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世子
東夷是個很小的地方,不似汴京那么繁華熱鬧,但卻是一個很暖的地方,這是謝觀清第一次來到東夷時,心頭的想法。
記得那一天,東夷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這么多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見這樣的大雪,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因為抬眼,便是一城百姓,還有他的君主。
他們竟然在雪中等著他,君主說,十年了,你總算回家了。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讓他好生熟悉,他有些愣神,聽著回家二字,又十分無措,他回家了嗎?這里,是他的家嗎?
君主說是的,這里的百姓都是曾經翎國出事時,得以逃出來的。
謝觀清眼睫直發顫,仔細去看這些百姓,目光掠過那些頭發花白的,他們眼含熱淚,喚著他世子。
世子。
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已經十年沒有人這樣喚過他,可在這十年里,他也從未忘過自己的身份,他是翎國忠義侯府的小世子,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人。
他叫禾安之。
天亮了。
他又回到了東夷。
此刻,渾身是血,體內的疼痛難受已消,但因失血過多,他還是在快到城內時倒下,閉眼前,看到的還是朝他而來的東夷百姓。
“世子!卑敌l大驚。
“快,送世子入宮!鼻胺,等候的太監,面色一變,馬車速速而來。
東夷皇宮。
紅墻黃瓦,飛檐翹角,氣勢宏偉。
“君主。”太監躬身走入宮殿內,一人站在一幅畫前,身著單薄的白色寢衣,黑發落于腰間,微微側眸,眸中閃爍著令人不容小覷的精光,唇角輕扯著,似是嘆了聲:“回來了?”
他便是東夷如今的君主裴忌,亦是當年翎國最小的十三皇子。
“是!碧O忙垂下眸去。
“人呢?”
“世子渾身是傷,此時正在太醫院里。”
“傷?”裴忌雙眸微微瞇起:“他受傷了?”
“是!
“果真是無用的人!迸峒蓳u頭,淡淡道:“等他醒了讓他來見朕!
“是!碧O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他一人,他又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畫好一會兒,然后將手中的酒飲盡。
“出來吧。”裴忌轉身,在一旁坐下,神色慵懶的看向一處,“早知道你回來了。”
“君主。”一綠衣男子走了出來,裴忌睨著他,眉梢輕佻,若是謝觀清在這,定然震驚,只因此人樣貌與他一般無二。
“你倒是和他越來越像了!
綠衣男子笑了聲,修長的手指在面上輕輕摩挲,摸到一處,毫不猶豫撕扯開來,下一瞬,一張熟悉面容便暴露在裴忌眼前。
“雕蟲小技,讓君主見笑了!
裴忌打量他面容,“也不知是不是朕看多了,竟覺得此時的你,與他也有三分像!
“奧,差點忘了!毕肫鹗裁矗峒奢p輕彎唇:“你與他也算是表兄弟,樣貌自然是像的,你們禾家人,都有一雙讓人只看一眼便難以忘懷的眼睛。”
綠衣男子不語,眼底卻是一片厭惡。
裴忌看他一眼,眼底笑意玩味十足。
良久,殿中才響起綠衣男子的聲音,“此次在江南,是他咎由自取,妄想直接抓了聞寂之的女兒!
“哦?”裴忌道:“這么說,他的傷是在那里落下的?”
綠衣男子頷首。
“倒是有趣,先前,見過一次南越鎮國將軍府的聞淮,一身的硬骨頭,沒想到,聞寂之的女兒也是個厲害的。”裴忌哼笑,“難怪,他當初會敗得那樣徹底!
“當初,若非禾步微不聽令,冒險救他,他早就死在南越了,因此,還搭上了裴南,那么多人,就活了他一個。”綠衣男子說到此,眉頭緊皺,“是以,臣萬分不明,君主為何還留著他,還把曾經忠義侯府的家生子給了他,君主就不怕他……”
“怕?”裴忌神色倏而一冷:“父皇懼怕忠義侯府的勢力,你父親嫉妒兄長,二者謀和,導致忠義侯府的大軍慘死于南越將士刀下,若說怕,不是你們嗎?午夜夢回時,那忠義侯府的一百零九口人,前來找你們索命,與朕何甘?”
“君主恕罪。”看裴忌變了面色,綠衣男子趕忙跪下,“是臣糊涂,說錯了話。”
“恕罪?那萬千百姓和將士的冤魂,是你一句恕罪便能彌補的?若非你父親一直挑撥父皇與忠義侯的關系,翎國怎會落入今日局面,只能在這小小東夷茍且偷生,如今,又要面臨如此大軍!”裴忌說到此處,便恨不得弄死面前人。
“若不是你跟朕多年,朕在知道這些事情的那一刻,殺的就是你!如今,真是膽子大了,敢把心思動到朕身上了,怎么?是怕他知道了,前來殺你嗎?”
“臣不敢!本G衣男子忙道:“臣是怕他會對陛下不利!
“不利?”裴忌冷笑:“你倒是說說看,他如何對朕不利?”
“君主這些年,用他做了不少事,卻也在堤防他,若是他知道了……”綠衣男子故意沒把話說完。
利用他的同時也在要他的命,而忠義侯府的死雖然不是裴忌所做,可與他父皇有關,謝觀清若知道,定然不會再幫東夷辦事。
“知道了?”裴忌沒什么情緒道:“殺了不就行了?這種事,還需要朕教你?”
綠衣男子一愣,“臣以為君主要留著他!
“禾羽,你跟朕那么久,竟是半點猜不透朕的心思?真是半點不如裴南。”
“臣不敢揣測君主心思,而裴南從小就跟著君主,是君主心腹,他自然懂得君主之心!
這個回答,讓裴忌面色稍緩,他道:“就是可惜了,裴南還是沒能回到東夷!
本來約好了,一起下棋的。
“南越大軍可是到了?”
“午時!
聞言,裴忌朝外頭看去,陽光刺眼,他微微瞇了瞇雙眸,“南梁那邊怎么說?”
“南梁皇帝還是不見,此次,還動手殺了前去的一個使臣。”
“南越可真是好計謀!迸峒梢а溃熬谷话烟K錦的死摁在了東夷頭上!”
直接打亂了他的局,簡直可恨!偏偏,證據齊全,方方面面都證明人是死于東夷之手。
“君主放心,臣會留意南梁動向的。”
“南梁倒是不懼!迸峒砂櫭嫉溃骸凹值氖锹劶胖退膬鹤!
這些年,他們一直聽著鎮國將軍府從無敗績的傳說,本來也是想著等東夷軍隊在穩妥些,再與南越交手,誰知道,南越竟然就派人來查探了東夷,既是已經懷疑,便無法躲避,只能亮出劍來。
可此刻,他又有些后悔,這劍露的太早了,現在已經沒辦法收了。
“君主,世子在外求見!碧O聲音在此刻傳來。
這么快就醒了?裴忌眼眸閃過一抹情緒,道,“讓他進來。”
謝觀清進去的時候,一眼看到裴忌對面的人,神色微冷。
“既是受了傷,怎么不好好休息!迸峒蓲吡怂谎邸
“臣是來向君主請罪的!敝x觀清撩開長袍,單膝跪地,“江南臨安兩城百姓無礙,臣也未能帶回鎮國將軍府的人。”
“起來!迸峒缮焓址銎鹚敖虾团R安的事朕已經知道了,朕本意也不是要殺百姓,想當年,忠義侯可是個愛民如子的人,每日都在城中為百姓設立粥棚,安之身為他子嗣,心中定然也是如此想的!
“你身子不好,坐下說!
“臣多謝君主。”謝觀清坐下后,才看向裴忌,他面色不太好。
謝觀清恭敬詢問:“君主,可是在憂心東夷?”
幼時的時候他與裴忌相處不深,后來在汴京,裴南找到他,他才知道,原來,翎國除他外,也還有人存活,只是處境艱難,并不能見面 ,而那十三皇子還一直記掛著他,甚至為忠義侯府的人立了衣冠冢,或許是孤單太久,那時候的他才聽聞,就瘋了似的想要離開汴京,想助裴忌一臂之力。
還是后來裴南讓他冷靜下來,說他留在汴京會更好,可以報仇,必要時候也可以幫裴忌一把。
這些年,他身邊從不留汴京的人,只留著從東夷而來的人,午夜夢回時,他也很想回到國人身邊,可仇人未死,還不能。
眼下,回到國人身邊,他也沒能將仇人除去,他覺得愧疚,可裴忌卻從未怪他,瞧著裴忌此時的面色,他越發愧疚了。
“安之,朕已經收到消息,聞寂之和他兒子已經到了與東夷的交界處!迸峒傻溃骸叭綦逈]猜錯的話,此一戰,南梁會摻合進來,與南越一起攻打東夷!
謝觀清面色微變,“君主不是與南梁皇帝達成了協議?”
南梁一開始就與東夷達成協議,二者刮分南越的,但后來,被聞淮識破,一張地防圖,南梁便不敢輕舉妄動,為救六皇子,也不得不再派使臣前往,談聯盟事宜,可即便如此,南梁皇帝的人也常出入東夷皇宮,與南越聯盟不過表面,如今怎么要同南越一起攻打東夷了。
“你近半月都未在東夷,你還不知道吧,南梁六皇子蘇錦死了,死在南越地盤,南越人卻將此事摁在東夷頭上!
“朕倒是不怕死,只是憂心城中百姓,實在不愿看到百姓再次陷入戰火之中。”裴忌說著輕嘆一聲,“當年,鎮國將軍府使了陰謀詭計,導致你父兄慘死,翎國滅亡,而今……”
他話語帶著淡淡憂傷,可眸底卻是沒什么情緒。
“當初讓你想辦法拉攏聞寂之女兒,如今看來,此法是行不通了,罷了,大不了朕御駕親征。”
“不會的。”謝觀清聽著裴忌這樣溫和又帶著幾分心酸的語氣,喉頭輕輕翻滾:“君主放心,聞寂之的兩個女兒都在江南中,臣一定會想辦法,若實在不行,就抓了,到時候聞寂之定然不敢輕舉妄動!
裴忌無奈頷首。
看著謝觀清身影遠去,裴忌收了收神色,良久,又發出一聲笑來,似是感慨,“剛剛恍惚一瞬間,朕好像看到忠義侯了!
“你與他前去。”裴忌看向禾羽,“人抓不抓得住不要緊,只要人留在江南邊境就可以。”
“君主這是……”禾羽不解。
“去吧!迸峒呻S手抽過桌上的卷宗,“將這個東西給他!
第122章 第122章我們小溪怎么那么好呢……
謝觀清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有人喚住他。
知道是誰,是以,他并未回頭,繼續往前走,對于禾羽這個表哥他實在沒什么好感。
“君主讓我將這個東西交給你。”
聞此,他腳步頓住。
禾羽將手上的東西給他,淡淡道:“君主讓你我二人,一同前往!
“你?”謝觀清接過,對于他的話,皺了皺眉,不明裴忌為何要讓禾羽同他前去。
“我怎么了?”禾羽冷嗤:“此次,你差點死在了江南,若沒我,你能成什么事!
“你也在江南,那你做了什么?”謝觀清冷冷盯著他,“君主讓你去江南助我,可你卻袖手旁觀。”
“你自己無用,關我何事?”
瞧著謝觀清變了臉色,禾羽道:“怎么?還不能直面自己了?難道你忘了?當初,若非禾步微,你還不能回到東夷!”
“……”
“你也真夠惡心的,禾步微再怎么說也是你妹妹。”禾羽說著,上下打量謝觀清,想起裴南之前告訴他,謝觀清需要女人來緩解疼痛,而那些女人中,其中一個還是禾步微,他就覺得惡心。
禾步微并非真正的禾家人,而是在幼時被忠義侯從戰場中撿回府中的,忠義侯只有兒子,沒有女兒,是以,一直都把禾步微當親生女兒養著。
“你父親若是知道,你竟然和你的妹妹茍且,會不會魂魄不寧?”
謝觀清攥緊了手中卷宗,但他并未生氣,只是瞧著面前的禾羽好一會,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出了聲,“若我記得不錯,你從幼時就喜歡禾步微?那真是可惜了。”
“在過去的那些年,是她主動爬上我的床榻,后來,也是她心甘情愿為我而死的!敝x觀清道:“還挺爽,若你有興趣,我還可以跟你說說,她在床榻上時是怎么跟我說你的。”
禾羽胸口起伏不定,攥緊拳頭就朝謝觀清揮去,謝觀清后退幾步避開,冷笑道:“這就受不了了?那你要是看到她跪在我腳邊的場景,是不是會發瘋?”
說完,謝觀清便轉身而去,只是在轉身時,面上笑意淡去,寒風而來,他微微瞇了瞇雙眸,眼前好像有一個穿鵝黃色衣裙的小姑娘,脆聲喚他哥哥。
他心口一震,仔細看去,卻沒有了,而一側,有人喚他。
“安之!
是一個穿著單薄衣衫的女子,明明那樣冷,她還是選擇穿著這樣的衣裙。
“你放心,我會救你!
那是熊熊大火中,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此后,世上再無她。
*
這天氣還真是說變就變。
聞溪抱臂凝著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院中,垂眸,水中映著自己此刻的模樣,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著,明明剛才還是艷陽天呢,不過眨眼的功夫,大雨便來了。
肩上忽而一暖。
“下雨了!蔽貉瓕⒋箅┡谒砩希巴饷鏇觯趺床贿M屋里待著。”
“這么快就回來了?”聞溪偏眸,“處理完了?”
今早,有百姓尋到霍瑄報案,江南縣令欺壓百姓,縱容嫡子行惡事,欺辱良家少女。
“嗯!
聞溪輕輕頷首,“也不知這雨要下多久!
“但愿下久點吧!
“嗯?”
“下得久,就不用那么早的回汴京!
“無論回哪里,我都在呢!甭勏焓滞熳∷直,輕輕搖晃,“等這次回去,你得給我準備個好一點的,獨一無二的東西!
“?”
魏循愣了一瞬,反應過來,
笑出聲,“聽你前面那句話,我以為你要送我什么呢!
“也行啊!甭勏聪蛩澳阆胍裁茨!
魏循這句話倒是點到她了,她好像還沒送過魏循什么呢,等回去了,得好好想想。
魏循搖頭,反問:“你想要什么!
“你看著辦。”聞溪笑道:“等這次回去,圣旨一落,我就是南越國師,你不是得恭喜我嗎,既然要恭喜,就得準備賀禮,我這次不要衣裙,也不要手釧!
“行!蔽貉瓚,還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這,早就備好了。
“我已經讓霍瑄傳信給魏安了!
聞言,聞溪笑意微斂,眉梢輕佻,“好!
因著下雨,二人也沒出去,就在廳內說著話,沒一會兒,霍瑄和聞昭也回來了,聞溪忙起身,拉著聞昭進屋換了身衣裙。
“這衣裙新買的?”聞昭接過聞溪給她遞來的衣裙,看樣式,沒見聞溪穿過。
“嗯!甭勏溃骸拔貉裨绯鋈ソo我買了幾件回來,還不錯,一會,我讓阿顏來看看,讓她也選一件!
“魏循對你倒是挺好的。”聞昭輕輕彎唇,四下看去,“誒,阿顏呢?”
從回來就沒看到她。
“和太醫去百姓家中查看了。”
聞昭點頭,倒是疑惑聞溪為何沒去,打量著她面色,擦拭發絲上的雨水的動作一頓,拉著聞溪在凳子上坐下,“小溪,可是有心事?”
聞溪緩緩搖頭。
“你騙人!甭務训溃骸鞍⒔氵不知道你嗎,此時此刻,你的眼睛明明告訴阿姐,你心里有事!
聞溪不說,聞昭便猜道:“和魏循吵架了?還是魏循欺負你了?”
“沒有!甭勏p哼:“他敢欺負我嗎?他要是欺負我,我就把他丟出去!
“……”
“那是怎么了?跟阿姐說說!
“也沒什么事,就昨夜睡得有點晚。”
“……”
“昨夜?”聞昭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耳垂一下子就紅了,聞溪見狀,知道自己的話讓聞昭誤會了,猛的站起身來,“阿姐,你想錯了!我就是昨夜看書看得有點晚,然后就睡晚了,絕非你想的那般!”
“阿姐和阿顏昨夜就睡在隔壁!
“……”
聞溪站起來時,不小心碰到桌上茶壺,弄出了不小的動靜,魏循聽見聲響,便走了進來。
“怎么了?”
抬腳進去,便見到茶水潑了,以為是聞溪被燙到了,忙快走了幾步,“燙到了?”
“我沒事。”聞溪面頰有些紅,“衣服濕了,我換一身,你出去吧!
魏循上下打量她,也沒見到任何燙傷的痕跡,只看到姐妹二人耳垂都有點紅,他動作頓住,好像進來的不是時候,二人說不定在說什么呢。
“阿姐,你也出去吧!甭勏溃骸拔覔Q衣裳的時候,不喜歡旁人在場!
聞昭笑了聲,也沒拆穿她這個謊言。
待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聞溪呼出一口氣,將身上的衣裙換下,聞溪選擇了件淡粉色的衣裙,將濕了的衣裙收到一旁,準備出去時,不經意間又瞥見床榻上的那本書。
聞溪眉眼沉了沉,還是抬腳過去,將書拿起來。
這本書她很早之前便有,是楊九州贈予她的,那是她跟著楊九州學靈棋占的第二年,當時,她只隨意翻看過幾眼,便扔在一邊了,此次來江南,白芷將書拿錯了,將她?吹哪潜,放在了府中,反倒是拿了這本被她遺棄多年的書。
昨夜看到時還愣了一瞬,問了白芷,白芷說這本放在枕邊,是以,才以為她?吹谋闶沁@本,聞溪更意外了,重生后,她開始看書,醫書,占卜的她都看,可這本她從未翻閱過,若不是此次來江南,她都差點忘了,楊九州曾經還送給她這樣的一本書。
一本只記載著關于靈棋占的書,看書頁標注,這是夜幽國的第一任大巫師寫的。
聞溪再次將書翻開看,一頁一頁的過目,翻至最后一頁時,她目光還是頓住,手跟著一抖。
最后一頁,雖只有寥寥幾字,但足以震撼人心。
浴火重生,逆天改命。
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這幾個字的那一瞬間,她一顆心就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而整個人,也如被火燃燒般,在恍惚中,她似乎看見了前生。
目光往下滑,左下角還有幾個小字。
以血獻祭,換一人生。
聞溪紅唇輕啟,念出聲來。
靈棋占可以逆天改命,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但這個獻祭,她有點不明。
心口忽然一縮,從昨夜看到這兩句話開始,她整個人就有些不好,心臟一下又一下的泛疼,覺也睡不安穩,她不明,只是不停想起楊九州。
“小溪!蔽貉穆曇魪耐饷鎮鱽恚_步聲由遠而近。
抬眸,是魏循朝她走來,一身雪白色的長袍,眉眼含笑問她:“雨小了,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這一刻,她整個人又正常起來,心頭痛感消失,聞溪有一瞬的愣神,反應過來后,她將書合上,站起身來:“好。”
“等會兒!蔽貉謱⑺椿厝。
“怎么了?”
“我重新找人弄了個荷包送你!
“……”
“怎么又是荷包?”
“這個荷包不一樣!
“哪不一樣?你不會又被騙了吧!
魏循不說話,將手中的荷包掛在聞溪腰間,聞溪垂眸看他認真的眉眼,不由失笑。
“好了。”魏循拉著聞溪站起身來,“看看,好不好看。”
聞溪瞥了荷包一眼,愣住,紅色的爬山虎。
“你畫的?”
“嗯!蔽貉焓秩ッg,唇角一揚:“我倆的一樣。”
聞溪看過去,魏循腰間的荷包一直都是這個,那日在西街口被她扔掉的,后來,魏循偷偷撿起來了,沒告訴她,告訴她的時候,又不給她,再后來,他就自己佩戴了,然后現在,又給聞溪做了個新的。
“就這么喜歡荷包?”
“還行。”魏循看著聞溪,裝模作樣思索一會兒才道:“主要是沒人給我做,我一般都是……”
說到此處,不知是沒忍住還是怎么,魏循竟然笑出了聲。
聞溪哪能聽不懂他的意思,“永親王,你看看你,都把自己逗笑了。”
“……”
“行。”聞溪道:“等回京后,我給你做一個!
魏循彎唇,輕輕吻了吻聞溪眉眼,“我們小溪怎么那么好呢!
“……”
第123章 第123章因為,我喜歡你啊。……
陰雨天的街道,人煙稀少,略顯冷清,偶爾有撐傘的行人走來,踏著青石地板而過,濺起水珠。
江南有一座橋,春日的時候橋下的荷花綻放開來,一眼望去,都看不到盡頭,極美。
魏循與聞溪撐傘站在橋上,行人路過二人身旁時,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二人。
這樣的陰雨天,整個江南都像是被蒙了一層霧,有些暗。
而二人就像是這里唯一的色彩。
少女一襲淡粉色的衣裙,面容張揚而明媚,手腕的銀鈴互相碰撞,發出悅耳聲響,而她身旁的少年,半垂著眼看她,不知少女同他說了什么,唇角輕輕彎起,冷硬的面容在那一刻顯得萬分柔和,墨發僅用一根淡粉色的發帶束起。
冷風拂來,發帶隨風揚起,傘也隨之朝少女更加傾斜。
霍瑄和聞昭也在。
聞溪道:“阿姐,這是你第一次來江南吧,我帶你看看這漂亮的地方!
“好。”聞昭笑。
這的確是她第一次來江南,也是時隔兩年再次出汴京。
逛了一路,本來越下越小的雨,又漸漸變大,幾人商量一番,決定找家酒肆坐一會兒,身處江南,也是難得的清閑。
在酒肆門外,正好碰上朝顏和幾位太醫,下雨,酒肆也沒什么人,魏循便將整個酒肆包下了,讓太醫同他們一起進去,幾位太醫一看這陣勢有點害怕,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進去,最后,還是朝顏看
不下去了,拉著一個太醫進去,其余人才慢吞吞跨進去。
聞溪回眸看了一眼,無奈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他們如此害怕你。”
魏循一臉無辜:“我也想問呢!
身后的霍瑄:“……”
當眾殺太醫,前前任院史就是魏循殺的,當時,滿朝文武彈劾魏循,希望魏安責罰魏循,結果呢,魏循直接就在金鑾殿上殺大臣了,當時那架勢,他都怕魏循殺魏安。
幾人在二樓雅間坐下,幾位太醫則選擇在樓下。
“百姓身體已經穩妥!背佔潞螅銌柕溃骸拔覀兒螘r動身回汴京!
她其實更想問的是謝觀清,是以,她看向聞溪。
“后日!甭勏f著看向窗外,雨淅淅瀝瀝而落,阿音估計天黑前就回到江南了。
朝顏頷首,“那謝觀清……”
“謝觀清一事我已經寫了奏折遞交給陛下了!被衄u道。
是聞昭跟他說,他才知道謝觀清竟是還活著的,此事是他的疏忽,可他想不明白,謝觀清是他親自行刑的,怎么會……
除非,那個人不是謝觀清!
“謝觀清怎么會還活著!”朝顏也想不明白,“他不是死了嗎?尸體都還掛在城墻之上呢!”
“因為,謝觀清并非謝觀清!甭勏叵肓讼拢趩柹衽_起火后,突然出現的刺客和被刺客救下來的謝觀清,渾身狼狽,目光兇狠,發了瘋似的朝她撲來,而后又仰頭大笑,再未發一言。
她雙眸微微瞇起。
“那日,被救下來的人不是謝觀清!
“易容術!甭務丫従忛_口,“行刑那日,我還擔心路上出什么事,一直都在觀察著周圍,可直到結束也沒有!
當時,心下也沒有重重松下一口氣,再之后就是大理寺卿出事,有人開始跟蹤她,給她遞信,她開始懷疑,也去赴過約,但并未見到什么人。
“謝觀清那日前來尋阿姐,可之后便再沒出現。”朝顏皺眉:“阿姐,他不會不會又整什么幺蛾子?傷害百姓,或是……”
謝觀清的目的顯而易見,是沖著聞溪來的。
“他是來不了!甭勏Φ溃骸拔医o他下的藥,最起碼三天,他才能緩過勁來!
等他緩過勁來,城中百姓也安頓好了。
“那等他好了他是不是會再來找阿姐?他那日就說了,要抓阿姐回東夷,還要鎮國將軍府歸順東夷!背佉荒槗鷳n。
聞昭面色一沉,“要抓小溪?簡直可笑,論抓人這一塊,皇浦司還沒輸過旁人呢!此次,他要是敢來,我就讓他好看,小小東夷口氣也敢如此之大,妄想讓鎮國將軍府歸順!”
即便,謝觀清真的抓了聞溪去逼迫聞寂之,聞寂之也絕不可能聽從,聞溪更不會怕的求聞寂之救她,他們鎮國將軍府中人,就沒有軟骨頭!
百年將門,只忠南越!
況且,她還在這里,她死,她都不會讓旁人動聞溪一根頭發。
“這位新任的東夷君主可是曾經的翎國皇室,自然不甘如今現狀,是以,才與南梁勾結,可如今,二者因蘇錦一事有了隔閡,那東夷便只能獨自對上南越,面對阿爹和阿兄,他們自然是膽顫的。”聞溪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是以,才想出這種法子來對付阿爹阿兄!
只是,無人能明白他們的忠,鎮國將軍府的人一直都是隨性自由的,沒什么規矩束縛。
可他們心照不宣的知道,若有一日旁人以自己脅迫家人,不怕,不哭,不求饒,用命為家人開闊一條更寬的道路。
在祖父那一代,與他國征戰之時,他國使計,抓了祖父的六個兒子,逼迫祖父投降,祖父不降,含淚射殺六子。
此事,聞溪是聽聞寂之說的。
祖父的箭術很好,避開要害部位,只要能快一點,就可以救回來,可還是慢了一步,最終,六子,只唯一人活了下來。
也是因此,從他們記事開始,聞寂之就開始給他們找習武師父,只為在某一天,他們能夠自保。
“謝觀清還會來!甭勏溃骸盎蛟S,不止謝觀清!
昨夜,她讓身邊的女影衛去周邊城池查看了,并沒有發現謝觀清的身影,倒是在安城的一家客棧里,發現了命案,三具女尸,兇手卻不見蹤影,聽掌柜的說,里面的人住了近半月了,性格古怪,身邊跟著人,總是早出晚歸的。
今日,更是受著傷回來,不知道何時離開的,掌柜的是聽見動靜才上樓查看。
“若我猜的不錯,他當是回東夷了,之后呢?”聞溪眼眸垂下,凝著面前的酒水,水光映著她精致的雙眸和淡淡彎起的唇,“搬來救兵?抓我?殺我?還是要困我?”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給阿爹添亂的,阿姐,你這兩日,要與我同在,謝觀清他不止想抓我!
聞昭點頭,“小溪也不用憂心阿爹和阿兄,只要百姓無恙,阿爹都不會有任何的猶豫,此一戰,阿爹一定會踏平東夷!”
說這話時,又莫名有些酸氣。
聞溪被逗笑了,“可不是嗎,在阿爹心里,百姓比我們都還重要,虧我們二人還總是擔憂他,他估計都不知道他的女兒被人盯上了!
“即便知道,阿爹也不會回頭,他只道,我們能解決!
“那是阿爹信阿姐,若我一人,阿爹肯定在心里罵我千百遍,然后不管我!
“沒事兒。”聞昭拍拍胸脯:“阿姐管你,阿姐護你!
話落,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膽子越發了啊,都敢編排起阿爹來了!甭務训。
“明明是阿姐先開始的!”
聞昭失笑,端起酒杯輕輕與聞溪碰撞,揚眉道:“行,等阿爹回來了,我就不告訴阿爹你今日編排他了。”
“……”
“阿姐!”
“阿姐在呢。”
本來是嚴肅緊張的氣氛,因著姐妹二人的這段對話,變得歡快起來。
魏循偏眸瞧著與聞昭打打鬧鬧的聞溪,不自覺跟著彎了唇角。
*
雨停了,幾人出了酒肆。
濕氣迎面撲來,有點冷。
聞溪縮了縮脖子,抬眼看去,街道不似剛才那般人煙稀少,開始熱鬧起來,整條街都被燈光籠罩著,格外溫馨。
手腕被人攥緊,輕輕摩挲著,身體的那點涼意一下就沒有了。
“阿姐,我想要這個。”朝顏指著一旁攤子上的粉泥娃娃,看向聞溪道:“這東西汴京沒有!
“拿吧。”聞溪將銀子遞給攤主。
“我挑一個和我長得像的。”朝顏仔細看著這些泥娃娃,最終選擇了個調皮搗蛋樣的,高興的一直問,“阿姐,像不像我?”
“像!甭勏曇魷睾停钟袔追謱櫮绲奈兜。
看著眼前蹦蹦跳跳的朝顏,她有些恍惚,然后回眸又看向那些粉泥娃娃,目光定格在一處,本想伸手拿起,有個人卻比她快了一步,聞溪一愣,抬眸,笑出聲。
聞昭拿著手上的娃娃,調侃道:“看來,小溪是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哪有。”聞溪道:“我是覺得這些娃娃很漂亮!
聞昭輕笑,將銀子遞給了攤主,越看這娃娃越漂亮,她轉身還想跟聞溪說什么,不想,卻撞到一個人,當看清對方是誰時,呼吸一滯,忙后退兩步,“對不起,大人,屬下不是故意的!
“無妨!被衄u眼眸微垂,目光落在聞昭身上,聞昭喜素色衣裙,今日這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倒是襯得她比平日還要溫婉幾分,因著捕快身份,頭上也很少佩戴什么靚麗的發簪,一向簡單為主。
抬眸,環顧四周,瞧見前方有賣首飾的。
“聞昭。”霍瑄出聲:“別在這打擾永親王和永親王妃了,我們去前方看看!
“不打擾!甭勏涿羁戳嘶衄u一眼,她阿姐跟她在一起,怎么就是打擾了?難怪,聞昭總是在私底下罵他,這罵可真是罵對了。
“王妃!备惺艿铰勏那榫w,霍瑄解釋道:“臣正好有一個案子要與聞昭商討。”
“案子?”一聽案子,聞昭神色變得認真起來,臨走前,叮囑
道:“阿姐一會兒再來找你,你注意點,不要走丟了啊,魏循,看好小溪。”
“……”
“不喜歡嗎?”魏循拿起一個泥娃娃,“這個像你。”
聞溪搖頭:“這些都是妹妹們喜歡的!
“妹妹們?”
“嗯,小孩子啊,小孩子就喜歡這些小東西!
“你不也是嗎!
“嗯?”
“你啊,小孩兒。”
“……”
“我當姐姐了,才不是小孩兒!甭勏獙㈠X袋拿在手心把玩,“以前我的錢袋,都是我自己花,以后,我就要給妹妹花。”
說著話,又從錢袋里取出銀子遞給一旁的攤主。
“那我的給你!蔽貉。
“你的不是都一直是我的嗎!甭勏Q。
“嗯,對!蔽貉Α
“所以啊,我也給你買!甭勏溃骸澳阋裁次叶冀o你買!
“給我買是因為我的給你了,所以才給我買?”
“當然不是了,就算你的銀子不給我,我也給你買!
“為什么?”魏循抱臂,偏頭看她。
燈光下,二人顯得柔和又溫暖。
“還能為什么。”聞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語氣格外的張揚膽大:“因為,我喜歡你啊!
“……”
第124章 第124章你就是我唯一的底線……
聞溪性子一向如此,有些話聽著可能會有點羞澀,但她想說還是就說了。
從小阿爹就告訴她,對喜歡的事與人,要大膽直言,不必扭捏,要有勇氣說喜歡,也要有勇氣告別。
聞溪記得可清楚了。
“阿姐!背佊衷趩舅
她應了聲便轉身去尋朝顏。
魏循抬眸,街道上是來來往往的人,江南的女子皮膚格外白,笑顏又耀眼,三兩群走在一起,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的目光卻始終只追隨著一個人。
耳畔是一片歡聲笑語,安寧而美好,而眼中,是聞溪。
從街頭逛到街角,幾個人手上都拿了不少的東西,回家時,街上的人已經開始散了,天也越發黑沉。
聞溪將東西放在桌上便去沐浴了,待換好衣服出來就見到白音。
“見到阿爹了?”聞溪問。
白音頷首,“王妃交代的話,奴婢也轉達給了將軍!
“好!甭勏溃骸拔屹I了很多吃的,阿芷在等你,你們二人吃完早些休息,明日,我們要出城。”
“是!卑滓魬暫笙氯チ。
逛了一天,也都累了,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你當初重新裝這里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后來的有一天,我們會再回來,阿姐也會跟我們一起。”聞溪在床榻坐下,透過窗戶看向外面,輕聲問魏循。
本來這里,只有一個屋的,現在,已經是三個了,她倒是好奇,魏循都回了汴京了,還把這里裝那么好做什么。
魏循頓了會兒,才輕輕搖頭。
重逢時,看見她在面對謝觀清時的那種笑顏,他就知道,聞溪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
聞溪抿唇,又問:“那你將這里裝得這樣好,是打算回江南嗎?”
“嗯。”
“何時?”
“如果你真的嫁給謝觀清,并且過得好的話,我就會回江南了!蔽貉谒砼宰隆
“但沒有!蔽貉α寺暎骸澳阋郧安皇强傁舆@里小,環境差,沒有花嗎,現在,我都弄好了。”
“你很喜歡江南嗎?”
聞溪能夠感受得到,今日的魏循很開心。
“不!蔽貉溃骸拔沂窍矚g有你的江南!
這幾年,他總是一個人回來這里,這個院子里,有很多很多關于聞溪的記憶,每次來,他會待上四五日,睡很長的覺,而夢里都是那個藍衣少女。
聞溪對上魏循的視線,燭火將他眸色映的忽明忽暗,微垂的眼睫似是帶點憂傷,聞溪忽然想,如果她沒有死,而是嫁給了謝觀清,那往后那么多年,魏循是不是就會一個人呆在這里。
沒有人陪他說話,也沒人問他疼不疼,過得好不好,今日是否開心。
陰雨天來臨,也要獨自面對痛苦。
“阿循!甭勏眍^輕輕翻滾著,“以后,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以后是多久?”
“從生到死!
“那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當然。”聞溪道:“只要你不做什么讓我不能接受的事,我就會一直喜歡你。”
魏循聞言,湊近聞溪,額頭與她額頭相抵,鼻尖與唇瓣互相觸碰著,若即若離,熱氣噴灑在面容之上,癢的難受,聞溪想后退,卻聽魏循喚她。
“小溪!
“嗯。”聞溪舔了舔干澀的唇角。
“不論你做什么,我都會一直喜歡你,直到世上再無我。”
“……”
“你是在跟我對著干嗎?”聞溪瞪著他,“對你,我有一個底線,但你沒有,也不說條件!
人哪能真的不論對方做什么都會一直喜歡,只要觸碰到底線,聞溪立馬轉身離開!
“我只想你在我身邊。”魏循薄唇輕啟:“而你,就是我唯一的底線!
唇瓣掠過聞溪面頰,鼻尖,格外柔軟,聞溪沒忍住,渾身一抖。
魏循喉間發出笑聲,然后吻上近在咫尺的唇瓣。
窗外,電閃雷鳴,聞溪心下一緊,偏眸朝外看去,雨滴啪嗒啪嗒落下,砸在院中,落在耳畔,嗚咽聲被淹沒其中。
“還能出神?”魏循似是氣笑了。
“下大雨了,我將窗關緊點。”聞溪推開魏循。
“我去吧。”魏循站起身來,將兩個窗子都關緊了。
“打雷了,你怕不怕。”聞溪已經上了榻,半躺著問魏循。
“挺怕的!蔽貉采狭怂,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那你靠墻面!甭勏鹕韥恚溃骸拔冶е,等你睡著了,我再睡!
“好!蔽貉瓑褐σ,和聞溪換了個位置,躺下后,看著她給自己蓋好被子,然后又在自己身旁躺下,緊緊的抱著她,眼睛睜的很大。
這樣子,好像真的是要等他睡著了,她才睡。
“閉眼!蔽貉焓謸н^聞溪,緊緊抱著她,下顎磕在她肩頭,“我們一起睡。”
“行!甭勏蛄藗哈欠,的確有點困了,手緊緊摟著魏循的腰,眼皮開始打架,嘴上卻低低呢喃:“你要是害怕得睡不著就喊我!
“好。”魏循抬眸,聞溪呼吸已經均勻,真是說睡就睡,還說要保護他呢,小騙子。
雷聲滾滾,雨好像越來越大了。
魏循再次吻了吻那兩片唇瓣,睡夢中的聞溪似是察覺,皺了皺眉,眼睛睜開一條縫,嗓音沙。骸昂ε聠?”
“不怕!
“那怎么不睡!
“睡不著,喜歡你,想親親你。”
“……”
聞溪無奈揉了揉眉心,此時困意上頭,她整個人都沒什么力氣,軟綿綿的,聽著魏循的話,頭腦卻清醒得很,說是親親,一會兒又要快天亮了才能真正入睡。
“阿循,別鬧了,我很累也很困。”
“我知道。”魏循笑著又吻了吻她唇瓣,然后道:“我也就是單純的想親親你!
“……”
困意席卷,聞溪沒管了,抱著魏循繼續睡,魏循也抱著她,倒也沒做什么,就緊緊的抱著,腦袋埋在她頸窩,雙手收緊,似是要將聞溪揉進懷中,與自己融為一體。
雨聲噼里啪啦,他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雷雨,好像也是這樣的夜里,他們互相抱著,他躊躇很久,想告訴聞溪,他喜歡她,但那一夜的聞溪格外的好,好到他不敢說。
忍了忍,就想著第二天,剛好是她的生辰,給她準備很多喜歡的東西,等她開心之時,再同她說。
可第二天,聞溪徹底消失在江南。
*
天霧蒙蒙亮的時候,聞溪聽到有人喚她。
“小溪!
她緩緩睜眼,四周卻是空蕩蕩的,除了霧,再無其他。
“小溪。”
她順著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一棵槐樹下,楊九州坐在那里,笑著朝她招手,“過來,讓為師看看,這段日子你都學會了哪些!
“師父?”聞溪訝異,“您怎么來了?您不是跟隨阿爹去戰場了嗎?”
“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師父,您不必一個人走那么遠的路來看我的,您若是想我,讓人給我遞封信就是了,無論多遠,我都會去看您的!
“不遠。”楊九州笑道:“我此次來遇到了很多難事。”
“師父遇到危險了?”
“很危險。”楊九州道:“但總有人會幫我,所以,我才能夠平安的尋到你。
“那師父有沒有事?”聞溪擔憂道。
“師父沒事!睏罹胖菘粗勏钌疃譁睾停骸皫煾敢仓佬∠芰撕芏辔,不喜歡很多人,討厭很
多人,也不信很多人,以前,師父也不信,可后來,師父發現,這世上,都是好人,只是鑒于你怎么想!
聞溪聽的莫名,上下打量楊九州,“阿爹說師父病了,師父身體好全了嗎?明明跟師父說好了的,此次不要去戰場了,就留在汴京陪我,可師父又不聽,去了也就算了,現在還跑來尋我,路上還遇見了危險,若是師父出了事,我怎么辦?阿爹怎么辦?”
“師父,您就聽我一次吧,這次跟我回汴京好嗎?”
“行不行嘛,師父!
楊九州卻一直沒回答。
聞溪皺眉看去,眼前哪里還有楊九州的身影,就連那槐樹也沒有了。
霧氣彌漫,她瞪大眼。
“小溪,小溪,小溪!倍,有人在焦急的喚她。
“小溪,小溪……”
聞溪猛的坐起身來,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滴落,眼前是熟悉的擺設,她有些回不過神來。
“做噩夢了?”魏循擦去她面上的汗珠,溫聲道:“別怕,只是一場夢。”
聞溪不語。
她剛剛是夢到了楊九州?為何會那般真實。
“手怎么那么涼。”魏循給她捂手,瞧著聞溪蒼白的面色,眉頭輕輕蹙起:“夢到什么了?”
“師父!甭勏K于開口,嗓音嘶。骸拔覊舻綆煾噶,師父來江南尋我了!
魏循眉頭皺的越發緊,既是夢到了楊九州,怎么會渾身是汗,還發抖。
“小溪是想師父了?”
聞溪張了張口,她不知道怎么說,這兩日楊九州總是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而剛剛這個夢,真實的不能再真實,回想夢里笑的很是溫柔的楊九州,她莫名有一種感覺,這是楊九州最后一次來看她了。
最后一次。
聞溪眼眸一下子就紅了,“我……”
“如果想師父,我陪你去!蔽貉p輕抱住聞溪還在發抖的身體。
“師父身體不好,我想把他帶回汴京。”
“好!蔽貉溃骸八脑郝湟恢绷糁,隨時都可以住進去!
“我是從江南回到汴京后才跟的師父,師父待我很好的。”聞溪道:“有什么總是想著我,以前,他還勸過我,少接觸謝觀清,但我沒有聽。”
“沒事的!蔽貉吐暟矒崴,“年少時,你奔向的是自由,熱愛與光明,師父不會怪你,不止不會,他還會說,小溪很厲害,也很勇敢!
“我嗎?”
“嗯!蔽貉溃骸靶∠S性而活,敢愛敢恨,我都自愧不如!
第125章 第125章菩提寺
出了一身的汗,渾身有點黏。
聞溪沐浴后才出屋,魏循幾人已經在等著她吃飯。
廳內香氣濃郁。
她在魏循身旁坐下,那會兒,心下的不安之感已經漸漸消失,一頓飯吃完,便有人進來稟報,說是汴京來人了。
動作還挺快。
聞溪看了魏循一眼。
魏循淡淡開口:“讓他過來。”
來的是陳公公,見到聞溪和魏循,忙躬身行禮:“老奴見過永親王永親王妃!
“公公不必多禮!甭勏抗饴湓陉惞种心敲鼽S色的圣旨上,來宣旨的?
“多謝王爺王妃。”陳公公笑著道:“此次,江南和臨安兩城百姓得以脫險,陛下很是高興,也期盼著王爺王妃和幾位大人回京。”
陳公公說著,朝魏循走了兩步,接過身后侍衛遞上來的東西,然后恭恭敬敬遞給魏循:“王爺,這是陛下讓老奴交給您的!
魏循頓了會兒,才接過,是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他打量著手中的玉,并沒有要開口的打算。
陳公公見狀,又看向聞溪,“此番來,陛下還讓老奴帶來了圣旨給王妃,這圣旨陛下很早就已經擬好,可王妃前往了江南,便只能擱下,陛下聽聞此次,救治兩城百姓,王妃也在其中忙碌,陛下很是欣慰,在老奴啟程來江南時,這道圣旨已在京中傳開!
聞溪聞此,大概能猜出是什么圣旨,是以,提起裙擺,跪在地上聽旨,魏循想要拉她,卻被她避開,瞧著聞溪沖他搖頭,魏循便只能收回手。
陳公公已經展開圣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永親王妃聞溪,鎮國之后,自幼聰慧敏捷,精于天文歷算,陰陽之術道,且心懷蒼生,以所學救世人,又助朕產出異己,化解危機,朕觀其德才兼備,實乃國之棟梁,可為天下之楷模,是以,今特封聞溪為我朝國師,領天下陰陽術,祭祀祈福諸事,掌欽天監,賜府邸于皇城之內,享無上尊容,望爾,秉持初心,為朕分憂,為百姓謀福,欽此!”
“臣接旨。”聞溪雙手舉過頭頂:“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妃請起。”陳公公伸手去扶聞溪,“以后,就要改口了!
聞溪淡淡扯唇。
陳公公并未久留江南,宣讀完圣旨,又同霍瑄說了不少,便回京去了,魏安身邊離不得他太久。
關于謝觀清還活著的消息,魏安知道時震驚又憤怒,給霍瑄下了死命令,要么謝觀清死,要么,他就不用回汴京了。
此事,責任的確在他,他自然要處理了。
霍瑄道:“勞煩公公同陛下說一聲,此次,我定然不會讓陛下失望,望陛下保重龍體!
陳公公笑著頷首,正準備離開時,又看向魏循,小心翼翼問:“王爺可有話讓老奴帶給陛下?”
自從魏循來了江南后,睡眠本就不好的魏安更睡不著了,尤其是聽到魏循進了江南城,他氣的不輕,罵了魏循一天,砸了一堆的花瓶,陳公公瞧著心疼的不行。
又看得矛盾,但也不敢問,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將好消息說給他聽。
魏循不語,仍舊盯著手中的這枚玉佩。
陳公公等了好一會兒,見魏循還是不說話,心頭一聲輕嘆,他早就猜到了,魏循是不會說的,這么多年了,魏循從沒有平靜的和魏安說過一句話,半點不像親兄弟,可偏偏,二人就是一母同胞,出生時辰也不過相差了點,魏安比魏循早了一盞茶的時間,所以,他是哥哥。
哥哥體弱,而弟弟康健,小的時候,弟弟總說要保護哥哥,長大了,反倒是恨著了。
在陳公公腳剛要跨出門檻時,魏循終于開口了。
“備馬。”他聲音透不出什么情緒來,“本王要同王妃前往城外的菩提寺,求子嗣。”
江南城外的菩提寺求姻緣子嗣格外準,在這一帶很出名。
聞溪:“……”
有這出?
霍瑄和聞昭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霍瑄忙吩咐人去備馬。
“阿姐身子不好嗎?”倒是一旁的朝顏皺起了眉,“我為阿姐把把脈就是了,何須去到寺里求!
她說著就朝聞溪走去,聞溪也不拒絕,將手伸給她,朝顏手指搭上她脈搏,身體沒任何問題,若想孕育子嗣,也沒什么問題,那為何還要去求,正當她想問出心中疑惑時,聞溪輕輕捏了捏她手腕,沖她使了個眼色。
朝顏眼睛睜大,當即心領神會。
半個時辰后,馬車已經備好了,魏循牽著聞溪上了馬車,此次同行的只有十個人,連聞昭,霍瑄,朝顏算在內。
魏循給出的理由是不喜太多人跟著。
霍瑄和聞昭騎馬帶頭,白音白芷駕著馬車跟隨著他,聞溪本想讓朝顏跟她共乘一輛馬車,她卻說想騎馬,如此,聞溪也不再勸。
馬車緩緩行駛,聞溪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便又放下,她今日要與魏循去菩提寺求子嗣的事,已經傳遍了。
聞溪瞪了魏循一眼,“不是說好了就說姻緣的嗎?”
“你我都已經成親,還要怎么求姻緣?”魏循偏眸凝著她,“莫非,你還想嫁給別人?”
“……”
“人人都說這菩提寺格外靈驗,今日我們去了,卻沒有任何動靜,豈不是會給寺里帶來麻煩!甭勏溃骸叭粽f姻緣,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就行了,再者,還有阿顏和阿姐呢!
“那有什么。”魏循揚了揚下
顎,“你若真怕給寺里帶來麻煩,我便昭告天下,就說我不能生育,我的問題,便怪不了任何人!
聞溪:“……”
“你可真是敢想敢說又敢做啊。”聞溪嘴角抽了抽:“你皇兄若是知道,會不會罵死你!
“罵?”魏循哼笑:“給他送只蟑螂就老實了!
“……”
“你皇兄怕蟑螂?”聞溪挑眉,來了興趣。
“不止呢!蔽貉溃骸八俏乙娺^,膽子最小的人,你都比他厲害!
“那你之前是不是常嚇他?”聞溪回想著魏循剛剛的那句話,她嚴重懷疑,魏循干過這樣的事,并且不止一次。
“嗯!蔽貉柤纾骸拔颐看稳雽m的時候都給他帶去一只,有時候是其他的小動物。”
“……”
聞溪聽的一愣一愣的,“你閑著沒事干嗎?每次入宮都帶著蟑螂?”
“我覺得挺好玩的!蔽貉馈
“……”
“難怪有時候,我看見你皇兄見到你靠近時,總是忍不住的后退,敢情是,你閑著沒事干!
“我有事干啊!睂ι下勏囊暰,魏循為自己辯解,“我也是干正事的,霍瑄的好幾個案子,是我將結果推給他,還有,古樓大街都是我在經營,雖有掌柜,可我還是挺忙的,我不是游手好閑的人,我有錢還忙!
“……”
聞溪上下打量魏循,眼前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在不太像呢。
心下失笑,也沒反駁他,“行,大忙人!
魏循瞧著她終于露出笑顏來,心頭微松,唇角翹起,給聞溪倒了茶水。
聞溪端起來輕抿一口,道:“等解決完了今日之事,我想先去找師父和阿爹!
“嗯,我陪你去。”
“也不知道這次師父給我準備了什么東西,你不知道,每次師父說要送我東西,我每次都特別期待,師父一次也不會讓我失望。”
這次同樣也一樣,只是這次,她不知為何,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期待。
心下倒是也不擔憂了,楊九州是跟聞寂之和聞淮在一起,定然不會有事的。
“就是可惜了,師父都沒能聽到我被封國師的圣旨,阿爹阿兄也沒有!甭勏П,“我到時候得念給他們聽聽。”
聞昭掉轉馬頭,本想跟聞溪說前方道路有點滑,讓她小心扶穩,誰知,才到馬車邊,便聽到這樣一句,被逗笑了,“你還得一個一個念給他們聽?”
聽到聞昭的聲音,聞溪當即掀開馬車簾子,“那當然了,南越國師誒,阿姐,我還得念給聞祁聽,氣死他!”
“你和聞祁哥哥又吵架了。”朝顏也在一側。
沒等聞溪開口,聞昭便道:“他倆是從沒好過,從小到大都這樣!
“……”
聞溪輕哼,正想說什么,卻瞥見林中深處的動靜,眼眸微瞇,“阿姐,阿顏,上馬車來,陪我說說話!
聞言,聞昭下意識攥緊了韁繩,余光掃了一圈周圍,然后翻身下馬上了馬車,朝顏這次倒是沒拒絕,實在是有點冷。
馬車內一片溫暖,朝顏舒服的呼出一口氣,昨夜下了雨,他們又在此時上山,風席卷而來時,格外的冷。
聞溪笑著捏了捏她冰涼的面頰,“阿顏,一會兒,要跟緊阿姐,不許亂跑!
“好!背佒刂攸c頭
聞昭掀開簾子查看四周,菩提寺在不周山之上,因著昨日下過雨,山路有些滑,馬車速度也減慢下來。
樹林茂盛,鳥兒盤旋其中,時不時發出嘶鳴聲。
格外的靜。
聞溪掀開另一邊簾子查看四周,冷氣迎面而來,但未及面頰便散去,魏循緩緩放下手,輕輕甩了甩袖袍,然后開口:“小心著涼。”
而他話落的一瞬。
空中便響起“咻”的一聲。
在這的,除卻朝顏,都是會武功的,紛紛警覺起來,山中有回聲,無法確認是一支還是無數支箭矢。
聞溪抬眸,只見,前方一支箭矢穿透叢林,逼近馬車,正對朝顏頭顱,她反應迅速,當即將朝顏往下按,避開箭矢。
第126章 第126章中計了
山間又靜了幾分,一絲風都沒有,樹木好像就此靜止,蟲鳥消隱,寂靜的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這么快就來了!甭務焉ひ衾淠,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劍,寒光一閃而過,冷意席卷整個馬車。
魏循半張臉隱于簾子后,眸光寒冷至極點,漾起絲絲殺氣,瞧著被箭矢穿透的簾子,“既是來了,便別想走了!
說著,又看向聞溪,剛剛箭矢擦著她發絲而過,此刻,一縷發絲落在她面頰邊上,魏循伸手為她別到耳后,對上聞溪視線,扯了扯唇角,然后端起已經涼了的茶輕抿一口,半個身子往前,就這么擋在聞溪身前。
簾子已經破損,從外面看,只能看見魏循,他偏眸,看向林中深處,薄唇輕啟,語氣冷又有幾分漫不經心,“小溪,你這前未婚夫不太行!
“……”
“我們只有十人,他都不敢往前!闭f這話時,魏循又回眸看向聞溪,語氣轉變的格外快,此刻,是溫聲:“你說,他要是見到我的人,會不會當場嚇死?”
“不行!甭勏栈匕醋〕伒氖,明明是笑著的,說出的話卻有幾分瘆人:“嚇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魏循笑,“行。”
朝顏終于得以呼吸,抬起頭來,便見聞溪身后的箭矢,嚇得面色一白,下意識的去摸自己口袋里的藥,然后死死攥緊。
外面的霍瑄和三個皇浦司的人,白音白芷將馬車團團圍住,不停環顧四周,周圍越發靜,沒有任何動靜,卻處處透著危險氣息。
霍瑄揚聲道:“王爺王妃,此處不宜久留,距離菩提寺還有一段距離,再忍耐一會兒,我們先離開這里!
回應他的是被魏循丟出來的箭矢。
此時,他們在半山腰,樹林最茂盛之地,林中沒有一絲陽光,有些暗,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深林,如同一個漩渦,難以辨別敵人所在。
而當他們準備往前行駛,一道道劃破空中的尖銳聲響起,不是一支,而是數十支。
霍瑄大驚:“保護王爺王妃!
剛剛還處于寂靜的山林,頃刻間一片混亂,刀劍與箭矢搏斗,馬兒嘶鳴,不安分的來回踢踏,聞昭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執劍打落前來箭矢。
他們人少,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箭矢多少有些吃力,聞溪和魏循見狀也下了馬車幫忙。
林中深處的謝觀清見狀,冷冷勾唇,揮手,讓弓箭手繼續。
“人若是死了,我看你怎么和君主交代!币慌院逃痣p眸微瞇,不贊同謝觀清選擇在林中用箭,“據裴南帶回來的消息,那永親王武功高深莫測,又是南越陛下唯一親弟,身邊定然不缺高手,可眼下,他們就幾個人,還有四個女的,你不覺得這不正常嗎?”
“我在南越十年,沒人比我更了解魏循,他從不喜旁人近身伺候,而他與魏安的關系并不好,你也別小看了那幾個女的。”謝觀清道:“其中兩個
是聞寂之的女兒,若你與她們交手,你未必打得過!
雖然,謝觀清很不想承認他打不過聞溪的事實,可這次是最后一次機會了,他必須要拿下聞溪,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他也不會在此刻動手。
他在這里半個月,江南這邊的所有他都摸清楚了,這里是不周山,他下面也安排了人,他們就算要撤退,也無法下山,更別說上山了,是以,他們只能被困在這里。
“這一次,我們的目的一致,不要耍什么小心思,若是因你一人,君主再度出事,我便送你下黃泉去跟你父親贖罪!敝x觀清撇了禾羽一眼,警告道。
“我有何罪需要贖!
“你父親一身忠骨,為翎國征戰多年,最終戰死沙場!敝x觀清皺眉道:“你受他庇佑,才得以存活下來,身為你父親子嗣,不該承他之志護衛君主?若是連君主都護不好,還不如去死。”
聞言,禾羽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大笑出聲。
“你瘋魔了不成?”
禾羽未搭理他,經他這話,倒是讓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場慘戰來,忠義侯府全軍覆沒,父親領兵出征,本想此一戰,也如忠義侯那般,受列國敬仰,國民歡呼,不想,竟然敗在了聞寂之手下,翎國就此覆滅,母親也帶著他逃出去,卻在路上碰到十三皇子裴忌。
幼時的裴忌并沒有母妃,卻很得先帝寵愛,先帝聽聞翎國敗了的消息,吐血昏迷,再度醒來時,知曉自己活不成了,忙讓人帶著裴忌離開。
此后,他便跟著裴忌,母親在路上也死了,他們去了很多地方,最終逃到東夷,東夷朝廷中有翎國安插的人,是以,他們一步一步起來,直至問鼎高位。
這一路以來,他們都是裴忌的親信,禾步微也是,裴南也是,在謝觀清那里,禾步微和裴南的到達,讓他覺得國人還在乎他,心下感激感動,而在裴忌這里,卻相反。
若非禾步微,謝觀清早死了一百次了,禾步微也因他,不知道受了裴忌多少懲罰,可他全然不知,估計夜里,還偷著樂呢。
是以,禾羽忍不住大笑,太有趣了,也虧他,還記得父親,為翎國征戰多年,一身忠骨。
也好,此次,他便不插手了,謝觀清想做便讓他做,他嘛,只收漁翁就好。
這還是這幾年來,裴忌教他的。
“安之,你做狗做得太好了!焙逃鹁従徥樟诵,“等回去,我一定跟君主說,讓他給你封個正經職位,別老讓人喊你世子,世子?什么世子啊,全家都死絕了,你說是不是?聽著怪瘆人的!
“禾羽。”謝觀清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來,他最厭惡旁人提他家人。
“行,我不說了。”禾羽抬眸,看向遠處:“他們似乎支撐不了多久了,可以收網了!
“不急!敝x觀清問:“讓你給聞家父子送的信可送去了?”
“送去了!
“好!敝x觀清瞧著步步后退,顯然已經支撐不住的幾個人,臉上又漾起笑意來,“你只是聽聞南越永親王厲害,可他有一個軟肋,巧了,這軟肋,我很早就知道了,若是被旁人碰了,他會很生氣的,這些年來,我屢試不爽!
謝觀清說著拿過身旁人的弓箭,抽了一支箭矢出來,緩緩拉弓,對準后退頻繁,漸漸體力不支的聞溪,“你猜猜看,這支箭會射到南越永親王,還是……”
頓了頓,他又道:“他又會不會生氣?”
想到魏循會生氣,謝觀清突然就覺得好爽,直到這一刻,他竟然才發現,他竟是恨魏循這么深,就想看魏循生氣或者不開心,似乎,比恨聞溪還要多一點兒。
最后一個話音落下,謝觀清也放了手,可他完全轉了方向,那支箭是朝魏循射去的,魏循此時護在聞溪身前,完全騰不出手來接這支箭矢。
“比起他生氣,我更想讓他死!
謝觀清瞧著魏循,不禁勾唇,面上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篤定了這箭一定會落到他身上,是以,揮手,讓弓箭手停止射箭,靜等這支箭射入魏循心口。
箭矢速速而去。
魏循打落身側兩支箭矢,前方一支箭矢便直逼命門,無法躲避,可他面上卻絲毫不見驚慌,相反的,面上竟是涌起了笑來,而這笑,似乎是沖著他的。
謝觀清面色一變,魏循知道他的位置了。
緊接著,他便見一把劍擦著魏循耳垂,打落他面前的箭矢,而下一瞬,一張臉露在眾人眼前,是聞溪。
此刻的聞溪,哪還有剛才那副體力不濟的模樣,她面上都是冰涼笑意
“這是軟肋?”禾羽嘲諷:“分明是他的鎧甲。”
“……”
“聽聞,他曾是你的未婚妻?難怪你要殺永親王!焙逃鸪亮四槪骸翱墒悄銊e忘了,我們是來干什么的,你若不行,便后退!
謝觀清心頭生怒:“我殺永親王只是因為他妨礙我們辦正事,有他在,我們便永遠無法抓住聞溪!
“沒他你就能抓聞溪了?”禾羽笑了,“從小到大,你的哥哥們武藝都是一絕,唯你,一招一式都要學個半月!
“禾羽!”謝觀清再也忍受不了,想讓人將他捆了,卻聽見拉弓的聲音,心下一驚,抬眸看去。
林中恢復短暫平靜。
“弓給我。”魏循緩緩開口。
霍瑄忙將系在馬鞍上的弓扔給魏循,魏循接過,輕輕拉弓試了試,比他的差了些,但還是可以了。
霍瑄又從箭桶里抽了一支箭矢遞給魏循。
魏循看向林中深處的一個位置,眉梢微揚,拉弓射箭,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
“本王箭矢去的地方便是敵人所在。”魏循道:“動手吧!
箭矢穿透叢林,朝他們而來。
謝觀清瞪大眼,他震驚的不是前來的箭矢,而是忽然出現在魏循身后的那些人,雖一身黑衣,可看佩劍,他還是能認出,那是魏安的親衛。
魏循他們從汴京出發時,他就知道,前來的不過就是皇浦司的人還有一群太醫,昨夜到江南城外時,他亦是再次探過他們虛實,想速戰速決,決定今日動手,直接圍困江南城,再讓人傳信給聞寂之,他不信聞寂之不會抽出兵力來救聞溪和聞昭,況且,魏循也在,他是魏安唯一的親弟弟,聞寂之更不可能不派兵前來。
后面,聽聞他們要去菩提寺,不周山他已經摸透,當即覺得那里更加合適動手,是以,才改了路線。
可觀現在。
他后知后覺。
中計了!
第127章 第127章一更
“蠢貨!”禾羽也被面前景驚了一瞬,但他反應迅速,忙翻身躲過,謝觀清回過神后,也慌亂避開,慢了一步,箭矢擦著他手臂而過,衣袍被劃破了一個口子,鮮血直流。
“早就告訴你不要輕舉妄動!”禾羽低罵。
魏循身邊果然是有高手的,他猜的一直都沒錯,偏偏謝觀清這個蠢貨不聽,難怪,在南越那么多年,什么事也沒做成,當初信誓旦旦告訴裴南,他會讓鎮國將軍府徹底消失,可結果呢。
他們發現不同時,裴南就開始撤退了,留謝觀清一人在京中死,但后來,謝觀清竟然安然無恙,魏安對他也很信任,因此,裴忌才讓裴南才再次回到謝觀清身邊去,再找尋機會除去鎮國將軍府這個勁敵。
可這么久了,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一如既往的蠢!
謝觀清并未搭理禾羽,也顧不得手上的傷,“先撤!”
魏安的親衛不可小覷,他四下看去,決定先離開這里,往山上而去。
“晚了!焙逃鸬溃骸爸苯由稀!
弓箭手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聽誰的,禾羽見狀,一腳踹向身旁的弓箭手,冷冷道:“別忘了是誰養的你們,放箭殺了他們,活捉聞寂之二女。”
“是!”
的確是晚了,魏安的親衛已經逼近,面對無數箭矢,仍舊所向披靡。
謝觀清雙眸陰沉,透過叢林看向遠處的魏循和聞溪,最終道:“你帶一隊人在這里拖住他們,我從后方繞去上面。”
“速度快點!
“……”
林中打斗聲不絕于耳。
“大人!被衄u收了劍,抬眼便見一隊皇浦司的人朝他而來,淡淡揚眉:“山下的人解決干凈了?”
“是!
“好!被衄u道:“去幫忙,謝觀清要活的。”
“是!
謝觀清了解這里不假,埋伏地方也選得極好,在這樣的林中深處,無法探知他們在何處,面對速速而來的箭矢,的確吃力,甚至會被逼至絕境,就如他們身后的懸崖。
可在這里的,兩個曾在江南居住三年,霍瑄也并非第一次來江南,偵查能力亦不是虛的,謝觀清能想到的,他們更能想到。
箭矢用完,弓箭手便只能換了劍與對方交手。
“那就是你皇兄的親衛。”聞溪瞧著與那群弓箭手交手的親衛,不似宮中的內衛或是禁衛軍,亦不像京羽衛那般,他們的武功路子別具一格,比旁的侍衛功夫要厲害些。
魏安的親衛很少在人前露面,聽聞只是在魏長燁謀反時出現過,但那日,聞溪并未見到,如今一看,才明白,這些人,何以能是歷代南越君主的親衛。
魏循把玩著手中玉佩,輕輕頷首。
玉佩上是一條金龍盤旋著,而背面刻著一個魏字,這枚玉佩,聞溪曾在魏安身上見到過,想來,這大概是傳喚親衛的信物。
“人跑了!蔽貉_口。
聞溪看到了,弓箭手紛紛暴露在眾人眼前,卻始終沒有謝觀清的身影。
她環顧四周,雙眸微瞇:“繼續往上!
正準備上馬車,地面忽而一震,她身子一歪,魏循當即扶住她,聞溪皺了皺眉,心下警惕起來。
又是一震。
霍瑄和聞昭對視一眼,紛紛護在聞溪和魏循身前。
“地震了?”朝顏驚呼。
聞溪搖頭:“不是地震,要小心。”
“先上馬車!被衄u道:“這里交給他們處理。”
幾人四下看了看,還是上了馬
車,只是,還未等馬車行駛,地面便又傳來震震之聲,連帶著馬車也不停的跟著震動。
“小溪,下馬車!”外頭,傳來聞昭驚呼。
聞溪掀開簾子看去,只見一顆巨石從山上滾下,壓倒無數樹枝,速速朝他們的馬車而來,聞溪當即瞪大了眼,忙將不會武功的朝顏一把推下馬車,她緊接著想要跳下去時,巨石已經逼近,帶著刺骨的風,令人渾身犯冷。
“小溪!”
“阿姐!”
“阿循!”
在三道驚呼聲中,馬車四分五裂。
魏循抱著聞溪滾落地面,聞溪只覺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樹葉與塵土一瞬而過,快的讓人看不清,等她能夠看清眼前景的時候,她整個后背都是空的。
面前是魏循,而身后是懸崖。
聞溪呼吸猛的一滯,一只腳不慎踩空,樹葉晃動不停。
“這棵樹支撐不了多久。”魏循聲音落在耳畔,“緩一下,然后我們跳下去。”
跳下去?
聞溪心頭一緊,這懸崖看著很高,而她并不確定下面有什么,若是跳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她抬眸往上看,在想能不能上去,可四周除了他們所在的這棵樹,便沒有其他,就連藤蔓也沒有。
“你害怕嗎?”魏循看出聞溪的猶豫,手掌輕輕撫著她的背。
聞溪手心出了汗,反問:“你不怕嗎?”
不怕死在這里嗎?
她可不想死,也不能死。
聞言,魏循愣了一瞬,扯唇道:“以前我從不懼生死,但現在,我也怕的,小溪,你信我,我不會讓你死在這里的!
他死,都不會讓聞溪死。
聞溪手掌握成拳,深深呼出一口氣,“那跳吧!
她有輕功在身,往下跳的話,或許會受傷,但應該能活著。
“你抱緊我!蔽貉溃骸拔冶е闾氯,我從小習武,不會讓你受傷!
“我亦是從小習武。”聞溪輕輕皺眉,若是魏循抱著她,會加大危險。
“這懸崖底部是一條急流,你不會水!蔽貉Τ雎暎骸叭羰遣簧鞅粵_走了,我去哪里救你,再者,我一個人會害怕的!
“……”
“你似乎很開心?”聞溪盯著他,身后就是萬丈懸崖,前路不明,他好像還很開心,一點都不擔憂。
“若只有我一人,我一定怕的要死,你在的話,我就很開心!
“怕?”
“嗯。”魏循道:“怕再也見不到你!
話落,樹枝猛的斷裂,從高空墜落,整個人都克制不住的發顫,聞溪緊閉雙眼,緊緊抱著魏循,耳畔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冰涼沁入身體,她睜眼,河水淹沒她,身體不停的下墜,這樣的感覺讓她窒息又恐懼,幸而,有一只手拉著她。
聞溪有短暫的昏迷,但很快便又恢復知覺,輕輕喘息著睜眼。
迷迷糊糊中,瞧見魏循,他渾身濕漉漉的,眼眸含著淺笑,“沒死,我們在陽光底下!
還沒等她多看兩眼,魏循便彎身抱起她,“霍瑄和阿姐會來找我們的,先找個地方將衣服烘干。”
“怕是不止霍瑄和阿姐會來。”聞溪打量四周,觀察著此處是否安全。
前方有一個山洞。
魏循將聞溪放在洞口,進去探了探,沒什么蟲蟻,才放心讓聞溪進來,四下看了看,地面上都是樹枝,能坐的地方也只有旁邊那塊木頭,木頭上有很多灰,有點臟,魏循用手擦了擦,有點擦不干凈,是以,將自己衣袍脫下。
聞溪正觀察著四周,抬眼便見魏循在那脫衣服,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里褲,很是單薄,肌膚若隱若現,她忙后退一步,“魏循,荒郊野嶺的,你做什么?”
“……”
魏循手中動作一頓,朝聞溪看去,見她與自己拉開距離,眸中神色全是防備,他氣笑了:“木頭不太干凈,給你墊著坐!
“你覺得我要做什么?”
“……”
誤會了。
聞溪撫額,忍著笑,看他身上穿的如此單薄,擔憂道:“那你衣袍臟了一會兒穿什么?著涼了怎么辦。”
“現在知道關心我了!拔貉瓕⒁屡郫B好墊在木頭上給聞溪坐,站起身來,又看向聞溪,見她一副想笑又忍著的樣子,魏循忍了會兒,還是沒忍住,緩緩走向她。
“誒,你干什么。”
魏循伸手拉過還想往后退的聞溪,輕輕掐住她的脖頸,來回晃悠,咬牙道:“荒郊野嶺,竟然這么想我。”
聞溪最終沒憋住,笑出聲來,“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突然脫衣服,不過,你這身白衣,有點像水鬼!
頭發還在往下落水,一身白衣,前來掐著她的脖子,可不就是水鬼樣嗎。
“……”
魏循怔了一瞬,也笑了,著實被氣的不輕,可他眼底卻全是笑,喉間發出一聲輕嘆,“以前你說我穿白色的衣服好看,現在成親了,你說我穿白色的衣服像鬼!
“小溪,你可太讓我傷心了!
“……”
“我不是這個意思!甭勏忉。
“那是什么意思?”魏循一邊找柴生火一邊問。
“我就是逗你玩的。”聞溪也沒往那坐,拿起魏循的衣袍,拂去上面的灰塵,在他身旁蹲著。
“逗我玩?”
“嗯!
“有那么好玩?”
“挺好玩的。”
“那再玩會兒?”
“也行!
“……”
火光燃起,整個山洞變亮。
魏循拉起聞溪,“你坐著等我,衣裙脫下來,我幫你把衣裙烘干。”
聞溪拒絕:“不要,我要自己烘,你烘你的。”
“你會嗎?”
“你看不起誰呢。”聞溪瞪他一眼,“烘個衣服罷了!
不會烘也要烘,不然,這樣脫著衣裙等著,怪怪的。
“行,你厲害!蔽貉舆^聞溪遞給他的衣袍,但也沒著急烘,而是看著聞溪。
聞溪身體一涼,但很快又被火溫暖,衣裙有點長,此處也沒有什么東西可支撐,她只能拿在手中,來回烘,若不是手快,好幾次衣裙都要被燒著了。
她皺了皺眉,突然有點煩躁。
發覺有人盯著她,她看過去,魏循正抱臂盯著她。
聞溪道:“你看我做什么?”
說著,也收回了手,衣裙擋在身前,遮住那單薄里衣。
“我幫你!蔽貉焓帜眠^聞溪手里的衣裙,“若是閑不住,你就幫我烘!
魏循看了看聞溪的衣裙,差一點兒就要被燒出個洞來,若是真讓她烘,等烘干了,衣裙也要壞了,心下不禁搖頭,這么多年了,除了不愛哭了,其他的一點兒沒變,還是那個沒什么耐心,千嬌萬貴的小姑娘。
第128章 第128章那一年,那一夜
聞溪將烘干了的衣裙穿好,只覺渾身暖融融的,耳畔傳來腳步聲,她抬眸看去,是魏循回來了。
“如何?”聞溪問。
魏循搖頭:“出不去!
這懸崖底部,聞溪消失后,魏循找她時,曾跳下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前方有一條路,不過要走好久才能出去
,而今,那條路已經被掩埋,看不到任何的方向了。
“那就等會兒!甭勏溃骸鞍⒔銜䜩碚椅覀兊!
魏循頷首,在聞溪身旁坐下。
“你身體怎么那么冰!甭勏种概龅剿直常瑳鲆馑查g襲來,她忙伸手拉起他手心,輕輕揉捏。
“不用擔心。”魏循反手牽住她:“我身體好著呢。”
火光忽明忽暗,噼里啪啦作響,時不時還有河流聲傳來。
聞溪眉心微動:“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
魏循偏眸,笑道:“是那一年,我們去安城玩,回來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大雨,然后我們就躲進了一個山洞里,雨下了一夜,我們也在山洞里待了一夜,還烤了一夜的火,共同看了第一個朝陽!
“你記得這么清楚?”
“一開始不想記的,但后來,我發現只要是與你有關的事,我就一件也忘不了。”
聞溪挑眉:“這么喜歡我呢?”
“嗯。”
“那你說說,那天晚上我們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喝酒了,醉了,說了一夜的話,你抱著我哭了很久!
那一晚,是魏循第一次對這樣的雷雨天不再產生恐懼,他意外,驚訝,后來回想,那一夜,他似乎只在擔心哭著的少女,一向冷心冷情,脾氣暴躁的人,也難得的溫和下來,一遍一遍的安撫她,聽她說過往。
聞溪眸色一頓,喉間發出一聲輕笑,凝著面前火光,雙眸深深,似是憶起了那一年,那一夜。
外面是狂風大雨,洞內火光明明滅滅,有些暗,她沒來由的恐懼,下意識蜷縮著,渾身都在發抖,淚水也不受控制落下。
因為,她想起了很多事。
阿娘去后,阿爹看他們年紀小,私下里也問了他們很多遍,阿兄阿姐和她都紛紛點頭,阿爹才向先帝請了旨,將何氏扶正,掌府中事和照料她與阿姐。
阿爹阿兄常年在戰場,府中便只剩她和阿姐,還有聞瑤聞祁,阿姐自小喜歡琴棋書畫,阿爹便給她請了女先生,是以,很多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在府中玩。
那個時候,她六歲,阿娘剛離去不過一年,她很難過,面對何氏扶正,她其實也沒什么意見,畢竟,何氏待她們一向挺好的,也很敬重阿娘。
可后來的相處中,她發現她錯了。
何氏并不是一個溫和賢惠的人。
那一年,因為阿娘的去世,她不怎么愛說話,身邊又沒什么人,何氏本性暴露,時常將她帶到前院去,有時候,她一整天都見不到光,一個人蜷縮在很黑的地方。
耳邊,是何氏冷漠的話語。
何氏罵她,說她壞,說她被很多人討厭是因為她的問題,就連阿爹也不喜歡她,現在,她還把阿娘害死了,阿爹嘴上不說,心里卻是厭惡極了她,不然,為何這樣快的就去往戰場。
何氏還說,她喪心病狂,很多難聽的話語落在腦中心里,她不想聽,想反駁,可又不知道怎么說。
因為,阿娘的確是因她而死。
阿娘生她的時候難產,若非汴京突然來了一個神醫,阿娘無法從鬼門關回來,好不容易過了五年的太平日子,又被她毀了。
如果,不是她說要去城外玩,阿娘也不會因為擔憂她,而哄著她,帶著她去城外的寺里上香,那她們也不會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危險,阿娘也不會為了保護她而跌落山崖。
這是聞溪心里永遠沒辦法忘記的痛。
是以,面對很多人說她害死了阿娘之語,她無力反駁。
那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很久。
夢里,也時常夢見阿娘,阿娘還是那么溫柔,讓她別哭,阿娘說她一直在。
后來,她常常一個人去城外,每次都是快天黑之時,雖然很怕,但她還是壯著膽子前去,不為別的,只為她曾在那里看到過阿娘,阿娘總說舍不得她。
阿娘要是知道她迷路了,肯定會出現帶她回家的。
可阿娘再也沒出現。
再后來,她就真的迷路了,走進了江南,遇見了魏循。
眼角的濕潤被輕輕拂去,聞溪眼睫顫了顫,搖頭笑道:“其實,我不難過了,我也不介意那些了。”
只是在想起阿娘時,鼻尖還是忍不住的泛酸。
那是很努力的給予她生命又深愛著她的人。
以前,她不知道那一夜為什么會跟魏循說這些,每每回想起來都有些不舒服,她性子雖然大大咧咧,可這這些過往,聞昭和聞淮都是第二個知道的,至此,再也沒有第三人。
可今日,她好像知道是為什么了。
大許是,曾經陽光明媚的自己也在有一瞬間起了死意,可因為一個人,她忽然覺得太陽好大,陽光很好,明天,她還要穿新裙子,戴新手釧。
“我在!蔽貉p輕擦去她眼角濕潤,“難過的話可以說,也可以哭。”
聞溪搖頭,反問:“那你呢,難過嗎!
初次見面的時候,她救人反被冤枉,魏循呢,好好站著也被罵,比她還要慘上幾分呢。
“我每次回想起江南那三年,我發現,好像都是我在說,你在聽。”聞溪道:“你還沒有跟我說說你呢,難不難過呢,又開不開心呢!
“估計挺難過的吧。”沒等魏循回答,聞溪便道:“畢竟,很多時候,你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啊,很孤單的!
經歷了藩王之亂,雖沒死,卻流落江南,一個人活著。
既是活著,為什么不回汴京呢。
這個問題,聞溪其實一直想問,但還是沒問出口,怕扯出魏循不好的回憶來,怕他難過。
面對聞溪的話,魏循手心微微收緊,有些事,他的確沒有跟她說,其實,也不想說,不想她難過或者露出心疼的神色,可憐他又或者同情他。
可如今,瞧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眸里全是擔憂時,魏循眉眼是道不盡的柔色,他忽然想跟她說很多話,這樣,他們就是天底下最親密的人。
“說實話。”魏循喉頭輕輕翻滾,朝外面看去,聲音有點啞,不知道是難過還是因為什么。
“挺難過的。”
“你知道藩王之亂嗎?”魏循忽而問。
“阿爹跟我說過!
“先帝病重,藩王生亂,用一城百姓要挾太后交出太子,因此,我死在了那一日。”魏循抿唇笑出聲來,“我跟你說,那一日打雷又下雨,我在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宮門口,腿直打顫,差點沒把我嚇死!
聞溪鼻尖猛然一酸,“你別笑!”
“但其實!蔽貉D了會兒才道:“我不是南越太子。”
這句話很平靜,平靜到聞溪恍惚了,怔住了,呆愣愣的看著魏循。
“你……”很久后,聞溪喉間才發出一個字來,魏循不是南越太子,那南越太子是魏安?所以,魏循是替魏安“死”的?這就是魏循恨魏安的真正原因?
“那天,聽到要用南越太子換一城百姓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去吧,魏安才八歲,吃了很多苦,身體又那么弱,那一刻,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我愿意為魏安死,也想為他死!
“但,我還沒有往前走。”魏循道:“就被人推了出去!
“推我的不是別人,是太后!
是那個生他養他的人,他不介意為了魏安死,也可以為了魏安死,但他介意也在意,在生死當前,太后還是選擇了魏安,甚至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這些日子,總跟我說很多,言語之中也在有意無意的告訴我,有話便要說出來,你是想讓我和魏安好好相處,可是小溪,有些話我真的沒辦法說出口,我如果要和他說很多話,就意味著,我也要和太后說。”
他曾經,渴望母后的愛,渴望母后的陪伴,可母后一次又一次的失約,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魏安而拋棄他,漸漸的,他也沒那么渴望
了。
魏循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一直以來,我都當我死在那一日了,可我還是回了汴京,也沒辦法割舍全部,你在這里,我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管魏安死活,有時候,我也很矛盾,他利用我,我恨他,不喜歡他,但我又沒辦法看著別人欺負他,他欺負你,我又想殺了他。”
“對于太后,我更是不知道怎么說,她好像也愛我,但她更愛魏安,而我呢,也沒辦法,去喚她一聲母后!
小的時候,他還瘋狂的想過,如果他一身的病就好了,這樣,父皇母后就會像關心魏安一樣關心他了。
“或許!蔽貉溃骸斑@就是皇室,自古以來,皇室是沒任何親情可言的,就像魏長燁,他謀反,想要皇位,想要殺我和魏安的時候,他估計都忘了,幼時的時候,我們三個一起逃學,偷偷溜出宮的日子!
雖然會打架,但好的時候也挺好的,印象最深的是,他總是調皮搗蛋,魏長燁也會站在他面前,挨父皇的罵。
“還有魏綰音,冷宮的那些日子,她被人欺負了很久,那個時候,她會給宮女上藥,見到我和魏安,會很開心的打招呼,可后來呢,一朝成為長公主,便忘了來時路了。”
若非忘了來時路,她又怎么可能將聞淮認錯了。
“原來,你竟是記得那么多人!甭勏牭囊活w心都像是被人肆意拉扯著,她聲音溫和:“不是他們無情,是我們阿循太善良了!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認錯魏循。
魏循看似冷漠,實則骨子里就是一個極為溫柔善良的人。
脾氣暴躁,也還是會把無助的她帶回家。
她罵他罵的那樣過分,當有事需要時,嘴上說著不應,實則背地里已經動手幫忙了。
殺了那樣多的人,也不過是那些人覬覦他皇兄的江山。
整個山洞被火光照亮,如同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二人。
二人身影被印在墻壁上。
看魏循不說話,聞溪便湊近他,去看他垂下的雙眸,墻壁的身影交錯,如同她在親吻他。
“對不起!甭勏吐暩狼。
“為什么說對不起!
“我也會跟我阿姐阿兄吵架,但我還是會跟他們說我喜歡他們,阿姐阿兄會很開心,也會說很喜歡我,然后,我們就和好了!甭勏溃骸八,我一直覺得,和家人一定要大膽直言,看你和你皇兄的關系不太好,我也不想看你難過,是以,我就常跟你說,大膽一點,有些什么話就要說出口,不然,沒機會了!
魏安活不了五年了。
她怕魏循留遺憾,卻也忘了問,他想不想,愿不愿,開不開心。
魏循搖頭,“你怕我孤單,怕我難受,怕我不開心,我知道的,我又不怪你,你道什么歉啊,以后,不許和我道歉。”
“我如果覺得我沒做錯,我就不會道歉,可現在,我發現我做錯了,自然要道歉!
“但是我喜歡啊。”魏循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我喜歡你跟我說這些,喜歡你關心我,也喜歡你在意我。”
“我覺得我也挺大膽的,我一直都在跟你說,我喜歡你!
聞溪想了想,的確是。
“那我抱抱你吧!甭勏溃骸耙院,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最堅實的后盾,誰敢欺負你,我就弄死他!
魏循揚眉:“要是魏安呢?”
“……”聞溪想了想:“我偷偷給他使絆子,你別告訴阿爹!
魏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溪,我可真的是太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甭勏跗鹞貉拿骖a,輕輕吻了吻他還未散去紅意的眼睛,“聞溪可喜歡魏循了呢,想要和魏循永遠在一起!
魏循心頭砰砰跳動,一把摟住聞溪脖頸,聞溪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逗他,笑著往后退去,魏循往前去,又用力將人摟過來,四目相對,又同時發出笑來。
“閉眼!蔽貉曇袈湎,便吻上聞溪唇瓣,由淺深入,溫柔而繾綣,氣息相融,聞溪低在魏循胸膛的手緩緩放下,抱緊了他,魏循也將人摟緊,唇齒相纏,深又重。
第129章 第129章逆天改命
洞內氣氛曖昧且熱烈。
忽而聽聞外頭傳來腳步聲,聞溪猛的睜眼,抬手去推魏循,魏循卻攥住她的手,繼續深吻,腳步聲越發近了,聞溪一整個面紅耳赤,瞪著魏循,神色警告。
若是被聞昭和霍瑄看到這樣的場景,她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魏循也睜眼,笑著伸手撫平她的眉眼,唇湊到她耳邊,低低道:“不是皇浦司的人。”
“……”
“你下句話別說了!甭勏屏送扑,看魏循這樣子,她就知道他要說什么,前未婚夫。
太難聽了這幾個字。
這是她這輩子無法抹去,也是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實在是丟人。
“聽腳步聲,人不少呢!甭勏聪蛲饷,臉上卻也不見任何的驚慌。
“嗯!蔽貉溃骸奥犐先サ糜卸畟人!
“二十?那還行,你十我十。”
“好。”
二人就這么分配好了,也沒說站起身來先出去,就坐著看著,等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他們。
謝觀清帶著人走到山洞口,正四下看著,落了懸崖,并未見尸身,顯然是沒事的,可找了一圈也不見人,他皺了皺眉,不經意間抬眼,見到一堆火,火光后面,還有兩個人,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他倒是意外:“不跑?”
看他們那樣子,分明是在等著他的。
“從沒想過跑。”聞溪道:“早知道你會來,就在這等你呢!
“等我?”這倒是讓謝觀清越發意外了,“不怕死?”
他暫時不會殺聞溪,但他會殺魏循,此刻,只有他們二人,即便武功再怎么好,也不能將他的人全殺了,還安然無恙。
“挺怕的。”聞溪唇角漾起一抹笑來,“但你沒那個能力啊!
“……”謝觀清眉眼一沉。
“怎么?還看不出來嗎?我倆看不起你呢。”
“真夠蠢的!蔽貉瓝錅缌嘶。
謝觀清看向魏循,神色冷漠而桀驁,一點眼神都不屑于給他。
“魏循,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討厭,我倒是要看看,此刻,不在汴京,誰還能護你。”
“這么說,是想要殺本王?”魏循抱臂:“那便過來吧,以前,沒把你打死,是本王善,今日,就成全了你想死的心!
魏循善?
自從魏循回了汴京,他就沒有哪天不挨打的,這叫善?在汴京礙于身份,也礙于總有人護著他,難以動手,今日,只是他一人,他定要殺了他,報那些年的屈辱之仇。
“那我便先送你下黃泉,你也放心,很快,我就會送聞溪下去陪你!”
“送他下黃泉?你當我是死人嗎?”聞溪接過謝觀清的話,“在汴京,我護他,出了汴京,我照樣能護!
聞溪說完,便抽出別在腰間的軟劍,劍尖劃著地面,她一步一步抬腳走出去,“你既是那么想下黃泉,便來吧,正好,我很久都沒殺人了!
“而這劍就是為你而帶的,能死在我的劍下,也算是一種好運!
“倒是可以不用這么急!敝x觀清道:“我先解決了魏循,再解決你我之間的事。”
“你我之間?”聞溪淡淡瞥他一眼,“是指你還沒死在我的劍下嗎?”
謝觀清抬眸看聞溪,漂亮的面容之上,還是一雙格外漂亮眼睛,可此刻,眼里卻全是冷漠厭惡,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對,謝觀清眼眸微微瞇起,不禁想起年少時,聞溪看著他時,雙眸里都是明媚笑意。
記憶中的模樣,讓他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這么想殺我?”謝觀清笑出聲,淡淡下令,讓人動手。
他身后的黑衣人蜂擁而上,聞溪劍鋒微揚,軟劍如毒蛇般刺進一人胸膛,又快速抽出,鮮血飛濺,她奪了他手中的劍,扔給魏循。
刀劍打斗聲四起,殺氣騰騰。
魏循抬腿踢開前來劍鋒,伸手接過聞溪扔過來的劍,反手一劍砍下一人頭顱,他劍鋒凌厲又迅速,穿梭在一眾黑衣人中。
謝觀清瞧著打斗的身影,勾了勾唇,也加入打斗之中,劍鋒直奔聞溪,聞溪正與三個黑衣人交手,一抹寒光忽然閃過眼前,她彎腰躲過,踢開左右利劍,很快,原本圍繞著她的黑衣人,都散去,直奔魏循,而謝觀清的劍纏上她。
“聞溪,你騙我!敝x觀清避開聞溪的劍鋒,緩緩出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故意用重生之語來騙我!
聞溪皺眉,他這話什么意思?之前跟瘋了似的說她重生,問她重生之法,今日,又說她騙他。
“我可以不殺你!敝x觀清道:“只要你用靈棋占為我改一命。”
改命?
聞溪攥著劍的手一緊,又想起了楊九州,靈棋占可改命一說,她也是剛知道,而她也確信自己不會,謝觀清是怎么知道的?
這次,再來江南,裴忌給了謝觀清不少人,也做了很多準備,勢必要拿下聞溪,為東夷,也為裴忌給他的那個卷宗,上面記載著靈棋占可逆天改命,很久以前,他就聽聞過,也找了方法,還去搜尋夜幽國的人,可什么也沒尋到。
但現在,聞溪會。
謝觀清也知道聞溪想要什么,是以,他道:“你若幫我,等東夷和南越的戰事結束,我這條命給你如何?”
命給她?
聞溪嗤笑:“你要什么?”
她倒是想聽聽看,謝觀清為了什么可以去死。
“我在卷宗上看到了有關靈棋占的記載,只要以血獻祭就可為一人改命,使她重活一世!敝x觀清道:“我要我母親。”
從看到那個卷宗開始,他就加快了來江南的速度,不止為東夷,也是為他自己,而這次,他其實也沒抱著活的希望再回東夷。
“倒是好算盤!
他母親若是真的重活一世,他不就也跟著活了嗎?
聞溪道:“但是可惜了,我并不會什么逆天改命之術,而你的命,無需你給我,我想要,自己會。
聞溪說著便加快劍鋒,步步逼退謝觀清,謝觀清武功底子一直都很差,不過三兩招就被打落了手中的劍,聞溪的劍橫在他脖頸,揚唇道:“我若是不讓你,你可沒機會跟我說那么多的廢話!
“你不會?”謝觀清雙眸微瞇,“那你師父呢?”
若謝觀清猜的不錯,教聞溪靈棋占的人就是夜幽國曾經的大巫師唐州,當年,他找尋夜幽國人時,看到了有關唐州的蹤跡,尋著蹤跡找去,卻找不到了,原來,竟是在鎮國將軍府,怪不得尋不到呢。
“不必執著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前方,又有腳步聲速速而來。
有人來了。
謝觀清似乎是確定了前來的是什么人,他扯唇笑了,“死期?我看并不像,聞溪,你當真確定你和魏循能安然無恙的走出這里!
這副勝券在握的神情落在聞溪眼眸,只覺是跳梁小丑,聞溪哼笑一聲,“自然,我們不只有彼此,還有后盾!
“阿姐!甭勏f完,就抬眸看去。
聽聞溪喚出這兩個字,謝觀清笑意僵住,回眸看去,只見,來的是皇浦司的人!
他面色微變。
“我的阿姐不會放棄我,但你的國人早就放棄你了!甭勏爸S,“你還不知道吧,你體內有寒癥,寒癥并不是不可解,是無人愿意為你解!
她說這話,謝觀清肯定能明白。
以為會看到謝觀清震驚痛苦的神色,不想,他神色卻很是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
聞溪倒是意外了,“你早就知道了?”
謝觀清這樣的人,知道了為何還甘愿被騙?在他為東夷辦事的那些年,東夷的人想的可都是怎么殺死他。
“那又如何!
是的,謝觀清知道,他心思如此深沉,旁人對他什么樣,他都能猜透,也能看出,更能查出,這些事,也一直被他放在心里,他也很少想起,可聽著聞溪在幸災樂禍,謝觀清冷嗤道。
“你們鎮國將軍府護了南越至久,我一句話便可讓魏安動殺心,我的君主,至少永遠記得為他戰死的將士,從不會寒將士之心!
在謝觀清心里,他的君主這樣好?聞溪心頭不禁冷笑。
“小溪!”聞昭收了劍后忙朝聞溪走去,上下打量她,見她無事,心下大松一口氣。
瞥見謝觀清,冷冷道:“別讓他的血臟了你,阿姐來。”
“沒事的,阿姐!甭勏Φ溃骸拔疫@把劍就是為了殺他的!”
謝觀清身側拳頭緊了緊,掃了眼周圍,他的人已經盡數被料理干凈,禾羽再一次棄他而逃,觀眼下,已經無法困住聞溪又或是抓她,好在,信已經傳給聞寂之和聞淮了,聞寂之收到了就一定會派兵來,那東夷也能有贏的勝算。
如此,他心下倒是安了。
感受到聞溪的劍朝他逼近,力度再重一點便能要了他的命。
謝觀清眸色轉動,“你說你不會,那你為何可以重活?是有人為你改了命?那個人是不是你師父?”
聞溪本想一劍解決了謝觀清,可他這話一出,她動作便頓住了。
“起死回生,太過虛無縹緲。”見聞溪眸色變深,謝觀清繼續道:“但若是逆天改命,便說得過去。”
老天怎可善良至此,偏偏讓聞溪重生了。
“若真有人為你如此,那此刻你師父是不是已經死了?”
“……”
第130章 第130章小溪,再見
楊九州死了?
聞昭聽的云里霧雨,謝觀清這些話什么意思,她看向聞溪。
聞溪手心緊了緊,沒有開口,而是緩緩收了劍,讓人把謝觀清綁出去。
對上謝觀清視線,她緩緩扯唇:“一劍死的話,太便宜你了!
說著,她看向朝顏,“藥都帶了?”
朝顏點頭。
“全部給他吃下去,克制點藥量,別讓他死了。”
“好!背伱⒖诖锏乃幠贸鰜,在皇浦司捕快的幫助下,塞進謝觀清口中,謝觀清面色爆紅,不知是什么藥,想要吐出來,膝蓋一疼,有人踢了他一腳,藥丸硬生生入腹中。
一行人抬腳出去,打算先回江南。
“怎么了!币宦飞,魏循看聞溪眸中神色不停變化,似乎是有心事。
聞溪緩緩搖頭。
魏循伸手牽起他,發現她手心有點涼,眉頭輕皺,“是因為謝觀清說的話?”
聞溪神色一頓,改命之說,她其實到現在都覺得有點玄乎,在此之前,楊九州從未跟她說過,也沒有教過她,當真可以靠一盤棋局而逆天改命?使人重活?
有什么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她沒有抓住。
“小溪,謝觀清那話是什么意思?”聞昭也不解,“軍師出事了?”
“不會的!甭勏獡u頭道:“師父那樣厲害,怎么可能會出事,若是有什么事,阿爹肯定會傳信回來,沒有信,便無事!
聞昭點頭:“軍師的確厲害,以前,軍師總是在阿爹跟前說你不太聽話,擔憂你的日后,此次,他若是知道你被封了國師,鐵定高興!
“那肯定!甭勏α,“所以阿姐,今日,我不同你一起回汴京了,我要先去找師父!
“你要去找軍師?”聞昭一驚,并不贊同:“戰場太過危險!
“阿姐放心,我就是去看看師父,不會有事。”聞溪道:“再者,阿循和我一起去的!
看聞溪已經做了抉擇,聞昭雖擔憂,也沒有再勸,看了魏循一眼,才問:“何時動身!
聞溪目光落到謝觀清身上,“解決了就走!
“此次,東夷來了不少殺手,有一人跑了,路上要小心,我一會兒先給阿爹傳信,讓他找人前來接你!
“好!
“戰場之地不要久留,我在京中等你!甭務褤鷳n道:“若你太久不回來,我把手頭上的事忙完,就來找你。”
“阿姐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回汴京的,我就是去看一眼師父還有阿爹阿兄!
“行!
一行人入了江南,本就定好今日回汴京,是以,在離開前,霍瑄和聞昭帶人在城中巡查一番,太醫也跟隨在他們身后看望百姓。
聞溪和魏循抬腳走入街角的院子,謝觀清被捆綁在樹下椅子上,朝顏在他身側,不知研究什么。
“阿姐。”見她進來,朝顏喚道:“這次的藥性還行,還未有半個時辰就發了。”
此藥是朝顏新研制的,服下去后,不會死,只是會鉆心的疼。
聞溪看向謝觀清,只見,他面容痛苦到扭曲,也不想與他廢話什么,開門見山問:“你如何知道靈棋占可逆天改命?”
謝觀清忍著疼,看向聞溪,不答反問:“你師父可是唐州?那個夜幽國最后一位大巫師!
能猜到,看來,還是知道點什么。
“以血獻祭是什么意思?”聞溪又問。
“想知道?”謝觀清揚眉,“我們做個交易,我的命也能給你。”
他還是執著于救活母親。
聞溪聽的煩躁,朝魏循伸手,魏循看她一眼,然后將手中的匕首遞給她,聞溪伸手接過,拔出匕首,就往謝觀清身體扎去,鮮血落了她一手,她皺了皺眉。
“我今日不是來聽你廢話的,既是不愿說,我就不問了!甭勏溃骸拔乙坏兑坏兜膭幜四阍趺礃?”
謝觀清沒想到聞溪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就動手,聞溪把他帶回江南,不就是想知道什么?鮮血流出,讓他面色慘白。
“你現在是不是很慶幸?”聞溪把玩著手中帶血的匕首,淡淡道:“慶幸提前給我阿爹送了信,覺得我阿爹會派兵前來,然后東夷得以喘息,在這場戰爭上,勝算會大一些?”
聞言,謝觀清神色一怔,聞溪怎么知道。
“讓你失望了!甭勏舆^白音遞過來的信封,大概掃了一眼,冷冷勾唇:“我就算是被你困死在江南,我阿爹都不會派兵前來的,除非,你困住的是江南百姓!
背后是心機深沉的南梁,前方是東夷,這場戰不僅不能輸,還要一次就拿下東夷,是以,聞寂之怎么可能會因一封信而派兵前來,這種事,聞溪也預判得到,所以,早讓白音帶話給聞寂之了。
謝觀清看到那封信時,心口一沉,他的信被攔截了!
“你放心,就算信送到,我阿爹也不會來。”
“聞寂之當真如此冷心?連自己的兒女都不顧?”謝觀清咬牙:“如此之人,也配得到南越百姓敬重?”
“我阿爹也是你能說的?”聞溪手起刀落,一點不帶手軟的,扎進謝觀清肩頭。
“我們鎮國將軍府以民為先,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懂的!
“民為先?”謝觀清冷笑,“不過是會些齷齪手段罷了,當年,與翎國一戰,可不就耍了手段,贏了戰爭,還殺了一國百姓!
如此殘忍之輩,也好意思稱作以民為先。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甭勏溃骸澳阒滥愕淖迦耸窃趺此赖膯幔俊
謝觀清眼眸含了怒氣,他怎么會不知?
“你以為是我阿爹所為?”
“難道不是?”
聞溪笑了,被騙了那么久,也真夠蠢的,這大許就是報應吧,終其一生,他的執著和報復都是一場笑話,聞溪自然也不會讓他安心死,謝觀清得痛苦,得不甘,得悔恨的死去才行!
“不是!甭勏溃骸笆昵澳显胶汪釃哪且粓稣,我阿爹都沒動手,翎國大軍便全軍覆沒了,知道為什么嗎?”
謝觀清聽的額角狠狠一跳,他死死盯著聞溪,怎么可能沒動手,翎國大軍便全軍覆沒!
“因為。”聞溪彎了彎唇,語氣冷漠又殘忍:“他們死在了朝堂給他們送的糧食中,京羽衛是未打便勝了!
“你父親,族人,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甭勏种厥隽艘槐椤
“不可能!”謝觀清身子猛然一顫,怒聲反駁聞溪。
父親如此忠于翎國,翎國君主又是如此的信任父親,甚至為百姓施粥,常與百姓走近,這樣的人,是難得的好君王,怎么可能會殺自己的將士。
而裴忌,這么多年,為他父親立了衣冠冢,年年前去祭拜,這樣好的君主,怎么可能會殺自己的將士!聞溪定然是騙他的,因為恨他,想讓他痛苦。
謝觀清嗤笑:“你說的這些,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是嗎?”聞溪揚眉:“當年,你是跟著京羽衛回的汴京,京羽衛征戰多年,身后跟著人,他們又怎么會察覺不出來?”
“既是察覺,為何不殺我?”
“那是因為我阿爹受你父親所托,護他年幼的兒子和妻子逃離翎國!
翎國忠義侯是聰明的,早就知道君主對他起了殺心,寒心之余卻還是不忍背叛東夷,本想打了這一仗,甘愿赴死,不想,君主竟是如此絕情,不顧數萬將士生死,他失望透頂,彼時,卻也無法做什么,只能撐著最后一口氣,看向帶兵而來的聞寂之。
這個心中有百姓,有大義,甚至又明他忠心的南越大將軍。
忠義侯一生沒求過人,也只在臨死之際求一人幫他護他妻兒逃出翎國。
聞寂之應了,讓人為他傳信給他夫人,當南越大軍攻入翎國都城時,他第一時間就讓聞淮去找人了,可惜沒找到,戰事結束,他便在戰場之上等著,信里當提了路線,是以,他的妻兒應當會遇上他們。
等了半日,卻只見一個狼狽少年朝這邊靠近,見到他們又忙躲了起來,甚至將自己埋進死人堆里裝死,聞寂之看著莫名笑了,帶軍回京,任由身后跟著個小尾巴。
那是翎國人,他只能護著他平安離開這戰火紛飛之地,卻不能為他擇選去處,或是帶他回汴京,出了翎國,就看他如何活了,如此,他也算是沒有失了與那人之約。
聞溪能夠知道這些,還是在揭穿謝觀清身份那一日,聞寂之聽聞謝觀清是這個身份,才明白過來,卻也生了怒,不想,自己當年的一個決定險些害了聞溪和魏安,他愧疚,當夜就入宮和魏安請罪了。
謝觀清只覺渾身痛苦,泛疼,是朝顏喂給他的藥在作祟,亦是因著聞溪的話。
“不可能!”
聞溪繼續刺激他:“這些年來,你身邊都是翎國人,會醫術的應該不止一個,可卻無人愿意為你解體內寒癥,任由你被寒癥吞噬,因為不論是東夷還是翎國,都不需要你,東夷的君主想要殺你,估摸著都是因為,你知道他的身份!
“謝觀清,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很舒服?”聞溪湊近他,每說幾個字,就往他身上扎一刀,鮮血濺到眉間,她也只是輕輕拂去,然后繼續,神色冰冷至極。
“忠了一生,卻也被旁人利用了一生!
謝觀清腦中思緒亂的理不清,恍惚間,他看到了父親母親,看到了裴忌和百姓,看到了他鮮衣怒馬的少年時,又看到了汴京,一個府中都是東夷送來的人,怕他孤單,所以前來陪他。
所以,他無論多晚回家,他們總是等著他,府中燈火通明,那每時每刻,他都像是回到了翎國還未滅亡之時,每天瘋玩回家,父親母親也是這樣等著他。
可其實,那些人并不是來陪他的,是來監視他的。
他一直都知道。
他也不甚在意,因為,裴忌走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有防人之心,他知道的,裴忌對他動殺心,他也知道,畢竟他在南越那么久,若是裴忌不懷疑他,完全信任
他,那日后的裴忌,定然會受不軌之人所蒙蔽。
只是此刻,聽著聞溪的這些話,他忽然想到當初母親收到父親的信時,那驚慌悲痛絕望的神色,以及,那決絕的背影。
良久,謝觀清忽而笑了,“聞溪,翎國都是好人,你不用費盡心思騙我了,我不會信,我從來不會信你的話!
話雖如此說,可他不停起伏的胸口和赤紅的雙眸已然出賣了他。
謝觀清死死攥著拳頭,他忽然想要再回東夷去,他想問裴忌。
“是不是很痛苦啊?”聞溪打量著謝觀清的一身血跡,眼眸涌上笑意,“可是,比起你給我的,還是差了點兒,所以我決定讓你死的慢一點兒!
“聞溪!”謝觀清趕忙厲聲制止:“你別殺我!我告訴你!”
他要去問問裴忌,那數萬的翎國大軍和父親,叔伯們,還有滿城的百姓,到底因何而死。
“晚了,我已經不想聽了!
聞溪道:“你當南越國師的那些年,不是總讓別人獻祭嗎?那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為整個南越獻祭,愿日后的南越,河清海晏,國泰民安。”
話落,聞溪便挑斷了謝觀清的手腳筋,任由其鮮血流盡。
“聞溪!”謝觀清的聲音淹沒在血液流淌聲中。
他額頭青筋暴起,恐懼蔓延至心頭,恍惚間,他又看到梅花飄落,家人坐在石桌旁,笑罵他,怎么又那么晚回家。
他愣住。
聞溪將手中匕首扔了,然后跟朝顏說:“等他死絕了,讓人把他尸身丟下懸崖底,任由河水沖流,蛇魚啃食,之后,你先同阿姐回汴京!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看著外面的萬朗晴空,她眸底沒什么情緒,余光瞥見魏循,她偏眸看向他,輕輕扯唇,“你怕不怕我!
“怕你做甚?”魏循被逗笑了。
“你剛剛似乎一點表情也沒有,不震驚,不害怕,也沒動!
“你能解決我便不插手,讓你玩個高興!蔽貉溃骸澳闳艚鉀Q不了,我自然會出手!
聞溪有自己的想法,有想做的事,他不會干涉她,只會站在她身邊。
二人一同出城,翻身上馬,迎著風去往遠方,塵土飛揚,鷹隼在上空盤旋,一路追逐他們。
這還是聞溪頭一次在汴京以外的地方策馬狂奔,穿過沙漠,遇上明月和朝陽,身旁都有魏循,心中有牽掛,二人也沒勒馬停下,只說好,以后要一起出來,看看這萬好河山。
抵達京羽衛軍營的時候,是暮色時分。
塞外的風有點涼。
聞溪翻身下馬,便見軍營門口站著一個人,她高興的招手:“阿兄!”
聞淮早就看到她了,眉中染上笑意,朝她走來,“收到阿昭的信,可把我嚇死了,怎么會想到要來看我和阿爹?”
軍中離不開他和聞寂之,是以,收到信時,他便讓聞祁前去,在半路上等著聞溪,掃了眼一旁的聞祁,笑了聲,還是好奇聞溪怎么會突然來,以前她也總給他和聞寂之寫信,說想他們,卻也從未如此的沖動,前來戰場。
瞥見一旁魏循,聞淮猜道:“這小子欺負你了?”
“沒有。”聞溪搖頭,“阿爹呢!
“和幾位將軍在里面呢商議戰事,他知道你來,很是生氣!
聞溪抿了抿唇:“師父也在里面嗎?”
“軍師?”聞淮皺了皺眉,正想說什么,聞寂之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小溪!甭劶胖嫔皇呛芎,對她前來戰場一事的確是生氣了。
魏循見狀,解釋道:“阿爹,前來戰場是我的注意,來此處,也是想看看將士們,我讓人為將士們送來了些糧食,過幾日便能到!
聞溪聽的眼角一抽,看向魏循,什么時候準備的?她怎么不知道?
“是嗎,那我便替將士們多謝永親王了!
“……”
“阿循!甭劵蠢死貉,“你讓我給你尋的玉,我尋到了,你過來看看!
魏循未動,聞淮便拽了拽他,“你要是再待下去,阿爹以后都不認你了。”
如此危險的地方,魏循竟也是放縱她,若是路上碰上東夷大軍,可如何是好。
聞淮道:“放心吧,阿爹不會打人,你先過來瞧瞧這玉,你要是想用它打首飾,我覺得不錯!
“你去吧!甭勏溃骸拔乙粫フ夷恪!
魏循看了聞溪一眼,有些無奈,還是跟著聞淮入了軍營。
“阿爹。”待只剩下他們二人,聞溪才看向聞寂之,知道他生氣,也怕聞寂之對魏循有什么誤會,忙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來此,就是為了看看阿爹還有師父的,師父帶病前來戰場,我有些擔心,便想來看看,阿爹放心,確認師父無事,我立馬就走!”
不確定的話,她只要一想起,便難安。
“九州?”聞寂之皺眉:“他并未在這,我來時不是與你說了嗎,此次,他身子不好,我便沒讓他來!
“不在?”聞溪道:“可是師父給我留了信,他說他來戰場尋阿爹了。”
“尋我?”聞寂之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是不是逗你玩的?他若是來尋我,不可能不前來見我!
這么多天了,楊九州若是真來了,總不能是躲著他,不見他。
聞溪心口一沉,楊九州給她留信說來了這兒,可其實并沒有,若是沒有來,為何會給她留了那樣的一封信?告知她。
她眼眸不停轉動。
忽而,那個夢又浮在眼前,楊九州溫和的眉眼,跟她說以后要好好的。
巨大的情緒漸漸吞噬著她,壓得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如果有人為你如此,那你師父是不是已經死了?”
聞溪瞳孔驟然緊縮,此刻,終于抓住腦中一直抓不住,覺得自己好像漏了的事。
從重生后,再見楊九州,他身子就不好,而每一次,楊九州看她的眼神中,除卻溫柔,還有一抹神色。
當時不明。
如今,聞溪總算反應過來。
每一次楊九州看她時,都是一場溫柔的告別。
由記得最后一次見面,他站在酒樓窗邊,而聞溪站在城墻之上,楊九州笑意盈盈,輕輕說了幾個字,太遠她沒有聽清,只看嘴型,像是在說。
小溪,再見。
聞溪眼眶一熱,顧不得其他,忙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她要回汴京,要去紫竹林,楊九州不在這里,肯定還在紫竹林。
身后,是聞寂之擔憂的聲音與前來追逐她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