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心頭韞著怒氣,魏循明知他的意思,還是如此,分明是故意,若不是人之眾多,他恨不得就在此時弄死他,緩緩攥緊了手中玉珠子,眸眼微動,是警告,魏循卻回他微笑。
……
魏安不再看魏循,而是看向聞寂之:“今日之事,朕定會讓人徹查清楚,不讓將軍受那不明之冤。”
事情都已至此,還要徹查,魏安心思露的不要太明顯。
聞寂之道:“臣叩謝陛下。”
“只是可惜。”魏安輕嘆一聲,又道:“一道圣旨耽誤了將軍小女多年,不若這般,改日,朕再為將軍小女另擇一門婚事,定然不會比國師府差的。”
魏安說著便看向聞溪,他對這少女倒是有些記憶,膽子大的很,明艷且張揚,十五歲時就敢登獨自山峰,只為給她的阿姐尋一藥物。
此事,在民間與宮中盛傳許久。
“臣多謝陛下厚愛,今日之事,小女也是受了驚嚇。”
驚嚇?
魏安輕笑:“將軍如此著急回絕做甚,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問問她的意思才是,若她愿意呢。”
聞溪皺了皺眉,好不容易走了一個謝觀清,她怎么可能再要第二個。
“陛下。”她垂眸,語氣恭敬又坦然,不卑不亢:“臣女不愿意。”
“入皇家也不愿?”
“……”
聞言,聞溪手心忽而一緊,不解魏安怎么會忽然這樣問,而在這話落下之時,頭頂好像多了一道目光注視著她,眉眼不禁一顫,心頭涌過絲絲莫名情緒,她還是道:“不愿意。”
現在,讓她嫁誰她也不愿意。
“……”
魏安挑了挑眉,也不再說,起駕回宮。
“臣恭送陛下。”
在一聲聲彼此起伏的恭送中,魏安的聲音又傳來:“阿循,跟朕回宮。”
“……”
聞溪被白芷扶著緩緩站起身,瞥見一旁的聞淮,她彎了彎唇,好情緒溢于言表。
而剛才那道目光還在。
她察覺,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下意識抬眸看去,卻對上一雙眸,聞溪心頭一跳,面色又一變,當即垂下頭,不敢再看。
“小溪?”聞淮瞧著聞溪忽然垂下頭,還往他身后靠了靠,不解:“怎么了?”
聞溪哪里敢說,昨夜她和魏循其實約好了,她當眾退了與謝觀清的婚事,然后在魏安相問之時,選擇嫁給他。
魏循說魏安會問她時,她還覺得奇怪,魏安怎么會問這些呢?今日看來,果真是一母同胞,知彼此心思。
而剛剛魏安真的問她,她卻毫不猶豫說出不愿意三字。
此次,她騙了魏循,甚至利用他來牽制那道圣旨與謝觀清。
今日之景,她何嘗猜不出最終結果呢,謝觀清會安然無事,可若魏循在,他至少會脫層皮。
而她還是賭對了,魏循真的會幫她,她亦是不信魏循看不透她的利用,既是前來,便是心甘情愿。
但還是那句話,她可以用任何東西來補償魏循,但絕不是自己的后半生。
她如何去確定,魏循不是第二個謝觀清呢。
“王爺。”太監折返而來,小心翼翼道:“陛下還等著您一同入宮呢。”
魏循未回眸,仍舊死死盯著聞溪,雙眸翻涌著多種情緒,最終都轉化為躁意:“讓他等著!”
聲音不低,人人都能聽見,不少人顫了心頭。
“……”
魏循話中怒意直沖聞溪心靈,她不禁有些心虛,耳畔,不知是什么東西被摔出去,與地面撞擊在一起,當即發出聲響,而后四分五裂,再也看不出本來原貌,狼狽而可憐。
太監嚇的面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
“你又發什么瘋?”轎攆之上的魏安聽見響動回眸看,便見到此情景,額頭青筋暴起:“還不給朕滾回宮中。”
聞寂之與聞淮對視一眼,見他還是瞧著聞溪,皺了皺眉。
直到耳畔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聞溪才緩緩抬眸,還是被人捕捉到,聞溪心頭一跳,竟是愣了神。
因為,她瞧見轎攆之上的魏循眸光兇狠又可怕極了,他微微動了唇,無聲說:“好得很。”
“……”
“又騙我。”
“……”
又?
凝著她的雙眸忽而溫和,又嗜血,狠色漸漸浮涌。
聞溪手心不禁冒了汗珠,如冰雪融化,漸漸的,她心頭緩緩浮現出一個驚悚想法,魏循不會放過她的,他會與她糾纏至死。
*
百姓散去,府外又恢復正常。
聞寂之臉色徹底沉下:“你們三個,跟我來書房。”
不過一個早上,便經歷如此多事,鎮國將軍府人心惶惶,此下事情結束,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何氏率府中眾人到府外迎接,才到垂花門就見到聞寂之等人,面上溫婉笑容:“將軍。”
聞寂之步子未頓,只冷冷道:“不必等我,忙你的事。”
書房內廳。
聞寂之坐于上首,三個子女依次而坐,他幽幽目光落在兩個女兒身上,一人身著帶血衣衫,凌亂發絲,著實狼狽,可那雙眸卻堅韌,望向他時,又止不住泛紅雙眸,含了淚水:“阿爹……”
只是一眼,他方確定,那血跡不是她的,能讓一向選擇隱武,而只露溫婉弱態的大女,暴露本領,可想而知,當下情景是何種慘烈。
而聞溪,看似與往日一樣,卻又有不同,性子沉穩不少,又懂得何時露弱,何時前進,那雙眸回視著他,眼底的委屈與想念混雜,令他心頭泛軟又疼。
聞寂之扯了扯唇:“今日之事,若非小溪派白音冒險傳話于我,鎮國將軍府恐是要栽在此處。”
天知道,白音將那些話告訴他時,他有多震驚,可他還是選擇相信聞溪,走一步險棋,當夜快馬入京,先行一步見到陛下。
而今,這步棋真的是走對了。
聞寂之一直都知道,聞溪從來不是一無是處,她聰明有膽量,一手占卜之術更是高超,除卻楊九州,無人能比,只是她從來不在人前暴露真本事,有所暴露的不過是她的脾性。
聞昭亦是如此。
他心頭不禁揚起驕傲,他的兒女真真各個都是絕佳,原本因此事的寒心,也在此刻散去。
聞昭聽見聞寂之此話,眼睫一顫,聞溪早就知道今日一事,一直在自己部署,甚至冒險給阿爹傳信,而她……
她心下疼痛難忍,有些不敢置信,一向喜歡粘著她,又事事要她幫忙的的聞溪,在有一天,獨自一個人在背后撐著整個將軍府,又將其護下。
“不過阿爹倒是好奇,小溪是如何知曉今日一事。”聞寂之問,若說占卜,怕也不能占卜的如此透徹具體。
“我不知今日所事。”聞溪用與魏循的話語答:“只是做了場夢,夢里阿爹遇見險境。”
“那你讓白音在我書房外,防的是誰?”
“阿爹。”不等聞溪開口,聞昭便出聲:“是我。”
聞溪一直知道是她,她還有何好羞恥隱瞞的?如若今日不說開,小溪肯定會討厭她,阿爹若是曉得,定然也會對她失望的。
聞淮與聞寂之心頭都是一震,目光來回在二人身上轉,見聞溪不語,面色是異常的冷淡,心下將事情猜了個大概。
聞寂之看向聞昭,等她解釋。
聞昭道:“今日,本是小溪與謝觀清大婚,謝觀清卻帶兵而來,意圖栽贓阿爹通敵叛國,他口指書信,那般肯定,是因為他確定阿爹書房內有一封信。”
聞寂之皺眉:“他的人入了我書房?”
聞昭咬唇,愧疚蔓延全身,哽咽道:“那封信,我放的。”
“……”
聞言,聞寂之與聞淮更是一驚,目光紛紛落在聞昭身上。
“阿昭,你說什么?”聞淮不可置信:“那封通敵書信是你放的?”
“不是通敵。”聞昭當下反駁,又有些不確定:“不是的,阿兄,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淚水愧疚迷了眼,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是什么?”聞淮面色已然沉下,“你幫謝觀清嗎?”
“阿兄。”聞淮的神色刺痛聞昭,忙解釋:“我是被騙了。”
“被誰騙?”
“謝觀清。”
空氣漸漸沉默下來。
聞昭不經意間對上聞溪的雙眸,面色白了白,嘴巴微微顫抖,想說話,又不知怎么開口,羞恥而疼。
閉了閉眼,她還是將那羞恥撕開:“當年,我被璟嘉世子退婚,成了全城笑話,也大病了一場,我不知道為什么,那段日子,總是常常見到謝觀清。”
她亦是從小就認識謝觀清了,幼時不知,也曾偷偷動過心,那是聞溪走失江南的那三年,她心情不佳,日日落淚擔憂,是謝觀清常常在她身側,那時年紀尚小,看不明,以為謝觀清也有意,可后來,才知,是自己多思,望著聞溪快樂的雙眸,她也釋然,便接受了璟嘉世子的聘禮,可誰知,竟是被如此羞辱。
偏偏那般時刻,又遇見了謝觀清,他待她還是如最初那般,她承認,有時的確鬼迷了心竅,但不過一瞬便清醒。
“……”
聞此,三人心下都差不多明了,聞淮面色一變,看向聞溪,迎上幾道看過來的目光,聞溪淡淡勾了勾唇。
“所以阿姐你,就聽了謝觀清的話,將這樣的書信放進阿爹書房?”
聞溪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展開。
是謝觀清模仿聞寂之寫的一封信,上面的每一句話都夠鎮國將軍府死上一次,謝觀清足足寫了一整張,這是多恨啊?若這封信被魏安看到,百姓看到,鎮國將軍府的下場又會是什么?
聞昭一字一句看完,只覺渾身冷的刺骨,是驚懼后怕。
“不是。”聞昭搖頭:“我以為那是……”
謝觀清那夜告訴她,聞寂之知道了她二人的關系,聞言時,聞昭心頭不安又愧疚,她害怕瞧見阿爹與小溪失望傷心的神情,心下無措,是謝觀清說,大婚這幾日,他無法抽身,只能寫了封信解釋,想必,阿爹定然不會怪她,聞溪也不會知曉。
此后,他二人便不要私下見面了。
人一心虛起來,便忘卻很多,又容易犯蠢。
是以,她看都未看一眼,便將書信放進了聞寂之常看的一本兵書中。
可今日,若非聞溪,這封信將會是他們鎮國將軍府通敵叛國的罪證。
聞昭怎能不驚不怕。
聽著聞昭說完,書房三人神色各異。
“小溪。”聞昭瞧著聞溪依舊冷淡的眉眼,啞聲問:“你懷疑阿姐嗎?”
“是。”聞溪點頭,也不遮掩:“我懷疑阿姐與謝觀清同流合污。”
“阿姐不會的。”聞昭淚水簌簌落下:“倘若你告訴阿姐,阿姐也會同你一樣的。”
“可阿姐讓我怎么相信呢?”聞溪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