嗎?我想墊吧兩口,我剛才腦子轉的太厲害,血糖供應不上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高壓力地跟三個人同時進行英語專業性的對話了,腦細胞都累得要罷工了。

    黃為民忍俊不禁,點點頭:“可以,那個,現在食堂估計沒開門,給你拿兩塊餅干,行嗎?”

    有的吃,葉菁菁哪里還顧得上挑剔,立刻點頭:“好,謝謝你啊,有水的話,麻煩也給我一杯吧,我現在口干舌燥。”

    她吃了餅干又是一條英雌,抬頭挺胸進考場。

    這回考場就她一個人,也沒監考老師,就一個鬧鐘擺在前面,還是黃為民給她發的試卷。

    嗯,葉菁菁覺得這跟張四級試卷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它沒有聽力。

    所以她寫起來飛快。

    密密麻麻正反兩面的試卷,她總共花了不到40分鐘。主要是選擇題偏多,要寫的字少。

    她交完試卷出考場,陳校長看她的表情當真可以說是五味雜陳,又驕傲又舍不得。

    可惜葉菁菁還沉浸在出國留學的激動中,根本顧不上安慰心情復雜的老同志。

    正好到飯點了,他們拿著全國糧票跟黃為民去食堂吃飯。

    當著黃為民的面,校長更是不好再對葉菁菁說什么,連排骨都吃的索然無味。

    而葉菁菁這個良心不多的家伙,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還豎著耳朵聽隔壁飯桌上的人閑聊。

    聽著聽著,她突然眼前一亮,趕緊咽下嘴里的飯,擦擦嘴巴,扭頭跟隔壁桌打聽:“老師,打擾一下,你們研究所是不是在做激光照排研發啊?”

    說話的女同志微微一怔,點點頭:“對,我們是在做這個。”

    葉菁菁眼睛更亮了:“那你們做好了沒有?有沒有成品啊?能不能賣?多少錢?”

    哎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九月份從日本回國后,就托人打聽激光照排技術的事情來著。但不知道是北大計算機研究所過于低調,還是西大的計算機系忙得要死;反正沒問出個所以然了。

    加上薛琴又忙著函授大學的事情,跟出口日本的業務;一時半會兒大家都顧不了。

    反正這事兒就這么撂下來了。

    現在終于找到了賣家,葉菁菁就想在出國前把它給了結掉。

    隔壁桌的女同志都被她給問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問題。

    黃為民則莫名其妙:“你問這個干什么?你們西大要?這個,只有報社才會用到吧。”

    陳校長比他更懵逼。

    他們學校什么時候要這個了?他們學校到現在還有大量講義是手刻的蠟版油印呢。

    “是西津紡織廠的工人夜校,有印刷廠專門印教材。傳統的那個模式,大家覺得效率太低,滿足不了學生的需要。我們去日本考察的時候,發現人家用的是激光照排技術,就想咱們國內能不能也用上。”

    隔壁桌的女同志終于明白了事情原委,遺憾地搖頭:“我們還在努力中,暫時沒有成品可以用。”

    葉菁菁略有些遺憾,卻還是給對方打氣:“放心,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會成功,說不定明年就成了。”

    70年代末期,國內激光照排技術面試。現在都1978年12月下旬了,最遲也是明年搞定。

    黃為民哈哈笑出聲,伸手指著葉菁菁跟人家女同志強調:“我們這個小同志,搞計算機的天才。她說你們行,那肯定靈。”

    那位女同志也笑了:“蒙你吉言啊。”

    葉菁菁還不死心:“不知道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有沒有雛形啊?我能看看嗎?”

    女同志想了想,點頭道:“行吧,就是估計你看了會覺得無聊。”

    葉菁菁連連擺手:“不會不會。”

    她得隴望蜀,“那我朋友能看嗎?她是我們夜校印刷廠的負責人,印刷廠的業務量很大的。”

    人家研究所的女同志大概是覺得一只羊是放,兩只羊也是放,竟然點頭同意了:“行啊,你們要看就看吧。”

    嘿喲,那還有二話嗎?葉菁菁必須得第一時間聯系薛琴啊。

    第253章 撿了個大漏 特務怎能如此心慈手軟?

    12月23號下午, 葉菁菁也沒撈著休息。

    她吃過飯,借用人家研究所的電話,打了個長途給薛琴。

    后者二話不說, 立馬表態:“我馬上讓廠里給我開介紹信。”

    菁菁不說這事兒,她都要忘了。那可不行, 不緊跟時代發展, 是要影響進步的。

    葉菁菁自己掛了電話,本來以為可以離開研究所等消息了, 結果又被通知繼續參加考試。

    這一回考的是計算機相關方面的題目,總共三張卷子, 全是英文卷,要求用英文答題。

    葉菁菁都感覺自己快麻了。

    這考試怎么還沒完沒了了,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她有心想問, 但這時代有個特點, 就是大部分情況下你問了等于白問。沒人會跟你解釋,你只需要老實執行就行。

    三張試卷都是正反兩面, 看著好像題量也不是特別大,可架不住它難啊,是真難。

    葉菁菁這回是真輕松不起來了,絞盡腦汁做題目。

    因為實在太累,中途她還要了一次吃的補充能量,又喝了一杯水,上了一趟廁所。

    真的,如果不是12月下旬天太冷, 她真想洗把冷水臉,好讓自己腦袋更清醒些。

    等到她好不容易寫完試卷,再抬頭看窗外, 天已經黑透了。

    黃為民瞧見她臉色發白的樣子,趕緊又給了她兩片餅干:“吃吃吃,緩緩,緩緩。”

    說實在的,他都覺得有點過分了。

    這姑娘今天的考察內容,換成其他人,是分成三天來完成的。沒錯,筆試的英語和三門專業考試就要兩天時間,面試單獨一天,而且事先也會給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來準備。

    到她這兒好了,一天解決戰斗。

    但他們也沒辦法,訪問學者去國外是不要人家的學位的,她想出國讀研拿人家的學位,那外國大學的要求肯定更高啊。

    陳校長已經等的吃不消了,立刻擺擺手:“不說了,先吃飯吧,哎喲,這可真熬人。”

    黃為民過意不去,主動表示:“走吧走吧,吃點好的,我們去吃涮鍋子吧。”

    人家本來這個點兒都坐上回西津的火車了。結果這么一折騰,好嘞,直接又要重新買火車票。

    葉菁菁出門,總算感受到了北京城冬天冰冷的寒意。乖乖,這個風一吹,當真是該縮著脖子走路。

    她下了車,進了飯店才知道,黃為民說的涮鍋子就是涮羊肉。

    當然,他們吃的飯店不叫東來順,不是因為東來順貴,而是東來順排隊的人太多了。

    這兩年來北京的外國人多了,他們基本都會直奔全聚德和東來順而去。

    “這家店也很地道。”黃為民積極推銷,“你看他們大師傅切羊肉的手法,漂亮的很。”

    葉菁菁側過頭去看,確實有意思。

    她本來以為是羊肉凍得硬邦邦的,然后大師傅跟機器切薄片一樣切片,結果人家案板上的羊肉是半軟的。就這樣,也不耽誤人家師傅一刀,切出來的羊肉薄厚均勻。

    一碟子肉端上來時,葉菁菁豎起大拇指夸獎:“厲害,真漂亮!”

    服務員原本忙得已經掛臉了,聽了這話立刻露出笑,與有榮焉:“那是,我們是老店,手藝好著呢。”

    她還朝葉菁菁揚了揚眉毛,小聲示意,“你看那邊,洋人也特地上我們店里吃涮鍋子。”

    葉菁菁一看,還真是,邊角落里坐著的那一桌子,的確有兩位白人男性。因為用不慣筷子,他們手上拿的是叉子,叉著燙好的羊肉吃。

    她笑著夸獎:“這充分說明你們家有口皆碑,外國人也慕名而來呢。”

    服務員樂呵呵地走了,又給他們端羊肝去了。

    黃為民點頭夸獎:“小葉你這個性子好,肯跟人主動講話。我們的學生出去,哎,都偏向于埋頭苦讀,不太跟人交往。”

    葉菁菁笑道:“我話癆。再說不愛講話也好,不容易惹是非,不容易跟人起沖突。”

    黃為民點點頭,表示贊同:“確實是這個道理啊。”

    旁邊有等羊肉上桌的客人在翻看報紙,絲毫不嫌棄店里煙霧繚繞。葉菁菁伸長脖子看了眼,瞧見《人民日報》上的文章標題《要加快為受迫害的作家和作品平反的步伐》。

    黃為民跟著看過去,笑道:“知識分子的春天真來了咯。”

    陳校長趕緊表態:“哎哎哎,知識分子是勞動人民的一份子,不高人一等也不矮人一頭是最好的。”

    黃為民哈哈笑:“對對對,咱們涮鍋子吧。”

    銅火鍋里的羊油已經化開了,湯汁翻滾,他先下一盤子羊肉進鍋涮羊肉,等差不多了,又加凍豆腐,接著燙大白菜。

    等吃的差不多了,黃為民問他們最后是湯鍋里下面條還是吃燒餅?

    葉菁菁跟陳校長都選擇燒餅,就著湯吃,更符合西津人的習慣。

    待到湯足飯飽,大家起身出去的時候,剛好和那桌坐了兩個外國人的客人前后腳。

    飯店里火鍋煙熏霧繞的,直到兩邊靠近了,黃為民才認出來前面有自己的同事。

    “嘿!你也帶人過來吃涮鍋子啊。”

    兩邊寒暄了兩句,又各自去坐車。

    往前走的時候,那個頭發花白的白人男子說旁邊戴著眼鏡的中國男子:“付(反正是這個音兒),再過一年時間,你的英語得再訓練一年會比較好。你去美國進修,你要和病人打交道,英語不行沒辦法念下去的。”

    葉菁菁差點兒沒跳起來。

    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聽見那位眼鏡老兄略有點沮喪地接受了實力不濟的事實,嗯,他的英語發音確實很成問題。

    她趕緊鼓足勇氣,上前用英語詢問:“我能打擾一下嗎?請問你也是申請去美國讀醫學嗎?”

    眼鏡老兄挺客氣的,直接漢語解釋:“我英語不行,我學的是俄語,臨時抱佛腳,沒抱起來。”

    唉,要是其他泡在實驗室里的專業還好說,反正跟人打交道少,可他是大夫啊,要上臨床的。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看著教育部的兩位同志:“那我能推薦人選嗎?我有一位朋友,大夫,有工作經驗,目前在西津大學讀研。他的英語,跟人交流沒問題。”

    黃為民趕緊解釋:“付醫生的情況特殊,他出國留學,不是我們這邊牽頭的。”

    怎么說呢?付醫生工作的醫院有一位大拿,早年就有海外留學背景,現在被邀請去美國某著名學府。

    他們醫院也想培養人才,就想以助理的名義派付醫生跟著去進修。

    高教部在這過程中,只起一個走流程的作用。

    根本不可能說人家付醫生去不了了,教育部再安排個其他人跟著去留學。

    黃為民感覺自己剛才夸葉菁菁還是夸保守了。

    這姑娘哪里是敢主動跟人搭話,她簡直屬泥鰍的,無孔不入。

    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竟然還主動追問美國來的考官:“那我男友能申請你們的醫學院嗎?現在中國大陸沒有托福考試的考點,他他需要怎么做?”

    考官真是頭回看到如此積極主動的中國人,愣了足足兩秒鐘的時間,才和同伴低聲商量了幾句,最后表示,他們可以先跟她口中那位“才華橫溢的年輕大夫”聊聊。

    “26號我們飛機,在此之前,嗯,都可以。”

    葉菁菁連連道謝,扭過頭就對校長提要求:“校長,你打電話回學校,給謝廣白開介紹信吧,他必須得坐明天早上的火車,不然時間來不及。”

    陳校長差點沒當場暈過去,這都什么人啊,三兩句話,又要把他們學校的一個優秀學生給弄走了。

    葉菁菁把他拉到旁邊,小小聲的,特別得意:“我們這可是從上海的醫院嘴里搶到的名額。”

    陳校長看她得意的模樣,只能搖頭:“行了行了,回去我就打電話。”

    12月25號,嗯,圣誕節當天下午,哎,現在北京除了使館區估計也沒人會過圣誕節。

    反正就是這一天,葉菁菁在火車站接到了謝廣白和薛琴。

    事先聲明啊,她不是為了等謝廣白才賴在北京不走的。

    現在的規矩也不允許,出差就是出差,事情做完必須得馬上走人。不允許你把出差變成旅行的。

    她能留下,是因為24號她的考試成績才批出來,然后25號通知她填申請表。

    葉菁菁都迷糊了,搞不清楚現在的流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趕去火車站,接著謝廣白和薛琴。

    后者十分委屈:“我還以為你就叫了我了呢,你怎么把他也喊來了?我特地帶了相機呢,咱們去爬長城拍照。”

    “你可歇歇吧。”葉菁菁直接拒絕,“你也不看看天多冷,要下雪了。”

    謝廣白只能在旁邊苦笑。

    從薛琴發現自己也要坐車來北京找菁菁起,這人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過,他理解。

    他小時候看他姑爹像生死仇人,后來他堂姐結婚,他看他堂姐夫也不是很順眼。

    “走吧走吧。”葉菁菁吃不消冷風吹,“咱們先去友誼飯店,考官在那邊住著。我把你送過去,你們先聊著,我帶薛琴去北大計算機研究所。”

    薛琴這才高興起來,一把緊緊摟住她,呃,未果,因為兩人都裹成熊了,她胳膊攬不過來。

    但這不影響她心情好。

    看吧看吧,菁菁還是要陪她。

    所以,是她贏了。

    開心的薛琴決定讓葉菁菁也提前happy一下。

    她倆送謝廣白去友誼飯店找完考官,再坐公交車去研究所的時候,薛琴就迫不及待地跟葉菁菁分享;“哎,我跟你說個事兒啊,葉友德腿斷了。”

    哎,葉菁菁果然雙眼放光,還有這種好事啊。

    只是,薛琴是怎么知道的呢?謝廣白都沒說。

    “哎,他們那個街道的,當你是冤大頭,想找你回去伺候他呢。不過街道的人不曉得你上大學了,以為你還在我們三廠上班,找過來了。”

    薛琴眉毛跳舞,得意的不得了,“我說你到北京上大學了,讓他們有本事上北京找。真不要臉!”

    葉菁菁搖頭:“他們也嫌他是個麻煩,不想管又不是完全不管,不就找冤大頭了嘛。”

    真當他們傻,不知道誰對誰錯?鬼哩。

    不過是因為管理的核心是以最小的代價維持穩定罷了。

    沒有人被固定吸血,吸血鬼對社會來說就是巨大的安全隱患。

    葉菁菁跟著八卦:“他腿怎么斷的啊?”

    “不知道。”薛琴搖頭,“街道的人沒說,不過聽他們講的,好像蠻嚴重的,街道的人說他特別痛苦。”

    葉菁菁搖頭,在心中腹誹,葉友德才不會痛苦呢,為盧少婷奉獻,他只會感覺幸福。

    哎喲,特務怎么這樣心慈手軟啊,居然只是打斷了他的腿。

    第254章 我必須得去美國 我要掙外匯呀

    倆姑娘跑去研究所看完了研發狀態的激光照排技術, 薛琴還跟人家研究所談判,想低價首先拿下成品。

    她現在已經練出來了,都會找理由砍價了。看, 照排技術好不好,其他單位沒直觀感受是不?

    到時候他們印刷廠一用上, 印出來的書質量杠杠的, 別的單位一瞧,哎喲, 這可以啊!

    這不就是現成的廣告嘛。

    計算機研究所的人還沒有大廣告的意識,準確點兒講, 這年頭的科研人員幾乎都沒有把科研產品轉化為商品的概念。

    大家基本都是單純地抱著外國有的,我們也要有的心態搞研究。

    也許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研究所沒直接把倆姑娘給掃地出門, 只表示等成果出來了, 到時候一定通知她們。

    兩人興沖沖地跑回友誼飯店,謝廣白竟然還沒結束面試。

    準確點兒講, 他已經不是在面試了,他給考官扎了針灸。

    倒霉的考官膝蓋受了涼,疼得厲害。聽說他是祖傳中醫以后,十分大膽地表示愿意嘗試,然后就當小白鼠了。

    顯然,小白鼠的感受還不錯,雙方聊的也還行。

    謝廣白雖然只學了一年多點時間的英語,但他秉承葉菁菁的精神, 敢于開口,語法先丟一邊,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往外蹦, 也不耽誤他大膽自我表達。

    雙方從針灸聊起,說到了針灸麻醉,又談到了中藥治療腫瘤,居然說得熱火朝天。

    到最后,考官干脆表示愿意給謝廣白做推薦,希望他好運,能夠申請成功。

    大家道謝告辭離開后,薛琴眨巴又眨巴眼睛,困惑地問葉菁菁:“那咱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哎,明天一早咱們趕緊買東西去吧。”

    葉菁菁搖頭:“不行,今天來不及了,明天我們一早先去高教部,把留學申請的事確定下來。”

    薛琴疑惑:“這還有啥好確定的?不都已經走完了嚒,教育部到時候直接給你們發通知好了。”

    “不一樣,美國的大學不完全歸政府管,它們很多事都是自行決定。”葉菁菁安撫她,“不著急,我估計也花不了幾天時間。”

    結果她想的挺樂觀,事情發展卻完全不是這個走向。

    待到26號晚上,葉菁菁得到通知了,她暫時不用回去,因為下個禮拜她要去北京語言學院參加出國集訓。

    葉菁菁滿臉懵逼:“啊?這么快啊,申請大學一來一回起碼得一個月的時間吧。”

    別說是通訊不便利的現在,哪怕是她穿越前,申請留學也沒這么快的。

    黃為民忙得很,說話都有點喘氣:“不是去美國讀研究生,是有個名額去德國。領導的意思是讓你去德國留學,這個目前最快的。”

    德國?!

    葉菁菁的24k鈦合金狗眼都要震瞎了。

    開什么玩笑?她為什么要這樣想不開折磨自己?她瘋了給自己選一個地獄副本。

    德國留子畢業難的苦,她是一點也不想吃。

    “我不去。”葉菁菁毫不猶豫地拒絕。

    如果不吃這個苦,她會死。那她也不是不能捏著鼻子咬咬牙吃了。

    但是,既然死不了,她為什么要沒苦硬吃?

    不干,堅決不干!

    黃為民大驚失色,聲音都拔高了八度:“你不去?!”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時代不存在個人選擇的概念,屬于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兒搬的狀態。

    黃為民過來只是通知她,并不是讓她做選擇。

    “小葉同志,這是任務!”

    陳校長見狀趕緊勸葉菁菁:“小葉,不要鬧脾氣。”

    葉菁菁仍舊搖頭:“我不是鬧脾氣。我申請去美國讀研,是因為我要去美國賣計算機操作系統掙外匯。我問了,清華微機房進口的美國電腦,7臺就是21萬美金。咱們國家底子薄,外匯少,全國這么大的盤子,處處都要花錢。我想的是,我們就不伸手了,我們自己想辦法掙錢,進口設備,建立我們西大自己的人工智能中心。”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謝廣白。

    去美國賣那個什么計算機操作系統掙外匯,已經完全超出了大家的認知。

    還是陳校長最先反應過來:“你去美國留學就是為了賣操作系統?”

    他怎么都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有這么大的志向。

    他們西大窮,教學樓都蓋不起來,學生得被迫在棚子里上課;更別說搞外匯進口微機,建設人工智能中心了。

    他這個當校長的都只能往后面捎捎,壓根不敢想的事,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同志,竟然已經在思考要怎么一步步實現了。

    葉菁菁強調:“我是去留學,順帶著把操作系統給賣了。我聽說了,國家派我們出去,一個留學生一年要支付一萬美金呢。這么多人,國家負擔多大啊。”

    黃為民的眼睛都熱了,他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哽咽:“這不是你們學生該考慮的事,你們好好學習,將來學有所成回來報效祖國就行。”

    葉菁菁可不是光為了讓他感動的,堅持道:“黃老師,我一定要去美國留學。美國現在已經出現家庭計算機了,現行的Unix操作系統對普通人來說太不方便了。它有市場需求,我們研發的方便操作系統出一個國際版就能填補這一塊的市場空白。”

    黃為民雖然感動,但從實際角度出發,仍然覺得她是在異想天開。

    從去年開始到現在,國家已經陸續派出考察團,分別對美國、東西歐和日本等國進行考察,國內在計算機方面和歐美日本的差距,領導心里也有數。

    大家的目標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趕上,而不是說現在就超越人家。

    搞科學建設不是空中樓閣,不可能直接飛上天的。

    他擺擺手,試圖勸她:“小葉啊,領導點名讓你出國留學,就是希望你多謝多看,回來以后能帶領你們年輕人的團隊,飛快突破。”

    薛琴急了,忍不住插嘴:“哎呀,黃老師,你們就相信菁菁吧,菁菁搞外貿很厲害的。我們西津紡織廠的生產線,就是菁菁通過貿易手段,從日本進口的。”

    其實薛琴到現在也不清楚具體什么叫計算機技術,操作系統她更是一無所知。

    但是年輕的女干部有自己樸實的價值觀,掙外匯進口設備嘛,菁菁能用手工業制品從日本換生產線,那為什么不能用操作系統從美國換計算機呢?

    黃為民無奈極了:“這不是一回事。美國人可能會買我們的絲巾,但他們不會買我們的計算機啊。”

    這是大實話,連激動的陳校長都無法反駁的大實話。

    但是,葉菁菁半點兒都沒被打擊到,她胸有成竹:”美國人日本人不想賣中文打字機給我們嗎?我們這么大的市場,他們不想賣嗎?是他們做不出來啊。我們做出來了,我們有這個能力,我們為什么不賣給他們掙外匯?”

    從聽到留學兩個字,她就做這打算了。

    以國內目前的狀態,她即便把操作系統做出花來,起碼近幾年她也沒辦法靠它來掙錢。

    別看十一屆三中全會已經開了,但國內真正提出市場經濟,要到1992年呢。

    她在國內最多能掙個名而已。

    想掙錢,還是得墻內開花墻外香,從掙外匯入手。

    黃為民看她理直氣壯的架勢,沒轍,只能表示這事兒太大,他得請示領導。

    葉菁菁滿懷熱切地送他出門,飽含期待地請求:“黃老師,那就拜托你了啊,我們西大的人工智能中心,全指望你了。”

    嚇得黃為民恨不得腳踩風火輪逃之夭夭。

    三萬美金一臺微機,一個人工智能中心最少要五十臺,150萬美金,把他魚鱗剮賣了也賣不出這個價兒啊。

    還指望他,他指望誰去啊!

    葉菁菁折回頭,對上了招待所服務員大姐又好奇又欽佩的眼光。

    剛才她可都聽到了,這個姑娘好能耐,竟然想賣到美國去掙美國鬼子的錢。

    服務員大姐忍不住:“人家美國人真認,肯買啊?”

    葉菁菁樂了:“美國人不也是人嘛,再說了,美國有家赫赫有名的王安電腦公司,它家的計算機,美國的辦公室都裝了。王安博士他本人就是上海出去,正宗的中國人。”

    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華人,因為人家是美國籍。

    但現在國內老百姓不看這個,老百姓看的是血緣。

    服務員大姐立刻高興起來:“那敢情好,真是厲害。”

    葉菁菁笑呵呵:“那您還擔心什么啊,我也是中國人啊,王安博士能賣好,我為什么賣不好?”

    薛琴在旁邊逗趣,故意調侃:“除非說你覺得我們菁菁是女同志,比不上男同志。”

    服務員大姐哈哈笑,連連擺手:“那可不能,我不厲害,可我們女同志厲害著呢。”

    她翻出了前兩天的《人民日報》指給她倆看,驕傲地強調:“你們看,這位內蒙古的龐立勤同志,拿了男女混合氣·槍40發立射的第一名,男的也打不過她的。”

    葉菁菁也是頭回看到這新聞,由衷地贊嘆:“真厲害!”

    她只知道巴塞羅那奧運會上,飛碟名將張山擊敗了所有男女選手,獲得了男女混合項目飛碟射擊比賽的冠軍。后來這項目取消了,張山也就成了唯一一位擊敗男選手獲得奧運射擊冠軍的女選手。

    真是完美展示了什么叫一生要強的中國女人。

    三位女同志哈哈大笑,剩下陳校長和謝廣白這兩位男同志十分識相地不吭聲。

    陳校長還沉浸在激動中呢,他甚至生出了羞愧,要不是學校窮,那至于把人家小葉同志逼到這份上。

    他鄭重其事地招呼葉菁菁:“小葉,要是實在去不了美國,你還去德國留學。學校也希望你前程遠大。”

    總不好耽誤了人家女同志將來的個人發展。

    葉菁菁悚然一驚,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要是我去不了美國賣操作系統,那我還不如就在西大讀研繼續搞研究生呢。”

    NO!NO!NO!

    穿越已經夠悲慘的了,她才不要給自己的人生增加更多的辛苦。

    第255章 誰不想有個美好的未來 云南知青上京……

    26號晚上, 終于又來了新消息,葉菁菁被拉去了科學院計算機研究所,再一次演示她的操作系統。

    完了, 她都困的時候,可算是給了她一句準話, 等美國大學的申請結果吧。如果申請全部落空了, 那再看后面能不能把她塞到其他組里出國留學。

    嗯,現在的公派留學生都是一批批的, 幾乎沒有單獨行動的。

    葉菁菁連連點頭:“那我等好消息。我明天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還有好多活得趕著干。”

    黃為民點頭肯定:“當然,明早我把車票給你們送去。”

    葉菁菁剛要笑著道謝, 現在火車班次少,北京又是交通樞紐,車票特別緊張。他們自己排隊去買, 還不曉得要排到猴年馬月呢。

    黃為民突兀地問了句:“小葉, 我私人問你一句,你在美國畢業了, 還打算回來嗎?你去過日本,你曉得外頭有多繁華的。”

    這話他不該問。

    其實關于送學生出國留學這事兒,哪怕是領導們也有爭議。

    最害怕的是,農民辛辛苦苦種了那么多農產品,工人兢兢業業生產了那么多手工藝品——這二者是現在出口創匯的主流;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送出了這些學生。結果學完了,人家再也不肯回來了。

    這不是大家在惡意揣度大學生,而是人之常情啊。

    別的不說, 就說大學生們,如果不是國家強制分配,有幾個大學生愿意回到家鄉的窮山溝去?人往高處走, 是人都想過好日子。

    可他還是希望像葉菁菁這樣聰明且銳意進取的年輕人能回來,回到這個貧窮疲憊急需建設的國家。

    只是他不想直說。

    葉菁菁不假思索:“當然回來了,我可不想在國外當二等公民。我再努力融入,我也不可能變成外國人。我要我的祖國強大,這樣將來不管我走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哪怕是去了外太空,我都不會低人一等。”

    黃為民又下意識地描補:“也不是,你出了國就會發現,外國友人還是比較友善的,不要自卑。”

    葉菁菁半口雞湯都不肯喝:“哎喲,黃老師,咱就別自己糊弄自己了。咱們國家底子薄,就是窮。外國又不講越窮越光榮,資本主義世界,貧窮等于懶惰等于不求上進等于自甘墮落,不會給貧窮好臉的。可咱們國家窮是因為前些年我們主要是在備戰備荒,現在開會都說了要搞建設。以后好了就不窮了。”

    黃為民哭笑不得。

    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什么時候都樂觀,永遠對未來充滿希望。

    “好,明天你們好好在北京逛逛,晚上坐火車回去吧。”

    葉菁菁哈哈笑:“那可得好好逛,我們回去給人帶的禮物還沒買呢。”

    27號一大早,天上飄了雪,四人也裹得嚴嚴實實的,從招待所出來了。

    先前陪葉菁菁他們進京的省革委會的同志,已經在三中全會結束后,跟隨本省領導回去了。

    這讓葉菁菁相信,針對她的特務集團應該已經被抓住了,否則革委會的同志不會這么早走。

    他們先去了主席紀念堂,瞻仰了水晶棺材里的主席,然后出門準備去回回鋪子買點心和果脯,中午在外面吃一頓,回去拾掇拾掇,就該出發去火車站了。

    經過天安門廣場要去坐公交車的時候,薛琴先好奇地伸長脖子看:“哎,那邊賣什么呢?這么多人!”

    葉菁菁也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圍在中間的人不知道是站在高臺上還是怎么的,反正從她的位置看過去,他們的腳差不多跟周圍的人群的黑腦袋齊平。

    中間三個人成品字形,最前面的人在大聲喊著什么,后面兩個人頂著風雪,用力拉扯開一面旗幟,上面印著西雙版納知青……赴京……請愿。

    因為隔著遠,加上人的身體擋著,有幾個字葉菁菁沒看到。

    薛琴好奇死了:“干什么呢,他們?”

    陳校長微微蹙額,似乎想看清楚點。

    謝廣白也困惑,主動跟旁邊踮腳張望的人打聽:“發生什么事了嗎?”

    周圍人甚至舍不得轉過腦袋看他一眼,只隨口回了句:“云南的知青,想回城,跑北京來請愿了。”

    人群里冒出議論聲:“他們膽子可真不小。”

    “哎喲,他們膽子什么時候小過啊。”

    “沒想到是云南的知青鬧哦,我還以為是新疆和東北的呢。那邊知青不是更多嗎?”

    “哎喲,云南是真的苦,那邊又是奸·污女知青,又是捆綁吊打男知青,不把知青當人的。”

    “真的假的?那邊不是軍墾農場嗎?”

    “就是當兵的才狠!換成老農民,知青不打回頭才怪。”

    葉菁菁又看到了一條橫幅,上面這回寫的是“我們要控訴,我們要告狀”。

    薛琴目瞪口呆:“怎么鬧成這樣了?”

    她接觸的知青不少,理解知青迫切想要回城的心。可他們紡織廠秋天才去云南收的菌子,沒聽老高說有什么大事啊。

    陳校長對時事頗為關注,分析道:“應該是剛開了會定下來了,以后農場知青統一轉為農場職工,不再享受知青政策。”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其他知青理論角度上還屬于客人,起碼能想方設法回城,哪怕希望不大,好歹也是個希望。

    而一旦成為農場職工,按照現在的戶籍管理制度,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城了。

    薛琴張嘴,灌了一嘴巴的風,把她原本想說的話也一并壓回了肚子。

    她能說什么呢,她還不至于站著說話不腰疼,指責知青不踏實下放,不肯認命。

    笑話!誰要認命?如果人類認命的話,那么人類也不會發展到今天。

    就是因為不認命,所以社會才進步啊。

    她要認命,她也不會走到今天。

    這些凍得瑟瑟發抖的知青,想要為自己爭取一個更光明的未來,又有什么錯呢?

    謝廣白抬手看了眼表,提醒他們:“走吧,要去那邊轉公交車。”

    他話音落下,有車子朝廣場開,停下后,車上下來了干部模樣的人。

    看樣子是事情鬧大了,官方派人來處理了。

    “走走走。”陳校長生怕被殃及池魚,趕緊招呼,“我們快點過去坐車。”

    三人跟著他加快步伐,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公交車站,上車的時候,他們還看到廣場上的雙方似乎尚未達成一致。

    薛琴憂心忡忡:“多冷的天啊,他們衣服穿夠沒有?”

    云南氣候炎熱,她擔心這些人只胡亂在外面穿了件棉襖,里面沒穿毛衣,根本扛不住。

    謝廣白腦外科大夫出身,眼睛尖,看得清楚:“衣服應該是夠的。”

    不過穿再多的衣服,在這冰碴踩得嘎吱響,又是風又是雪的北國,恐怕也無濟于事。

    薛琴下意識地看葉菁菁,想說什么。

    葉菁菁先開了口:“你回去以后記得趕緊,不,等傍晚咱們上了火車,就開始著手寫篇文章,介紹我們西津紡織廠促進回城知青就業的經驗。”

    薛琴“啊”了聲,跟不上她的節奏:“寫,寫這個干什么?”

    他們不是在說云南知青的事嗎?怎么一下子跳到西津去了?

    葉菁菁不得不給證明題增加證明的步驟,跟她咬耳朵:“云南知青想回城,說白了是覺得在云南辛苦,生活不好不滿意。可他們回城,沒工作,這么多人閑著掙不到錢吃飯,窮則思變,會出事的。我們紡織廠安置知青的經驗,可以介紹給大家。”

    薛琴快速眨巴了兩下眼睛,猛然回過神:“你的意思是,他們上京請愿就能回城了?中央不是已經讓他們就地轉農場職工了嗎?”

    葉菁菁心道,如果沒有這些云南知青豁出去了,臥·軌抗議,上京請愿,說不定知青就真回不來了。

    但是,所有的權利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這話葉菁菁不好直說,只能退一步:“不管知青能不能回城,就業難都是現在的大問題。咱們廠的經驗,開防空洞旅館,給人燙頭發修眉毛做足療,這些服務方便了廠里職工和城鄉居民,也創造了工作崗位,使得大家能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多有意義啊,得好好推廣。”

    薛琴疑惑:“搞這些,撐死了能解決多少知青的就業問題啊。我跟你說,單是云南農場,就有5萬知青,還有東北、新疆,那都是10萬20萬的,太多了,好多呢。”

    得,她已經自動信服了葉菁菁的話,她也覺得這些知青能回城了。

    “嗐,服務業的范疇是很廣的。除了咱們廠搞的那些,我舉個例子啊,家庭托兒所。現在有的單位沒托兒所,職工家附近也沒街道托兒所可以送小孩,家庭托兒所一個人照顧幾個小孩,就能養活自己了。”

    “再比方說,《水滸傳》里看過吧,那個給武松送消息的鄆哥,把梨子拿到飯店里賣的那個。”

    薛琴聽到這兒,恍然大悟:“這個字念yun(四聲)啊,我以為念軍呢。”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念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干的活,現在也是變成個工作崗位。你看飯店賣吃的,一家店就是那幾樣。咱們要是上飯店,想吃烤羊肉串了,在街那頭,多花兩個錢,讓人幫忙給咱們買來,多省心。”

    薛琴心虛,小小聲道:“這還花錢使喚人啊,這不成了舊社會的小姐少爺了嗎?多不合適啊。”

    葉菁菁正色道:“可是這樣可以讓一個人有工作啊。要說使喚,服務員把菜從后廚端上桌,是不是被使喚了?是不是要顧客自己去端。副食品店賣菜,是不是不對,應該大家自己去菜地上摘?”

    薛琴趕緊喊停:“行了行了,我錯了。你接著說。”

    “哎,沒啥好說的。你找一本反應宋朝民間生活的書,那上面好多職業我們現在都能翻出來用呢。工業一時半會兒很難迅速發展,先把服務業搞起來,讓回城知青吃上飯再說。記住啊,你能幫著多創造一個工作崗位,社會上就能少一個流氓,少一群受害者。”

    她怕薛琴打退堂鼓,又給人畫大餅,“有點出息啊你,你小薛書記的名頭現在只能擺西津城。你就不想聞名全國?”

    薛琴驚喜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眨巴又眨巴,全國啊!

    葉菁菁用力點頭,肯定地拍拍她的肩膀:“肯定的,加油,我等著你的名字寫上新中國改革的歷史呢。”

    姐妹啊,姐馬上要出國了,就指望你發達了,將來姐回國也是背后有人的人!

    公交車疾馳在北京城的大街上。

    哪怕外面風雪漫天,也擋不住天安門人潮洶涌。

    1978年的冬天,這個古老的國家正拉開巨變的帷幕。

    第256章 寫論文準備畢業吧(捉蟲) 總不能兩手……

    四人27號傍晚上火車, 抵達西津城的時候都28號晚上九點了。

    這天寒地凍的,趕緊回家睡覺去。

    然后29號一大早,葉菁菁又開啟瘋狂忙碌模式。

    她要檢查大學生們的項目進度, 還要給倒霉孩子們瘋狂布置工作。

    按照出國留學流程,她真正出發前, 是要去參加出國培訓的, 時間非常緊。

    正當她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田教授找過來了, 通知她去參加考試。

    考什么呢?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也是要上理論課的。

    雖然葉菁菁她一節課沒上,基本靠自學成才, 但流程必須得走。

    不走這個流程,她的碩士學位是拿不到的。

    這回葉菁菁要瘋狂眨眼睛了:“那個,教授, 我可能要出國讀研。”

    田教授重重地嘆了口氣:“就是因為你要出國讀研, 所以你得在國內時就把文憑拿到手。不然到時候有什么不好,你拿不到外國的文憑, 你就麻煩呢。”

    雖然大家普遍認為,文化的革命開始后,我國留學就中斷了,一直到今年才重新開啟。

    但真實的歷史上,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1973年,我國就派了留學生去英國進修,共計150人,其中90人是去進修英語, 其余60人是理工醫專業。

    之所以后來基本沒人提這茬,是因為國內政治風云變化,這批進修生并未按計劃完成學業, 就被迫提前中斷留學回國了。

    其中原本能獲得碩士學位的人,也因為大使館方面答復不允許,沒能獲得學位。

    現在國家又說開始往資本主義國家派留學生了,經歷過大大小小各種運動的田教授沒辦法不心生擔憂。

    葉菁菁是他硬從化工的老過手上搶來的,如果不是他,人家還在老老實實待實驗室研究化工呢。

    如果最后小葉跑一趟國外,卻遭遇跟赴英進修生一樣的命運,那她回來多尷尬啊。

    有個碩士的學歷,回來安排工作,每個月工資也能比大學生高一級別。

    最最關鍵的是,小葉她還沒有大學畢業文憑。

    就這樣,這姑娘竟然一點都不替自己擔憂,一心想著去美國賣操作系統,好掙錢給他們西大計算機專業建個人工智能中心。

    她也該想想自己啊!

    葉菁菁聽田教授叨叨說著,沒辦法不感動。她跟田教授的師生情緣雖然時間短,但老頭兒是真把她當弟子看了。

    “你準備下,差不多了就考試。完了開始寫論文,就寫你那個漢字輸入法,五筆拼音都行。”

    葉菁菁想拒絕的,她更想寫操作系統。

    因為不管是五筆輸入法還是拼音輸入法,她實際上都是拿來主義。

    寫論文用別人的東西,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但話到嘴邊了,她又怕自己寫的操作系統論文直接給了別人靈感,然后美國人自己搞出來方便好用的操作系統了。

    那會要了她老命,直接斷了她財路的。

    于是葉菁菁直接把節操丟一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我馬上著手準備。”

    寫論文這活兒看似讓人禿頭,但那是肚里沒貨不得不閉門造車的情況。

    到葉菁菁這兒就簡單多了,她成果已經做出來了,她甚至不需要去找一堆參考資料,因為她就沒有參考資料。

    請讓她苦中作樂地感謝一回穿越,她也能裝一把,本文不必參考任何文獻。

    比起霍霍埋頭準備考試和寫論文的她,謝廣白的日子要苦逼多了。他要瘋狂補英語,還得抓緊補英文原版的專業教程,好應對一聽就讓人頭疼美國醫學院生涯。

    但葉菁菁對此半點兒都不心虛。

    往上的路哪有輕松的,加油吧!年輕人,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沒看到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對我的那通電話非常滿意嗎?

    你奶奶不會做飯,都不耽誤她老人家隔三差五去飯店買了好吃的,給我送過來。

    葉菁菁幸災樂禍地往外跑,結果樂極生悲,迎頭撞上了過教授,頓時心虛得恨不能原地消失。

    要說對不起,她是真對不起老過同志。總共兩個弟子,她這個還叛逃,一逃就要跑去美國學計算機,以后估計都要離開化工隊伍了。

    葉菁菁有心想學魯迅先生一樣,像安慰藤野先生一般安慰過教授。但話到嘴邊,她還是咽回去了。

    她不敢給別人無謂的希望。

    過教授看到自己的這個弟子,也是五味雜陳。

    弟子聰明是好事,太聰明也麻煩。你看,這不就被惦記上了,直接叫打包走了。

    出國留學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小葉被選上太正常不過。

    按照道理來講,出國讀研,篩選的標準應該是著重考察學生的科研能力。

    但是77年才恢復高考,78年才開始研究生招生,高校的科研工作剛剛恢復,你上哪兒考察科研實力去?

    說白了,現在重點看的是英語水平。

    小葉的英語,陳校長也說了,在北京火車站都看到有人拿著她編寫的英語速記手冊背單詞呢。

    她考上了,實在理所當然。

    過教授伸出手指頭,虛空點了又點,最后咬牙切齒一句話:“你自己準備下,趁著出國前把書看看,趕緊考試。論文那邊,劉偉開始著手寫了,把你的名字帶上。”

    葉菁菁是真傻了:“什么論文,教授,我沒來得及,反應器那個我沒顧上。”

    “流化床,加熒光粉的主意是你出的,論文項目就應該是你倆的。”過教授嘆氣,“沒論文,拿不到學位的。”

    葉菁菁目瞪口呆,不是吧,教授,雖然大家都開玩笑說水碩,但也不能太水啊。

    過教授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讓你寫你就寫,不要廢話。我跟你講,你要是在外國拿不到學位,回來你又沒大學文憑,你要怎么分配?學校現在已經規定了,后面留校想搞教學搞研究的,一律得是研究生了。”

    葉菁菁趕緊解釋:“那個,田教授讓我寫論文了,爭取出國前畢業。”

    結果,過教授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嗤之以鼻:“老田就是什么都往好的想,你要是在美國讀計算機讀到一半被喊回來,計算機未必能搞下去了。你聽我的,化工安全,就搞化工。”

    摸著良心講,他其實并不太希望學生現在就出國。

    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

    前幾年派了一批留學生去英國,一個也沒拿到學位不說,最近他聽說還有人出國就瘋了。

    因為他到了英國,發現資本主義國家的老百姓根本不像國內宣傳的那樣水深火熱,他懷疑周圍全是特務,他看到的都是特務制造的假象。

    他受刺激過度,精神錯亂了。

    現在,過教授倒不至于怕葉菁菁也會這樣。畢竟她夏天才去過日本呢。

    只是吧,總覺得危機重重,處處是坑。

    葉菁菁沒辦法讓過教授徹底放心。

    因為人沒有前后眼,人是經驗獲得性生物。人只能從前面發生的事,來推斷后面的走向。

    她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那我先去看書準備考試了。”

    她現在都后悔穿越前沒修個雙學位,把化工也給學了,好歹能扒拉出點東西造論文,總比蹭人家劉偉的強吧。

    都是同門,她臉掛不住。

    葉菁菁頭大地翻著手上的化學資料,試圖撿漏。

    劉偉過來找資料時,看到她焦頭爛額的樣子不由得好笑:“你現在看這個干什么?好好準備考試才是真的。放心了,論文我盡快把初稿弄出來。”

    葉菁菁頭都不抬:“那是你的研究成果,不是我的,我得搞自己的。不然以后我怎么抬頭做人?”

    劉偉撓頭,他曉得這些女同志自尊心都特別強,生怕叫人說她們就是仗著自己是女同志,享受特權。

    “可你現在時間來不及啊。”

    她跟自己不一樣,自己是一直都在做化工的。可以說,到西大讀研,不過是為他的研究提供了更好的條件和更專業的指導。

    小葉聰明,他是曉得的,但再聰明的人做研究想要出成果,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算了。”劉偉苦口婆心地勸她,“你還是好好準備出國的事吧,一心二用顧不過來。”

    葉菁菁翻過一頁資料,隨口答道:“出國沒什么好準備的,我就想試試看。哎——”

    劉偉奇怪:“你怎么了?”

    “我在想這個。”葉菁菁伸手點了點手上的資料,“這個偏微分方程的邊界條件好像不行。”

    劉偉湊過去看,將信將疑。

    資料上的微分方程組求解的邊界條件他也知道,是五十年前英國學者提出來的,廣為文獻報道。

    “它不行?”劉偉疑惑,“怎么不行啊?”

    葉菁菁比劃著解釋,“它應該適用于足夠長的反應器,我要做的反應器達不到這個長度標準。”

    劉偉沒做過反應器的研究,實驗也沒上手過,自認為發表不了意見,直接去找了自家導師。

    過教授看這姑娘軸的,還在跟資料死磕,十分之無奈:“我要你準備考試的呢?”

    “教授,我真覺得這樣不行。”葉菁菁伸手示意教授看。

    就劉偉過去找人的這點時間,她已經把修正好的偏微分方程求解的邊界條件給寫下來了。

    蒼天啊大地,劉偉發誓,自己這位同門,從頭到尾只去過一次化工實驗室做實驗。中途因為她趕著去吃飯,還是他幫忙看的實驗。

    后來,她精力全部放在計算機方面了,就再也沒做過實驗。

    就這樣,她還能發現問題!

    看看過教授久久不語的反應,劉偉也能猜到,小葉發現的問題絕對不是毫無價值。

    過教授沉默了足有三分鐘,才長長噓出一口氣:“你是怎么想到的?”

    葉菁菁生怕自己被歸于“胡鬧”的范疇,結結巴巴道:“我就是覺得它不對。”

    她要怎么解釋呢?

    是做計算機項目,反而對數學問題更敏感了;還是穿越前其實她應該接觸過這方面的信息,但是被她隱藏在記憶深處,現在觸發了;又或者是她9月份往腦海里塞的反應器相關的資料,經過這幾個月的發酵,腦袋自行處理了?

    這哪能說的清楚的事。

    過教授再一次嘆氣,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樣:“小葉啊,你真的能當中國的居里夫人的。”

    葉菁菁干笑。

    行了,教授,現在你說這些也沒啥實際意義了。

    過教授哪里想不明白這點呢。但是小葉的這個修正邊界條件還不足以撐起一篇論文。

    他只能拍拍手上的資料,鼓勵這小孩:“你說說看,關于反應器,你還有什么其他想法不?”

    葉菁菁努力咽口水,好讓發干的嗓子不至于那么澀。

    “我有一點點淺見,丁烯氧化脫氫是強放熱的化學反應,一旦反應器的進口溫度超過閾值,出口溫度會大幅跳升。”

    過教授催促她說重點:“不要背名詞解釋,我曉得反應器的著火現象。你對它的動態模擬,有什么想法沒有?這才是你要研究的。”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這個模擬過程太復雜也太耗費時間。您希望我給著火溫度和進口條件找到簡單直觀的數學方程。那我們能不能在計算點火溫度時,把反應當成零級反應來處理?因為點火前反應的轉化率很低,濃度變化也非常小。”

    劉偉率先眼前一亮。

    如果這樣可行的話,那整個問題就極大地簡化了。

    過教授再一次嘆氣,真的,她可以成長為中國的居里夫人的。

    葉菁菁呵呵,她可不敢認這頂高帽子。

    她能想到這一條,是因為她高中參加化學競賽時,題干中提到了類似的觀點。

    本來她以為早就忘了,結果急中生智,還真叫她扒拉出來了。

    過教授下定了決心:“我給你找兩個大學生,帶著他們跟你一塊兒做實驗,爭取動作快點。”

    劉偉也主動請纓:“小葉你先忙你的事,我帶著她們做實驗。”

    這會兒,葉菁菁還不忘夾帶私貨:“那我能推薦學生嗎?”

    推薦誰呀?當然是推薦劉秀華了。

    早點跟著過教授做研究,熟悉科研環境。將來她考研就有巨大的優勢。

    劉秀華身邊帶著女兒,她讀研留校當老師,可以免受很多波折。

    過教授也知道劉秀華,對這學生印象不錯,干活很踏實。

    他點點頭:“行吧,就叫他過來,我再找個大四的學生。”

    看樣子,說不定小葉還真能靠自己的研究成果,成功在出國之前,拿到化工專業的碩士學位。

    第257章 他不無辜 你們共情誰?

    化工方面, 葉菁菁有自知之明,她最多是站在門口看的人,連一只腳都沒邁進去。

    但好就好在一點, 數學給所有的理工科目托著底,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轉化為數學問題。

    在這方面, 她要比一般的化工專業學生要有優勢。

    尤其涉及到建立數學模型, 簡直可以說是為她量身訂做的。

    她根據相平面分析,開始進行數學推演, 尋找使反應器著火的臨界溫度的簡易算法。

    人忙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一轉眼, 寒假來了,街上的年味也越來越重。

    但這一切和葉菁菁沒啥關系,她真的已經快把自己劈成三個人來用了。

    計算機小組的工作, 她要給放寒假也決定留校繼續奮斗的大學生們, 做詳細的布置。

    她甚至開始給大學生們打樣板,帶著大家寫論文, 好在她離開西津以后,大家還能繼續擰成一股繩,朝著同一個目標奮斗。

    她可沒打算留在美國,她要回來的,這可都是她的班底啊。

    除此之外,教授們都這么卯足勁兒給她放水了,她能不把碩士學位給拿了?

    她要是這時候往后縮,那真該天打雷劈了。

    葉菁菁喝了孫佩蘭給她送的臘八粥, 又吃了薛琴給她拿的國光蘋果,天地良心啊,到現在為止, 工人夜校的年貨,還有她的一份。

    她要拍著胸口承認,這是她打過的最劃算的一份工。

    等到小年當天,葉菁菁又吃上了謝廣白奶奶親自送過來的白糖年糕。

    正在她跟謝廣白大快朵頤,吃得嘎嘎香的時候,雷成松來了。

    有一說一啊,外面風雪滿天,他身穿綠色軍大衣,踏雪而來,還真有點年代文男主角的意思。

    謝廣白伸手,遞出一塊年糕,笑著發出邀請:“嘗嘗,趁熱吃好吃。”

    雷成松接過年糕,一口一口吃著。

    葉菁菁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不好意思開口。

    她咽掉嘴里的年糕,主動介紹:“我也不知道出國留學的名單是怎么選的,不過你先把外語學好了,肯定有幫助。不過我個人建議你讀完本科再出國,這樣底子容易打的牢。”

    到目前為止,她和謝廣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美國哪所大學錄取了,還是根本沒錄取。

    反正他們昨天才收到教育部的通知,等過了這個春節,他們就得去北京參加出國前的培訓。

    雷成松嘴里的白糖年糕更苦了,苦得他簡直咽不下去。

    “我不是問出國留學的事兒,我……那個,竇東陽叫公安給抓了。”

    葉菁菁滿臉茫然:“誰呀?咱們學校的嗎?哪個系的?”

    倒是謝廣白比她靠譜,大夫的記憶力驚人:“他怎么被抓了,不是癱了嗎?”

    葉菁菁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他啊?他居然還沒死?”

    在她的概念中,那個什么竇東陽就是個植物人啊,僅僅是癱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雷成松一噎,他完全沒想到葉菁菁根本不記得小竇了。

    她恐怕也不曉得,小竇被抓,跟她有關系吧。

    葉菁菁是真不知道這事兒,對這人也沒啥興趣。

    但她有八卦心啊,免不了要好奇地追問了一句:“他都癱了,還能作什么妖?怎么還被抓了呀?”

    雷成松張了張嘴巴,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

    其實小竇已經是第二次被抓了。

    一個多月前,他被公安找過一回,是因為他的狐朋狗友在他家別墅的二樓為非作歹,禍害女青年。

    但小竇說他不知情,他癱瘓了,根本站不起來,輪椅上不了樓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來小竇他媽梅阿姨還因此特地趕回來,去公安局鬧了一場,發了很大的火,不許公安再打攪小竇。

    原本他聽說的時候,也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最多算小竇識人不淑,被人給騙了。

    結果誰曾想,新的證據居然出現了,公安得到了一本相冊。

    那里頭的照片是不能拿出來給人看,每一張照片還附著上面女同志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工作單位。

    公安順著一個個找過去,每一個都是受害者。

    誰能想到小竇會這么變態,跟公安局副局長家的于少華他們這幫家伙,禍害人家女同志還要拍照片威脅她們,完了做成所謂的《群芳譜》,當成戰利品耀武揚威。

    雷成松都覺得不寒而栗,怎么會有這樣惡毒的人,不,他們已經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是魔鬼!

    而這樣的魔鬼,居然曾經是自己的好朋友。

    雷成松一陣又一陣的后怕。他想如果不是他對數學感興趣,下了班把時間都花在了研究數學上,恐怕他也會淪為那群衙內中的一員。

    葉菁菁看他臉上神色變幻莫測,忍不住催了一句:“哎,他到底怎么被抓的?”

    雷成松難以啟齒,只能含糊其辭:“是男女問題。”

    葉菁菁沒聽明白,就下意識感嘆了一句:“果然男人掛墻上才能老實啊。”

    在場兩位男同志都悚然一驚,雷成松吐口而出:“你怎么都不奇怪他都癱了,還有男女問題?”

    嘿呦!

    葉菁菁搖搖頭,意味深長:“只剩一根手指頭能動都不耽誤事兒。”

    嘁!沒見識了吧,姐可是穿來的,見多識廣。

    那個日本男作家生下來就沒胳膊沒腿,也不耽誤人家婚姻十五年,劈腿超過五十人啊。

    雷成松羞愧撤退了。

    他跑這趟干嘛呢?他想從葉菁菁口里聽到什么呢?他真是沒事找事。

    他只是惆悵啊,為什么會有這種事?

    現在梅阿姨跟瘋了一樣,到處找人,還求到他們家了。

    梅阿姨嘴里抱怨的都是,全怪竇將軍不管孩子。明明他一九七一年就恢復工作了,非得到一九七四年才讓小兒子回城。

    如果不是東陽多吃了這幾年苦,說不定就不會有事兒。

    可是雷成松上了大學,知道農民和下放知青真正的生活,實在沒辦法說竇東陽的日子過得究竟有多苦。

    因為當時竇將軍雖然靠邊站了,但是他的老朋友們都在呀。竇東陽下放地方的地區領導就是竇將軍的老戰友,對他也是有照顧的。

    竇東陽陽自己又是當年能夠打死學校校長的造反·派頭子,普通知青都不敢惹他,更何況是農民呢。

    他的苦又能苦到什么地步。

    如果他下放就有資格報復社會,那么地球早就爆·炸了。

    葉菁菁和謝廣白對視一眼,都覺得雷成松莫名其妙。

    他倆誰也沒特地去打聽竇東陽被抓到底是怎么回事。沒時間,顧不上,他倆現在做到哪件事情不比那個什么竇將軍家的公子重要啊。

    但哪怕他們不打聽,這事兒也迅速地發酵開來了。

    因為整個案情太過于炸裂。

    從1973年到今年,竇東陽和他的狐朋狗友們,先后勾引、劫持八十多名女青年到別墅,采取偽裝公安恫嚇、持刀威脅、毒打和利誘等手段,使女青年們深受其害,更有多人慘遭強·暴乃至輪·奸。

    甚至有女青年不堪羞辱,憤而自殺。

    這種罄竹難書的罪行,放在手抄本里頭都覺得夸張。可誰能想到這就是黑暗的事實呢?就發生在西津城里的罪惡。

    消息傳到大學里,各家高校都跟著炸裂了,所有人都在討論此事。

    等等,這都要過年了,大學還沒放寒假嗎?學校里頭哪來的人?

    嗐!這時代大學生放寒假不回去是常態。

    因為寒假時間短啊,前后加一起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而且現在交通是真的非常不方便,火車轉汽車轉輪船轉公交車轉拖拉機,再靠兩條腿翻山越嶺,是大學生們回家的常態。

    單程超過一個禮拜,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與其來回折騰一趟花費半個多月的時間,還要開銷路費;不如老實留在學校里,正好趁著放假多學點。

    葉菁菁領導的計算機小組,就一個大學生都沒回去。

    至于說過年應該要全家團圓,歡度春節。

    嗐,文化的革命階段,提倡過革命化的春節,不放假。

    一直到今年,也就是1979年1月17日,《人民日報》才刊發了兩篇讀者來信,分別是《為什么春節不放假?》和《讓農民過個“安定年”》,首次公開提議過年了要給工人、農民放假。前幾天起,才有部分省市開始宣布恢復春節休假了。

    如此之倉促,也就導致了現在人對回家跟家人一塊兒過年,沒那么強烈的執念。

    但年還是要過的。

    所以,除夕夜,學校特地組織留校的大學生們,一塊要去食堂包餃子,共度春節。

    葉菁菁是計算機小組的組長,身上還有個輔導員的兼職,所以中午吃完年夜飯,她就跟謝廣白一道回學校,和大家伙兒一塊包餃子。

    食堂里熱鬧非凡,所有人都在討論竇將軍之子的罪惡滔天。

    如果不是公安調查出來,誰敢想這群衙內竟然能如此無法無天,而且還持續了這么長時間。

    這里是西津城啊,不是窮鄉僻壤不是荒郊野外,不是封閉的農場,是繁華熱鬧的西津城,罪惡居然還敢如此囂張。

    有人嘆氣:“他老子也是真倒霉,堂堂的戰斗英雄,將軍啊,殺了多少敵人,結果老子英雄兒狗熊,帶累了他一生的英明。”

    另一個人反駁:“哎呦,撇不清的。那個竇東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當老子的人不知道這個事?沒他包庇,還到不了今天呢。”

    旁邊有人替竇將軍辯白:“那你冤枉他了。竇將軍早幾年就調到外地去了,根本沒空回來。他又沒長千里眼,哪里曉得他兒子干了什么。”

    這時代大概是因為特別講究集體主義精神,所以家庭關系尤其是親子關系,普遍不怎么親密。父母對兒女的情況一無所知的,多了去。

    反駁的人這下子啞口無言了。

    不少人跟著附和,頗為同情倒霉的竇將軍。

    事情鬧得這么大,他也得不了好啊。

    “你們同情他?”突然間,一個聲音揚高了,“你們沒問題吧?”

    朱向東不知道為啥要跑到學校來了,他大步往前走,目光像旋轉的鋼刷一樣,從每個學生的臉上刷過,絲毫不掩飾失望和……嗯,應該是鄙夷。

    被他目光刷過的人感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反駁:“老將軍戎馬半生,老了,兒孫不肖,他還不夠倒霉呀?”

    “他倒霉是他自找的!”朱向東冷笑,“沒有家庭的縱容和包庇,竇東陽敢這么無法無天?”

    “都講了,竇將軍前幾年就已經調到外地去了。他工作多忙啊,根本沒空回來,怎么可能知道兒子干了什么?”

    朱向東的臉上滿是譏誚:“就是因為他早就調到外地去了,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

    媽呀!食堂里響起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有一說一呀,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膽兒都很肥,什么都敢拿出來討論,什么話都敢說。

    否則,真理標準的大討論也不會從大學開始。

    但你敢說不等于亂說啊。

    你這就冤枉人了吧,人家竇將軍都不在西津,他怎么可能是惡性案件的罪魁禍首?這都趕得上莫須有了。

    朱向東放完炸·彈,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過分,反而認定了道理站在自己這一邊。

    “既然他老人家早就調走了,那么西津竇家的高干樓別墅是怎么回事?”

    “對,他的級別在這兒,那是組織上分配給他住的。”

    “但是,組織上這么分配,是為了他的工作需要。他離開西津城,為什么不把房子交回去?”

    “如果沒有這套別墅,他兒子跟普通工人一樣,只能住集體宿舍,只能正常地等待單位分房,他還有犯罪場所嗎?沒有犯罪場所的話,犯罪還能進行下去嗎?”

    “他的貪婪,他的多吃多占,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真正根源!”

    “無辜嗎?這些爹媽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朱向東的目光再一次掃視眾人,憐憫地搖搖頭:“你們這些連正常的學生宿舍都沒有,只能住防空洞的大學生,居然會認為人家高高在上,不曉得在全國各地占了多少棟別墅的將軍可憐,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可憐別人之前,先可憐可憐自己的腦袋瓜子吧。”

    他的話像巴掌一樣,重重地落在在場學生的臉上。

    有人羞愧地低下了頭,有人憤怒地瞪著眼睛,想要反駁回頭,卻又一時間找不到話。

    食堂里一時間落針可聞。

    還是校長從后廚出來了,笑著招呼大家:“都包的怎么樣了?來來來,包好的都拿過來,先下鍋煮餃子。”

    等到學生們動起來,氣氛和緩一些之后,陳校長才一邊跟著大家一塊兒包餃子,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我們做學問做研究呢,都講究一個客觀,要以旁觀者的姿態進行。但生而為人,都會有自己的立場。”

    “在場的諸公,都是將來的知識分子。那我們知識分子,應該站在什么立場?我們既然是勞動人民中的一員,希望大家今后,不管什么情況,都盡可能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去看待問題。”

    “千年前,唐朝大詩人李白就說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今天我送給諸公,與諸公共勉。”

    校長點點頭,伸手指著電視機,微笑道,“好了,迎春文藝晚會開始了,大家一塊兒的欣賞吧。”

    哇!今年的春節氣氛是真不一樣,中央電視臺還有迎新春文藝晚會呢。

    為此,校長特地把自己家的十二寸電視機給搬到食堂了。

    伴隨著歡快的歌聲,后廚方向傳來大師傅的聲音:“好了,來來來,同學們過來端餃子,吃餃子了!”

    嘿!西津人的習慣,中午吃年夜飯,晚上確實應該吃一碗餃子呀!

    第258章 先管好自己吧 年輕人不樂意跟長輩待一……

    餃子是裝在大海碗里上的桌, 大家自己夾到搪瓷缸子里吃。

    每張桌子上還有一碗姜醋,不是給大家蘸餃子的,而是誰要加味道, 自己舀一勺放自己的餃子里。

    朱向東擺明了就是來蹭餃子的。

    他自顧自走到了葉菁菁他們那一桌,一邊吃還一邊好奇:“你們就包了黃芽菜餡的?”

    葉菁菁剛好嘴里有餃子, 就沒接他的話。謝廣白嘴里的餃子也沒吃完, 同樣沒回答。

    結果這一桌就詭異地安靜了,誰都沒回應。

    朱向東話掉在地上了, 自我嘲諷:“看樣子我挺招嫌的呀。”

    謝廣白趕緊咽下嘴里的餃子,笑著接話:“哪里, 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前面講的,實在太有道理了。我都沒想過這一茬。”

    但是朱向東讀研之后更加狷狂了, 直接一個白眼翻上天:“少來!你們兩口子能看不出來這一點, 那大學也真完蛋了。”

    這話說的,一桌子的本科生更加臉上無光。

    有人實在扛不住, 直接拍案而起:“不行!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不然我們現在跟舊社會還有什么區別?衙內作惡,魚肉鄉民!”

    這下年電視機里傳來的《祝酒歌》都沒辦法吸引大家的耳朵了。

    不少同學開始議論紛紛:我們大學生能做什么?

    如果說文化的革命有什么正面意義,那就是讓年輕人尤其是學生,參與政治社會問題討論的激情極為膨脹。

    所以也沒覺得這是與我無關的事,誰也不打算高高掛起。

    大家各抒己見,都在想著要如何避免高干子弟作惡。

    朱向東大口大口吃餃子,聽著聽著又要翻白眼:“行了!什么讓領導管好自己的小孩,他們先管好自己才是關鍵。”

    “不是他們享受特權習慣成自然, 他們的兒女能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別人家的小孩不一樣嗎?”

    “別的不說,換成一般的家庭,兩口子單位能兩邊給他們分房嗎?除了干部, 哪家單位職工能享受這種照顧啊?”

    “管小孩怎么管?先把自己的規矩做好了,再說漂亮話吧。心疼自己的小孩,拿自己的工資去心疼。他們的工資已經夠高了。別拿國家的財產,來當好父母。”

    這一回大學生們不覺得被懟得憋屈了,相反的,還有人翻出筆記本,一條條地往下記。

    他們決定了,他們要聯合寫信,要求嚴懲兇手,從源頭上杜絕此事發生。

    葉菁菁也拿了一份他們起草的倡議書。

    大學生們提議,領導干部們主動上交自己多占的房產,以身作則,為子女做好榜樣。

    大學生們建議,人民群眾要善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旦發現多吃多占的,就要積極舉報,絕對不能縱容領導干部。

    共產黨人要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主席早就給過答案,那就是要充分發揮人民的監督作用。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監督領導干部,政府才不敢松懈,領導干部才不至于認為自己可以凌駕于人民之上。

    也有大學生嘀咕:“咱們弄這個有用嗎?能管的住嗎?關起門來,誰管得了誰呀。”

    葉菁菁放下手上的紙:“只要有正向反饋,就有用。”

    她穿越之前生活的年代,在她小學時期,公車私用是常態。她上的是重點小學,班上好多同學都是政府的公車送著上學放學。

    還有公款吃喝,那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她有個同學,爹在政府當處長。他們市沒有一家上檔次的酒樓,是同學沒吃過的。

    結果到她初中的時候,中央八項規定出來了,幾乎一夜之間,那些堂而皇之出現在校門口的公車,原地消失了。

    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可以舉報,而且舉報了就有用。

    還有公款吃喝,在飯店打工的服務員憑什么要慣著你們這幫官老爺?你們一頓飯就能吃掉一個貧困家庭一年的收入。一個舉報,直接殺倒一片。

    人民從未放棄過監督,人民監督也始終有用。

    只要舉報了有反應。

    食堂里有人喊:“聲音小點,小點,看晚會呢。”

    旁邊的同學發出哄笑:“你就想看人家光著身子跳舞。”

    其他人一聽光著身子,全來勁兒了,集體往電視機的方向看。

    十二寸的電視機才多點兒大啊,原本大家都不指望看畫面,光聽個聲兒而已。

    現在一說電視機上跳舞的光著身子,連葉菁菁都忍不住好奇了。

    乖乖,十二月份才開的三中全會,這一月份迎春晚會就已經開始果了。這這這,翻天發瘋了啊!

    擱在資本主義國家,脫衣舞也絕對不是什么高雅藝術!

    她伸長脖子要瞅,謝廣白無語:“你看這個干什么?”

    電視臺簡直瞎搞!

    但葉菁菁怎么可能叫他擋住,已經看清了斗牛舞。

    “嗐!光什么了,穿著呢,穿的是緊身衣,黑白電視機看不出來。”葉菁菁大聲強調,“別想歪了啊!”

    有女大學生尷尬:“怎么這么穿啊,看著多不好。”

    這音樂她知道,是《天鵝湖》里頭的,那應該跳芭蕾舞。

    芭蕾舞大家又不是沒見過,《紅色娘子軍》、《白毛女》都是,人家演員穿的多好。

    電視上的人穿的多奇怪啊。

    葉菁菁哈哈,沒評論演員的服裝。

    真的,她一點也不覺得《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的演員服裝奇怪,她認為挺合適的,而且也不影響演員跳舞啊。

    不過她是外行,她不懂這些。

    她只表示:“用彩色電視機看就好了。”

    大學生們又開始得隴望蜀,怎么不弄個彩電呢?

    “行了吧,你們。彩電要進口的,要好多錢。”

    “哪有,北京牌彩電不是彩電嗎?”

    “那算什么自己生產的,彩電的關鍵是彩色晶體管,我們國家沒這技術,都是靠進口。”

    大學生們的自尊心受到挑戰了,立刻有人放出豪言壯語:“將來我一定要造出我們國家自己的彩電,從頭到腳,都是我們國家自己造的彩電。”

    “好!”立馬有人附和,跟著跳起來,“我跟你一起!”

    造彩電有什么難的,他們不也自己倒騰著造出了“磚頭”,哦,叫隨身聽嘛,雖然只是最基礎的樣機,距離上生產線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但總歸是開始了啊,等他們捋清楚了,他們校辦廠也可以開生產線直接造“磚頭”嘛。

    看,爆竹聲中一歲除,新的一年,沒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到的。

    大年初一中午,葉菁菁和謝廣白一道去徐主席家吃飯。

    嗯,這不怎么合規矩,大年初一一般是招待至親。

    但葉菁菁他們大年初三就得坐火車去北京,這樣才能初五完成報到;徐主席還是想盡早把孩子們叫到面前,多叮囑他們兩句。

    結果老太太是年前做的決定,真到了大年初一,她已經顧不上和葉菁菁跟謝廣白說話了。

    她沒心情,老太太現在氣壞了。

    怎么會有這種事?就在西津啊,就在她眼皮底下,這么多女青年飽受摧殘,甚至憤而自盡。她這個婦聯主席卻什么都不知道,她羞愧又憤怒,恨不得現在就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葉菁菁他們進門的時候,老太太正憤怒地咆哮:“這還得了?!我要寫信向中央反應,一個個都無法無天。”

    謝廣白趕緊勸老太太:“您別激動,千萬別激動。”

    就徐主席的身體狀況,最忌諱大悲大喜大怒。

    老太太擺擺手:“我沒事。”

    她嘆了口氣,“你們也聽說了吧,文化人不曉得要怎么笑我們了。還一個個老革命呢,連自己孩子都不會管。”

    當初剛解放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文化人們嘴上不說,或者講是不敢說;心里是看不上他們這幫大老粗的。

    當時他們心里憋著一股氣兒,就想著騎驢看唱本——等著瞧吧。

    結果呢?結果他們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他們養出了這樣的禍害。

    老太太感慨萬千:“我們沒把孩子給教好啊,禍害了老百姓。怎么罵我們都是應該的。”

    葉菁菁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啊,我們沒人說這個呀。”

    其他人安慰徐主席:“就是啊,大學生們一個個都忙著學習呢,誰有空說別人的長短是非。”

    結果徐主席更加不滿意了:“你們不能這樣子呀,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你們怎么能當書呆子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那可不是合格的大學生。”

    葉菁菁從包里翻出了一封信,遞給徐主席:“學校里說的是這個。”

    徐主席眼睛老花的厲害,老花鏡又放在書房里頭了,她懶得再去找,招呼黨愛芳:“愛芳,你幫我念念。”

    這個春節,黨愛芳也不敢留在筒子樓。

    倒不是怕葉友德又要上門糾纏,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被打斷腿了,他現在還癱在床上呢。

    可正因為他癱了,街道辦怕他跟兩個小的死在家里沒人管,影響不好;所以特別積極地攛掇黨愛芳復婚,好充分體現女性燃燒自己填火坑的人生價值。

    嚇得黨愛芳都不敢回了。

    生怕自己耳根子軟,真稀里糊涂復了婚,女兒會直接抬腳走人,再也不回來了。

    唉,她在西津的時候自己,這個當媽的都無可奈何。

    何況她馬上就要出國了呢。

    黨愛芳拿起信紙,一字一句地往下念。

    念著念著,在徐主席家的干部和干部家屬們,表情都微妙起來了。

    葉菁菁和謝廣白都不吭聲,就在旁邊默默地剝瓜子吃。

    等到黨愛芳念完最后一個字,還是徐主席先打破的沉默。

    老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還是大學生的腦袋瓜子好使啊,我這個老太婆就想不到這一點。”

    從頭到尾,人家都沒提讓干部教育好家屬。是想不到嗎?不,是因為人家從頭到尾都不相信你能教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前面幾十年都沒教育好,現在幾句話就能教育好了?癡人說夢!

    人家對你們的人品道德家教不抱任何幻想,人家就從犯罪場所入手。讓你們不要一人占幾套房,空的房子專門留給不肖子孫當淫·窩。

    徐主席再一次嘆氣。

    這回哪怕黨愛芳反應素來遲鈍,都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開口張羅:“吃飯吧。”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對對對,該吃飯了。”

    黨愛芳趕緊起身系圍裙,大過年的,上桌的雖然都是大菜,事先做好,現在熱熱就行;但還是要炒兩個新鮮菜,讓大家換換口。

    果然,一桌子的雞鴨魚肉,最受歡迎的還是水芹炒木耳,和薺菜拌香干。

    等到吃過午飯以后,徐主席把葉菁菁和謝廣白叫到了書房里,本意是想叮囑他們,出國以后也不要被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要記得報效祖國。

    結果老太太一開口,又變成了:“我慚愧呀,我竟然沒想到房子的事。”

    聽到這一條的時候,她都感覺天上響起了一道雷,直直劈向她的頭心。

    她為什么想不到?因為她不缺房子住,她現在住的就是小洋樓。

    為什么大學生們能想到?因為大學生們不僅自己家里缺房子,在學校住集體宿舍,甚至有的大學生集體宿舍都住不上,只能摸黑住防空洞。

    他們自己切身感受到了缺房子的苦,所以才會對房子敏感。

    但她也應該知道啊。

    作為婦聯主席,她去工廠慰問的時候,又不是沒見過有的工人為了爭取到一間單位分房,和單位領導吵得不可開交,甚至人腦子打出狗腦子。

    當時她是怎么想的呢?當時她只覺得職工尤其是女同志,要講道理,有話要好好說,實在不該如此斯文掃地。甚至做出把小孩往領導家里一丟,逼迫領導分房的舉動,完全是潑婦行為了,也不嫌丟臉。

    現在再仔細回想一回,徐主席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誰是小丑?他們這樣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干部,看在世人眼里,才是何不食肉糜的小丑吧。

    徐主席心中翻江倒海,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對著面前的年輕人,對著他們清澈的目光,她慚愧她羞恥,千言萬語最終只凝成了一句話:“不要忘了你們從哪兒來,永遠不要忘了你們的根在哪里。”

    這話,她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要給中央寫信,她要自我反省,為什么她想不到房子的問題?

    因為搞特權,謀私利,生活特殊化,已經在部分干部中變成了常態。她像溫水煮青蛙一樣,也跟著喪失了警惕性。

    尤其是現在,文化的革命結束了。

    像她這樣在革命中受到迫害,現在平反的老干部當中,有為數不少的一部分人,認為自己吃了大虧,子女也被連累,上不了大學也沒好工作,趁著自己手上有權,要多多照顧家里人。

    這種想法,就是把自己和人民對立起來了。

    全國的老百姓,有多少人子女上了好大學又有好工作的?那是少之又少。

    剩下的人怎么辦?他們不想照顧子女嗎?他們手上沒權,不能公權私用,難道要殺人放火搶劫搞錢去照顧子女嗎?

    徐主席越想越多,從特權問題想到了住房困局,這一條條,都關系著國計民生啊。

    葉菁菁和謝廣白看老太太陷入沉思,曉得沒他們的事兒了,立刻悄咪咪地退出了書房。

    林志遠一瞧見他倆出來,立刻湊上前提議:“要不要出去逛逛?”

    天底下的年輕人都不樂意跟長輩待在一起,尤其是過年的時候。

    葉菁菁搖頭謝絕:“我不逛,我要去工人夜校。”

    林志遠立刻來了精神:“我也去看看。”

    葉菁菁繼續搖頭:“是空的,里面沒人,新蓋的教學樓。”

    臘月才竣工,薛琴特地今天約她去的。好歹讓她出國前也看看,他們好不容易建設起來的學校。

    結果林志遠更興致盎然了:“你們還蓋新學校了!真厲害!帶我去看看吧。”

    得,他就是不樂意跟長輩們待著,非要出門兒。

    第259章 怎么就解決不了 辦法就擺在面前

    葉菁菁沒辦法, 只能把這超齡好奇寶寶也捎上。

    她出了大門,站在路邊等著的薛琴立刻招手。

    呃,其實年輕人真的都不怎么樂意跟長輩打交道。

    哪怕薛琴這樣別人家的小孩, 大過年的,她都不想敲徐主席的家門。

    因為她也覺得跟那么多長輩打招呼寒暄, 聽人家或真誠或言不由衷的關心, 實在是浪費時間也沒啥意義。

    所以她堅持在門口等葉菁菁。

    看到林志遠的時候,她頗為驚訝:“你不會跟我們一塊去吧?”

    林志遠滿臉正氣:“我就是想去看看新的工人夜校啊。”

    薛琴想翻白眼, 又覺得不禮貌到底忍住了,索性挽住葉菁菁的胳膊, 把人拉到公交車站旁邊去吐槽:“這人大過年的,不在他姑姑家待著,干嘛呢?”

    葉菁菁這才想起來, 哦, 林志遠跟薛琴還相親過呢。

    “他不會又來跟你相親吧?”

    薛琴直接呸了一聲:“大過年的,你能不能說點好的?我倆不是一個國家的, 我倆的目標都是大學生。”

    葉菁菁哈哈:“那你不已經是函授大學生了嘛。”

    “那不一樣。”薛琴有目標的,“得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葉菁菁又八卦:“那他不行的話,你自己找個大學生就是了。咱們廠現在這么多大學生,你就沒挑中一個?”

    薛琴重重地嘆氣:“不行啊,他們以前什么樣子我再清楚不過了,我看著就沒辦法生出崇拜的心。”

    葉菁菁奇了怪了:“你要崇拜他們干什么?不是圖騰。”

    薛琴一個小白眼給她:“我要覺得他厲害呀,你就不覺得謝大夫厲害?”

    雖然她嫌棄謝廣白,但她得承認謝醫生確實厲害呀。

    葉菁菁抓抓臉, 老實承認:“他給人看病的時候,還是挺厲害的。”

    “那不就結了。”薛琴驕傲地挺起胸膛,十分有原則, “我也要找一個我覺得他厲害的人。”

    葉菁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點頭祝福:“那祝你好運吧。”

    感情的事情,是最講不來的。

    新的工人夜校,位置有點兒偏。從西大坐公交車過去,不僅要轉車,中途還要穿過紡織廠的生活區。

    下了公交車走了沒多久,林志遠就跟個好奇寶寶一樣,伸手指著路旁:“那是什么?”

    今年應該算暖春,反正大年初一也不冷,尤其是下午的陽光曬在人身上,穿著棉衣往前走都覺得熱。

    所以路旁的人家并沒有關門,都是開著門,就著天光干活。

    葉菁菁瞅了一眼,十分佩服:“哇!大年初一大家還干活呀。”

    旁邊的人家在干嘛呢?那位年輕的姑娘正在織布,哦不,具體點講,叫緙絲。

    薛琴順著看過去,點點頭,頗為自豪:“那當然,現在紡織廠就沒閑的人家。回城的知青跟著師傅學會了緙絲手藝,都打了織機,在家里緙絲呢。”

    她說著就忍不住夸獎葉菁菁,“還是你腦袋瓜子靈光,你說的項目都太好了,找不到廠房都能做。”

    不管緙絲做日本和服腰帶,還是用茭瓜葉子做工藝品,亦或者拿貝殼作風鈴以及紐扣,工人們都可以在廠里拿了原料之后,回自己家做。

    多好啊,省了蓋廠房的麻煩。

    想想他們工人夜校的建筑過程,那簡直就是一把辛酸淚。

    林志遠聽的困惑不已:“你們做這些干什么?”

    “出口日本啊!”薛琴本來看他挺不順眼的,這會兒因為要炫耀,也不嫌棄他了。

    她自豪地指著紡織廠的方向,“我們廠新引進的生產線,就是靠這些換回來的。我們做的這些,在日本可受歡迎了。”

    嘿!不枉費他們特地找藝術學院的教授幫忙設計呀。

    人家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弄出來的東西她說不出哪兒好,但就是對日本人的胃口。伊藤百貨要了第一批之后,很快便追加訂單。

    所以雖然現在箱包廠還沒有蓋好,沒開始正式生產,伊藤家在國內的商業活動已經開始了。

    除此之外,通過東棉介紹的客商,也陸續開始給他們下訂單。

    他們的事業啊,蒸蒸日上呢。

    林志遠聽得眼睛都直了,興沖沖道:“那你們這邊所有下放知青回來了,你們也不愁安置問題呀。”

    薛琴的笑臉瞬間垮了,沒好氣道:“哪有那么簡單,我們整個紡織廠的家里,多少下放知青啊。下放十年,一下子全回來了,能安置才怪。”

    葉菁菁好奇:“現在定下來了,全回來了?欸,我都沒聽說呢。”

    薛琴直接呵呵:“你現在就是一天到晚忙你的論文,你連報紙都不看了吧。”

    云南知青赴京請愿,正兒八經震驚了全國,而且效果斐然。

    一月十五號,云南的一把手發表了《15條講話》,其中一條明確指出:知青不愿留下的,都可以回去。

    有云南開頭了,可想而知,后面所有的地方都會放開。

    薛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欸,你說奇怪不奇怪,去年才說讓建設兵團的轉農場工人,還說要再下放70萬名知青,這才幾個月啊,怎么又變了呢。”

    她自認為已經非常關注時事變化,但她還是跟不上中央的節奏。哪有這樣一會兒一個主意的?

    葉菁菁笑了笑:“如果云南的知青不進京的話,說不定他們就轉農場職工了。”

    薛琴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這么厲害呀?那他們早點進京,那是不是早就回來了?”

    葉菁菁搖頭:“早點沒用,他們是時機選的好。如果國家是繼續之前的備戰備荒的政策,兵團知青承擔戰略任務,肯定回不來。但是三中全會開了,現在的方向是要搞經濟建設了,他們才有回來的希望。”

    林志遠聽的滿頭霧水,特別求知若渴:“為什么啊?”

    在他看來,其實兩年沒多少變化。高中畢業生就業難的問題,一直都存在。

    不然去年十月份,國家開會也不會說,還想下放知青去農村。

    葉菁菁又解釋了句:“把青壯年勞動力從城市下放到農村去,偏遠地區去,它不符合工業生產的需求,不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工業生產,尤其是咱們國家目前能夠進行的勞動密集型工業生產,需要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

    薛琴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額頭,重重地嘆氣:“一下子回來這么多人,我想想都覺得頭疼。”

    她現在是團委書記呀,她已經進紡織廠的領導班子了。

    知青的工作屬于青年工作,正是她主抓的工作。

    哎,不能想這事,一想的話她腦袋都要炸開了。

    好歹循序漸進著來噻,這么多人一下子涌進來,很麻煩的。

    她掰著手指頭跟葉菁菁訴說自己的委屈:“這么多人,首先住房就是大問題。”

    “十年前他們走的時候,家里只有他們爸媽和兄弟姐妹。十年后回來,兄弟姐妹都結婚了,誰不是拖家帶口?本來家家戶戶都擠得人恨不得變相片了,再多人回來,還怎么塞得下啊?”

    “還有工作的問題,一年讓我們解決十年的工作問題,神仙都做不到。”

    她說著說著,委屈巴巴地看著葉菁菁,“你好了你出國了你不愁了。我想了又想,你之前在北京跟我說的辦法確實好,但它們解決不了十年的問題。”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唉,這要花多久去消化啊。”

    葉菁菁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開始字斟句酌:“其實這問題也不是解決不了。”

    媽呀!一下子三個人六只眼睛全都看著葉菁菁。

    連謝廣白都驚訝:“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友非常聰明,但每次菁菁都能打破他對聰明上限的認知。

    知青回城如何安置的問題,可以說是全國都頭疼的大難題。

    她竟然說也不是不能解決。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唉,路邊長了梅花樹,好香啊,想吃梅花糕了。

    “說說說!”薛琴都要急死了,“回頭我請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說的啊。”葉菁菁強調,“他們都聽著呢,你可不能反悔。”

    薛琴直接跳腳了:“說啊!祖宗誒。”

    “第一條,拖時間,讓他們遲點回來。”

    薛琴毫不猶豫地擺手:“說什么呢你,不要做夢呢。下放知青一個個歸心似箭,怎么肯遲點回來。”

    葉菁菁眼睛一橫:“要不要聽我說完?”

    薛琴瞬間老實了,捏著鼻子哼哼唧唧:“你說你說。”

    葉菁菁這才繼續往下說:“讓他們遲點回來,是為了讓他們交接好手上的工作。摸著良心講啊,下放知青的待遇是不是普遍比當地農民好?”

    關于這一點,在場眾人都沒辦法否認。

    國家沒少給下放知青花錢。□□都說,國家花了三百億,換來三個不滿意:知青不滿意,農民不滿意,家長不滿意。

    以云南建設兵團為例子,兵團知青是發工資的,一個月工資連兩塊錢的邊疆補貼,是28塊錢。

    別說是跟當地農民比了,和紡織廠的臨時工比,都是高收入。

    知青覺得在兵團工作太難受了,受不了想要回家。

    可對當地的農民來說,這已經是好工作了。

    看薛琴點頭,葉菁菁才接著開口:“所以只要平穩過渡,花個兩三年時間。建設兵團是可以從當地吸收足夠數量的青年農民,來接替知青的工作,做到工作不斷不亂的。”

    “那些技術崗位上的知青,跟他們說清楚,自己把當地的徒弟帶出來,能夠接手他們的工作了,他們才能回來。”

    “我們花了這么多錢這么多精力,在當地建設的印刷廠還有其他工廠,總不能因為他們回來了,就直接荒廢了。”

    薛琴這回不敢插嘴,卻又憋不住,于是舉起手來。

    葉菁菁哭笑不得:“說吧說吧。”

    薛琴這才敢開口:“可是他們不會同意的啊,當地都已經放人了,他們肯定急著回來。比在我們西津附近插隊的知青還要急切。”

    她能理解這種急切,因為邊疆地區確實艱苦。尤其云南地區,好多地方還處在一種刀耕火種的狀態。

    葉菁菁放大招:“他們只要把徒弟教出來了,我們就給他們解決住房和工作問題啊。”

    薛婷差點當場摔倒,快要哭了:“菁菁你就別逗我玩了。我們紡織廠要有這能耐,我們直接上天了!”

    做什么青天白日大頭夢啊。

    還工作還住房,兩大難題能解決一樣,大家都要集體燒高香。

    林志遠打斷她:“你讓葉同志說完,她能說就肯定有辦法。”

    薛琴偷偷翻了個白眼,得虧她相親沒看上這家伙,否則能活活慪死。

    第260章 桃李不言 讓我們成為彼此的貴人

    葉菁菁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薛琴的手背:“咱們的知青分兩種情況, 一個是就近下放,一個是去了東北新疆云南寧夏等等這些建設兵團。”

    “對建設兵團的知青來說,他們迫切希望回來的原因, 不是因為錢少,主要是因為環境惡劣, 物資匱乏, 有的時候拿著錢都買不到東西。”

    薛琴點頭,她那位主動去了新疆建設兵團的表姐, 年前通過葉菁菁想的辦法回西津了,就說她寧可當初是在西津農村插隊。

    有了這個例子, 葉菁菁往下說就順暢多了:“所以這部分知青未必非要回城,他們只要能回到西津和西津周邊就行。”

    林志遠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的。”

    薛琴沒辦法給他好臉:“你少灌迷魂湯啊。第一個, 上面允許他們回城他們為什么不回城?第二個, 西津的農村也不歡迎他們啊。三個不滿意里頭說的清清楚楚,農民也不滿意。”

    謝廣白在旁邊特別識相地閉嘴, 從頭到尾堅決不說話。

    這二位之前相過親,說不定是歡喜冤家呢。

    葉菁菁卻怕他們吵起來,趕緊打圓場:“等我說完了。第一個問題,他們回不了城。他們的兄弟姐妹不同意,他們的戶口就先不回來。兄弟姐妹不同意,是因為害怕他們戶口遷回來,會跟兄弟姐妹搶房子。”

    薛琴沉默了。

    在利益面前,親情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么濃厚。

    尤其是在兄弟姐妹有的各自的小家庭之后。

    “第二點, 西津附近的農村能不能接收這么多兵團知青的問題。解決的第一條出路是,集體農場。”

    “西津附近的農場,也有不少下放知青。他們沒有去邊疆兵團吃過苦, 對于回城的要求更迫切,而且因為跟家里離的近,經常回家。他們最后大概就是會回城的。”

    “他們留在農場的工作和房子,正好可以安置兵團知青。”

    “妙啊!”林志遠猛的一拍巴掌,“葉同志,你實在太聰明太厲害了!這樣的好辦法你都想的到。”

    本來是要解決一百個人的問題,一下子,變成五十個人的問題了。

    而且戰線可以拉長,一批批的解決。

    他豎起大拇指,真情實感地夸贊:“大學生就是大學生,真厲害!”

    葉菁菁擺手:“我也是坐火車的時候,聽人閑聊的。”

    這個聰明她擔不起,因為真不是她想出來的辦法。

    真實的歷史當中,建設兵團的上海知青返回家鄉之后,有為數不少的人就是這樣被安置的。

    他們有的人去了上海郊區的農場,還有人拖家帶口的,去了蘇北的農場。總歸是離家近了不少,條件也比邊疆地區好。

    她現在不過拿來主義而已。

    薛琴又發散性思維了:“要是農場安置不下的話,可其實各個公社的知青點的知青走了,空下來的位置也可以留給兵團知青。”

    林志遠搖頭:“那人家公社可不樂意,農民也未必歡迎知青吧。”

    國家領導人都承認,知青下鄉其實是在同農民搶飯吃。

    “我們可以給知青派活呀。”薛琴眉飛色舞,“我們的手工活可以派給知青做,然后知青拿錢去生產隊購買工分,不跟社員搶工分。這樣兵團的知青回來就有房子住了。我們在公社還有廠呢,工人回來以后,工作也可以留給兵團知青。”

    農村的住房條件雖然也差,但勝在寬敞。他們在沒有磚頭的情況下,也有空地給他們蓋泥巴屋。

    這方面,農村要比城里強。

    薛琴不愧是當領導的人。

    她的發散性思維一起來,能想到的事兒可多了。

    “如果他們回農場回農村的話,那么知青也不用非得離婚才能回來了。”

    小薛書記一點點地捋思路,“他們不需要農轉非,不需要城市戶口。他們只要能干活,掙錢養活自己就行。”

    近幾年,隨著良種的推廣和化肥應用的增多,西津及其周邊地區的糧食產量是在逐年上升的。這就保證了哪怕人多一些,大家也能夠填飽肚子。

    有了這么個大前提,薛琴覺得自己可以放心大膽地往下想。

    “可以把他們在下放地的家庭帶回來嘛。尤其是男知青,拋妻棄子,那太可憐了。女知青丈夫被離婚了,再找一個老婆,家里有爺爺奶奶看著,小孩還好。男知青的妻子再嫁的話,帶著小孩就叫拖油瓶,日子可難過了。”

    說一千道一萬,不管男女平等口號多響亮,現在普遍的還是父系社會。

    被丈夫拋棄的妻子,日子很難過的。

    薛琴一邊想一邊叨叨:“他們的妻子過來,云南那邊的,估計會刺繡。那邊的刺繡在日本賣的也很好,我們已經拿到訂單了。到時候讓他們的老婆當師傅,就在我們這邊教大家刺繡。”

    “其他地方的,肯定也有她們當地的特色。只要好好發掘,就能找到出路。”

    她每說一句,林志遠的眼睛亮度就提高一格,到最后他忍不住贊嘆:“薛同志,你也好厲害。到底是工人夜校出來的。”

    薛琴高傲地抬起下巴,現在拍她馬屁了?遲了,她早就看不上他了。

    小薛書記現在愈發舍不得葉菁菁,只是抱著人家的胳膊唉聲嘆氣:“唉,你走了,以后我上哪兒去找你這樣的諸葛亮啊。你搞經濟是最厲害的,什么事情到你手上都能順利解決。”

    葉菁菁敬謝不敏:“我理工科的,我不懂經濟。”

    她想了想,推薦了個人選,“你要問經濟的去找朱向東,他做的課題就是失業問題。”

    薛琴瞬間應激:“待業待業,我們要解決待業青年的問題。”

    “得了吧,就是失業。”葉菁菁吐槽,“你怎么不說靈活就業啊。”

    薛琴一臉懵:“什么叫靈活就業?”

    “比方說今天去工地搬了一天磚頭,后天去扛了一天的大包。”

    薛琴嗤之以鼻:“這叫什么就業?這就是待業。還靈活性就業!又是哪個資本主義國家說的,真不要臉。”

    葉菁菁呵呵,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車來了,快點快點。”

    這回下了公交車,他們又繼續往前走了八百米,才到新蓋的工人夜校。

    還沒進門,葉菁菁先驚呼了一聲:“喲,都六層樓啊,之前不是說兩棟三層樓嗎?”

    薛琴得意洋洋:“我們后來不是有錢了嘛,就往上加了。”

    有錢是因為他們的講義賣的好。

    自從紡織三廠工人夜校的名氣打出去之后,他們訂單不斷,合作的印刷廠根本沒歇的時候。

    這么說吧,新華書店的《數理化自學叢書》賣的有多火爆;他們的高考復習講義火爆的程度就要乘以10。

    一點點都不夸張,他們是可是深入到了每一個公社。

    所以他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他們努力辛勤奮斗的結果。

    加上去年下半年吧,葉菁菁搞了那個背誦英語單詞的方法,還有他們聯合西津大學外語系弄的英語經典讀本,配合磁帶,在大學圈子賣得呱呱叫。

    她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一句,要論起搞錢這件事,全國的工人夜校放在一起,他們西津紡織廠都敢稱龍頭老大。

    看,有錢好辦事吧,兩棟六層樓,多氣派呀。

    前面的六層樓做印刷廠,后面的六層樓就是他們的學校,一共三十六間教室呢。

    以后他們再也不用到處打游擊,找不到地方上課了。

    進了大鐵門,首先躍入大家眼簾的,是光禿禿的樹。

    薛琴生怕被嫌棄,趕緊強調:“前面是桃樹后面是李樹,桃李滿天下。”

    葉菁菁立刻強調:“別是觀賞型的呀,等我回國了,我還指望吃果子呢。”

    薛琴拉她的手:“走了走了,我帶你看后面的學校。”

    結果一轉過前面的樓,后面就響起:“立正!敬禮!”

    樓與樓之間是升旗臺,臺下齊齊整整地站了好幾百號人。每個人都對葉菁菁敬軍禮。

    他們是紡織廠考出去的大學生,他們的青少年時代經歷的是備戰備荒,接受的是軍事化訓練,每個人敬禮都敬的有模有樣。

    葉菁菁驚呆了,鼻子瞬間發酸,有什么往上翻涌。

    “你們怎么也來了?”

    站在前排的大學生大聲喊:“我們為你而來啊!”

    他們紡織廠的大學生,除了上學的地方遠,今年過年沒來得及趕回來的,其他人都來了。

    大年初一,他們要提前歡送他們的小葉老師,祝福她即將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王鳳珍和方萍沖上前,一人手里拿著一張對聯。

    上聯是:桃李不言。

    下聯是:下自成蹊。

    橫批:桃李滿天下。

    拿橫批的人是田寧,因為她在三個人之中個子最高。

    本來今年田寧過年也不打算回家的,廈門遠嘛。加上寒假在學校,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她不愿意來回耽誤時間。

    但是薛琴打電話告訴她,葉菁菁要走了,過完年就要出國留學了。

    田寧所在的廈門大學是重點大學,78級新生中也有人被選去出國留學。前腳收到消息,后腳就走了。

    田寧不敢耽誤,立刻買了火車票趕回來。

    但哪怕小伙伴們如此深情厚意,葉菁菁也還是好想扶額啊。

    她現在特別理解空空師傅的心情,以后出去千萬不要報為師的名字。

    蒼天啊大地,打死她都不承認,這幫重紡織廠走出去大學生是她教的語文。

    雖然她是理工科出身,但她也丟不起這個臉啊!

    她是不會寫對聯,可她曉得這絕對不符合對聯的格式。

    但操場上的大學生們心大的很,誰也沒覺得有問題,還大聲地喊:“葉老師,你跟我們說兩句咧。”

    本來大家聚集在一起,是想包了紡織廠的食堂,好正兒八經地聚個餐。

    但新學校蓋起來了,意義大不相同,所以聚餐就變成了國旗下講話。

    薛琴還拿了大喇叭過來,遞給葉菁菁:“說說說。”

    葉菁菁猝不及防,哭笑不得:“你好歹先給我打個招呼呀,我也準備個講話稿之類的。”

    薛琴瞪眼睛,振振有詞:“我先跟你打招呼,那還有什么驚喜啊。快說快說。”

    葉菁菁好像無語:“你們這么多人大年初一過來,我感覺我說什么,都不夠。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沒事。”曾經并肩作戰的小伙伴們大聲喊著,“你是我們的貴人,說什么都行。”

    “那行,我說啊。”葉菁菁清清嗓子,“那我說了啊,你們說我是你們的貴人,可你們也是我的貴人啊。”

    她伸手指著薛琴,“沒有咱們薛校長跑前跑后就沒有工人夜校,更不會有工人夜校的今天。”

    薛琴被說的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否認:“我沒干什么,從無到有,一步步的,都是你規劃出來的。”

    不管是缺建筑材料還是缺錢缺人,都是葉菁菁在給她拿主意。

    “你怎么能這么想呢?”葉菁菁可不擔這個功勞,“我除了張嘴之外我還干了什么?一件件實事都是你干出來的。真的,老百姓想要的就是你這種干實事的干部。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你的勛章。這里的每一個人取得的成績,功勞簿上起碼都有你的一半。”

    薛琴被夸的心花怒放,捂著臉嘿嘿嘿。

    她可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干到今天的。

    葉菁菁又伸手指臺下的大學生們:“還有你們,你們是我的貴人,學生是老師的貴人。沒有你們的披荊斬棘,焚膏繼晷,挑燈夜讀,沒有你們的取得的好成績,就沒有工人夜校的輝煌,也沒有工人夜校的今天。”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考生爭相購買工人夜校的高考復習講義?因為他們有紡織廠走出去的大學生的高考成績,作為論據支撐啊。

    大學生們也被說的不好意思起來,連連擺手:“哪里哪里。”

    他們才是獲利最大的人。

    肉眼可見的,他們會有光明璀璨的前程。

    葉菁菁笑道:“所以我們是彼此的貴人,希望今后我們仍然是彼此的貴人。希望將來,我們會成為更多人的貴人,我們也會遇見更多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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