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假山內,忽然傳來謝觀清冷沉的聲音。
聞溪心頭一跳,利落翻身出府,她知道,身后是跟著人的,便一步不敢停,往人多處去。
瞧見前方成衣鋪,聞溪抬腳進去,成衣鋪中人頭攢動,難以往深處去,余光撇見外頭熟悉身影,她皺了皺眉,擠開面前幾人,閃身進一旁的更衣閣,卻見有人,唯有背影,不見面容,或許是怕對方因驚嚇而叫出聲,聞溪從后捂住他口鼻,并沉聲威脅:“別動。”
面前人似是愣了一瞬,手中動作緩緩停下,聞溪盯著他后腦勺,手心忽而被熱氣噴灑,有些發癢,他像是在笑,聞溪眉毛輕輕一擰,察覺此人危險,拔下發簪抵住他脖頸:“再敢動就別怪我。”
下一瞬,面前人轉身過來。
聞溪怔住。
只見,面前是一張熟悉面容,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著玩味的光芒。
“聞溪,你是故意的嗎?”魏循脖頸處還被簪子抵住,他卻只是掃了一眼,然后彎腰與聞溪對視。
聞溪的眼睛很漂亮又很特別,彎彎的,明亮而透徹,一眼就能看到她眸中深處的情緒,那耀眼笑意總是讓人為之動容,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的雙眸深深,有了很多他看不明的情緒。
但此刻,他能看到她的眸中有冷意狡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聞溪手中簪子未收,反而更湊近了魏循脖頸處,如同一條毒蛇,隨時準備咬上一口。
魏循笑出聲:“你敢說,你沒認出本王嗎?”
“……”
仗著不明,同他動手,當真是好樣的。
“沒有。”聞溪答得坦蕩,絲毫不慌。
他說她認出他了,他有證據嗎?
即便說出去,會有人信嗎?一個親王竟然出現在成衣鋪中。
魏循也不打算追究到底,緩緩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她,倒是好奇她怎么會出現在這:“被人追殺至此?”
說著,朝外看去,透過簾子空隙可見外頭光景,古樓大街人來人往,倒是沒有不同,他偏了偏眸,忽然,有一人身影撞入眼簾,謝觀清。
魏循饒有興致瞧著聞溪:“今日,你們二人又在玩什么?”
“……”
“他追你逃?”
“……”
聞溪一時無語凝噎,竟是笑了:“永親王適合少看些話本子。”
“……”
看著謝觀清進入一條巷子,聞溪也不打算再待下去,想收了簪子離開,卻不想,手腕才一動,便被人攥住。
“聞溪。”魏循喚她,神色變換不明,語氣帶了些認真。
“做什么?”聞溪瞧著魏循的面容,她其實看不透魏循,最深處的記憶中,他脾氣暴躁,可他又會待她難得的溫和,而后來,他冷漠殘忍又討人厭,如今,他自私冷血,又不通人情,可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然在魏循眸中看到一抹很久未見的溫意和一分歉。
聞溪越發不明。
魏循忽而問:“你還嫁給謝觀清嗎?”
卻沒有看她。
聞溪愣了一瞬:“大婚將至,如何能不嫁?”
“他都不幫你,你還要嫁給他?”
“……”
聞溪嗤笑:“不嫁給他,嫁給你嗎?你幫我嗎?”
“……”
*
聞溪甩開魏循,抬腳出了成衣鋪,卻沒有著急回府,而是去東南街買了些鳳梨酥。
回府的路上時,見到皇浦司的人往城外去,沒一會,禁衛軍也緊隨其后,步伐有條不紊,劍與鎧甲摩擦聲聲入耳,令人心頭震震,百姓自然的讓開一條路,又竊竊私語。
皇浦司與禁衛軍紛紛往城外去,定是案件有了什么進展,聞溪神色微凝,心頭有不好的預感,還是得探探聞昭口風。
*
鎮國將軍府門口。
聞溪抬眼就見聞昭站在花廳外,身著青衣,外罩青色狐裘大氅,白皙的肌膚,與那未散去的積雪好似融為一體,清瘦的身材盡顯柔弱,若頭一次見她的人,定會覺她是個柔弱不堪的病美人。
但聞溪知道,她其實不是,她只是在想與不想之間,選擇了不想。
聞昭看過來,眉眼溫和又堅韌。
聞溪提著鳳梨酥的手緊了緊,抬腳進去,面上緩緩扯出一抹笑來:“阿姐。”
“小溪。”聞昭皺了皺眉:“你去哪了?落了水,還不好好休息,你看看你,面頰這樣涼,若是病了怎么辦?從小你就不愛吃藥。”
聞溪晃了晃手上的鳳梨酥:“我去東南街買了鳳梨酥。”
“去那么遠?你一個人嗎?”聞昭朝她身后看了看:“白音和白芷呢。”
“我讓她二人替我采買些東西。”
聞昭看向聞溪手里的鳳梨酥:“不是說好了今日阿姐給你做嗎?你怎么還自己出去買了,你一個人遇到危險怎么辦?”
“我的本事阿姐忘了,在汴京,還沒有幾個人打得過我。”
“你啊。”聞昭有些無奈,瞧著聞溪眉眼卻又是掩不住的驕傲,但她還是道:“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忽而想到什么,聞昭笑意又斂住,“前兩日我忙,本想等忙完了親自找出是誰敢推你入水,不想,母親已經找出來了,是露珠,你可有什么想說的?”
這話,便是明說了,她也是不信的,就看聞溪怎么說。
聞溪道:“等阿爹回來再說吧。”
“小溪,你想阿爹了?這兩日總是聽見你提阿爹。”聞昭試探問:“你和謝觀清吵架了嗎?”
從那日醒來,她還沒聽過她提謝觀清,又或是問她,今日的謝觀清在朝中順不順暢,可有煩心事,可忙碌呀。
“阿姐不想嗎?”聞溪反問,卻不答后面之語。
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幾日,只要一想起謝觀清,她就想執劍沖進國師府,一劍殺死謝觀清,尤其在今日見到聞昭與謝觀清在一起,她更是……
可她知道,不可以的,得一步一步來,謝觀清已經做好了局,目的就是在大婚那日,要她全府的命。
沒有一個人幫她,就連身旁這個從小護著她愛著她的阿姐,她也不敢去信,因為,她的阿姐或許是幫兇。
是以,她得沉下心,得穩,得破此局,才能護住全府眾人。
“自然是想的。”聞昭道:“我只是覺著你近日面色不太好,問你,你卻不說,今早我又聽說你請了個城南的大夫回來,可是哪里不舒服?”
聞昭上下打量聞溪:“小溪若哪里不舒服,要跟阿姐說,阿爹不在,我們便是最親的親人,至于前院那些人,阿爹雖總說,我們是一家人,理應上下齊心,不可起爭執,讓旁人看了笑話,可若你實在不喜她們,你不搭理就是了,聞瑤也是被帶壞了,待晚些時候,我去說教一番。”
聞溪搖頭:“阿姐無需擔心,不過是近日噩夢纏身,我看府中大夫忙碌,這才請了城南大夫過來。”
“這樣嗎。”聞昭看聞溪說的不像假話,輕輕點了點頭。
聞溪頷首,瞧著聞昭神色,想起剛剛回來見到的一幕,狀似無意問:“我回來時見到皇浦司與禁衛軍出城了,可是案件有了進展?”
聞昭一愣:“出城?我今日未去皇浦司,若是出城了,想來是發現什么,我一會去皇浦司問問。”
說著,眉眼又含了笑:“真希望是抓到了兇手,這樣城門大開,阿爹也可準時歸京了,你之前還說想把婚事推后至阿爹回京,阿爹卻來信,一定會趕在大婚那日到達,讓我們安心,阿爹是一個守信之人,待你大婚那日,一定會抵達汴京城的。”
“說實話,前些日子,我還有點怕,怕阿爹阿兄回不來,怕他們看不到小溪的大婚而遺憾,眼下看,快了,我真的也很想阿爹阿阿兄了。”
聞溪看著聞昭眼底的濃烈笑意,心頭卻沒有半點的浮動。
既然這般真情想念,何以要幫謝觀清啊。
二人說著,也到了望月閣外,聞溪抬手撫了撫眉心:“阿姐,我乏了。”
“那你去睡吧。”聞昭道:“我一會給你做些好吃的送來。”
“嗯。”
“……”
聞昭看著聞溪一步一步走進望月閣,明明是那樣明動的人,也不知為什么,此刻的背影竟是顯得這樣的單薄,她瞧著,不禁心下微微泛疼。
小溪好像發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
她心里裝著事,此刻瞧著小溪,很疼,又愧疚心虛。
“小溪。”在聞溪將要踏進去時,聞昭終是喚住她。
聞溪回頭。
“若有一日。”聞昭抿唇問,眼睛卻是不敢對上聞溪雙眸:“阿姐是說假若,假若有一日,阿姐不小心做了一件事,或許會傷害到你,你會不會恨阿姐。”
“阿姐說的是什么事。”
聞昭卻不知怎么開口了。
“若是阿姐被人欺騙,我不恨。”聞溪凝著她半晌,緩緩開口:“若阿姐明知還做,只是關于我,我亦不會恨。”
“當真?”聞昭眼睫輕顫又問:“為何?”
“五歲那年,阿娘便不在了,是阿姐一日一日伴著我長大,教我做人,我與阿姐從來就不分彼此,我的東西,阿姐若要,我心甘情愿給。”
頓了頓,聞溪又開口:“但若阿姐做的事,危及阿爹阿兄,甚至全府,我一定會處理了阿姐,此話,不是玩笑。”
“……”
聞昭心頭一震,處理……
聞溪竟然用了這樣的一個詞,還說的那樣沒有情緒,而四目相對,她的眼中是從未出現過的狠色,她是認真的。
“阿姐亦是曉得我性子,若府中之人敢做壞事,或是辱了阿爹聲譽,我絕不輕饒。”聞溪道:“阿爹護我平安長大,我亦要護阿爹平安,這是身為子女職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