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老師站出來維持秩序,教室里以超出祝霜降想象的速度安靜下來,她察言觀色,和其他同齡人站在一起。很快,老師按照不同的年紀(jì)讓他們坐下,六歲以下和部分個子矮的都坐在第一排。
值班老師威嚴(yán)的說:“所有人都安靜才能繼續(xù)看電視,不然就到外面去。”
大家顯然很想看電視的,祝霜降都得說,哪怕是最初版西游記,也比背單詞來的有意思,更何況她還真沒完整的看過這一版。
在她成長的那個時候,能夠從外面接收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誘惑和樂趣也太多了,幾十年前的電視劇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環(huán)。
盡管大家都說這是經(jīng)典,想的也是,經(jīng)典?我知道了,有空的時候看看,至于什么時候有空,看時間。如果小時候沒把它看完,長大后很少再會它翻出來從頭過一遍。
祝霜降現(xiàn)在就處于這個有空的時間中,看著頓時在心中感慨,我去,原來這一版的尺度這么大嗎?以前真是錯過了。
張寧被電視里與妖怪打斗的畫面嚇到了,捂著眼小聲叫著往后縮,洛平康靠近她:“你怎么了張寧?”
“我有點害怕。”
洛平康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張寧,雖然他很想留下,但還是從椅子上跳到了地上,拉著張寧的手說:“那我們?nèi)フ尹S老師。”
兩人蹦跳著往教室外跑去,祝霜降看的眼角一抽,總覺得好像磕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之前在教室里被兩人相互爭奪的場景,自己是不是成了他們play的一環(huán)。
兩人空出來的位置很快被坐在后面的孩子占領(lǐng)了,電視機這么小,教室這么大,總有人看不清,會忍不住站起來或往前坐。
一集播完后是漫長的廣告,廣告內(nèi)容裹腳布般又臭又硬,祝霜降看到了五個保健品,三個酒類廣告,最后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是定格的彩色圓盤。
“……”
老師關(guān)了電視指揮著孩子們離開,“放完了,沒有了。”
孩子們發(fā)出了遺憾的嘆息聲,有討論劇情的,有討論廣告的,很快就各自散開了。黃婷婷過來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霜降,你怎么了,是還想看嗎?”
“沒有,我只是想等他們都走了再走,這樣不擠。”
黃婷婷松了一口氣,要知道剛來的孩子因為對環(huán)境不熟悉,是非常敏感需要人照顧的。她今天來上班就聽到有人說過這孩子乖巧,但也要親眼見一見才能眼見為實的。
“那我們出去吧,老師要鎖門了。”
這間教室有著福利院的重要財產(chǎn)電視機,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又多,難免有毛糙的溜進來,看完之后自然要鎖上的。
“老師,我能看書嗎?”回去路上,祝霜降覺得必須要找點事情來消磨時間,總不能真的一直玩布條,沙包吧。
“咦,看書?”黃婷婷很詫異。
“老師,我已經(jīng)認(rèn)識很多字了,可以自己看書。”
黃婷婷想了想,帶她回到教室,從自己帶來的包里掏出兩本書放在一邊。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傲慢與偏見》,挺好的,全世界無產(chǎn)階級聯(lián)合起來,資本主義世界下的霸道總裁愛上我,正好讓前者批判一下后者。
正當(dāng)她想捧著書走時,黃婷婷從背包里又掏出了一本遞到了祝霜降面前,“找到了,這本正適合你看,里面有很多插圖。”
祝霜降心情復(fù)雜的看著黃老師把那兩本書塞回包里,接過這本《山海經(jīng)》。黃老師原本想考考她認(rèn)識多少字,只不過別的小朋友們要喝水要上廁所的狀況百出,就將時間交給她自行支配了。
上輩子有網(wǎng)友開玩笑,說山海經(jīng)是老祖宗們的食譜,讓她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是她看著看著有些羞愧,首篇南山經(jīng)第一段百多十字的文言文,她居然有三個字不認(rèn)識,如何釋文自然也是一知半解的。
上輩子作為一個理科生,她對文言文理解最深刻的時期是高中時期。上大學(xué)后語文不是主要課程,高中也就成了她古文知識的巔峰期。
好在編者也很懂讀者,文有注釋,生詞有拼音,還有各種延伸解釋,插畫是黑白的,畫的很抽象,像是用鋼筆描出來的。祝霜降不知道是現(xiàn)在的黑白畫都是這種風(fēng)格,還是單純的插畫師水平差。
這種書,在信息大爆炸時期就顯得太枯燥了,既不動態(tài),又不彩色,還沒聲音,是絕對吸引不了小朋友們的目光的。
但是現(xiàn)在給她打發(fā)時間可太好了,黃婷婷原來想著給孩子看看上面的圖畫,沒想到孩子往那一坐就沒再動彈過。
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抱著書走,深怕她把書給收走了,讓她哭笑不得。
“哇,好多好吃的!”
祝霜降原來以為,自己是要獨自跨過新的一年,也許是在肯德基麥當(dāng)勞,或者是在星巴克,反正總不會無處可去。沒想到會是在九十年代的福利院里,等著阿姨們給她們分餐,好幾個小朋友坐在一起,不遠(yuǎn)處,更遠(yuǎn)處,還有更多的孩子坐在一起。
在外面對他們的稱呼都是孤兒,但是在這里,他們并不是無家可歸。
大年三十,福利院給他們準(zhǔn)備的豐盛的午飯,有三素一葷四個菜,還有湯。湯是暫時沒有給他們的,孩子們吃的很開心,一個個狼吞虎咽,看的祝霜降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有肉肉哎。”
“是啊,好多肉!”
吃完肉后,孩子們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還有揮舞著勺子手舞足蹈的,一頓飯吃的打仗一樣。他們敏銳的察覺到今天老師和護工阿姨們特別寬容,一個個都變得有些許放肆了。
年長的孩子是有戶外活動時間的,但天太冷,并沒有多少人出去,下午大家又聚集在一起看了一集西游記。之后黃婷婷老師終于有時間關(guān)心祝霜降書看的怎么樣了。
她給這本書就是因為它插圖多,并不覺得孩子真能認(rèn)字。沒想到祝霜降真的磕磕絆絆讀給她聽了一段,都驚呆了。
祝霜降也驚呆了,她的臉不由發(fā)燙,怎么回事,居然讀的這么不流暢?
黃婷婷問:“你知道它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看原文猜十之七八,配合注釋才完全理解,但那樣就太過分了。祝霜降搖搖頭,黃婷婷釋然了一些,想想也是,原文那么晦澀,小孩子學(xué)白話文都要理解,更不要說文言文了。
不過四歲,就認(rèn)識那么多字并讀出來,這已經(jīng)是她見過最聰明的小孩了。黃婷婷把祝霜降抱起來轉(zhuǎn)了一圈,親親她的臉后放下,繼續(xù)讀下一段。
不過她很快發(fā)現(xiàn),祝霜降讀生詞是要看注釋的,盡管那些字她也不認(rèn)識。哦了一聲若有所思道:“你之前已經(jīng)學(xué)過拼音了,這樣,我去閱讀室看看有沒有字典,要是沒有,我明天給你帶一本過來。”
想要得到什么,必須要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祝霜降的年紀(jì)是硬傷,她以后想要繼續(xù)看書,就得讓人知道她看得懂或者愿意去看,并且不會亂來。
比如隔壁教室一個八歲的女孩把作業(yè)本撕了,輔導(dǎo)老師打了她的手掌心,讓她在門口站了十分鐘后讓她去玩。她擦干眼淚后倒是笑著去玩了,但祝霜降覺得那位老師不會再強制她寫作業(yè)了。
黃婷婷老師樂于分享她的聰明才智,就像上午電視機到了的消息在孩子們耳邊飛快傳播,院里來了個聰明小孩從少數(shù)老師知道擴大到了全院老師都知道了。
不時有老師來看看祝霜降,有的老師跟她說幾句話,有的老師翻出本教科書讓她讀一段課文,或者做幾道數(shù)學(xué)題。大多是一加一等于二,或是二加三等于五這樣的題目,在她答出來后便是一票夸獎。
這樣的題目,在三十年后的內(nèi)卷時代,是要從胎教時期開始教導(dǎo)的,出生后自有別的課程。四歲的孩子,怎么也要流暢的背出全篇三字經(jīng),或是其他長詩歌才能引來網(wǎng)友們的點贊或者關(guān)注。
如果類似于滕王閣序,長恨歌一類的就更引人注目了。兩位數(shù)以下的加減法,即使有著親媽濾鏡,都不好意思在外說自家孩子聰明。
雞娃的極端是佛系的躺平,佛系家長們不會太注重孩子的學(xué)業(yè),只要孩子能健康快樂就行,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祝霜降收獲了一票夸獎,尷尬的簡直要摳出三室一廳。老師們還當(dāng)她臉紅是因為害羞了,嘻嘻哈哈的逗弄了幾句。
好在她也得到了想要的結(jié)果,有了能夠捧著書看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祝霜降照舊跟著大家集體行動,幾天觀察下來,她發(fā)現(xiàn)福利院孩子并不少。只是完全健康的不多,好在有問題的大多并不嚴(yán)重,她看到有明顯肢體殘疾的就是幾個兔唇孩子,還有輕微偏癱,依舊能走路那種,其他的大多也都是輕癥,大多可以通過手術(shù)治療解決。
還有姓名,像她這樣,來前有自己的名字,就按原來的叫,沒有的由福利院取名,全部姓洛,洛海市的洛。男孩從平,女孩從安,合起來就是平安,在她班上,就有個叫洛平康的小男孩。
祝霜降天天看他和張寧你來我去,不是你惹我,就是我惹你,張寧生氣了不理他,又期期艾艾的去道歉,和好后又撩撥,然后被打倒。
看著看著嘴角就忍不住揚起姨母笑,這不是青梅竹馬,還有什么能是青梅竹馬。
只是她看著張寧賭氣的來牽她的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如果你們兩個不要牽扯到無辜人士,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