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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醉酒

    “……”

    程方秋一噎, 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這么理解好像也對,但是就是說不出的奇怪, 她索性沒理會, 只是覺得剛才被他揉過的腰越發癢了。

    “我們剛才是在說, 夫妻之間要是過得不好,就要找問題, 再解決問題,如果解決不了, 那就可以換一個伴侶。”

    程方秋盡量將話說得委婉一些, 但顯然不管她怎么說, 落在周應淮耳中, 都是一個意思。

    她會把他換掉。

    程方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應淮的表情, 果不其然, 幾乎是她話音剛剛落下,他就一副受到巨大打擊的樣子, 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滅了。

    眼看著他那雙好看的眸中漸漸積起水光,程方秋慌了,她連忙表態:“我們都是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誰知道越解釋, 他眼眶反而越發紅了。

    程方秋突然有些后悔告訴他實話, 早知道就撒個慌哄哄他了。

    “秋秋,你會把我換掉嗎?”周應淮黑眸暗淡得有些落寞, 睫毛下垂, 擋住其中情緒,放在一側的手指也不自覺地蜷縮起來,那樣子無助極了。

    程方秋看得心驚膽戰, 她能說兩人現在的情況是她害怕被他換掉嗎?怎么變成他提心吊膽了?

    周應淮就這么喜歡她?瞧瞧原本好好的一個云淡風輕,冷峻矜貴的大佬,現在居然都開始掉金豆子了。

    但該說不說,這種反差感還挺勾人的。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莫名就想讓他眼尾那抹緋紅加深,加重。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程方秋一愣,隨后狠狠唾棄了一番自己這畜生不如的想法,她怎么能渣成這樣?欺騙了人家的感情,還想蹂躪人家的身體。

    這還是人嗎!

    心里的心虛和愧疚感持續上升,她深吸一口氣,瞄了一眼廚房方向,見沒人出來,便飛快地湊上前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吧唧”一聲,在安靜的客廳落下,有些響亮。

    兩人都是一震,周應淮倏然抬起眼睫,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眸中閃過驚訝,迷茫,欣喜,最后全都化作羞赧。

    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一個良家婦男被糟蹋了。

    程方秋整張臉都臊紅了,但面色卻沒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放軟聲音道:“我老公這么能干,這么優秀,這么帥,誰舍得換掉啊。”

    說完,她清晰看見周應淮的長睫毛顫了顫,于是她再接再厲。

    “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換掉誰也不會換掉你的。”

    程方秋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有些肉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她打了個寒顫,又覺得哄人的同時,不能忘記立規矩,便補充了一句:“前提是你不犯原則性錯誤。”

    “原則性錯誤?”周應淮眉心微動。

    程方秋細數:“就比如出軌,家暴,違法犯罪……”

    話還沒說完,就見周應淮面上的失落一掃而空,轉而換上一臉笑意,猶如雨后天晴,俊朗的容貌開出一朵絢爛的花朵,程方秋光是看著,就覺得心尖像是被白色羽毛拂過一般,泛起陣陣擾人心神的酥癢。

    見狀,程方秋忍不住好奇地出聲問道:“你笑什么?”

    她可是在給他立規矩,是很嚴肅的事情。

    周應淮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擠進來,十指緊緊扣在一起,他唇角輕揚,語氣帶著掩蓋不住的輕松愉快,“因為這輩子我都不可能被換掉。”

    自信張揚,理直氣壯地變相在她耳邊砸下承諾,同樣,也是勾魂攝魄的情話。

    程方秋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深吸一口氣,想要拼命壓住那股悸動,因為她害怕被周應淮聽到她此刻毫無規律,拼命跳動的心跳聲。

    “好了,這還是在別人家呢。”

    要是被徐琪琪他們撞見了多尷尬啊,他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周應淮輕輕應了一聲,喉間溢出來的嗓音透著幾分慵懶和寵溺,眉眼舒展,哪有半分剛才的失魂落魄?

    最后他勾了勾她的掌心方才念念不舍地松開手。

    而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突然傳出來一道鐵盆砸在地上的響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程方秋眨了眨眼睛,有些擔心地問道:“琪琪?”

    過了兩秒,里面才傳來徐琪琪的聲音。

    “沒,沒事,就是我不小心把裝菜的盆碰到了,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

    程方秋蹙起眉頭,徐琪琪聲音怎么這么奇怪?像是哭了,又像是喘不過氣來。

    難道他們吵架了?

    這種時候,她這個外人就更不好追問了,便識趣地順著徐琪琪的話沒再出聲,坐著也沒事干,干脆拿起一旁的筆記本,和周應淮商討起了婚宴細節。

    而不久前……

    徐琪琪剛走到廚房,就看見常彥安穿著一身深灰色的休閑裝,圍著圍裙站在灶臺前切著青椒,一看到他,她的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程方秋說他可能喜歡她的話,一張俏臉不知不覺中紅了一瞬。

    而常彥安聽見動靜也回過頭來,見是她,唇角囁嚅兩下,最后道:“馬上就好了。”

    她才不是來催飯呢。

    徐琪琪撇了撇嘴,將視線挪向另一邊正在洗菜的周應淮身上,“周同志,秋秋說有事找你。”

    聞言,周應淮毫不猶豫地就將洗了一半的菜放下,然后從廚房走了出去。

    轉眼間,廚房內就只剩下了徐琪琪和常彥安兩個人,后者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視線繼續做著手中的事情,嘴上卻道:“出去吧,這里不需要你。”

    這話說得好像她非要留下不可!

    徐琪琪氣得咬緊后槽牙,她不禁想秋秋肯定看走眼了,就狗東西這態度怎么可能會喜歡她?但是心里又抱有一絲幻想,萬一呢……

    而且秋秋說沒打算離婚的話,夫妻之間有話就要好好溝通,讓日子好過一些。

    她與其生悶氣,還不如跟常彥安直白了當地說一說這事,讓他以后好好說話,至少不要這么直白,婉轉一些不好嗎?

    把剛才那話改成:“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先出去吧。”

    她也不至于生氣。

    常彥安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她心平氣和跟他說,他十有八九會做出改變。

    打定主意后,徐琪琪將廚房的門關上,然后剛要開口,就見面前的男人略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不解地開口:“怎么還在這兒?你不是不喜歡油煙味嗎?”

    等會兒裙子染上味道了,又要哭哭啼啼地傷心很久。

    雖然不是真的傷心,但是他見不得。

    “馬上就好了,出去吧。”常彥安見徐琪琪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走,便無奈地又重復了一句。

    誰知道剛說完,就聽見徐琪琪突然無頭無腦地開口問道:“你之前想說什么?”

    “嗯?什么?”不明白她在問什么,常彥安下意識地反問。

    就見面前的小姑娘突然紅了眼眶,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我埋怨你當甩手掌柜,你當時是不是想解釋什么?”

    常彥安一愣,隨后放下手中的刀,他沉吟片刻,才道:“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

    “我想聽。”徐琪琪固執地盯著他,光順著窗戶灑在她身上,將那抹紅襯得越發耀眼。

    常彥安敏銳察覺到現在的她跟以往有些不一樣,從前她從不會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不想聽,他也不想多說,那樣只會平白惹她厭煩。

    這是頭一次她說她想聽,想聽關于他的事情。

    常彥安垂在身側的手緩緩蜷縮成拳,指腹在掌心摩挲兩下,他性子冷淡,解釋時也面無表情:“那段時間有新的調查結果出來,我忙著跟進,抽不出時間陪你。”

    頓了頓,又道:“很抱歉。”

    婚宴對她來說很重要,可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呢?畢竟,這次的新娘是她。

    可世間難有兩全其美之事。

    解釋完畢,常彥安神色有些許不自然,他不擅長說這些像是賣慘,開脫的話,他的觀念一直都是多說,不如多做。

    今天要不是徐琪琪開口問了,他估計會把這些話一直咽在肚子里。

    說完,久久沒得到回應,常彥安唇邊扯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不會有什么改變。

    思及此,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就想開口讓徐琪琪從廚房出去,可是再抬眸時,卻對上了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睛。

    常彥安眉頭徹底皺緊,下意識地朝著她的方向挪動了半步,然后下一秒懷里就多了一抹柔軟的身影,她的胳膊緊緊箍著他的腰,眼淚打濕了他胸口的布料,滲進皮膚重,燙得他心一驚。

    “常彥安,你怎么不早告訴我?你這嘴巴是掰不開的蚌殼嗎?就你這樣的,要不是我愿意嫁給你,你就該孤獨終老。”

    如果不是她聽了秋秋的話,想跟常彥安聊一聊,留下了下來,估計早在聽見常彥安說出那句話之后,就氣得轉身離開了,然后便跟以往一樣陷入冷戰,哪里還能聽到他后面那句話?

    平時看著挺聰明的啊,怎么一到這種事情上就跟腦袋進了水一樣?

    記得她討厭油煙味,不想讓她強忍厭惡待在廚房就明說,何必拐彎抹角?

    籌備婚宴的時候,他在忙她爸爸的事情,早告訴她一聲,她何至于誤會這么久?

    “我也沒有臉說你,要是多問問你,也不會……”

    徐琪琪咬了咬下唇,她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嫌少有會反思自己的時候,所以檢討的話還沒說完,她就頗為不自在地止住了話頭。

    然后在常彥安略帶愣怔的表情里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頸,將唇貼了上去。

    說是貼,用咬這個字來形容要更為貼切一些。

    牙齒咬住他的唇瓣,在他吃痛的瞬間,舌尖肆無忌憚順著縫隙鉆進去,去勾,去舔。

    常彥安還沒從徐琪琪剛才的那一長段話里緩過來,就被她突如其來的熱吻給驚到了,呼吸一瞬間變得粗重,他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想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可徐琪琪就跟一只八爪魚一樣死死纏著他,沒一會兒就將他撩起了火氣,滾燙的掌心摁住她的背脊,沒忍住將人往自己的方向壓了壓。

    得到他的回應,她更加得寸進尺,指尖就要去摸他的褲腰。

    常彥安喉結滾了滾,理智回籠,想起了客廳的沙發上還坐著兩位客人。

    他拽住她的手,往后仰了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一動作,不小心碰到了灶臺上的水盆,砸在地上,倏然發出刺耳的響聲。

    這一動靜嚇到了徐琪琪,剛才還膽大包天的女人這會兒猛地躲進他懷里,常彥安無奈地攬住她的肩膀,平復著不正常的粗重呼吸。

    “琪琪?”

    外面傳來程方秋的詢問。

    常彥安見徐琪琪沒有出聲,便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她回話。

    “沒,沒事,就是我不小心把裝菜的盆碰到了,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也陷入一股莫名的尷尬當中。

    常彥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狽,臉色不是很好看。

    徐琪琪顯然也后知后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眼珠子心虛地亂轉,主動離他遠了些,讓他好快點兒冷靜下來。

    兩人面面相覷,徐琪琪摸了摸鼻尖,好心提議道:“你去樓上解決一下?”

    常彥安深吸一口氣,取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好半響才回道:“不用。”

    徐琪琪抿緊唇瓣,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剛才做出來的事情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于是她把自己和程方秋的聊天簡單說了一遍。

    “秋秋一眼就能看出我們之間的問題,我覺得她比我們都聰明。”

    常彥安斂眸,不置可否,指尖撐在灶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上面輕輕敲擊著,難怪他就說她怎么可能突然發生這么大的改變,原本背后有軍師存在。

    “你說對不對?”

    常彥安看著她一臉尋求認同的樣子,點了點頭。

    “我們以后都有話好好說,不要再悶在心里了,好不好?”

    常彥安盯著她嫣紅的唇瓣,覺得把話說開的感覺還不錯,于是也點了點頭。

    “以后我生氣了,你都要讓著我,輕聲細語地哄著我,不能再冷臉離開了,那樣我會傷心的,我以后就是家里的老大,好不好?”

    常彥安看著鬼靈精怪,借此機會提出更多要求,還想占據家中第一位置的她,有些想笑,唇角輕輕往上勾起,然后點了點頭。

    “以后我都不提你前妻了,反正你現在喜歡的是我,我們互相喜歡就夠了,對不對?”

    她那張小嘴還在巴拉巴拉往外冒著話,常彥安聽到前妻兩個字的時候,還以為她又要說什么難聽的話,但好在并沒有,所以便下意識點了點頭。

    等點完,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么。

    她說他們互相喜歡?她喜歡的不是……

    “嘿嘿,我就知道秋秋是對的,你果然喜歡我。”徐琪琪見說了這么多,終于把最想知道的結果給騙了出來,臉上閃過一絲得意,拎起裙角在廚房興奮地轉了個圈。

    “你這個悶嘴葫蘆,要不是我問出來了,你還打算瞞多久?”她順勢走到洗菜池旁邊,接手了周應淮沒洗完的菜,一邊洗,一邊嘖嘖出聲,一張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愉悅。

    仿佛他喜歡她這件事情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樣。

    常彥安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他的反常也引起了徐琪琪的注意,她歪了歪腦袋,不解道:“你傻站在那兒干什么呢?快做飯啊,等會兒天都要黑了。”

    常彥安強壓下怦怦直跳的心臟,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喜歡我?”

    “你裝什么呢?”徐琪琪俏臉一紅,惱羞成怒地將手中的菜扔回原位,“我不喜歡你的話,為什么每天晚上那么努力地和你生孩子?”

    話糙理不糙,常彥安沒再開口,只是轉身重新拿起刀開始切菜,看似淡定,其實耳尖早已緋紅一片。

    旁邊徐琪琪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不堪入耳的騷話,放在以前他肯定早就厲聲讓她閉嘴了,然后教育她不該說臟話……

    可是今天他卻難得沉默。

    徐琪琪往旁邊看了一眼,就瞧見他一雙黑眸中滿是笑意。

    她好似很少在他臉上看見這么鮮明的喜悅,配上他那張臉,還怪好看的。

    瞧著瞧著,徐琪琪也勾了勾唇。

    一頓飯做得比往常都要慢了些,等到所有菜上桌,外面已經夕陽西下了。

    黃昏透過一樓的玻璃窗灑進來,還是不夠亮堂,徐琪琪就去把所有燈都打開了,回來的時候還從酒柜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

    “我老公的珍藏。”徐琪琪湊到程方秋耳邊偷偷嘀咕了一句,說是嘀咕,但其實全桌的人都能聽到。

    程方秋看著擺在面前的酒瓶,眸光不由一亮,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還沒喝過葡萄酒呢,嘴還挺饞的,便笑著道:“有口福了。”

    “我來開。”常彥安去拿了開瓶器,又拿了幾個玻璃杯出來。

    酒紅色的液體倒入玻璃杯中,折射出誘人的光澤,空氣中也慢慢彌漫出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程方秋端起酒杯,先是淺淺抿了一口,細細感受一番后,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好酒!

    于是她又接連喝了兩小口,覺得不過癮,正要再喝一口的時候,小腿突然被人踢了一腳,抬眸看去,就對上了一雙狹長的眼眸。

    周應淮坐在她對面,雙腿交疊著氣勢駭人,頭頂昏黃的燈光搖曳,模糊了他冷峻的長相,將他欣長高大的身影鍍上了層光輝,顯出幾分距離感。

    他也端著酒杯,沒怎么喝,只是慢條斯理地輕輕晃著杯中的液體。

    “別喝那么快,容易醉。”

    “沒事,就喝了一點點。”

    程方秋擺擺手,抬手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常彥安本就給女生倒的很少,她就算全喝了,也不會醉。

    “秋秋,怎么樣?”徐琪琪貼著她坐著,見她喝完,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程方秋忽略掉周應淮有些無奈的眼神,將視線挪開,落在徐琪琪身上,笑著點頭,“不錯。”

    “那再喝點兒。”徐琪琪拿起酒瓶,又給程方秋倒了一點兒,只是這次她手一抖,倒了大半杯,她驚呼一聲,“喝不下了等會兒就不喝了,我們家沒有必須要喝完的規矩。”

    “沒事,周應淮酒量好,等會兒喝不下了,讓他喝。”

    “對哦,男人就是這么用的。”徐琪琪沖她揶揄地擠了擠眼睛,弄得程方秋有些哭笑不得。

    徐琪琪之前說常彥安做得一手好榮州菜,還真不是吹牛,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味道更是正宗。

    飯桌上,兩個男人很少開口,大部分時間都是兩個女人在聊。

    “秋秋,多虧了你,今天我和我老公有大收獲。”徐琪琪靠在程方秋肩膀上,盯著常彥安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后者吃著菜,抬頭看了她一眼。

    “我敬你一杯。”

    徐琪琪拿起酒杯,程方秋便緊跟著拿起酒杯,輕輕和她碰了一下。

    不知不覺中大半杯酒已經見了底。

    她感覺臉有些熱,便沒有讓徐琪琪繼續給她倒酒。

    一邊吃一邊聊,那股熱氣越來越濃,程方秋便用發繩將所有頭發都給盤在了腦后,總算是涼快了一些。

    坐在她對面的周應淮一直都注意著她的情況,見狀眉頭微皺,便給她倒了杯白開水,女人伸出手接過,喝了一口后,就隨手放在了一旁。

    “謝謝。”

    微微上揚的尾音像是砸在他的心尖上,周應淮抬起眼睫直勾勾盯著她,眼神漸漸變得晦澀。

    她一只手托著側臉,細白漂亮的手腕在燈光下泛著勝雪的光芒,她淺淡笑著,白皙的小臉上泛著一層薄粉,嫵媚勾人的桃花眼水霧朦朧,似有絲絲縷縷的醉意往外蔓延。

    黑發全部盤在腦后,但還是有碎發調皮地垂了下來,輕輕拂過她修長的天鵝頸,最后落在精致的鎖骨上。

    似乎是有些熱,她扯了扯衣領,瑩潤的半個肩膀就這么滑了出來,露出藏在里面的紅印,他眸光一凝,正要起身上前,就見她盤好的頭發在這一刻散開,將那些春光悉數擋住。

    偏偏她這個美艷不自知的小妖精還想將其盤上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周應淮快步走到程方秋身邊,按住她的手,將她的發絲不動聲色地全都撥弄到胸前去。

    “啊?不再吃點兒嗎?”徐琪琪明顯也有些醉了,她眼神迷離地看著程方秋,想拉住她的手,勸她再多留一會兒。

    “慢走。”常彥安適時出現,將徐琪琪拉開,沒讓她碰到程方秋。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頷首點頭。

    第52章 沙發上的瘋狂

    夜幕下, 銀白色的光輝溫柔蔓延開來,像是給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輕紗,自行車慢悠悠往前走, 給所經之處留下淡淡酒香。

    好在程方秋酒品不錯, 不會大喊大叫, 也不會胡亂跑,就是環著他腰的力道有些重。

    “還沒到家嗎?”

    程方秋看著還在往后倒退的路邊房屋, 忍不住呢喃出聲,同時將滾燙的臉頰貼向他的脊背, 感受到他身上的冰涼, 雙手更是肆無忌憚地將他的腰又摟緊了些。

    周應淮喉結微滾, 柔聲道:“快了。”

    見她坐得穩當, 還抱緊了他, 周應淮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沒一會兒就到了家屬樓樓下,停好車后, 她自己乖乖下了車,只是腳步不穩,差點兒摔倒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地將她給攬進了懷里。

    不然要是摔倒, 撞上停在一旁的那些自行車上, 肯定青一塊,紫一塊。

    “謝謝啊。”

    她嬌嬌柔柔的嗓音隨著一股香氣灌入耳畔, 周應淮循聲回頭就看見月色下程方秋歪著腦袋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瞧。

    俏臉暈紅嬌艷, 媚眼如絲,開口時溫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他脖頸上,留下陣陣酥麻, 讓那處的肌膚變得滾燙無比。

    一頭墨發在半空中隨著她歪頭的動作晃蕩一瞬,隨后落在她的腰間,還有幾縷纏上了他的手臂,勾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靠著我。”周應淮深吸一口氣,讓她挨著他站著。

    程方秋乖乖應了句好,就貼著他的胳膊站直,整個人可愛得不像話。

    見狀,周應淮唇角往上勾了勾,確定她站穩后,方才彎腰將自行車鎖上,他剛直起身子,她就撲了過來,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像是沒長骨頭一樣掛在他身上。

    周應淮左右看了一圈,天黑了,外面沒什么人,他便放心地在昏暗的停車棚里摟住了她的腰,將人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老公,你怎么長著四雙耳朵啊?”

    她仰起頭,嫵媚動人的桃花眼泛著迷離的光,呼吸間全是葡萄酒的香味,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指尖在他耳廓上來回摸,像是要確定眼前這荒誕的一幕是現實,還是錯覺。

    她像是天庭掌管火焰的小妖精,指尖所到之處就跟施了法術一般,慢慢燃燒起來。

    周應淮感覺自己快要死在她的手下,抿緊薄唇,輕聲哄著:“秋秋,你醉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嗯,我醉了。”程方秋迷迷糊糊卻又坦誠地點了點頭,說話時舌尖輕輕掃過紅唇,留下一絲水潤瑩光,看得周應淮喉嚨發緊。

    “我,們,回,家。”

    她嬌滴滴地一字一句說著,但是掌心卻依舊落在他的耳尖上,不肯松開,身體時不時蹭過他結實的胸膛,每次都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可次數一多,就像極了欲拒還迎的別樣勾引。

    周應淮眸色漸深,大掌扣住她的腰窩,不停在上面摩挲,像是在克制什么。

    深呼吸幾次,最后還是隱忍不住,正要低頭,就看見不遠處一掃而過一道暖白色的燈光,他動作迅速地抓住她的手,將人拉進了不遠處的樓道里。

    剛站穩,那道燈光就越來越近,竟然直接在停車棚里停下了下來。

    應該是有人上完夜班回來了。

    “周……”

    或許是他箍著她的姿勢讓她感到了不適,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在寂靜的黑夜里格外明顯,他沒給她再次開口的機會,俯身堵了上去,將人壓在懷中。

    唇瓣相觸的瞬間,就像是洪水沖破了大壩,一發不可收拾,男人粗暴地用舌尖抵開她的牙關,細碎又熱烈的吻讓彼此糾纏在一起。

    “什么聲音?”

    停車棚里的男人見鬼似的左右張望了一圈,沒瞧見人,也沒再聽見任何聲音,他松了口氣的同時,搓了搓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卻也不敢再多待下去,急忙鎖好車,匆匆離開了停車棚,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等人離開,周應淮才放緩了攻勢,溫柔地輕啄在她唇角。

    程方秋從暴風雨中緩過來,揪住他胸前的布料,大口大口喘著氣,腦子沒有清醒兩分,反而更加懵愣,感受到腿部傳來的觸感,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抓,紅唇輕啟,吐出幾個字來。

    “什,什么東西?”

    柔軟的小手不斷在點著火,周應淮順著她的話看去,就瞧見了難以言喻的狼狽。

    那一幕讓周身的血液剎那間涌向同一個地方,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狂歡。

    偏偏始作俑者卻毫無察覺,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那眼神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清純和嫵媚在她身上交織不定。

    “要不要我幫你。”她香甜的呼吸在他鼻尖纏繞,一遍遍挑戰他的底線。

    周應淮暗暗咬牙,幫他?等會兒誰幫誰都不一定。

    他顧不上會撞見人,直接打橫將程方秋抱了起來,后者驚呼一聲,手中一松,順勢攀住他的肩膀,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在臂彎里搖晃,晃蕩出一路芳華。

    快步上了樓,直到進了自家門,他才微微松了口氣,然后見她掙扎著要從他懷里下來,他呼吸一沉,用力抱著她,將其壓在了沙發上。

    兩人的重量讓沙發陷下去一塊。

    他居高臨下地半跪著,兩只手抓住衣服邊緣,微微用力,就將其脫了下來,隨手扔在茶幾上,屋內沒開燈,卻依舊能借著月光看清那具好身材。

    酒精會麻痹神經,讓人生出慵懶倦怠之意。

    “好困。”

    程方秋雙手被控制在頭頂,她一邊嘟囔著,一邊就要閉上眼睛,結果話音剛落就感受到身下一涼,眨眼間褲子連帶著小小的布料一齊褪到了腳踝處,隨后滾燙的吻從小腿處一寸寸往上。

    他動作算不上溫柔,有種霸道的強硬。

    這下程方秋睡意全無,就連醉意都消散了兩分,他的氣息像是一條毒蛇一樣攀巖而上,在危險地帶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直到那帶著涼意的薄唇印了上去,她才顫顫巍巍地回過神來,想要借著并攏的力道把他擠出去。

    可卻是徒勞無功。

    甚至他還握住她的腳踝,攀折她的腿,將膝蓋無限制貼近她的頰邊,因為喝了酒,膽子變大了許多,她迷迷糊糊地沉淪其中,呼吸越來越重,就連往日喉間不好意思溢出來的嚶嚀聲都放肆地盡數吐露了出來。

    嬌軟動聽的嗓音,一聲接著一聲,讓人聽得耳朵發燙,心發昏。

    周應淮唇舌間的動作不由放柔,帶著奉若珍寶的小心翼翼。

    要是放在平時,程方秋必定不會縱容他如此放蕩,但是如今腦子不清醒,就算再羞恥,她也不甚清楚。

    他說要如何做,她就如何做。

    強勁有力的大掌在她白皙圓潤的臀部上留下道道指痕,但卻都不及那偶爾響起的水聲令人膽戰心驚。

    迷迷糊糊中,程方秋不禁想,剛剪的寸頭的確很扎。

    扎腿。

    今天出門的時候沒有關陽臺的門,此時一陣晚風從門縫里吹進來,鉆進火熱的縫隙里,激得她沒忍住抓了一把他發頂,卻忘了他的頭發短,根本抓不住,還將其往里面推得更近了些。

    程方秋嗚咽一聲,眼角滲出兩滴淚來,不住地搖頭,兩條細白的腿控制不住地踩在他的肩膀上,腳趾蜷縮成一圈。

    “周,周應淮。”

    “別……”

    “舔……”

    羞赧的話她說不完整,只能強撐著最后的力氣斷斷續續說完,修長的脖頸向后彎成一道優美的弧度,上面還沒消下去的紅痕,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她的手指捏緊沙發上的抱枕,上面的布料已經被攥得不成樣子,遍布褶皺。

    由于她的踩踏,他的身子順著力道往后退了半寸,隨后緩緩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月色中撞在一起,程方秋眼睫顫動著,眼睜睜瞧著一絲晶瑩在半空中斷掉。

    她原本就緋紅的臉頓時爆紅,可目光卻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走。

    男人半跪在沙發上,上半身什么都沒穿,露出健碩的胸膛和肌肉僨張的手臂,強勁的大臂肌肉正架著她的大腿,將白皙的皮膚擠成一團,膚色差看上去格外旖旎。

    他深邃的眼眸,銳利如刀,像狩獵獵物一般牢牢鎖定著她。

    平日淡色的薄唇這會兒紅得滴血,上面還濕漉漉地往下滴著粘膩。

    這場景……

    程方秋咬住下唇,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淹沒全身,與此同時,還有莫名的空虛席卷而來,讓她忍不住松了踩著他的力道。

    他也察覺到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俊眉輕挑,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明明只是短短的幾秒鐘,但是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好在他很快就重新埋首進去。

    她悄悄松了口氣,意識到這點兒,程方秋耳尖發燙,加重咬住下唇的力道,可還是有控制不住的哼唧聲從唇邊漫出來。

    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這次……

    好像沒有剛才那般賣力,只是漫不經心地討好著她,讓她上不來也下不去,像是一葉小舟,在水中無依無靠地飄蕩。

    就在她憋不住想要開口提醒的時候,他不再繼續,而是順著腰線往上,將頭藏進她的胸口。

    “秋秋,告訴我,想要什么?”

    周應淮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先是十指緊扣,“是這兒?”

    問完,便用濕漉漉的薄唇含住她的指尖,牙齒在上面留下一圈淡淡的牙印,“是這兒?”

    話畢,不等她回答,周應淮突然抽身離開,直起身子,也連帶著把她拽起來,滾燙的水珠順著往下流淌,砸在了她的腳背上,灼得她抖了一下。

    她長睫顫個不停,對上他邪魅緋紅的雙眼,生出想逃的想法,可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動不動地貼在沙發上。

    程方秋呼吸急促,手掌被他強硬拽著,最后緩緩落在……

    隔著黑色長褲,打了個瀲滟曖昧的招呼。

    周應淮悶悶喘著氣,他輕啟薄唇,嗓音低沉沙啞:“還是這兒?”

    每一句話都在一點點磨掉她的羞恥心。

    她腦袋暈暈乎乎,臉頰泛著紅霞,瑩白的肌膚染上一層薄粉,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運染上控訴,像是在責怪為什么要把這么難的選擇題交給她。

    程方秋晃悠著站起身來,赤腳剛踩在地上,就一個不穩撲在了他身上,她罵罵咧咧地嘟囔著什么,聽不太清,總之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最后她索性直接跨坐在他雙腿上,一言不發,只是固執地去解他的皮帶。

    看來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周應淮脖頸上的青筋因為她的一連串動作而微微凸出,喉結更是滾了又滾,卻沒有動作,只是任由她笨拙地去解開。

    他慵懶地靠在沙發靠背上,頗為享受這一刻的時光,又長又濃的睫毛舒服地微闔,只是下一秒卻猛地睜開。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滑坐在地上,屁股下墊著他的褲子和上衣,他倒不擔心臟不臟的問題,只是,她為什么突然會做出這種舉動,心臟隨著她嘴唇的動作,而跳得越來越快。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她毫無征兆地哭了出來,抽抽嗒嗒,哭得好不傷心。

    “好難吃,嗚嗚嗚。”

    見狀,周應淮滿臉黑線,伸出手將她撈起來,抱在懷里,指腹溫柔地將她臉上的淚珠抹去,只是那雙眼睛像小泉一樣,不停往外涌出。

    “沒讓你吃……”

    周應淮一愣,腦海中突然想起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美妙感覺,難得僵住,隨后岔開話題,“乖,不哭了。”

    “但是我難受。”她眼尾通紅,擺著小腰,在他身上蹭火。

    周應淮哪還敢惹這祖宗,扶住她的腰,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后乖乖緩解她的難受。

    屋里沒有開燈,月光灼灼,灑在兩道抵死糾纏的身影上,要多旖旎就有多旖旎。

    沙發上空間有限,兩人只能盡可能地貼在一起,她被他逼到角落里,腰肢柔軟,似乎可以任意彎曲角度,鼻尖相觸,他隨后偏頭咬住她的紅唇。

    卷翹的睫毛顫栗,唇瓣水光瀲滟,由于親得狠了,還有些紅腫。

    像是窗外的月季花,不堪風的侵襲,變得蔫蔫的。

    周應淮的指腹帶著些許薄繭,蹂躪著柔軟的肌膚,在上面留下道道紅痕。

    等結束時,窗外已經漸漸泛起了霞光。

    好在當初多買了兩個熱水瓶,家里有熱水可用,不然還要浪費時間燒水。

    新買的沙發雖有衣物墊著,但仍舊變得一片狼藉,周應淮只是瞥了一眼,就抱著酣睡過去的女人往臥室走去,又細細幫她擦拭干凈,方才去收拾沙發和自己。

    有些粘膩已經干了,周應淮用溫水搓洗了幾遍才洗掉,但全程他臉上都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悠閑自在,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等清理完沙發,周應淮才提著熱水往衛生間走去,經過鏡子的時候,他余光瞥見什么,倏地停下了腳步,然后抬手去觸碰肩膀上那圈深深的牙印,有些刺痛,但是他眸中卻驀然閃過一絲笑意。

    腦海中不由想起某個膽大包天的女人騎坐在他上方,叫囂著要給他“刻印”的場景。

    嘖,好像偶爾醉一次,也挺不錯的。

    *

    “吃不下了。”

    “乖,再吃一會兒。”

    “不要!”

    程方秋猛地睜開眼睛,慌忙環顧四周,入目是熟悉的臥室布局,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亮都滲不進來,顯得室內有些昏暗。

    沒有嚇人的粉紫色,也沒有那個慣會蠱惑人心的男人。

    她松了口氣,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這一動,就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腦袋昏昏沉沉,腰酸背痛,某處酸澀脹痛……

    程方秋悔不當初,做的時候一時爽,醒來哪兒哪兒都不爽。

    她俏臉微紅,一只手揉著腰,一只手揉著額角,沒忍住憤憤罵了一句:“混蛋!”

    正巧這個時候,臥室的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某個“混蛋”出現在門口,她心虛地往被子里縮了縮,但又想起自己的“慘狀”,便理直氣壯地氣呼呼瞪著他。

    周應淮今天穿著一套整齊的工裝,整個人挺拔干練,神清氣爽。

    兩人一對比,狀態簡直天壤之別。

    他明顯聽見了她剛剛罵的話,腳步一頓,隨后輕輕挑起一側的眉毛,一步一步走到床頭,在她身旁坐下,作勢要去掀被子。

    “我看看怎么混蛋了。”

    程方秋沒想到他這么不要臉,慌張護住被子,另一只手去推他,“你滾,我還沒穿衣服呢。”

    “好了,不開玩笑了,我買了藥,給你涂涂。”周應淮見她一副防賊的模樣,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意,便也不逗她了,開門見山道明自己的目的。

    程方秋狐疑地上下瞅他一眼,直到后者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支藥膏,這才放松了緊繃的身子,但嘴里依舊沒忍住罵道:“周應淮,你昨天那是趁人之危!”

    “我錯了。”他道歉十分迅速,長臂一伸,將她連人帶被子抱進懷里,湊到她耳邊低聲又重復了一句,“老婆,我錯了。”

    他的尾音上揚,腔調懶洋洋的,卻十分磁性勾人,“老婆”兩個字更是帶著灼熱的溫度,幾乎沁到人心里面去。

    “別離我這么近,我才不吃你這一套。”嘴上這么說,實則也沒推開他。

    周應淮勾了勾唇,輕聲細語哄了幾句,見她放松了精神,便趁機道:“醫生說把藥膏厚涂在手指上,然后伸進去涂藥。”

    “你問醫生這個干什么?”程方秋想到那場面,就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那我買藥,總要問怎么用吧?”

    “……”

    程方秋無法反駁,只能抬眼望著天花板,想清靜清靜,但是耳邊卻又響起他的聲音,“秋秋,我已經洗過手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想幫她涂,也做好了幫她涂的準備。

    程方秋下意識就想拒絕,可是他又道:“你自己能不能涂好?要是你想自己涂,我就去給你端水。”

    體貼又周到,把選擇權遞到了她手里。

    程方秋捏緊被子,她除了洗澡的時候摸過那里以外,還從來沒有伸進去過,她沒辦法想象那個場景,與其自己涂,還不如讓他來呢,畢竟他都不知道進去過幾次了。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然后輕聲道:“你來吧。”

    說完,掀開了被子的一角。

    夏天的被子很薄,她用它擋住了上半身,兩條長腿露在外面,微微曲起。

    周應淮半跪在床邊,神色認真地將厚厚的乳白色藥膏抹勻在修長的手指上。

    程方秋臉頰爬上一絲紅暈,不敢看他,索性偏過頭去。

    或許是知道她害羞,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靠近她,他每近一分,床墊就往下陷下去一分,她的心也跟著緊張一分。

    冰涼涼的藥膏配上他火熱的手指,根本就不像是涂藥,更像是不可言說的特殊玩法。

    直到結束,程方秋的頭已經羞赧地埋進了枕頭里。

    “飯已經做好了,現在吃?”

    “不想下床。”她從枕頭中抬起半張臉,甕聲甕氣。

    周應淮輕笑一聲,然后用沒有藥膏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柔道:“好。”

    前兩天顧念著她的害羞,兩人又都沒什么經驗,所以做得盡興也不盡興,但昨晚不同,她雖然也一直嬌氣地直哼哼,但是膽子卻格外大。

    自然也就比以往都要過分,沉溺一些。

    看著她無精打采的模樣,周應淮心里漫上幾分心疼,有些后悔昨晚的放肆,他輕垂眼眸,將藥膏放在床頭柜里后,就起身走出了臥室,去將手洗干凈。

    剛才做飯的時候,他重新燒了熱水,這會兒正好能用上,用冷水把開水混成溫水后,又拿上她的洗漱用品,才進了臥室伺候她洗漱。

    程方秋一開始還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后面真香后,就任由周應淮動作了。

    誰能拒絕穿著制服的大帥哥為自己忙上忙下啊?

    怕臥室里會有很重的味道,他沒關臥室的門。

    程方秋也透過大開著的門看見了外面的烈陽高照,想到什么,她瞳孔微微放大,問道:“現在幾點了?”

    周應淮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四點十三分。”

    “啊啊啊。”程方秋尖叫出聲,“昨天我和琪琪約好今天去裁縫鋪的。”

    周應淮還以為是什么事,他淡定地舀了一勺雞蛋吹涼,遞到她唇邊,隨后解釋道:“今天一大早常彥安就來了,說是徐同志昨晚也喝醉了,把時間挪到明天了。”

    程方秋這時候才想起來她和徐琪琪都沒少喝,于是便點了點頭,“那就好。”

    話畢,她張開嘴,將周應淮喂過來的雞蛋吃了,嘴里含著東西,她說話時有些含糊不清,“那你呢?你什么時候去的醫院?”

    “中午十二點左右,順便去供銷社買了菜,還去郵局打了個電話。”

    她睡得很香,什么都不知道。

    “對了,我爸媽說想跟你通個電話。”

    “嗯。”程方秋下意識地應好,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后,差點兒被那口雞蛋給噎到,她咳得撕心裂肺,周應淮連忙遞過來一杯水。

    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她才緩過來。

    “什么?”程方秋瞪大一雙美眸,公婆要跟她通話?這么突然!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不,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準備,她原本以為要很久之后才會跟公婆打上交道,卻忘了離得遠,見面是見不到,但還有打電話這一選項。

    現在突然被周應淮通知這一消息,她無措又緊張。

    “我爸媽又不會吃人,別害怕。”

    第53章 通電話

    害怕倒是不至于, 就是有些忐忑不安。

    程方秋平復好心情,開口問道:“什么時候啊?”

    “約的晚上八點,家屬樓這邊有個電話室, 就在一棟115號, 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就出發。”周應淮見她緩過來了, 就重新舀了一勺飯菜遞到她唇邊。

    反正遲早都有這么一遭,只不過是早晚問題, 程方秋便點頭應下了,還纏著周應淮問了很多他爸媽的喜好。

    比如, 喜歡什么類型的兒媳婦兒……

    周應淮很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然后才道:“我覺得他們會很喜歡你這樣的。”

    說了跟沒說一樣, 程方秋暗暗翻了個白眼, 覺得不用再在周應淮身上浪費時間了, 在他眼里, 她就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香餑餑。

    跟他父母初次接觸, 表現得大方得體就好,長輩們應該都喜歡知書達理,懂事孝順的,她盡量往這個方向靠, 然后再見機行事, 總不會出錯。

    而且僅僅只是打一個電話,不至于得罪人。

    再說了, 她和周應淮都領結婚證了, 不管他們喜不喜歡她,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了,改變不了什么, 喜歡最好,不喜歡也沒關系,總歸日后是她和周應淮過日子。

    想通后,程方秋完全放松下來,安心享受周應淮的貼心喂飯,沒一會兒就吃飽了,他等她吃好,才開始吃飯,然后收拾碗筷。

    程方秋趴在枕頭上看著他不厭其煩地來回跑,心里涌上一抹甜意,忍不住開口道:“淮哥,你對我真好。”

    聽見她的話,周應淮動作一頓,胸腔漫出幾聲笑,眉梢輕揚,“第一天知道啊?”

    話是有些得瑟臭屁的,但是語氣里卻是濃濃的笑意。

    程方秋嘿嘿一笑,趕緊順著拍馬屁:“哎呀,早就知道了,我真是撿到寶了,我就沒見過誰家老公能比你還會寵老婆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簡直是全能好男人。”

    她故意嗲著聲音,嬌軟的聲線像是裹了蜜一樣,讓周應淮甜到了心坎里,他嘴角漾起淺淺弧度。

    見他被她捧得心情不錯,程方秋趁機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擺,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周應淮順勢彎腰,雙手撐在床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倏然拉近。

    看著近在咫尺的軟香暖玉,周應淮眸光微沉,心跳撲通撲通加快了跳動,喉結滾了滾,期待地盯著她的唇瓣,只是下一秒她說出來的話,卻讓他稍稍蹙起了眉。

    “就是你能不能不要隨地大小醋啊?”

    “嗯?”周應淮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絲委屈,狹長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像是在問這話從何說起。

    對上周應淮哀怨的眼神,程方秋趕緊雙手勾上他的脖頸,懷里的被子因為她的抬手,而緩緩往下滑落,露出大半個香肩和渾圓。

    白花花的軟肉上全是各種齒痕和吻痕,看上去觸目驚心,也格外曖昧。

    周應淮看得眼熱,但是想起剛剛給她涂了藥的事情,便主動伸出手拉起被子幫她遮了遮。

    程方秋自然察覺到了他的動作,耳尖一紅,但眼下她顧不得走沒走光,一心只想好好跟周應淮討論一下“吃醋”這個大問題。

    她本來打算的是昨晚一回來就提,但是誰知道中間出了岔子……

    想到這兒,她耳尖更紅了。

    “昨天在琪琪他們家里,你是不是吃琪琪的醋了?”程方秋揪住周應淮的耳朵,拔高音量追問。

    周應淮下意識就想反駁,可又覺得在她面前撒謊不太好,于是便沉默不語,只是用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望著她,薄唇微抿,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獸。

    他生了一張好臉,稍微示弱,就能讓人心軟答應他的所有請求,程方秋差點兒就上了當,幸好早就做了心理建設,不然此時肯定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吃醋這件事可大可小,處理不好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指不定某一天就將他們兩之間的美好生活炸了個稀巴爛,她得趁早將其連根拔起。

    程方秋做好決定,便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開口道:“周應淮,我不喜歡過度的占有欲,我是你老婆沒錯,但在此之前我是程方秋,我擁有自由交友的權力。”

    聞言,周應淮一愣,然后解釋道:“我沒有干涉你的交友,我只是……”

    說到這,他睫毛輕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繼續將下面的話說了出來,“我只是想獲得你更多的注意力,我不想有我在的時候,你的眼里裝的是其他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可以。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些偏激和自私,秋秋不會喜歡,可是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做出了相應的行為。

    秋秋肯定是討厭他了吧,所以才會……

    周應淮垂下眼眸,很多話涌到嘴邊,可是卻覺得怎么說都不對勁,他強壓下心中的酸澀,用沙啞的聲音輕聲道:“秋秋,對不起。”

    但是想象中的場景沒有到來,秋秋并沒有發火,反而是捧起他的臉,強勢地吻了上來,柔軟的身體貼上他的身軀,舌尖在他唇上臨摹,隨后熱烈地和他的糾纏在一起。

    他瞳孔猛縮,摟住她的腰反客為主,咬住她的唇瓣,將她禁錮在自己懷中,貪戀地吸取著她的氣息。

    直到她氣喘吁吁地推了推他,方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了這場由她主動開始的熱吻。

    程方秋的指尖滑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頰,紅唇嬌艷欲滴,像是溫室里盛開的玫瑰花,讓人忍不住低頭去采摘。

    “傻瓜,你在我這兒是最特別的存在,其他人這輩子都不會超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聽懂我什么意思了嗎?”

    她的嗓音溫柔似水,還帶著剛親熱過的嘶啞,但是卻莫名有股魔力,輕而易舉就掃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周應淮只覺得嗓音發干,愣愣地點頭。

    “聽懂了就好,我還想睡一會兒,你一起嗎?”

    “我先去把碗洗了,等會兒再過來陪你睡。”

    這個天氣要是不及時洗碗,到了下午估計就要酸臭了,還會招一堆小蟲,所以就算再想陪她現在睡一會兒,周應淮還是咬牙拒絕了。

    更何況,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整個人像是被注射了一針興奮劑,根本毫無睡意,他得單獨待一會兒冷靜冷靜。

    “那好吧。”程方秋便松開了他,重新躺回被子里,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眼睛,沒一會兒,門口就傳來了周應淮小心翼翼關上房門的輕微動靜。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得逞的表情。

    男人嘛,好好溝通還不行,得配上美人計才是絕殺。

    雖然不知道周應淮有沒有認真聽進去,會不會改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后絕對不會再在外面吃醋,從而做出“幼稚”的行為了。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還喝醉了,程方秋這個午覺睡得格外沉,就連周應淮什么時候過來躺下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只感覺身旁涼風徐徐,像是有個人在幫她扇扇子,驅散了夏日的燥熱。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程方秋精神大好,難得纏著周應淮在床上親了好久,才起床換衣服,出臥室門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陽臺看她養的花。

    “今天早上常彥安來的時候,我問過他了,他說剛栽種下去都這樣,讓我們不要澆太多水。”周應淮就和跟屁蟲一樣,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程方秋點了點頭,想到什么,一臉懷疑地說道:“他自己家的薔薇花都變成那個樣子了,他的話能信嗎?”

    她可沒忘記昨天在常家院子里看見的那一片“萎靡不振”的薔薇花。

    “應該能信。”常彥安說起養花常識的時候頭頭是道,不像是在說假話的樣子。

    至于他家那些重新栽種回去的薔薇花……

    周應淮眸中閃過一絲晦澀,那兩夫妻倒是有意思,一個先前那么舍不得,但現在卻不管不顧,一個專門要回去,卻任其自生自滅。

    挺心狠的默契。

    “那好吧。”程方秋撇了撇嘴,左右找不到更懂種花的人,姑且先信一信常彥安。

    兩人在家簡單煮了個面,吃完后就直接去了電話室。

    機械廠為了方便員工工作和生活,在家屬樓區域專門設立了一個電話室,接打電話比郵局便宜,廠里很多人都會選擇在這兒打,但這也導致了每次來打電話都需要排隊。

    好在這個點,電話室沒什么人,應該能在八點的時候排上他們。

    “坐一會兒。”周應淮拉著程方秋在椅子上坐下,她出門的時候抓了一把糖塞進兜里,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快嘗嘗,我們還沒選定用哪款當喜糖呢。”

    周應淮不太喜歡吃甜的,他隨意從她掌心中挑了一個黃色包裝的糖。

    “怎么樣?”

    “玉米味的,還可以。”

    程方秋知道指望不上他,便將所有糖塞進了兜里,這一動作,就不小心碰到了旁邊人的胳膊,她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坐在程方秋旁邊的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幾歲,但卻穿著廠里的統一工裝,頭發有些枯黃,扎成兩個麻花辮垂在胸前。

    她原本正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程方秋這么一碰,嚇得慌張抬起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秀氣,算得上小家碧玉,可卻因為臉上沒多少肉,便顯得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格外大,甚至是有些瘆人。

    “對不起。”

    汪月怡下意識地道歉,等反應過來后,又吶吶道:“沒事。”

    說完,她就重新垂下了頭,下巴都快戳到衣領里面了。

    程方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想到兩人根本不認識,便止住了話頭,偏頭跟周應淮對視一眼,都有些懵愣。

    這小姑娘成年了嗎?而且看上去怎么這么唯唯諾諾的,一點兒都不像時下工人的自信朝氣,要知道現在是家里如果能有一個當工人的,那可以說一家人都可以昂首挺胸走路。

    但她……

    當然,也有可能是性格的原因。

    程方秋收起思緒,跟周應淮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商量著婚宴的細節,兩人已經決定好要在國營飯店擺酒席了,現在只要把人邀請到位就行,其他的國營飯店都包了。

    兩人沒聊多久,就輪到他們前面的人打電話了,也就是那個瘦小的小姑娘。

    他們無意窺探別人的隱私,但是電話室就這么大,還是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進他們的耳朵里。

    與此同時,排在他們后面的兩個人小聲聊了起來,看樣子是認識這小姑娘的。

    “小汪同志她媽又問她要錢啊?”

    “可不是嘛,每個月雷打不動,不給錢就上我們這兒鬧,你說說這都是什么事。”

    “心黑的婆娘真是不得好死,丈夫一死就帶著家里所有家當改嫁了,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最后生了個病怏怏的兒子,吃藥沒錢了就想起還有個女兒了。”

    “小汪同志她爸多好的一個人,哎,可惜了,要不是得急病走了,小汪同志何至于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程方秋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她捏住手里的糖紙,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忍住心里差點兒噴涌而出的怒火。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太多人不配為人父母,干出來的事情連畜生都不如。

    “這個月不是剛給了你們二十五嗎?我只留了吃飯的錢。”

    小姑娘顫顫巍巍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她低聲啜泣起來,語氣中含著無限的絕望和痛苦,“媽,你打電話過來除了錢,有關心過我一句嗎?在這邊我沒有親人了,求求你……”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電話就被人從那邊掛斷了,汪月怡愣愣地舉著聽筒,好半響才放下,然后抹了一把眼淚,問了坐在柜臺后面的管理員多少錢后,匆匆給了錢,就捂著臉跑了出去。

    “真是造孽,小小年紀沒了爹就夠可憐了,還攤上個這樣的媽。”

    “瞧瞧瘦的,估計連飯都吃不飽了,她媽真是狠心,要我說小汪同志就是心太軟了,要是強硬些……”

    “說得容易,他們家就她一個了,不指望她媽后面生的那個弟弟,以后怎么嫁人?婆家還不得往死里磋磨她?忍一忍,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

    程方秋聽得火大,什么時候嫁人要指望所謂的弟弟了?簡直是歪理!

    她騰得一下站起來,沖著周應淮道:“你先去打電話,我出去透透氣,馬上回來。”

    “好。”周應淮沒有追問,只是看了一眼門外,就朝著打電話的柜臺走去。

    程方秋朝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這個時候天已經隱隱暗了下來,但還是能看得清路,她往前小跑了一段距離,沒見到人,咬了咬下唇,正準備往回趕的時候,突然聽到一旁的角落里傳來一陣陣時有時無的抽噎聲。

    她順著聲音找過去,就看見房屋墻體和一棵大樹后形成了一個隱蔽的小空間,而里面蹲著一個人,正是剛才那個小姑娘。

    “別哭了。”

    汪月怡沒想到會有人出現在這兒,驚愕地從膝蓋中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遞在自己面前的手帕。

    淡淡的香味在狹小的空間里蔓延開來,莫名就止住了她嘩嘩流個不停的眼淚。

    “為那種人哭不值得。”維持彎著腰的姿勢太累,程方秋干脆學著她蹲了下來,然后想到什么,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你就當我多管閑事吧,反正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們家的具體情況,但是我知道愛別人的前提是先愛自己。”

    說完,也不管她是何表情,程方秋從自己兜里掏出所有的糖,用手帕包好一股腦塞到她的手里。

    這個時候汪月怡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把手里的東西推還回去,“我,我不能要,這太貴重了。”

    “就當作我結婚請你吃喜糖了,收著吧。”程方秋沒有接汪月怡遞過來的東西,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往外面走去。

    等出去后,程方秋回頭,“大晚上的別在這兒喂蚊子了,哭夠了就回家吧。”

    汪月怡坐在一片黑暗中,怔怔地看著身處于亮光中的女人,溫柔又恬靜。

    “謝謝。”

    這聲道謝終于說出口,可那里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汪月怡低頭看向手中五顏六色的糖果,冰涼的糖紙落在她指尖上卻是無比滾燙,她緩慢地剝開一顆糖塞進嘴里,一股淡淡的甜意在舌尖蔓延開來。

    她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姐姐說的話。

    愛別人的前提是先愛自己。

    *

    程方秋趕回電話室的時候,排在他們后面的人已經不見了,里面只有周應淮一個人在,他站在柜臺前正在跟那邊說些什么,見她回來,微微一笑,然后沖她招了招手。

    “她回來了,你們聊。”

    程方秋清了清嗓子,然后從周應淮手中接過聽筒,喊道:“爸,媽你們好。”

    聲音又甜,又自然,還帶著一絲羞澀。

    這個稱呼是她跟周應淮商量之后喊的,雖然還沒有見過面,但是畢竟都結婚了,要是喊伯父伯母不太合適,顯得生分,還不如叫一聲爸媽來得親切。

    就是有些許小尷尬。

    好在那邊的人似乎很高興,先是一連串的笑聲,然后才回道:“你好,你好。”

    程方秋不由松了口氣,她聽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溫婉又大氣,估計就是周應淮的母親了,她緊張地握緊了話筒,然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應淮,他正慵懶地倚靠在柜臺邊上,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明明來之前她都想好了要怎么展開話題,但是關鍵時候嘴巴卻掉鏈子了,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就在她著急的時候,那邊率先開口了。

    “應淮叫你秋秋,那我們跟著喊秋秋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對方比想象中的更好說話,更有禮貌,程方秋不自覺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秋秋,委屈你了。”劉蘇荷嘆了口氣,“要不是京市這邊實在走不開,我和老周肯定是要親自來一趟的。”

    “不委屈,我聽應淮說了,爸媽的工作性質特殊,平時都沒什么假期,我都理解的,再說了應淮他對我很好,我很滿足。”程方秋一邊說著,一邊抬起眼睫看了周應淮一眼。

    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帶著鉤子一樣,輕而易舉就勾走了他的心。

    劉蘇荷見程方秋這么懂事,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心里的愧疚更甚了,她跟一旁的周志宏對視一眼,然后更加放柔聲音,“等你和應淮年底回京市了,爸媽會好好補償你們的。”

    話罷,也不等程方秋推拒,便繼續說道:“應淮弟弟已經坐上來你們那兒的火車了,大概三天后到達,我讓他來幫你們忙,不用客氣,想怎么使喚就怎么使喚。”

    這么快?程方秋一愣,然后在心里苦笑一聲,使喚?誰敢使喚這位書中男主?怕是當祖宗供起來還差不多。

    “那我們到時候去火車站接弟弟。”

    劉蘇荷應好,說完火車車次和到站時間,便又道:“我讓他帶了些東西過來,有給你們小兩口的,還有給親家的,秋秋,你幫我們跟親家說聲不好意思,禮數這么不周到,實在慚愧。”

    做了一輩子體面人的劉蘇荷和周志宏只覺得太對不起兒媳婦兒了,哪有小兩口結婚,男方這邊只出一個人幫忙的?但現實擺在這兒,實屬無奈。

    只能在物質方面進行補償了。

    等以后人來京市了,再好好盡心意。

    劉蘇荷自己越說越覺得沒臉,匆匆在程方秋的配合下結束了這個話題后,就問起了婚宴的事情,聽他們小兩口都安排好了,便放下了心。

    “你跟你爸聊一聊。”

    沒一會兒,那邊換了一個男聲,“秋秋,你好。”

    威嚴的嗓音因為刻意放柔和的原因,顯得有些別扭。

    “爸,你好。”程方秋只要一想到電話那邊的人是何等身份,她的一顆小心臟就止不住地亂跳起來,原本放松下來的身體也立馬重新緊繃起來,就連脊背都挺直了。

    兩人的聊天一板一眼,像是上司在訓話下屬,沒多久劉蘇荷就聽不下去了,一把擠開周志宏,重新占據了通話權。

    “你爸他就是這樣的性格,面冷心熱,他其實可喜歡你了。”害怕程方秋誤會,劉蘇荷幫周志宏解釋了兩句。

    程方秋笑了笑,表示自己明白。

    “應淮的廚藝就是跟他爸學的,做飯可好吃了,我們家沒有必須女人下廚的規矩,你可以多嘗嘗應淮做的菜,別慣著他。”

    劉蘇荷雖然覺得自己教子有方,但是不排除周應淮會在外面作威作福,所以這會兒便想給兒媳婦兒提個醒,暗示她可以使喚周應淮做家務。

    程方秋干笑兩聲,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應該是他別慣著她吧?

    這幾天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務都是周應淮全包,洗衣做飯,掃地拖地,甚至還幫她洗澡,伺候她在床上刷牙洗臉……

    想到這兒,程方秋偏頭朝著周應淮看去,就見他用手托住下巴,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眸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好奇她會怎么回答一樣。

    “好,我明天就嘗嘗。”

    話畢,就見周應淮挑起了一側的眉毛,眼眸彎彎,染上了些許戲謔。

    昧著良心說完這話的程方秋,本就心虛,現在更是惱羞成怒,臉頰爬上一絲紅暈,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干脆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第54章 男色當前

    電話室內只有一盞小燈, 淡黃的燈光讓室內有些昏暗,襯得周應淮越發面如冠玉,他的眼睛被擋, 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 甚至還緩緩勾起了唇角。

    他的睫毛又長又密, 眨動時會掃過她的掌心,留下陣陣酥癢。

    程方秋沒忍住蜷縮了一下手指, 視線落在他臉上,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 可以看見他高挺的鼻梁, 淡粉的薄唇, 以及完美的下頜線。

    周應淮身形高大挺拔, 工裝穿在他身上跟量身定制的一般合適, 越發凸顯寬肩窄腰, 翹臀長腿。

    男色當前,實屬挑戰。

    “好, 他擅長的都是北方菜,你要是吃不慣就讓他多學學你們當地的特色菜,他腦子還不錯,肯定一學就會。”

    “好, 有空我就教他。”

    程方秋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應對著電話那邊的話。

    可為了雙方都能聽見電話里的聲音,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 近到能聞到彼此身上如出一轍的皂香味, 清新淡雅的味道在空間中蔓延開來,還是讓人不由亂了心跳的節奏。

    “秋秋,如果應淮敢對你不好, 你就打電話告訴我們,爸媽替你做主。”

    程方秋被劉蘇荷源源不斷的話給勾走了注意力,暫時顧不上周應淮這個男妖精,認真和婆婆聊著天,時間一長,她的胳膊開始酸脹起來,便索性微微用力將他的頭往旁邊推了推,然后自己也隨之側頭,避開了他可憐巴巴的眼神。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一旁的周應淮就俯身湊到了她耳邊,無奈地喊了一句:“媽!”

    他突然的靠近讓程方秋的身體頓時僵住,連呼吸都屏住了,耳根染上一絲滾燙,眼睫顫動,一扭頭就對上了他修長的脖頸,上面布著淡淡青筋,性感的喉結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不斷上下滾動。

    逼仄的空間中,他將她全部包裹住,幾乎要將她吞沒。

    “你不要挑撥你兒子和你兒媳婦兒之間的關系好不好?我們好著呢。”周應淮尾音上揚,清沉溫潤,看似是玩笑話,但只要認真聽,就能發現里面其實帶著強烈的維護意味。

    真不知道他是專門說給劉蘇荷聽的,還是故意說給程方秋聽的。

    但總之兩個女人都被哄得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媽不多嘴了,時間不早了,下次有空了再聊,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劉蘇荷哪能聽不出來自家兒子那寵溺的語氣?只要知道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她也就放心了。

    “行,爸媽你們也早點兒休息,晚安。”

    電話掛斷后,程方秋再也受不了他身上灼熱的溫度,主動往后退了半步,紅著臉詢問管理員多少錢。

    管理員在這兒工作了很久,見過形形色色的通話過程,但現在依舊忍不住笑得樂不可支,再加上他也認識周應淮這個廠里赫赫有名的周技術員,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周同志,新婚快樂,你們感情可真好。”

    “謝謝,月底來喝喜酒。”周應淮也笑,大大方方從兜里掏出一張請帖遞給了管理員,后者受寵若驚,連連答應下來,“好,我一定來。”

    程方秋有些佩服周應淮這厚臉皮,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兩人簡單跟管理員聊了兩句,又交了錢,便大步離開了電話室。

    回去的路上,程方秋往大樹旁的角落里看了一眼,沒瞧見有人,那個小姑娘應該早就回去了,想到這兒,她微微松了口氣。

    周應淮見她盯著某處看,順著望過去,沒看到什么特殊的,便問道:“怎么了?”

    程方秋把不久前的事情三言兩語說了兩遍,感嘆道:“挺可憐的。”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兩人都沉默了,氣氛有些壓抑,程方秋嘆了口氣,就感受到指尖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握了握,她一抬頭就對上了他含著星光的眼眸。

    “走吧,回家。”

    “嗯,回家。”

    這天晚上兩人難得老實本分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上還起床一起去了供銷社買菜。

    “喲,周同志,程同志也來買菜啊?”

    “媳婦兒真漂亮,什么時候來我們家坐坐?”

    “好,一定會來吃你們的喜酒的。”

    這么一晃悠,請帖送出去不少,也認識了很多家屬樓里的鄰居,收獲頗豐。

    “真的要教我做菜?”周應淮看著圍著圍裙,準備大干一場的程方秋,眉梢輕揚,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些許詫異。

    程方秋正在綁頭發,手指靈活地將一頭黑發扎成一個飽滿蓬松的丸子頭放于頭頂,晨光順著廚房的窗戶灑進來,落在她白皙漂亮的小臉上,熠熠生輝,讓人挪不開眼。

    她嬌嗔他一眼,紅唇微嘟,輕哼道:“免得某人以后拿這件事笑我。”

    她到現在都記得昨晚他那揶揄的眼神。

    周應淮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拿出家里另一條圍裙,圍在身上,然后到了要綁繩子的時候,手一頓,然后走到她面前轉身,“夠不著,你幫我系。”

    聞言,程方秋看向那兩條長到垂在他小腿處的繩子,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秋秋?”偏偏他還神色如常地催促了一句。

    這人臉皮是不是越來越厚了?

    程方秋無奈地嘆了口氣,彎下腰拿起兩根繩子,在他腰后打了個利落的蝴蝶結,過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腰身,幾乎是第一時間她就察覺到了他整個人變得緊繃起來。

    嘖,自討苦吃。

    她無聲勾了勾唇,綁好蝴蝶結后,故意在他的翹臀上拍了一巴掌,“好了。”

    沉悶的巴掌聲在安靜的廚房內響起,程方秋一抬眼就瞧見了他紅透的耳尖,她卻裝作沒看到,借著轉身去拿食材的動作避開了他的視線,然后偷笑著暗罵了一句活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湊到她身邊,“我來切。”

    豬肉油膩膩的,會弄得滿手都是油,她本來就準備讓他來切,現在他主動提出來,她自然是欣然應許,然后跑到一旁去洗蔬菜。

    由于等會兒還要跟徐琪琪一起去裁縫鋪,又不知道她什么時候來找她,程方秋就只打算做些簡單的早餐。

    肉末豆腐,番茄雞蛋米粉,還有一道炒時蔬。

    做起來很簡單,油煙味也不重,不會給她渾身都染上味道。

    這次程方秋全程掌勺,只讓周應淮在旁邊打下手,他也乖乖站在旁邊看她做飯,說是看她做飯,但是那眼珠子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好了,端出去吧。”

    夏天做飯是個累活苦活,這年頭廚房沒有抽油煙機,也沒有空調,就靠著一扇窗戶排熱排油,她早就熱出了一身汗,等最后一個菜出鍋,連忙從廚房跑了出去,拿著毛巾擦臉的時候,突然有些后悔主動提出要做今天的早飯了。

    沒一會兒,周應淮將所有的菜都端了出來,見她熱還去臥室拿了扇子,坐在她旁邊幫她扇風,“臉都熱紅了,以后還是我來做飯吧。”

    “真的嗎?”程方秋最寶貴自己這張臉,連忙跑去衛生間照鏡子,見不嚴重才放下心來,這下也不裝賢惠了,抱著周應淮的手臂撒嬌:“我就知道老公最好了。”

    周應淮笑意淺淺,眼神閃動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背,“還是要去供銷社買臺電風扇才行。”

    “但我們不是沒有票嗎?”

    這年頭買東西大部分都要提供票據,錢夠了,沒有票,供銷社的售貨員寧愿把東西堆在倉庫里吃灰,也不會賣給他們。

    “我等會兒去找同事換。”周應淮本來打算假期結束了再去找同事問問,但是現在看來不能等了,家里沒個電風扇,在這么熱的天氣里,實在太難熬了,他倒是無所謂,但是她不行。

    “你不陪我們去裁縫鋪?”程方秋眨了眨眼睛。

    “你們兩個女孩子一起去吧,我跟著去,你們都不自在,再說了,我剛好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請帖發出去。”

    程方秋有些驚訝周應淮會說出這么“懂事”的話來,美眸微微瞪大,后知后覺是昨天跟他說的話起了作用,便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顏如花,甜甜喊道:“謝謝淮哥。”

    感受到頰邊傳來的濕意,他目光掃過她欣喜的臉,嘴唇彎了彎。

    兩人吃完飯沒多久,徐琪琪就來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帶領子的白色碎花上衣和藍色直筒褲,脖子上還系了一條藍色的絲巾,整個洋氣又漂亮。

    “你這身打扮真好看。”程方秋眸光一亮,但是又忍不住擔憂道:“琪琪,你不熱嗎?”

    “不,不熱。”徐琪琪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下意識地抬手整理了一下絲巾,“走吧,我們今天坐公交車過去。”

    “不騎車了?”

    程方秋聞言暗暗松了口氣,她原本就打算提議坐車出行,還擔心徐琪琪堅持說要騎自行車去,她要找什么理由拒絕。

    因為雖然涂了藥,但是她下面還有些酸澀,如果在大太陽下面騎那么久的自行車,簡直是一種難言的折磨。

    “嗯。”徐琪琪點頭,像是害怕程方秋會追問,連忙補充道:“天氣太熱了,我們還要拿著布料,坐公交車方便點兒。”

    程方秋趕緊附和:“就是,一連很多天沒下雨了,熱得快受不了了。”

    說完,先邀請徐琪琪進來坐一會兒,她則去拿包包和之前買的布料。

    周應淮給徐琪琪倒了杯水,兩個人不太熟,只簡單寒暄了兩句,等程方秋出來后,兩個女人就走了,他把人送到樓下才回家。

    第55章 裁縫鋪再遇

    機械廠正門門口就有一個公交站臺, 程方秋和徐琪琪打著傘走過去,沒多久就到了地方,路邊種了一排排桂花樹, 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 她們便收了傘。

    這年頭不像后世可以在手機上查看公交車什么時候到達, 等車全看運氣,運氣好沒多久就能坐上, 運氣不好等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才能坐上車。

    站臺只有一塊牌子, 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兩人只能站著, 時間一久, 都有些煩躁, 好在五分鐘過去公交車到了。

    車上人不少, 還有一個位子,徐琪琪讓程方秋抱著布料坐下, 她則是在旁邊站著,準備等會兒有空位了再坐。

    兩人姣好的面容和身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皆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她們這對漂亮的女同志,程方秋早就習慣了這種若有若無的視線, 所以全然沒當回事, 只是拿著手帕擦額頭上的汗。

    倒是徐琪琪有些不自在,她站著, 視線更開闊, 能看見很多人的動向,尤其是某些毫不加掩飾的男人,那赤裸裸的眼神, 簡直讓人作嘔。

    “同志,你坐我這兒吧。”

    開口的是坐在程方秋旁邊的一位年輕男同志,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手里還拿著公文包,看起來像是出來辦事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程方秋有些懵愣,但還是讓他出去了。

    “這怎么好意思。”徐琪琪連連擺手,但是對方卻道:“下一站我就下車了,你坐吧。”

    “那,那就謝謝了。”徐琪琪頷首朝他點頭,那人羞澀地抿唇一笑,扶著公交車上的扶手,連看都不敢看她。

    程方秋一開始還覺得沒什么,只當對方是個性格內斂的好人,但是沒一會兒她就注意到這位男同志時不時就偷偷瞅一眼徐琪琪,那眼神很奇怪,愛慕,痛苦,掙扎……

    這可不是陌生人看陌生人的眼神,就算是對有好感的陌生女同志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難不成他們認識?

    但徐琪琪的反應可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

    從事了多年的攝影工作,程方秋自認對一個人的情緒變化都很敏感,她確信自己不會看錯,這人到底是誰?

    公交車行駛到下一站,那男人果然下了車,只是在下車前,注視了許久徐琪琪的方向。

    程方秋一直偷偷關注著他,自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眉頭微微皺起,扭頭開口問道:“琪琪,剛才那個男人你認識嗎?”

    徐琪琪正盯著窗外的風景看,聞言先是一愣,然后搖了搖頭,“不認識啊,你怎么這么問?”

    “他剛才一直盯著你看,我覺得他好像認識你。”程方秋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

    聽完前因后果,徐琪琪更加懵了,她在腦海中認認真真地搜尋了一遍,確定沒有這號人的記憶,便半開玩笑似的沖程方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見我長得漂亮,剛好是他喜歡的類型呢?”

    她表情夸張又俏皮,程方秋被逗笑了。

    “對了,我畫好婚服的設計稿了,你幫我看看?”程方秋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徐琪琪,后者接過,迫不及待地打開,就瞧見上面畫了好幾頁不同的設計稿。

    男女的都有,風格不同,但是都無一例外的好看,而且還是配套的。

    “秋秋你怎么這么厲害?我覺得每一套都好特別好好看,我選不出來。”徐琪琪糾結得頭都疼了,來來回回翻看,愣是做不了決定。

    程方秋微微一笑,“我和周應淮也選不出來,所以決定拋簽,最后抽中了這套。”

    她指尖在第三頁的紙張上停下。

    “這個好,嘿嘿,我迫不及待看見成品了。”徐琪琪看起來十分興奮,她從小就愛美,喜歡漂亮的東西,不管是誰的,只要能瞧上一眼,就很歡喜了。

    程方秋也很期待,眸中浮現出一絲憧憬。

    徐琪琪推薦的裁縫鋪要坐四站,下車后又走了幾分鐘才到地方,隔老遠就看見了那古色古香的建筑,有點兒像古時候的大宅院,聽徐琪琪說這兒原本是榮州當地一個大富豪的房產,后來被沒收后,就改造成了裁縫鋪。

    門口兩座石獅子,一左一右很是氣派,大木門上面掛著裁縫鋪的招牌,黃底黑字寫著“金手指裁縫鋪”,名字倒取得很有意思。

    “是來做衣服的?”門口柜臺站著一個小姑娘,見她們兩個拿著布料進來就知道她們是來干什么的了。

    “我們找吳裁縫。”

    “左手邊第三個房間,里面有人的話就在外面等一等。”

    “好,謝謝了。”

    程方秋和徐琪琪便順著她的話往里面走,一路上都能看見不少人,大多都是女人,嫌少看見男人的身影。

    她們到的時候里面還有人,外面也有人在等,她們便排著隊。

    “今天還算人少的,之前我來的時候,前面排了四五個人。”徐琪琪壓低聲音和程方秋說著悄悄話。

    話音剛落就又有兩個人站在了她們身后。

    程方秋聽到動靜回頭,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張熟面孔,她挑了挑眉頭,有些許的詫異,對方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她,微微瞪大了雙眼。

    “怎么這么多人啊,晚上還要去你張阿姨家里吃飯呢。”

    中年女人不耐煩地抱怨了兩句,見沒人回應自己,扭頭看過去,就瞧見自己閨女正盯著前面的一個女人看,那模樣像是見了鬼。

    “小芳?你認識這位女同志?”

    聞言,黃姳芳回過神來,就看見程方秋一副沒見過自己的樣子,繼續跟她身旁的年輕女人聊天。

    “小芳?”黃母推了推黃姳芳的胳膊,后者才轉過頭來,然后小聲湊到黃母耳邊說道:“她就是害得巖沉哥拘留的那個女人。”

    聽見這話黃母的臉色驟變,目光立馬落在程方秋臉上,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的確是個美人胚子,姿色出眾,難怪趙家那小子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犯蠢。

    “呵,長得就跟狐貍精一樣。”黃母沒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但是程方秋和她離得近,還是聽了個完完全全。

    她輕笑一聲,“那也比長得跟黃鼠狼一樣強。”

    程方秋不像黃母偷偷摸摸地說,她拔高音量,故意讓黃母和黃姳芳聽得清清楚楚。

    “你罵誰黃鼠狼呢!”黃母氣得往前邁了一步,臉漲得通紅,她知道自己長得一般,眼睛不大,鼻子也圓滾滾的,說得好聽一些是憨態可掬,說得難聽一些就是丑。

    或許是沒有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她平時就喜歡逛街買東西打扮自己,今天也是和閨女專門一起去百貨商場買了布料,然后過來做衣服的。

    誰知道居然碰上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一開口就往她心窩子里戳!真是沒教養!

    但她卻忘了這一切都是她先挑起來的。

    “我也沒說罵的是你啊,你這么激動干什么?急著對號入座?”程方秋根本不怕這個氣勢洶洶的中年婦女,她轉身面對著黃母,聳了聳肩,語氣平靜自若,對比快要氣得跳腳的黃母,簡直可以稱得上心平氣和。

    她們動靜不小,很快就吸引了周圍的人,只要有八卦,哪兒都不缺看熱鬧的人,尤其是女人。

    徐琪琪原本正在跟程方秋聊天,誰知道程方秋突然就跟后面的人吵起來了,她愣了片刻,才倏然回過神來,程方秋不像是會主動挑事的人,那這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秋秋,你認識她們?”

    “也不算認識吧,之前跟她見過一次,等會兒再跟你細說。”程方秋瞥了一眼站在黃母身后的黃姳芳,冷冷開口。

    黃母見這么多人,覺得掛不住面子,冷哼一聲,“走,我們進去找吳裁縫,拿號了趕緊回家,真是晦氣。”

    說完,拉著黃姳芳就往門口走。

    “我們都等在這兒,你想插隊?”程方秋見她們這么理直氣壯地想插隊,連忙出聲阻止。

    黃母不以為意,“你這個土包子知道我一年要在這兒花多少錢嗎?吳裁縫每次都是優先做我的。”

    “我管你花多少錢,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你想插隊就是不行。”程方秋翻了個白眼,毫不讓步。

    要是在后世你是這家店的vip顧客,享有優先權,把這個隊插了,她無話可說,畢竟人家店里的規矩是這樣,花錢多的就是上帝。

    但是現在是七十年代,處處都是國家的地盤,她想搞特殊?怕是還沒睡醒!

    “我們在這兒等老半天了,憑什么你來了就插隊?”徐琪琪也上前一步,攔住了黃母的去路,“大家都排隊,就你搞特殊,你這么大年紀了,還要不要臉?大家伙說說這公平嗎?”

    徐琪琪一句話把所有人都扯了進來,可謂是一語激起千層浪。

    “不公平!你算哪根蔥啊?還吳裁縫每次都優先做你的,真是好大一張臉。”

    “穿得人模狗樣的,盡不干人事!”

    “少廢話,趕緊上后面排隊去。”

    黃母之前那話無疑是引起了民憤,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罵開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中年女人從屋子里面走了出來,“吵什么呢?不知道在這兒要保持安靜嗎?后院全是我們的同事在干活,穿錯一針一線,誰負責?”

    她一發話,外面瞬間安靜了不少。

    黃母一見是吳裁縫出來了,臉上的氣憤都消散了不少,“吳裁縫。”

    吳裁縫循著聲音看過去,就瞧見了黃母,臉上的怒意消散了些,笑著打了聲招呼:“黃夫人,今天咋有空親自來了?”

    “我今天剛買了些料子,你看看幫我做成什么樣式?對了,還有我閨女的。”

    “這料子可真好,顏色也鮮亮,做成什么要好好考慮一下,你跟我進來詳聊吧。”吳裁縫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拉著黃母進屋。

    黃母抬高下巴,蔑視地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只差沒把得意兩個字印在臉上,只是下一秒她唇邊的笑意就僵在了臉上。

    “大家都看到了對吧?幫我做個見證,我現在要去舉報這兩個人思想作風有問題,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都敢搞區別對待,私下肯定沒少干。”

    黃母和吳裁縫不約而同地震驚回頭就對上了一雙冷冽的桃花眼。

    “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吳裁縫一聽她要去舉報,嚇得臉都白了,都是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可以說是聞舉報色變,見程方秋不像是說假話,她連忙道:“我看你也是來做衣服的,要不一起進來?”

    一邊說著,一邊朝程方秋靠近了幾步,小聲道:“這位可是咱們市公安總局黃副局長的夫人,你年紀輕輕的,犯不著得罪大人物。”

    本以為對方聽了她的話,會害怕地順著她給的臺階往下走,誰知道她根本就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大聲嚷嚷開了。

    “咱們市公安總局黃副局長的夫人啊?大家都看看,這么厲害的大人物居然仗勢欺人,跑這兒欺負我們這些小百姓來了。”

    “你別血口噴人,我就是過來做件衣服而已,哪里仗勢欺人了?”黃母聽見程方秋這話,兩眼一黑差點兒暈過去,這下子是真的見識到了這小妮子的嘴皮子有多厲害了。

    “做件衣服你插什么隊啊?小姑娘你放心,老太太我給你作證,咱們這就去舉報,我當年打過小鬼子,什么都不怕!也最看不得這些恃強凌弱的狗官。”排在程方秋和徐琪琪前面的一個老太太中氣十足地拍了拍胸脯。

    “狗官”兩個字一箭射穿黃母的心臟,她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黃姳芳身子一晃,懷里抱著的布料差點兒沒抱穩,全砸到地上去,她深吸一口氣,驀然想起當初在公安局的時候,眼前這個女人也是笑瞇瞇地跟田局長建議查查她爸爸。

    不好惹,不好惹!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黃姳芳連忙拉住黃母的胳膊,她沖著后者搖了搖頭,然后溫聲開口道:“我母親跟吳裁縫是多年好友,就是想敘敘舊,沒想插隊,既然你們誤會了,我們這就走。”

    “誤會?這哪像是誤會啊。”程方秋差點兒被眼前這對母女的厚臉皮給氣笑,現在知道怕了,所以才這么低聲下氣,但不久前他們可都是親眼目睹她們是有多么趾高氣昂的!

    徐琪琪接著程方秋的話頭往下說,“我們剛才可都聽見了,吳裁縫說要進去細細商量給你們做什么樣式的衣服,這么多雙耳朵,可誤會不了一點兒。”

    “對,我們都聽見了。”

    “要舉報帶我一個,我也不怕。”

    黃姳芳和黃母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顆心惴惴不安,比她們還怕的是吳裁縫,這里就是她單位,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領導的法眼,這會兒估計已經聽到風聲了。

    按照領導的性子,就算是她手藝再好,只要是犯了錯,都有可能受到懲罰,罰錢停職都是小事,這次事情鬧得這么大,還牽扯到了黃夫人,要是一個弄不好,甚至還有可能提前退休。

    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不遠處幾個人急匆匆朝著這邊趕來,好不容易才撥開人群走到中心地帶。

    “發生什么事情了?”為首的是一個齊耳短發的女人,穿著干練的靛藍色套裝,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在場的人,最后停在了吳裁縫臉上。

    后者眸中閃過一絲不自在和懊惱,她今天怎么就昏了頭,明知道外面已經吵了起來,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恭維黃夫人,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但是她兒子現在就在公安局實習,她要是不討好黃夫人……

    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她就算再后悔,也無濟于事了。

    第56章 大雨

    “林主任……”

    吳裁縫低著頭, 不敢跟任何人對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她不說, 有的是人說, 大家你一言, 我一語,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告訴給了林主任。

    “我是金手指裁縫鋪的主任, 請同志們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身為領導, 林主任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可是她在面對群眾的時候態度謙卑, 客客氣氣, 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她。

    而林主任也沒讓大家失望, 直接對著吳裁縫說道:“我會如實寫份報告交給上層領導, 在處理結果出來之前你都不用來上班了。”

    “林主任,這件事……”吳裁縫猛地抬起頭, 想為自己辯解一二,可是在對上對方那冰冷帶著警告的眼神后,倏然收了聲。

    林主任隨后將視線投向一旁的黃母和黃姳芳,“不管是誰, 在這兒都得按規矩行事, 之前吳裁縫因為你們所謂的私交給你們開后門,插隊的事情, 我事先不知情, 但是從今往后,我會約束好下屬,保證不會再有此類事情發生, 做到平等公正。”

    這話一出瞬間引起一陣歡呼。

    “至于黃同志你,我們單位也會寫份報告上去,如實匯報情況,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黃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里惶恐不安,這要是牽連了她男人,婆家和娘家都不會放過她的!她就是日常插插隊,做個衣服而已,以前那些人知道她的身份后,都不敢說什么,怎么今天就出了事。

    她捏緊了掌心,下意識地看向黃姳芳,想讓自家閨女想想法子。

    “小芳,這可怎么辦啊?”

    頭一次遇到這種事,黃姳芳也慌得不行,下意識地將視線投向程方秋,要不求求她?畢竟這一切都是這個硬茬子挑起來的。

    但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就被黃姳芳自己給否決了,讓她求這個女人?那還不如殺了她。

    而且現在求未免也太晚了,如今的事態已經不僅僅是他們幾個人之間的事情了,而是上升到了兩個單位,與其在這兒繼續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找找關系,想辦法把這件事給壓下去。

    思及此,黃姳芳拉住六神無主的黃母,湊到她耳邊說了兩句,兩母女記下林主任的樣貌,什么都沒說,推開人群就走了。

    “跑什么?現在知道怕了?”

    “哼,欺軟怕硬的狗東西,我呸。”

    這些話一出,黃姳芳兩母女離開的腳步更快了。

    程方秋冷冷看著她們的背影,精致漂亮的眉眼閃過一絲若有所思,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一旁的聲音給打斷了。

    “為表歉意,你們要做的衣服,由我來親自負責。”林主任和善地沖大家笑了笑,溫柔端正,讓人心里的憋悶消散了不少。

    “真的?”徐琪琪瞪大眼睛,眸光一亮,一臉撿到寶的樣子,見程方秋不解,便解釋道:“林主任之前也是這里的裁縫,我聽我媽說過當年林主任可是榮州最有名的裁縫之一,后來升官后,就很少親自縫制衣服了。”

    在場有不少人都跟程方秋一樣不知道林主任,聽徐琪琪這么一解釋,個個都笑開了花,都是花一樣的錢,現在有擁有更好手藝的裁縫來接手自己的衣服,何樂而不為呢?

    畢竟這年頭做件衣裳可不容易。

    “還麻煩大家排隊,一個個來。”林主任朝著身旁的下屬交代了一句什么,后者趕緊把一臉失魂落魄的吳裁縫拉走,然后又快速把吳裁縫剛才所處的這間房間給收拾了一下。

    與此同時大家也都井然有序地排好了隊,程方秋和徐琪琪就排在剛才的位置上。

    “秋秋真是抱歉,要是早知道吳裁縫是這樣的人,我肯定不會把她推薦給你。”徐琪琪有些愧疚地嘆了口氣。

    “沒事。”這世間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誰能保證自己遇不到?

    見徐琪琪還是不怎么高興,程方秋便俏皮地戳了戳她的腰,“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有林主任給我做婚服了。”

    “這倒也是。”徐琪琪被程方秋戳到癢癢肉,沒能繃住臉上的表情,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然后又問道:“你跟那對母女是怎么回事啊?”

    程方秋聳了聳肩,不太在意地將上次的事情說了出來。

    “難怪那個老妖婆一開始會罵你狐貍精,真是臭不要臉,這種見色起意就騷擾女同志的人也就他們當個寶了,腦袋里面裝的都是屎。”

    徐琪琪氣得牙癢癢,沒忍住將趙巖沉和黃姳芳罵了個狗血淋頭。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程方秋不是個會將煩心事放在心里的人,早就將其拋擲腦后了,要不是今天再次遇到黃姳芳,她都差點兒忘了這件事。

    “別為他們破壞了好心情。”

    “你倒是心態好,還能反過來勸慰我。”徐琪琪沒好氣地嬌嗔了程方秋一眼,但臉上的怒意還是消散了些。

    沒過多久,就輪到她們了,兩人走進去。

    房間面積不大,擺了好幾個大柜子,按照編號放著顧客的布料,而在不遠處還有一個屏風隔出來的工作間,里面擺著各種絲線和一臺縫紉機。

    程方秋匆匆掃過一眼,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先將布料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自己選好的設計稿放在林主任面前,“我想要這樣的,你看看能做出來嗎?”

    林主任沒想到還有人帶著設計稿過來,愣了一瞬,然后才拿起了程方秋遞過來的筆記本,只是一眼,她的眸光就亮了起來,認真地看了兩遍后,忍不住問道:“這是你自己設計的?稿子也是你自己畫的?”

    面對林主任的答非所問,程方秋眉頭微皺,但還是如實地點了點頭。

    “太好看了,你這天賦不得了……”林主任不由感嘆了一句,隨后也像是意識到自己話多了,驟然收起話頭,笑著道:“可以做出來的。”

    “那就麻煩林主任了。”程方秋松了口氣,對于林主任的夸贊她不置可否,后世各種優秀設計層出不窮,她又常年跟各大品牌合作,在這方面多多少少培養出來自己獨特的眼光和審美。

    “不麻煩。”林主任看向程方秋的眼神當中多了兩分欣賞,“在這填寫一下個人信息,交錢領號就可以走了。”

    “好。”程方秋把自己的筆記本拿回來,然后將那一頁撕了下來遞給了林主任,后者接過,眼尖地看見筆記本上還有其他設計圖,匆匆一瞥,她便知道上面定是同樣驚艷的作品。

    眼看她們要走,林主任連忙叫住了她們,快速在一張紙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我朋友是市制衣廠的,這位同志你要是有意向做一名服裝設計師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

    林主任目光真摯,隱隱可見惜才之意,程方秋其實沒有去制衣廠工作的想法,但為了不拂她的好意,還是接了下來,“謝謝林主任。”

    “不客氣。”林主任見她收下,輕微松了口氣,目送她們離開,然后繼續接待下一位顧客。

    程方秋和徐琪琪從金手指裁縫鋪出來,一邊往公交車站臺走去,一邊閑聊。

    “秋秋你真的向我展示了什么叫是金子總會發光,在哪兒都能發光。”徐琪琪眨著一雙星星眼,“你去不去制衣廠?設計師的工資好像還挺高的。”

    程方秋搖了搖頭,“我不想上班。”

    有些人或許對穩定工作很向往,但是程方秋不是,她活了這么多年,最討厭的就是按部就班在學校上課的日子,早上一大早就要被迫起床,然后在教室一坐就是一整天,那種日子太枯燥乏味了。

    而上班跟上學差不多,她喜歡不上來,還是自由職業更適合她,至少能隨心所欲一些。

    再者,她對服裝設計有興趣,但沒到熱愛的程度,也并不是十分專業,幫小姑娘設計幾條漂亮裙子還行,真要去制衣廠上班,估計人家還看不上她呢。

    “我也不想上班。”徐琪琪也附和了一句,不然她想賺錢,讓常彥安在機械廠給她安排個輕松的工作就行了,何必找程方秋合作呢?

    兩個女人對視一笑,在彼此身上發現了更多的相似點。

    坐車回機械廠后,程方秋和徐琪琪在家屬院門口分開,獨自上樓,開門進屋就發現家里空無一人,周應淮還沒回來。

    她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用毛巾把身上擦了擦,便感覺身上清爽不少。

    不知道周應淮什么時候回來,她一個人又無聊,干脆去他的書柜里隨手抽了本書,窩在沙發上看了起來,只是沒看多久,她就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被一道驚雷給嚇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發現原本的晴空萬里被烏云密布所取代,屋內屋外一片昏暗,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屋檐和樹葉上,吵得人心煩。

    程方秋想起陽臺還曬得有衣服,連忙從沙發上爬起來,沖去了陽臺。

    好在有屋檐擋著,只有些許雨水飄了進來,衣服沒被打濕多少,她先把衣服收了,見雨越下越大,又將那幾盆花搬了進來,最后關門關窗,方才松了口氣。

    這么一折騰,她身上被雨水打濕了一些,正想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她下意識地扭頭,就對上了周應淮的眼睛。

    他渾身都被淋濕,懷里抱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子,分外狼狽。

    第57章 周應淮這個變態

    “秋秋。”

    周應淮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然后將懷里的大紙箱放在地上,又關了門,才有閑工夫整理自己滿身的難堪。

    雨水將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浸透, 工裝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 勾勒出主人的肌肉曲線, 比沒穿衣服的時候多了幾分隱晦的性感。

    水珠順著額頭流進眼睛里,周應淮闔上眼睫, 濃密的黑睫根根分明,因為不適而輕輕顫動著, 他隨手撩起衣角擦了擦臉, 健碩的腹肌就這樣明晃晃地露了出來。

    見狀, 程方秋瞪大眼睛, 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喂了一口好飯, 喉嚨頓時變得有些癢,她輕咳兩聲, 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眼珠子卻沒舍得挪開。

    不知道被雨淋了多久,周應淮的皮膚泛著冷白,如同珍貴的白玉玉器, 一碰就碎了, 而白玉上面還有幾道不知道哪天晚上被她抓的撓痕。

    程方秋看得眼熱,但腦子還沒算完全宕機, 她連忙沖進衛生間將周應淮的毛巾拿了過來。

    “快擦擦。”

    “等一下。”周應淮沒接, 雙手抓住衣角,快速將上衣脫了下來,胸肌和粉色兩點引入眼簾, 程方秋呼吸一沉,眼神飄忽,最后掩飾性地落在了一旁的紙箱子上面。

    “這是什么啊?”

    話出口時,程方秋才發現嗓音有些顫抖和嘶啞,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她總不能收回去,便抿了抿唇,然后在心中默默祈禱周應淮別發現她的異常。

    可老天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非要跟她對著干一樣。

    就見周應淮脫鞋的動作一愣,然后猛地抬頭看向她,俊臉上滿是擔憂,“秋秋,你怎么了?感冒了?”

    “沒,沒有。”程方秋磕磕巴巴地反駁,似乎是覺得這兩個字有些蒼白無力,又補充道:“剛睡了一會兒,嗓子有些干。”

    周應淮松了口氣,一邊將鞋脫掉,一邊道:“等會兒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嗯好。”程方秋也松了口氣。

    “這是我在百貨商場買的電風扇,剛買完就開始下雨了。”說到這兒,周應淮無奈地拍了拍那個大紙箱,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來?”這么大的雨,又騎那么久的車回來,難怪全身都濕了。

    “這雨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我怕回來得太晚,你會害怕。”周應淮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像是會說話一樣,牢牢牽動著她的心神。

    程方秋壓下內心深處的悸動,踮起腳尖,將毛巾蓋在他的發頂,心疼地擦了擦,“我又不是小孩了,能害怕什么。”

    話是這么說,嘟囔完,她又催促道:“熱水瓶里還有熱水,你趕緊去洗個澡。”

    周應淮乖乖彎了彎腰,還將頭在毛巾上蹭了蹭,隔著柔軟的毛巾,更像是蹭在她的掌心當中,他當然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唇角往上勾了勾,“好,聽老婆的。”

    話畢,他伸出手去解皮帶,修長指尖十分靈活,沒等程方秋避讓,就將濕漉漉的長褲給脫了下來,和上衣扔到一起。

    “再擦擦。”

    只穿著四角內褲的男人慵懶地半彎著腰讓她給他擦頭發,乖巧得不行。

    可周應淮身上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卻訴說著他的野性不羈,尤其是上面還沾著些許水汽,不斷有水珠從身體上滾落,在肌膚上留下道道曖昧的痕跡。

    性張力滿滿。

    程方秋紅著臉幫他擦著頭發,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肩膀上的牙印,呼吸猛地一滯,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這這這,這是她干的?

    與此同時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是她騎在他身上,哭著非要給他烙印,然后就一口咬了上去……

    “怎么了?”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周應淮疑惑地抬起頭,就見她正盯著他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眸中的笑意加深了些。

    “很疼吧?”程方秋有些羞恥,又有些心虛地小聲開口詢問。

    她那點力道跟撓癢癢似的,就是看上去嚇人,其實沒什么感覺,但是……

    周應淮目光在她充滿愧疚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瞇了瞇眼眸,最后輕聲道:“還好。”

    模棱兩可的答案,但是落在程方秋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都說還好,那肯定是很疼了,她懊惱地抿住下唇,伸出手指在上面摸了摸,“我下次不咬了,你洗完澡,我幫你涂點兒藥。”

    “好,那試試?”

    話音剛落,他突然俯身過來,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后背貼在冰冷的墻上,她顫了一下,想往前,可是卻撞上了他堅硬的胸肌。

    周應淮伸出手撐在她的左右兩側,將人圈在懷中,炙熱的唇瓣落在她耳后,細碎的吻讓敏感地帶變得更加敏感,她身子一軟,差點兒滑落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細腰。

    “試試什么?”程方秋吶吶開口,偏頭躲開他的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開親啊!害得她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現在完全處于下風!

    他的牙齒咬住她的耳垂細細碾磨,說出來的話有些含糊不清,卻讓她渾身一顫。

    “試試你還會不會咬。”

    說完,雙臂用力輕松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他身上的水汽一股腦都蹭在了她身上,有些涼。

    突然的騰空讓程方秋沒忍住驚呼了一聲,她攀住周應淮的身體穩住身形,然后紅著臉唾罵道:“周應淮你個臭流氓,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周應淮挑眉,笑得浪蕩,連帶著一張俊臉都生動起來。

    程方秋被他的美色晃得一個不察,等回過神,人已經到了衛生間,咔噠一聲,門被反鎖上了。

    “秋秋,我喜歡你穿我的衣服。”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從耳朵里鉆進去,卻平白擾亂了她的心跳。

    程方秋被他壓在門板上,只覺得身上穿的他的襯衣開始發燙,燙得她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直到他帶著涼意的指尖覆上來,才稍稍得到緩解。

    明明沒有吻,但是她已經喘得不成樣子。

    她不禁深深唾棄了一番自己這沒出息的表現。

    “還疼不疼?”周應淮的大掌在她的危險地帶不斷游移,隔著短褲薄薄的布料,不進去,也不離開,就在邊緣處摩挲,試探。

    純屬吊她胃口。

    程方秋咬牙,明明主動求歡的人是他,但是這會兒他倒是氣定神閑,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著急,反倒是她,被撩得不上不下,難受至極。

    透過鏡子,她能看見他寬闊厚實,溝壑分明的后背,每一束肌肉都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荷爾蒙爆炸。

    兩人體型差了不少,她就如同一根柳枝攀附在大樹上面搖擺不定。

    她羞赧著搖了搖頭,沒忍住身體的激動,主動往前送了送,用飽滿將他的掌心填滿,用身體行動來告訴他,她想要他。

    女人在有過一次美妙的體驗后,總是禁不住誘惑的。

    程方秋默默在腦海中為自己找著借口。

    好在他沒讓她失望,幾乎是她剛送上去,他就勾上了那層薄薄的布料,但指尖剛探進去,就被咬住了,出入艱難。

    這一刻,兩人才知道原本她不止一張嘴會咬人。

    “別咬。”輕輕的低笑在耳邊響起,透著勾魂攝魄的性感。

    程方秋惱羞成怒,張嘴在他胸口咬上一口,只是這次她沒敢太用力。

    沒多久,等她身體適應后,他才捏住她的下巴,熱烈地吻了上來,不溫柔,不緩慢,而是又快又兇,像是要把她整個吞入腹中。

    她的喘息聲越發重了。

    大腿被他的臂膀抬起,隨著起伏上上下下,程方秋只覺得腰都快斷了,斷斷續續的口申口今從喉間溢出來。

    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只能勉強看清他因為她也陷入沉迷的表情。

    “你好像很喜歡在浴室。”程方秋埋在他的脖頸間,身體輕顫,眉眼間全是動人的春色。

    周應淮的牙齒在她肩膀上磨著,沒說話,與此同時勁瘦的腰身也沒停下。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湊到她耳邊給出答案:“因為有鏡子。”

    “……”變態,變態,變態,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我今天在百貨商場看到一個很漂亮的梳妝臺,下次買回來?”周應淮抱著她清洗,緩緩的水流聲也壓不住他話語里的期待。

    程方秋蔫蔫地窩在他懷里,奇怪地皺起眉,他這個時候提梳妝臺干什么?

    腦子靈光一閃一個可能性,她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囁嚅兩下,試探性問道:“不會是有鏡子吧?”

    周應淮挑了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滾,不買。”

    “老婆,買吧。”

    “不買。”

    “買吧。”

    兩人打著嘴炮,誰也不肯退步,最后還是周應淮停下了這幼稚的交鋒,抱著她出了浴室,拿出干毛巾幫她擦著身上的水漬。

    換上干爽的衣服后,程方秋指揮周應淮抱著她去了沙發上,他余光瞥見上面遺落的書籍,有些詫異:“這本書不太好看懂。”

    “嗯,所以看了幾頁我就睡著了,以后想睡覺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看。”

    “……”非常強的邏輯,他沒辦法反駁。

    “你快去把電風扇拿出來試一試。”程方秋現在比較感興趣的就是那臺電風扇,這可是這個年代少有的電器之一,消暑神器。

    周應淮笑著揉了揉她半濕的頭發,然后拿著剪刀去了門口,先把被雨水淋濕的包裝給拆了,然后才拿著風扇走過來。

    新的電風扇是沒有組裝的,但是這對身為機械廠高級技術員的周應淮來說完全就是小事一樁,他拿出工具箱三兩下就將電風扇給組裝完畢了。

    “快插電試試。”

    第58章 溫柔繾綣的吻

    綿綿密密的雨還在下, 氣溫也跟著降了不少。

    周應淮只開了最低檔,徐徐冷風吹過來,揚起程方秋胸前的長發, 露出她紅暈未消的小臉, 美艷動人的五官因為這陣風而變得靈動活潑起來。

    她歡喜地沖他招手, “周應淮你快過來感受一下。”

    這一刻,周應淮心中涌起說不出道不明的滿足, 他淺淺輕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涼風落在臉上, 吹散了夏日的燥熱。

    程方秋懶洋洋地靠在他肩膀上, 這時候閑下來, 終于有精力跟周應淮吐槽今天遇到的煩心事了, “你猜我今天在裁縫鋪遇見了誰。”

    聽出她話語中的煩躁和嫌棄, 周應淮把玩她發絲的動作微頓,劍眉蹙起, “誰?”

    “就是上次跟在趙巖沉他媽身邊的那個女生。”程方秋知道周應淮記性好,肯定還沒忘。

    果然,聽了她的話后,周應淮就接上了她的話頭:“我記得, 她找你麻煩了?”

    一聽他這么問, 程方秋當即就夸張地點了點頭,告狀道:“她跟她媽一起來做衣服, 就排在我們后面, 然后一上來就罵我狐貍精,真是氣死我了,而且后面……”

    越聽, 周應淮的眉頭就皺得越緊,到最后眸色深沉近墨,里面藏著掩不住的暴怒和狠厲,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她的發頂,盡量放柔語氣:“這種人一查一個準,秋秋你放心,上面肯定不會包庇他們的。”

    “嗯嗯。”程方秋眸光閃了閃,心里有了數,見他陰沉著臉,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兩下,像只小貓一樣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軟著嗓音道:“別不開心了。”

    甜甜的香味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直往鼻子里鉆,周應淮聞著熟悉的味道,火氣降下來不少,他扶住她的腰,“在外面受到欺負了不要忍,有我在呢。”

    話音落下,頓了頓,又補充道:“要是打不過,罵不過,就跑回來跟老公告狀,老公幫你教訓他們。”

    肆無忌憚的偏愛給足了她底氣。

    程方秋長睫顫了顫,心尖滑過一絲感動,她摟住他脖頸的手又收緊了些,嘴角勾勒出嬌媚的弧度,紅唇輕啟:“那要是你也打不過,罵不過呢?”

    “秋秋,我會永遠站在你前面。”

    周應淮說出這話時絲毫沒有猶豫,狠狠砸在她心上,讓她莫名想起那句霸總語錄。

    要想碰她,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簡直是異曲同工之妙,意思也差不多。

    程方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他的甜言蜜語般的承諾很是受用,抱住他不肯撒手,“老公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啊。”

    一雙桃花眼格外明亮,此時正柔情似水地注視著他,嬌滴滴的身子更是抱著他上下晃悠,沒有一個男人能抵住這樣的誘惑,周應淮也不例外。

    修長脖頸間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抿了抿薄唇,抬手按住她的后腦勺,隨后俯身吻了下去。

    這個吻不同于方才的孟浪,極盡溫柔繾綣。

    *

    周應淮的假期在暴雨結束后,也迎來了收場,他得上班了。

    “我煮了粥,你醒了記得吃。”

    周應淮換好衣服就瞧見程方秋眨巴著一雙迷糊的大眼睛正盯著他看,不由輕笑一聲,彎腰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后又叮囑道:“中午我會帶飯回來,你就別自己做了。”

    “嗯哼。”程方秋還沒睡醒,愣愣點了頭,就又睡了過去。

    雨后氣溫有所下降,周應淮幫她把被子蓋好,就出了門。

    機械廠的技術部門離家屬院有些遠,騎自行車過去也要十幾分鐘,他剛到沒多久就撞見了幾天沒見的趙志高。

    “淮哥。”趙志高迎過來,興高采烈地打了個招呼,待走近后動了動鼻子,驚訝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藥味?你生病了?”

    周應淮下意識地摸了摸肩膀,隨后笑著搖頭:“沒有,就是蹭破點兒皮,你嫂子非要給我涂藥。”

    “嫂子可真體貼,這結了婚的就是不一樣。”

    趙志高還沒結婚,這會兒忍不住羨慕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應淮,只見他意氣風發,就連走路都比平時帶風,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淮哥本來就長得俊,現在精氣神更足了,人也好像更帥了。

    趙志高余光瞥到什么,好奇問道:“這是……”

    周應淮順著趙志高指著的方向看去,就瞧見了掛在腰間的藍色香囊,他眉梢輕揚,“也是你嫂子給我的。”

    說完又補充道:“她親手做的,說夏天蚊蟲多,帶在身上就不會被咬了。”

    聞言,趙志高突然覺得有些牙疼,他為什么要多嘴問這么一句?簡直是自討苦吃。

    周應淮悠然自得地提著公文包朝著前方走去,眸中閃過一絲得意,趙志高沒看見,他在原地懷疑了一會兒人生后,立馬追了上去,“淮哥,我決定收回我以前的那些話,男人果然還是要先成家后立業。”

    看看淮哥,就知道身邊有個知心體貼的人兒多重要了!

    “那你就去見你媽給你介紹的那些相親對象,別每次都拿我當擋箭牌。”次數多了,趙母現在見到他都有些陰陽怪氣的,下鄉援助前還說要給他介紹個姑娘。

    弄得好像搞定了兒子領導的人生大事,她才能搞定兒子的人生大事一樣。

    聽見周應淮的話,趙志高頗為心虛地干笑兩聲:“我那也是沒辦法了,誰讓咱們部門就幾個人沒結婚了,我又跟你玩得最好……”

    “現在又少一個,你也抓緊。”

    這時候兩人已經到了辦公室區域,里面已經來了不少人,見到周應淮進來,均不約而同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打招呼,“淮哥,早上好!”

    “早上好,月底我和你們嫂子擺酒席,有空的可以過來喝一杯喜酒。”周應淮從包里拿出一沓請帖和喜糖,一一分發給眾人。

    “我們肯定會來的。”

    “淮哥新婚快樂啊。”

    略有些沉悶的辦公室立馬熱鬧起來,等周應淮走進獨立辦公室后,大家才敢湊到一起小聲八卦著:“你們覺不覺得淮哥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可不是嘛,大冰山遇到大美人也會乖乖融化。”

    “你們看沒看到淮哥腰上掛著的東西?聽小趙說那是程同志親手做的,嘖嘖,程同志不光長得漂亮,而且還這么心靈手巧,真是羨慕死我了。”

    就在一陣夸贊當中,一道不合時宜的輕嗤聲響起:“就娶了個鄉姑而已,有什么好得瑟的?瞧把你們稀罕的,也只有這么點兒眼界了。”

    大家看過去,就瞧見門口站著一個魁梧的男人,他一邊吃著手中拿著的肉包子,一邊用眼神掃視全場,見他們都低下頭,方才大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胡平生一大早吃了火藥了?”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但話這么說,聲音卻壓得很低。

    另外一個人倒是知道點兒內情,同樣小聲道:“你們還不知道呢?聽說那天淮哥領了獎后,胡平生在家發了好大的火,說上頭領導不公平。”

    “嘿,自己沒淮哥有本事,在這兒怪領導不公平,真是笑掉大牙了。”

    “快別說了,被胡平生聽到了,小心他給你穿小鞋。”

    所有人不忿歸不忿,但是到底沒敢再多說什么。

    胡平生雖然人品不行,但是能力和背景都是技術部門數一數二的,他自己就是廠里為數不多的高級技術員,父母和親戚也都是廠里的骨干人員。

    可以說,在周應淮來到這里之前,他就是機械廠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切事物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浮云。

    周應淮就是胡平生最恨的克星,所以當初廠里在分配任務的時候,胡平生不顧臉面,硬是仗著背景搶走了另外一個大縣的任務,本以為會借此鯉魚翻身,壓周應淮一頭,結果下鄉后,因為決策失誤,犯了大錯,不光沒有大放異彩,還被廠長打電話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么丟人的事情早就被傳得人盡皆知,偏偏胡平生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在部門里耀武揚威。

    他也就敢欺負欺負他們這些小蝦米了,在淮哥面前還不是屁都不敢放,連狠話都是等淮哥走了之后才敢說的。

    趙志高磨了磨后槽牙,直接沖進了周應淮的辦公室,將這件事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遍。

    “淮哥,你聽聽胡平生他有多囂張,你再不治治他,他就要爬到你頭上拉屎了!”

    周應淮正在角落里擺弄一臺機器,聞言眼皮子都沒抬,直到聽到趙志高提到“村姑”這個字眼,他才終于站起身,眉眼冷戾,“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你就該狠狠把他揍一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口出狂言。”趙志高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一邊說,一邊還舉起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兩下。

    趙志高不是瞎說,他可是見識過周應淮的身手的。

    別說教訓一個胡平生了,就是教訓十個胡平生都綽綽有余。

    “揍他?然后把自己送進局子里吃牢飯?”周應淮摘下全是機油的手套,隨手放在架子上,語氣意味不明。

    趙志高也后知后覺自己這建議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訕笑一聲:“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看他吃癟。”

    “急什么?”周應淮打開上了鎖的柜子,從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翻看了兩頁后,就將其遞給了趙志高,“你看看這個。”

    “嗯?”趙志高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應淮,然后接了過來,只是匆匆掃了一眼,眸光就瞬間亮了起來。

    第59章 虎狼之詞

    “淮哥, 這是你寫的?你真的太了不起了,這個要是真的做出來了,我們機械廠的天就要變了, 不, 全國的天都要變一變。”

    趙志高激動地唾沫橫飛, 臉都漲紅了,有時候他真的想掰開淮哥的腦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由什么構成的, 怎么能想到這么多別人都想不到的點?

    “胡平生不是一直都想把我踩在腳下嗎?這次就讓他徹底明白什么叫做癡心妄想。”

    周應淮懶洋洋地靠坐在辦公桌上,漆黑的深眸窺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 但是語氣卻十分冷厲, 讓人瞬間如墜冰窖。

    這話有點張狂, 但是由他說出來卻絲毫不令人覺得囂張, 反而認為理所當然, 當一個人的能力達到一定程度, 就能讓人產生這樣的感覺。

    周應淮就是這樣的人。

    聞言,結合他們剛剛說的話, 趙志高瞬間明白過來周應淮的意思,他輕嘖一聲,“殺人誅心啊,這招實在是妙。”

    摧毀胡平生最在意的東西, 擊潰他的信念, 這比肉體的傷害更為致命,也更狠。

    不愧是淮哥, 對付對手居然能謀劃這么大的局, 做出這么厲害的研究,還瞞得這么好,甚至在此之前就連他都毫不知情。

    難怪人家是高級技術員, 而他在廠里待了這么多年,都還只是初級技術員。

    人比人氣死人,天賦這東西還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不是為了他。”見趙志高誤會了,周應淮難得多解釋了一句。

    “啊?”趙志高疑惑地撓了撓頭。

    “他不配。”周應淮輕嗤一聲,腔調散漫,卻讓趙志高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淮哥,該不會你從來沒把他當作對手吧?”

    周應淮沒有出聲回答,但是有時候沉默就已經代表了答案。

    “那……”

    “做研究的意義有很多,但永遠不是為了對付他人。”

    胡平生這個人有能力,但是大部分精力都沒有放在工作上,心高氣傲,心術不正,才會導致多年在原地打轉,要是他能把花費在如何針對他的那些時間用在工作當中,估計早就不會一直止步高級技術員這個崗位了。

    他向來對胡平生使得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是因為他怕他,而是覺得沒必要,跳梁小丑一般的角色,根本就不用多費心思。

    可今天胡平生居然變本加厲,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敢言語貶低他的妻子,毫無尊重可言,那他也沒必要給他臉了。

    他的研究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本來打算低調行事,但是胡平生偏偏要嘴賤一句,撞上槍口,那他不介意高調點兒,讓所有人都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

    希望自此之后他不要再自以為是地把他當成假想敵。

    聽見周應淮的話,趙志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是我想岔了,我要跟淮哥你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不光能力上,心態上更是。

    趙志高深吸一口氣,想到什么,問道:“淮哥,你準備什么時候把這個交上去?”

    “還有一小部分細節需要再測驗幾遍,等確定后再交上去。”周應淮將文件從趙志高手中拿回來,握在掌心盯了數秒,然后重新鎖進柜子里。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吵鬧,然后有一個人過來敲響了門。

    趙志高大步走過去打開門,一個同事站在門外道:“咱們部門來新人了,胡技術員讓我來叫淮哥你一起去見見人。”

    “多大的角色啊,還要我們淮哥去見他?”趙志高翻了個白眼,胡平生真當他是技術部門的老大了?對淮哥吆五喝六的。

    “而且咱們部門什么時候招新人了?沒聽見通知啊。”

    “是別的部門調過來的。”那個同事不敢接前面那句話,老油條似的撿著能說的說。

    趙志高更驚訝了,“調人?”

    他們技術部門跟別的部門不一樣,是要有相關專業知識做基礎才能進來的,每個人進來之前還要考試,流程非常復雜,但相應的,工資和發展前景都比其他部門要好很多,所以其他部門的人擠破頭都想進來,可成功的卻屈指可數。

    “咋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趙志高喃喃出聲,下意識地看向周應淮,后者也搖了搖頭,便猜到這里面有貓膩。

    果不其然,那位同事見他們露出疑惑的表情,當即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便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個關系戶,花錢買進來的。”

    周應淮和趙志高都皺起眉。

    “大家都猜是胡技術員保他進來的。”話畢,他像是察覺自己說多了,連忙閉上嘴巴,轉移話題道:“你們去不去看看啊?”

    “不去。”

    “那我先走了,淮哥,志高,我可啥都沒說啊。”

    “明白,去吧。”

    人走后,辦公室內回復寂靜,趙志高將門關上,嘖嘖出聲:“還真舍得。”

    想花錢進技術部門沒個大幾百根本解決不了事情,再者胡平生是個什么德行?不好吃好喝地把他伺候好了,他能幫你辦事?想都別想。

    “又來個走后門的廢物。”

    趙志高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們這種靠本事進來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花錢買關系進來的,工作中拖后腿就算了,還喜歡占用別人的時間問東問西,簡直煩不勝煩。

    周應淮掀起眼皮,見趙志高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禁輕笑道:“怕什么,胡平生自己給自己招的禍,又燒不到你身上。”

    “對哦。”趙志高一拍手,笑了。

    這個人只要一旦犯錯,胡平生就脫不了干系,胡平生就祈禱著吧,這人能在技術部門本本分分待著。

    “那淮哥我先去做事了。”

    “嗯,去吧。”

    趙志高走后,周應淮才開始處理桌子上的文件,請假數日,已經堆積如山,等看到一半,他沒忍住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不知道她起沒起床,喝沒喝粥。

    一向將工作放在首位的人,這會兒竟也有了牽掛。

    周應淮揉了揉眉心,收斂思緒,繼續認真處理文件。

    *

    程方秋早就起床了,昨天晚上有風扇吹著涼風,再加上下雨天降了溫,她身上再沒了之前的那種粘膩感,所以睡得很是舒服,要不是周應淮起床上班吵醒了她一次,她估計能一覺睡到自然醒。

    洗漱過后,由于剛醒沒什么胃口,她便先去陽臺看了花,昨天半夜雨就停了,應該是周應淮早上起床的時候把花重新搬到陽臺上去的。

    見它們狀態還不錯,程方秋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在陽臺做了一會兒站著就能做的普拉提之后,她就去了廚房把周應淮煮的粥給盛了出來,然后又給自己切了一個果盤,才美滋滋地坐下享用美味。

    等吃得差不多了,她思緒放空,發了會兒呆。

    “好無聊啊。”

    有周應淮在的時候,她覺得日子過得充實又有趣,但現在一個人的時候,她只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趣了,時間太漫長了。

    她做了這么多事,也才過了不到一個小時。

    “啊啊啊,手機,電腦,平板……”

    任何電子產品都沒有就算了,娛樂設施也可以說是等于零。

    而且在這個年代別說旅游了,就是跨越個城市都要跟上頭申請,沒有介紹信就等著被當成盲流抓起來吧。

    只要一想到這樣的生活還要再過十幾年,程方秋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思及此,程方秋突然很想念前世扛著各種各樣的相機全世界飛來飛去的攝影師工作,不光能閱遍地球美景和各色美男美女,最重要的是還能拍出讓她引以為傲的作品……

    不行,不能再想前世的好日子,想得越多,對自己的精神折磨越大。

    有傷春悲秋的時間,還不如好好想想今天做什么,她總不能一直吃了睡,睡了吃吧?

    就在程方秋還沒思考好等會兒是去約徐琪琪逛街,還是窩在家里看書的時候,門被人敲響了。

    “誰?”

    程方秋警惕地沒有直接開門,這個年代的門大部分都沒有安裝貓眼的習慣,他們家也不例外,雖然這里是家屬樓,應該不會遇到壞人,出什么大事,但是獨自在家,又看不見對方長相的情況下,她不會去冒險。

    “是程方秋同志嗎?我是電話室的管理員,紅夢照相館的人打電話過來通知你們去取照片。”或許是察覺到了程方秋的謹慎,來人做了自我介紹。

    程方秋聽出是那天那個管理員的聲音,心里松了口氣,只是……

    紅夢照相館?程方秋眉頭輕皺,當時他們去拍照的時候,前臺小姐姐不是說一般要等半個月到一個月嗎?怎么現在就可以取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就算心里存有疑惑,但是程方秋沒過多浪費對方的時間,應了下來。

    “那我就先走了。”

    “麻煩了,慢走。”

    正煩沒事可做,程方秋決定趁著上午涼快,去照相館把照片取了,畢竟她也很期待這個年代洗出來的照片會是什么樣子的。

    打定主意后,她換好衣服,拿上包包和鑰匙就出了門。

    只是等出了門才想起來周應淮早上肯定把自行車騎走了,他們家又沒有第二輛自行車,所以她現在是個沒有交通工具的人。

    但是門都出了,她索性去找了徐琪琪。

    她到常家的時候,徐琪琪才剛醒,正迷迷糊糊在吃早餐,見程方秋來了,立馬招呼著人要一起吃。

    程方秋立馬擺手表示自己已經吃過了,然后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徐琪琪的脖頸上,后者這才意識到自己剛起床只穿了一件方領睡衣,頓時羞紅了臉,慌里慌張地拿手擋在跟前。

    只是什么都遮不住,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別說徐琪琪尷尬了,就是程方秋也很不自在,她腦海中自動浮現了常彥安那張禁欲正經的臉,嘖,沒想到常副廠長私底下是這樣的。

    但她好像也沒資格說別人,周應淮比常彥安還過分!

    幸好她最近都是穿高領的衣服,全都擋住了,所以不至于和徐琪琪一樣羞赧到快鉆進餐桌底下去。

    “我去換件衣服。”徐琪琪平時大大咧咧的,碰到這種事情還是慌了神。

    程方秋倒是顯得鎮定多了,她點頭應好,“那我在這兒等你。”

    沒多久徐琪琪重新換了一身行頭,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才下樓,在對上程方秋的眼神后,輕咳一聲,干巴巴解釋道:“那天和我老公解除誤會后,就……”

    “感情比較好是吧?我理解的。”程方秋抿了口杯子里的水,為了不讓徐琪琪繼續窘迫下去,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淡聲道:“我和周應淮新婚,也差不多。”

    誰知道徐琪琪就跟找到了知音一樣,撲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秋秋,你是不是也覺得受不了了?我到現在都覺得疼!”

    “啊,啊?”

    程方秋口腔里的水還沒完全咽下去,聽到這等虎狼之詞差點兒把水噴出來,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跟打通了徐琪琪的任督二脈似的,她憤憤地將油條撕咬下一大塊,那樣子就好像吃的不是油條,而是常彥安一樣。

    “他往死里折騰我,我身上就沒塊好肉。”

    “大晚上的能來好幾次,你說他都三十了,怎么精力還這么好?”

    “我姑姑之前還擔心他不行,結果……”徐琪琪頓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不行的人是我。”

    程方秋愣愣聽著,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她的老天奶,不是說這個年代的女生都很內斂嗎?怎么她覺得徐琪琪比她還開放?跟自家男人的床事都能拿出來聊的嗎?

    而且還是倒豆子一般說個不停,徐琪琪這是積攢了多少怨氣啊!

    “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常副廠長應該就是這樣的。”

    程方秋干笑兩聲,安慰了一句,她兩輩子就只有過周應淮一個男人,她還以為只有二十出頭,正值年輕的男人才精力旺盛,夜夜不知足,沒想到這東西跟年齡無關啊。

    但為什么前世很多小姐妹都說男人過了二十五,各方面都會呈現斷崖式下降?

    難不成這東西還分人?

    程方秋忍不住想,周應淮現在就“縱谷欠過度”,未來會不會……

    她表示很擔心。

    “對了,你要疼的話,可以讓你老公去醫院買一個綠色包裝的藥膏,還挺管用的。”程方秋突然想到什么,便開口建議道。

    “還有藥膏賣呢?”徐琪琪聽得稀奇,眸光一亮,轉而又皺眉,“他臉皮薄得跟紙一樣,指望他去,還不如指望豬能上樹。”

    第60章 請教

    “那又怎么了, 難不成讓我們自己買?誰干的,誰負責。”

    話音落下,程方秋覺得“干”這個字用得很是微妙, 眼睫微顫, 掩飾性地提高音量, 想把這句話給蓋過去,“男人就不能慣著, 有些事就該他們去做,藥膏就是周應淮主動買的, 也是他……”

    說到這兒, 程方秋俏臉一紅, 沒再往下說下去, 但是意思卻被徐琪琪琢磨出來了, 她揶揄地沖程方秋拋了個媚眼, “周技術員可真好,事事親力親為啊。”

    親力親為四個字咬得格外重, 程方秋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捂徐琪琪的嘴,后者嬉笑著躲開,“我要讓常彥安好好跟你家周同志學一學。”

    “好了,不聊這個了, 琪琪你今天用不用自行車?不用的話, 我想借一下。”她上次來的時候看見常家庭院里停了兩輛自行車,要是徐琪琪不用的話, 她想騎走去取照片。

    “不用, 借給你了。”徐琪琪很爽快地答應下來,然后又好奇問道:“你借自行車干什么啊?”

    “我去照相館取照片。”

    “那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也別騎自行車了,坐公交過去吧,兩站就到了。”上次聊天,程方秋跟徐琪琪提過一嘴,所以她是知道他們在紅夢照相館拍了照片的。

    “好。”有人陪總比自己一個人去強,程方秋笑著點頭。

    徐琪琪快速解決起了早餐,吃了沒兩口又想到一件事,“咦,你們不是才拍沒幾天嗎?怎么這么快就可以取了?”

    說到這個,程方秋也很是納悶,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他們今天早上打電話過來通知我去取。”

    “什么時候紅夢照相館有打電話通知顧客這項服務了?”徐琪琪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由于紅夢照相館之前名氣很大,她也去拍過兩次,但是效果都一般般,她就再也沒去過了。

    但那兩次都是自己估摸著時間去取的,從來沒有留過電話,也沒有被電話通知過。

    難道是新增的服務?

    徐琪琪都不知道,程方秋這個剛來省城沒幾天的人就更不會知道了。

    這不是什么大事,兩人并沒有糾結,等徐琪琪吃完早餐后,就一同出了門。

    而此時的紅夢照相館內,李濤遠在拍攝區來回踱步,只要每進一個顧客,他就會探出腦袋看一眼,在瞧見對方不是自己想見的人之后又失望地收回視線。

    “師父,燕子已經打過電話了,你別著急。”李智亮將李濤遠的心不在焉盡收眼底,沒忍住勸了一句。

    其實不止今天,自打那些照片在暗房里被洗出來后,李濤遠就是這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幸好今天來拍照片的人不多,不然真要釀成大禍。

    “嗯。”

    聽了李智亮的話,李濤遠也意識到自己現在不在狀態上,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這段時間他拿著那些照片反反復復地看,心知肚明雖然照片是他按下快門拍的,但是如果沒有那位女同志指導,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拍出這樣有靈氣的照片。

    沉默兩秒后,李濤遠突然開口問道:“你說天賦這東西是不是要比努力重要?”

    他跟在老師傅后面學了這么多年的技術,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姑娘,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擺在面前。

    “師父……”

    李智亮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李濤遠的這個問題,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好在李濤遠也不是真的要從他嘴里聽到答案。

    氣氛有些詭異的沉默,直到下一位顧客進入拍攝區,兩人方才調整好狀態,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還是沒有等來想等的人,李濤遠有些泄氣地想今天可能是等不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道年輕女聲。

    “你好,我是過來取照片的。”

    李濤遠和李智亮幾乎同一時間抬頭朝著門口看去,就瞧見兩位靚麗的女同志亭亭玉立地從門口朝著柜臺走去,而其中穿著白藍格子長裙的,就是他們盼星星盼月亮在等的人。

    “請稍等片刻。”李濤遠當機立斷,沖端坐在照相機前面的顧客招呼了一句,然后大步流星繞過博古架,最后甚至跑了起來,終于和她們在差不多的時間里到達了柜臺。

    孫紅燕正想叫李濤遠過來,見他人已經到了,不免興奮道:“李師傅,人來了。”

    “我知道。”李濤遠向來嚴肅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他朝著穿白藍格子長裙的女同志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好,我們上次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時間才過去幾天,程方秋記性不差,再加上當時還和眼前這位照相館的攝影師發生了爭執,所以不光是僅僅記得,她對他的印象還十分深刻。

    聽見程方秋的話,李濤遠開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見李濤遠如此高興,程方秋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她記得他,是一件很值得亢奮的事情嗎?

    后者格外關注程方秋,自然發現了她的一連串小動作,連忙壓下心中的激動,輕咳一聲,調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些。

    “程同志,你和你愛人上次拍的照片已經可以取了,但是可以麻煩你等我一會兒嗎?我拍完這位顧客的照片,就上樓給你取下來。”

    聞言,程方秋不疑有他,點頭答應下來,然后在孫紅燕的帶領下,去了等候區坐著等待。

    “我記得我之前來,這位師傅不是這樣的性子啊。”徐琪琪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濤遠急匆匆離開的背影。

    程方秋也順著徐琪琪的視線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無所謂地道:“可能因為生意不好?”

    上次她和周應淮一起來的時候,好歹還有幾個人排隊,但是今天店里明顯冷清了不少,只有一位顧客在拍照片。

    “可能是。”徐琪琪附和著點了點頭,然后視線環顧一圈,沒忍住感嘆道:“我記得我小時候紅夢照相館可受歡迎了,那時候想過來拍張照,得從早上排到中午。”

    “這么夸張?”程方秋有些驚訝地微微瞪大眼睛。

    “我可一點兒都沒夸大,當時的師傅拍照是真的好,現在嘛……”徐琪琪后面的話沒說完,但是意思卻不言而喻。

    程方秋不禁想到上次拍照片的時候,那位師傅的技術是真的挺堪憂的,便沒忍住道:“是好是壞顧客最清楚了,難怪這里的生意越來越差。”

    “所以我來過兩次后,都不愿意來了,老字號的招牌算是在他們這一輩毀了。”徐琪琪有些唏噓,但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不管你名頭有多大,只要你拍的照片不好看,顧客當然不愿意買單,從而選擇更好的照相館。

    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兩人聊了沒幾句,就見那邊拍攝區似乎結束了,李濤遠和李智亮將顧客送走后,就一前一后朝著樓上走去,沒多久,又快步下來了。

    “程同志,這是你們的照片。”

    李濤遠將一個黃皮紙袋遞到程方秋手中,程方秋伸出手接過,先是道謝,然后就打開了上面的封條,把照片都倒在了桌子上,想檢查一下照片是不是他們的,也想看看成像清不清晰,拍得好不好看。

    “天吶,拍得好好。”徐琪琪就坐在程方秋旁邊,一見到成片,眼睛瞬間就亮了,迫不及待地拿起其中一張照片,眸中全是星星點點的光芒。

    程方秋粗略看了一圈后也很滿意,唇角不由帶上了些許笑意。

    “謝謝你們,我很喜歡。”

    李濤遠原本有些忐忑不安,聞言心里的大石頭頓時落回了原地,但他不好意思邀功,正要開口的時候,就被徐琪琪的玩笑話給打斷了。

    “師傅,我之前來拍的時候怎么不是這種效果?你們照相館換新師傅了?”

    這話有點兒傷人,但是看著徐琪琪真誠求問的眼神,李濤遠知道對方不是故意的,可內心深處還是不由漫上來一絲苦澀。

    他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沒有,我們照相館一直只有我一位師傅,當時多虧了這位女同志的指導,不然拍不出來這么好的效果。”

    “什么?”徐琪琪猛地扭頭看向程方秋,滿臉震驚,等回過神后,驚喜地拔高音量問道:“秋秋,你還會拍照呢?”

    程方秋也沒想到李濤遠會把功勞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而且還用了“指導”兩個字,她先是一愣,然后擺擺手道:“談不上指導,就是一些小建議。”

    要是放在前世,她定然不會在攝影這個強項領域謙虛,因為就算謙虛了別人也不會信,還有可能覺得是她這個業界大佬在故意拿喬,倒不如大大方方應下。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她一個無名無姓的小透明如果應下,那就是明晃晃的自大了。

    “之前讀書的時候……”見徐琪琪好奇,她便把糊弄周應淮的那套說辭又拿出來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李濤遠看向程方秋的眼神更熱烈了,他沒想到她不僅僅有天賦,還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是有基礎的人。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撒謊,程方秋如坐針氈,不自然地笑了笑,“琪琪,我們走吧。”

    “好。”反正照片都取了,也沒什么事情了,徐琪琪跟著程方秋一起起身,然后提議道:“干脆去一趟百貨商場買幾個漂亮的相框,你們這照片擺在家里多好看啊。”

    程方秋想了想,也覺得不錯,便點頭道:“那我們走吧。”

    眼看她們要走,李濤遠急了,連忙給李智亮使了個眼色,后者上前將兩人攔了下來,“程同志,我們有個不情之請。”

    程方秋停下腳步,看向李智亮,有些不解道:“什么?”

    “你這照片能不能賣我們一張,我們想放在櫥窗里展示。”第一個字出口后,后面的話就順理成章地冒出來了,說完李智亮松了口氣。

    “啊?”程方秋沒想到是這個要求,頓時有些懵,然后就搖頭拒絕道:“算了,這些照片我都挺滿意的,舍不得賣出去。”

    她目前不差錢,照相館想買,但估計也出不起價,她沒必要賣。

    “我們理解的,照片拍這么好,是我也舍不得。”李智亮話這么說,但是臉上還是浮現出一絲失落。

    程方秋見狀倒是有些心軟了,他們想買照片肯定也是覺得照片拍得好,買下來掛在櫥窗里,多多少少能吸引一些顧客,挽救一下紅夢照相館的業績。

    她正想松口的時候,一旁的李濤遠站了出來,“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拍兩張?”

    這個請求一出,不光程方秋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就連徐琪琪都沒忍住脫口而出道:“你們才是照相館的師傅吧?還缺拍照片的人?”

    聞言,李濤遠不禁苦笑兩聲:“拍照的人倒是不缺,缺的是拍得好的。”

    話音落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程方秋,索性也不搞那些彎彎繞繞了,直接開門見山道:“程同志,其實上次拍照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的才華,所以才會加急把你指導后拍出來的照片洗出來。”

    “成片一出,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我誠心地想跟你學習一下拍攝技術,你看可以嗎?”

    說到這兒,李濤遠突然嘆了口氣,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下來,“你們應該都知道,紅夢照相館一日不如一日,就是拍攝上面出現了差錯。”

    “當年我師父出意外去世,我這個接班人趕鴨子上架,很多本事都沒學透……”

    “出現現在的局面,我難辭其咎,要是紅夢照相館毀在我手里,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氣氛倏然變得壓抑沉重起來,看著年過半百的人在自己面前懺悔,所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李智亮,他身為李濤遠的徒弟,可謂是一步步跟著他走過來的,自然知道他身上背著的責任和壓力。

    “師父。”李智亮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眶也紅了大半。

    孫紅燕也從柜臺走了出來,紅著眼睛安慰性地拍了拍李智亮的手臂。

    程方秋心情有些復雜,一時有些語塞,同為攝影師,她知道這一行有多么殘酷,也見證過很多老師傅“敗”給剛出茅廬的新人,有些人能釋懷,但有些人無法釋懷,就此退圈的不在少數。

    想必現在李濤遠現在面臨的就是類似的情況。

    “輸”給她一個普通的年輕人,肯定讓他心里很難受,但是他為了紅夢照相館,還是愿意說出這些肺腑之言,只為了能跟她請教一二,這樣的精神實在令人佩服。

    程方秋深吸一口氣,勾了勾唇,柔聲道:“學習二字不敢當,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一邊拍,一邊互相討論一下拍攝技巧。”

    見她答應,李濤遠嘴唇微張,好半響才發出聲音:“好好好,這邊請。”

    “琪琪,走啊。”

    程方秋往前走了兩步,見徐琪琪還呆站在原地,不由笑著催促了一聲,后者愣愣看著前者如花似玉的側臉,覺得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為什么一個人身上能有這么多閃光點?不光長得漂亮,還會這么多技能,簡直讓人羨慕嫉妒恨。

    但是徐琪琪只覺得與有榮焉,她的好姐妹居然這么厲害,她這是交好了一個什么寶藏女孩啊!近朱者赤,她以后一定也能變得越來越優秀!

    徐琪琪趕緊跟上去,她望著程方秋的雙眼都冒著熾熱的火花,像是下一秒就能把對方給點燃,“我也能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了。”程方秋還沒回答,李濤遠就搶先回答道。

    “那能不能也給我拍照啊?”徐琪琪抱著程方秋的胳膊,嗲著嗓子撒嬌,說完又補充道:“我要秋秋給我拍,我可以給錢的。”

    “這……”設備是照相館的,程方秋也不好做決定。

    “能,我們免費給你送五張照片。”李濤遠目光落在徐琪琪姣好的面龐上,眼珠子轉了轉,沒從程方秋手里拿到照片,是很遺憾,但從這位女同志手里拿到也很不錯!

    “到時候我們只要一張照片掛在櫥窗里就可以了,你覺得怎么樣?”

    掛在櫥窗里,豈不是只要路過這兒就能看見她的美照?要是被熟人看到了,多有面子啊。

    徐琪琪忙不迭地點頭。

    在拍攝區的還是那臺相機,上次沒能親自上手感受一下,現在可算是有機會了,程方秋有些興奮地將手中的黃皮紙袋放在旁邊的博古架上,然后兩步并作一步,快速將相機從支架上拿了下來。

    “哎!”

    李智亮見到程方秋的動作,嚇得下意識地上前想要阻止,平時他和師父對待這臺相機可是小心再小心,就只差當祖宗供著了,但是她倒好,一上來就直接大大咧咧地將其拿在手中把玩了起來。

    要是摔了可怎么辦?把他們都賣了也賠不起啊!

    “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李濤遠其實也被嚇了一跳,但見程方秋從支架上取相機的動作很是嫻熟,便放下心來了。

    要知道平常人估計研究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把相機取下來,但是她看都沒看就動作迅速地打開了支架的機關,一看就知道是有兩把刷子的。

    而且程同志看上去并不是個莽撞的人,應該不會對相機造成損壞。

    再者,是他們親自把人請過來的,就算相機出了什么差錯,他們也不能讓人一個小姑娘承擔。

    李智亮被李濤遠這么一訓斥,也反應過來,連忙閉了嘴,請人來指導,還這么小心翼翼的,倒顯得小氣了。

    “那就開始吧?琪琪你過去坐好。”

    程方秋裝作沒看見剛才的小插曲,她理解李濤遠和李智亮的愛物之心,畢竟這臺相機確實不便宜,在這個年代甚至可以稱得上天價。

    她剛才就是激動上了頭,現在經過李智亮提醒,也知道這臺相機不能出事,便重新將相機安裝了回去,動作放輕柔了不少。

    “我坐著就可以了?”徐琪琪端坐在椅子上,莫名變得有些緊張。

    “我先調試一下相機,等會兒會指導你的動作和表情。”程方秋見她渾身僵硬,就笑著先讓李濤遠和李智亮過來,留給徐琪琪放松的時間。

    “因為自然光是從這邊過來的,所以打光板最好放在這個位置。”程方秋讓李濤遠二人在鏡頭前看著,她則拿起打光板走到合適的位置上,給他們展示前后差異。

    李濤遠和李智亮盯著鏡頭里的畫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見經過程方秋移動打光板的位置,畫面瞬間變得清晰明亮不少,眼珠子都瞪大了。

    “當然,根據拍攝照片風格的不同,打光板的位置也要發生變化。”程方秋做了幾個演示,李濤遠和李智亮一邊聽著,一邊在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的筆記本上做著筆記。

    完全就是兩個認真的好學生。

    “拍人物的時候要學會隨機應變,利用光影和構圖可以很好地放大一個人的優點。”程方秋重新回到鏡頭前,同時制止了徐琪琪下意識咧嘴笑的動作,“琪琪的長相偏清冷高級,在鏡頭前不適合做出太活潑的表情。”

    徐琪琪立馬收斂笑意,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程方秋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想到現在在教學,又將臉板了起來,“穿了高領衣服的人,如果從這個角度拍,就很容易顯得沒有脖子,我看過你們展示在墻上的照片,有很多張都出現了這個問題。”

    李濤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虛心請教道:“那怎么做才能避免這個問題呢?”

    “調整焦距和角度,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好了很多?”

    “是。”李濤遠眼前一亮,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關于拍攝的技巧有很多,短時間內程方秋根本不可能全部說完,而且大部分技巧都要根據拍攝對象進行細微調整,這需要靠自己進行摸索,更需要時間的沉淀。

    在給徐琪琪拍完后,程方秋又給其余三人都拍了兩張,便提出了告辭。

    李濤遠意猶未盡,想開口挽留,卻知道程方秋已經仁至義盡,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照相館,他再多言,便有些得寸進尺了。

    想到這兒,李濤遠原本失落的情緒一掃而空,他一拍額頭,懊惱自己怎么沒早點想到這點呢!

    “程同志,你愿不愿意來我們紅夢照相館工作?”

    李濤遠是個想到什么就立馬付出行動的人,這會兒也顧不上突然說這話有些唐突了,滿含期待地看著程方秋,直接問了出來。

    什么面子,什么禮貌,現在他都管不了。

    他得趕在程方秋離開之前,把這件事敲定下來,不然等人走了,下次再見就指不定是什么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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