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對一服務
杜容和在屋子里畫圖紙, 三院怎么改他都想好了,只等著?請泥瓦匠過?來重修。
可這屋子就這么大有?個什么動靜幾個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土木可不好動, 父母尚在, 做兒子的就是挪個花盆也得讓人?看看有?沒有?克著?老人?家。
娘他不擔心, 但爹可不是善茬, 明明萬事俱備, 做到這里竟然做不下去了, 泥瓦匠也遲遲沒有?請。
杜容和看著?圖紙直嘆氣, 在屋子里翻來覆去地想辦法。
如果說之前他是為了楚韻, 如今束手束腳這個不能那個不敢的,心里倒好似為自己憋了一口氣,非把屋子重修了才能緩過?來。
聽到楚韻說稻子葵花都熟了,他眼睛就亮了, 笑著?想, 這下終于能請泥瓦匠了,于是直起?身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要出去, 他嘴上不說, 但心里一直掛記這事。
口雖是杜二爺一個人?開的, 但這意?思卻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家里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這么多?在院子里出不了門?的媳婦,這些人?心里就沒點意?見?
杜容和不怕她們,他是少?爺,沒人?敢說他一個字。但他要是不在, 這些人?要給楚韻臉色看,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他這回出門?要快馬跑幾個地方, 所以是一個人?去的,楚韻拉不住人?,看著?外邊日頭毒,趕緊拿了頂小紗帽給他戴上。
杜容和心熱勝過?火熱,他也想看看兩年下來這個種子能有?什么變化,尤其今年很可能要缺糧。
要是往年,如果上頭不派什么賑災的差事給他,對這些天災人?禍,他打聽下也就過?去了,外頭又沒有?什么他認識的人?,有?再多?人?間疾苦也苦不進皇城來,他們有?老米有?積蓄有?可以效忠的天下雄主,只需要關著?門?等風波過?去就萬事大吉。
但現在他記得野牛溝的親家姐妹,記得住在城外的李家仆夫妻,記得臨走時給他們送包子饅頭大米粥的鄉下土財主。
杜容和無法再置身事外了,他只希望糧食多?點、多?點、再多?點。
這邊人?剛走,三房院子外就轉出個人?腦袋,喜鵲毛絨絨地頂著?頭烏黑油亮的辮子在外邊對何媽使眼色。
何媽丟下瓜子兩步走過?去問?:“小姑奶奶又恨嫁了?可這找男人?又不是挑排骨,哪能這么快就找到好人??你三爺說下個月院子里要來新人?替他跑跑腿,下個月媽媽再替你看看!”
何媽說這個是故意?臊喜鵲的,這幾個月正?院氣氛越發?不好,杜老爺病了一場后就有?些見不得比他年輕氣盛的人?在眼前晃悠,還特意?叫了個奶媽子進來專門?伺候他喝奶,早中晚都要用一碗。
周圍略有?些錢的人?家都養奶娘,這個不稀奇。但吃奶里露出的意?思就好玩了。
杜老爺骨子里把自己當漢人?,他不信吃奶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如今吃了就難免透露出一個訊號——他覺得自己太老了,老到要去試試自己認為的歪門?邪道。
喜鵲想起?這個都打哆嗦。
楚韻拿了個果盤過?來招呼她坐著?一起?吃,邊吃邊聽老雜毛又要如何作妖。
因為她太忙,杜家很多?事都顧不上,杜老爺這幾個月也沒跑出來瞎折騰,她還以為這人?改邪歸正?了呢。
結果是靜悄悄的在作妖。
楚韻剝了個橘子,道:“他為難你了?”
喜鵲搖頭。
杜老爺這人?愛面子,明面上不會為難人?,所以他只是送郎氏醬紫色的衣裳、發?釵,但郎氏其人?,沒眼色地過?了一輩子,攥著?東西?就躺在家里掉眼淚,把鍋碗瓢盆都“不小心”砸得一干二凈,轉身又乳燕投林般撲進杜老爺懷里凄凄切切地問?:“杜郎,你是不是覺得我老得跟你一樣了?杜郎是不是?究竟是不是你說話啊!”
杜老爺讓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難看得仿佛死了三天似的,又不得不哄著?人?,這下他不敢再折騰郎氏了。
下頭人?受了大苦!
喜鵲喝酒般將茶一飲而盡,憂慮道:“太太捶胸頓足,自己再也不用穿這些難看老氣的衣裳,下頭人?哪里敢說這個話?老爺一擲千金,給這個送布那個送花,還都是好東西?,做下人?的不收不是存心給主家沒臉嗎?”
楚韻險些又吐了,老雜毛人?都半瘋了折騰人?還是這么惡心。
總之他這事干的讓人?半分托詞都找不出來。
于是喜鵲這樣的妙齡少?女,愣是從水靈靈的青蔥小美人?混成了灰撲撲的老媽子,穿的是灰衣裳,戴的是深綠色的花。何媽給她介紹了三個男人?,三個男人?一來,看見喜鵲如此尊容掉頭就跑,矯健之態堪比羚羊飛渡。
喜鵲心里苦,喜鵲不想說。
她這回過?來是想給楚韻透個氣,道:“太太嫁接的那顆小樹沒養活,老爺早起?散步看著?特別生氣,說是家里來了一個人?后就一直觸霉頭,想找個法子把人?請走。”
何媽聽得心里一驚,起?身拿了兩包糕點,扯了三尺淡粉色的夏布送走喜鵲,回來急急忙忙找到楚韻道:“奶奶,這老雜毛難不成想——”休了你。
話還沒說完,楚韻捂住她的嘴安慰道:“老雜毛有?賊心沒賊膽,他這一輩子想做的事哪件成了?”
而且如今的杜家早不是以前的杜家了,杜容和能聽他的就有?鬼了。
何媽還是憂心忡忡的在門?上等著?杜三爺。
她想著?實在不行?,還是住到李家躲一躲,過?幾日老雜毛死了也未可知。
杜容和這時才走到野牛溝,這個是他的地盤自然要先來,結果進鄉就被呆了。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小太陽似的綴在路邊,人?騎著?馬進去就被花埋了,路邊還有?很多?小孩兒穿著?肚兜和開襠褲守田守地,怕外邊什么人?來把花啊稻啊給偷了。
杜容和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跑馬溜了一圈心里就有?數了,他估計這個葵花整個野牛溝種了種了能有?三十?畝地。
要是以每畝三百斤算,那就是九千斤瓜子。
這數目聽起?來多?,實際還真不多?,野牛溝人?多?啊,整個地方住了一百五十?多?戶人?家,每戶沿著?田邊才種了兩分地,也就小菜畦那么大。
九千斤瓜子,四十?五輛板車就拉完了。
這個今年仍供不上滿城吃喝,但能賣個好價錢。杜容和側過?頭去看稻子,重心在這頭,稻是種得最?多?的,不僅野牛溝家家戶戶種,黃米胡同街坊鄰居家里也種了不少?——這個杜容和管不上,但看著?攤得到處都是的稻子,杜容和百感交集地想,這下至少?有?一部分人?能過?個豐年了。
即使是一小部分,也足夠杜容和震撼,別說鄉下地主家,就是旗人?里,也未必人?人?都過?得上吃飽穿暖的豐年。
豐年的含義莊稼人?比杜容和更清楚,大伙兒收了糧以后都哭了。
秦好男老遠就看見杜三爺過?來了,打著?赤腳嘿嘿笑著?從葵花地里鉆出來說:“三爺你知道嗎?鄉里想給三奶奶立長生碑,我們里正?說,有?了這個稻子,以后每年我們都能交上稅,剩下的糧食也最?后吃三頓,早上吃一碗帶米湯的清粥,中午吃壓實的大碗飯,晚上睡前還能再吃一碗半稠的濃粥。”
這日子秦好男從來沒過?過?,他們家以前都只吃一頓早飯,吃了就干活去,傍晚太陽落山前再找點青菜什么的填填肚子,也就是餓不死而已。
秦好男很興奮,道:“城里奶奶過?得也就是這個日子吧?一天三頓飯啊,讓我當神仙來換我都不換!”
“吃三頓飯算什么?”杜容和摸摸他的頭道:“慢慢來,男子漢大丈夫要有?出息,要讓家里人?三頓都能吃上大白饅頭就炒肉知道嗎?”
“好!”秦好男響脆地點了頭,奈何他這輩子就沒想過?這么好的生活,一下不慎,被三爺大餅噎了一下,激動得嗷一聲,軟在地上喘氣。
杜容和看得哈哈大笑,周圍的孩子大人?看了也跟著?一起?笑。
這笑聲傳得老遠,杜容和回了家仿佛都還能聽到那樣開懷的笑聲。
小韻她真了不起?!
杜容和與有?榮焉,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快馬回家時,杜家人?剛吃了晚飯。
郎氏看著?兒子先問?吃飯了嗎,聽見說沒吃以后就轉著?腦袋問?楚韻:“你怎么不給你男人?飯吃呢?多?大個人?了還要跑到娘這邊來討口。”
杜容和真不知該說娘什么好了,他能感覺到娘如今并不討厭楚韻,怎么還是這么不會說話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楚韻,安撫地笑了兩下。
杜容泰兩口子在旁邊看見這一眼,魏佳氏輕輕笑了,道:“成婚一年了怎么還跟新婚似的。”
杜容泰直嘆氣,眼睛也在楚韻臉上掃了幾圈。
鵝蛋臉,柳葉眉,水杏眼,活脫脫一個美人?,但要說美得驚心動魄,那就是胡扯了。
這么一看也不是狐媚子,怎么就把三弟整得五迷三道的呢?
楚韻感受到二爺的目光,她轉頭盯了他一會兒,目光里寫滿了“別看我”的警告。
杜容泰心口一跳,他覺得這姑娘真的太膽大了!老三寵壞了她!
但在直接的目光下,杜容泰只能把眼神收回來。
這時楚韻才慢慢跟郎氏說:“院子里給三爺留了幾個菜,三爺想著?娘,不過?來看一眼不肯吃呢。”
郎氏素來話趕話的一個人?,說完上句眨眼就忘了,這會兒楚韻冷不丁一搭腔她半天都沒想起?來什么意?思,但聽著?是讓她高興的意?思,于是走前還給楚做送了對小耳環。
楚韻跟這種人?真沒法計較,只能狠狠地收她的銀子解氣,于是回屋就把耳環收到首飾盒里。
里邊郎氏給過?來的小東西?已經有?滿滿一盒子了。
杜容和看得頭疼,道:“我娘經常兜里比臉還干凈就是因為都送人?了,這嘴毒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改改。”
楚韻不介意?,毒就毒,拿錢砸死她她可以每天定?點送上門?一對一服務。
杜容和笑噴,道:“今年用不笑出去挨打挨罵,我去看過?了,稻子不愁賣。不過?瓜子兒咱們得想想怎么賺個大的。”
至于究竟怎么賣,他有?門?路。
杜容和也發?現了,小韻不是做生意?的好手,人?各有?所長這也沒什么,慢慢來就是了。
第132章 愛磕瓜子的庶妃
杜容和問要不要他跑跑腿把?瓜子賣出去, 以前?他不說這個是?因為女兒家私產做丈夫的不好多?管,雖然?清律明文規定嫁妝不讓男人插手,但男人真要插手女人也管不了, 要是?不讓管, 一紙休書?過去, 錢重要還是?名節重要?
隔壁黃太太的嫁妝就全?拿來養他們家男人了, 她不也沒說一個不字嗎?所以這話男人一出口, 難免有一層威脅人的意思。
二來楚韻對錢財算得清, 她那頭算得清, 他這邊也不好伸手了, 如?今兩個人夫妻一體,杜容和這才開口問她,要是?楚韻不愿意,他就打算找幾個可靠的人跟著, 自己?多?盯著免得她吃虧上?當也就完了。
楚韻對自己?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也不覺得杜容和能看得上?她這三瓜兩棗,他要是?想要錢家里金山銀山都?不知道幾座了。
她求之不得道:“外頭經商的大多?都?是?男人, 即使我能出去, 人家也不肯見我, 但只做婦人生意我也不甘心,你要是?有空不怕累就跑一趟唄。”主要是?宰男人她比較能放下道德壓力,古代婦女賺古代男人的錢純屬替天行道。
“等秦家人把?瓜子兒送過來我就去。”杜容和對這生意確實上?心,自從楚韻不讓他在宮里順手牽羊以后,三房就一直坐吃山空,雖然?中間也陸續賺過一些小錢, 可這些錢要用來跟周圍親眷來往也有些吃力,更別提他們以后還要跑出去。楚韻能賺點錢防身他也放心啊。
兩人說完這事第二天秦好女秦好男就跟著秦老爹來了, 秦好男是?頭一回?來城里,來了以后看見城里這么大先是?害怕然?后是?高興,高興完了就扯著袖子指著略平頭正臉的人問老爹和好女“這個是?不是?老爺”“那個是?不是?太太”。
好女和老爹笑著說:“不是?啊,這個是?張媽媽,專門給杜家守門的婆子,那個是?劉老爹,專門給老爺跑馬的。”
一來二去秦好男又從高興變成了膽怯,等轉進三房院子里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秦老爹一邊覺得好男不如?好女有出息,一邊拽著他耳朵跟楚韻和杜容和賠不是?,本來他是?打算這回?出來慢慢讓好男頂上?,自己?這個做爹的再教?他幾年就能退下去了,現在一看,就是?三爺三奶奶真要讓兒子在城里跑腿,秦老爹也不敢了。
等到要回?話秦老爹也不讓好男說了,兩只手都?推著女兒走,好女看了眼好男,把?瓜子接過去恨鐵不成鋼地往里跑。
楚韻看她今年吃胖了一些,頭發都?沒以前?黃了心里也喜歡,人只有吃飽飯氣色才會足頭發才會好,她問:“東西都?帶來了嗎?”
秦好女一個人扛了兩個大包袱進來,這時都?擺在門外,于是?拉著楚韻往外看,指著兩個包兒道:“暫時只拉了一輛車過來,瓜子受不得潮,若不能馬上?賣出去,能留在地里的都?先留在地里了。”
這兩個包袱也有五十?斤,板車上?還有一百五十?斤放著沒拉進來。
楚韻抓了兩把?新炒的熟瓜子兒給杜容和,道:“去年東西少,一點瓜子分?下去一人磕兩口就沒了,今年既有了這么多?,家里人咱們都?給分?一點嘗嘗看。”
杜容和也是?這么想的,便讓何媽收拾出十?幾個長木盒子,每個都?往里裝了半進熟瓜子半斤生瓜子進去,生瓜子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加調料,京里人愛吃瓜子,雖說品種不一樣?的,但做法都?相似,這個也沒什么難的。
另外還給了一斤讓秦家人一起吃著玩,這下可把?秦家人心疼壞了,秦老爹看著道:“賣錢的東西怎么能自己?人先敞開肚皮吃呢?這么多?瓜子又賣不完,以后咱們把?潮了的重新炒一炒,一個味兒,吃了也不比如?今的差什么。”
楚韻的想法不同,又不是?窮得立刻要餓死了,操勞一年種出來的東西,最香甜的第一口當然?要自己?先享受啊。
何媽把?瓜子分?出去以后,中午郎氏就讓在大桌治了一桌菜請孝子賢孫一起用,吃完了大喇喇地問這個打算賣多?少錢?
杜容和一聽娘又在打呆了,人家賣幾個錢關她什么事?再說這個也不是?能放著全?家的面兒一起說的事兒啊!這不是?往外倒三房的底兒嗎?賺個瓜子錢別人心里都?門清有多?少。
他插嘴道:“她不知道,種出來后東西都?是?我在管娘也別問她。”
郎氏聽了,一面覺得兒子有出息能管得住媳婦一面又覺得兒子不給她面子,他是?她的娘,問問怎么了?再說下邊聽著的都?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賣個瓜子兒有什么不能說的?她還看不上?這三瓜兩棗呢。
怒道:“瓜子兒能有幾個錢一斤啊,還對著家里藏著掖著!讓你說出來也是為你好,倘若算出來折了本,你哥你爹也能幫著出出主意。”
杜容和兩手一攤,放了筷子道:“一兩銀子一斤,折不了!”說完,起身拉著楚韻跑了。
“賣的又不是?金瓜子,一兩銀子,哪個冤大頭買!”郎氏讓這天價話嚇了一跳,心里又覺得和寶不會說謊,不知怎么眼珠子一轉,想起做生意第一筆錢都?是?賺熟人的話來,趕緊掉頭囑咐孝子賢孫:“他回?頭要是?拿著瓜子叫咱們家里人一兩銀子一斤地買,誰也不許給他,聽見沒有!”
杜容泰杜容錦聽得眼皮子一抽,磕著瓜子兒想,娘生了這么一連串,真是?一點不了解自己?生的是?個什么東西,這杜容和就算真賠得褲子都?掉了他也不可能回頭對家里說一句軟話!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聽郎氏嘰咕一陣大了的兒子不由娘的老話方散了。
杜容和這邊已經帶著秦家人摸到三元胡同去了。
這三元胡同在內城邊緣,聽說從前?有一戶住在此?地的人家連中三元,從此?就改名叫三元胡同了,周圍人為了沾這個光還在旁邊修了孔廟。
本來孔廟香火旺盛,不知哪一天來了個老太監鉆到里邊安家落戶說什么都?不肯走,這個廟就慢慢荒廢了,里邊的孔子像都?被當地老百姓挪走了。
總之如?今這個老廟里住的大多?都?是?出宮后無家可歸又沒干兒子養老的老太監。
本來宮里宮外就看不起太監,等人一老褲|襠又是?騷味,更沒人往這頭來了。這些人活不下去只好跑出去要飯,就算這樣?也很少有人接濟他們。
還是?宮里的小太監看著唇亡齒寒,回?回?出宮都?帶點兒吃的喝的穿的過來,遠遠往地下一丟就跑走了,跟怕什么臟東西沾上?來似的。
久而久之靠近廟子的三元胡同就成了個小集市,里邊賣什么的都?有,只不過很多?主顧都?是?溜出來找樂子的小太監。
杜容和之前?不少東西都?是?小太監千辛萬苦挪到三元胡同遞給他讓他出去銷贓的。
杜容和來了以后熟門熟路地找到在茶館里裝大爺拍手大樂的小德張。
小德張以前?和杜容和送過茶水,因為恨何顯耀看不起他,還老在烏鴉尾巴上?綁鞭炮丟進何顯耀的屋子鬧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小德張對杜容和別提多?親熱了。
杜容和去年不常在內城,他干著覺得沒意思,干脆拜了個干爹,給人洗了半年褲子后,如?今已鉆到一個漢人庶妃手底下做大太監了。
這漢人庶妃年紀小,也就十?五歲左右,聽說是?有一年南巡老主子從路上?帶回?來的,宮里人都?說這個庶妃是?農家女,腳底下到處都?是?土腥氣,進了宮以后老主子跟把?她忘了似的,丟在園子里一連一二年都?沒想起來這號人。宮里的宮女太監都?看不起她,平時也多?有苛待。
小德張的干爹也算號人物,看這干兒子孝順逗樂,就指著這個庶妃說:“乖乖,干爹給你指條明路,與其在寵妃宮里做個端屎盆子的不如?跟在他身邊做大太監,遲早有你出頭的份兒。”
小德張沒什么上?進心,他就是?在前?頭待膩了想換個地方,也沒想過自己?收徒弟什么的,要是?不幸人死了,他就想著去求一求杜三爺,讓他隨便找塊地把?自己?埋了。
反正拋頭顱灑熱血的事,他小德張是?不會干的,所以干爹讓他去伺候這個庶妃他就笑瞇瞇地去了。
這個庶妃也喜歡逮烏鴉綁鞭炮玩!主仆二人一拍即合,在園子里玩了半年多?還真有了點主仆情分?,小德張愿意給她逗樂,所以經常跑出來找好玩的好吃的回?去哄主子高興。
園子里的人都?以為這主仆兩人瘋了,結果老主子正喜歡小庶妃的瘋勁兒,來了一趟看見她被小德張逗得哈哈大笑的樣?子后來得就勤了。
小德張不愿意干活兒,小庶妃也由著他,只讓他專心搜羅讓自己?高興的東西獻上?來,他更是?三天兩頭往外溜著玩。
杜容和出去后小德張還問過兩次要不要幫忙,他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太監就了解得深了一些。
小德張看見他就笑:“什么風把?三爺吹過來了?”又說“最近外頭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三爺千萬說給奴才聽聽?”
“外頭的事再新鮮也是?小大小鬧,哪有宮里的事精彩?”杜容和笑道,坐下后也不廢話,直接把?瓜子拿出來,道:“新鮮事沒有,新鮮物件兒倒有一個。”說完,抓了把?瓜子給他。
小德張一看眼睛就亮了,兩只手接過來,無師自通地磕了一地,越吃眼睛越亮。
他的主子確實是?鄉下人出身,但壓根不是?什么泥腿子,而是?鄉下土財主的小閨女,這閨女生得如?花似玉,但人都?十?二歲了還找不到婆家,因為她有個怪癖——愛磕瓜子兒,一日磕個三斤不在話下。
十?二歲那年在家磕得實在過了,嘴里發干往后一倒就暈死過去,來的醫婆一看就說這個是?吃多?了瓜子口津損傷太多?,讓人把?她磕過的瓜子殼兒收起來用水煎一煎讓小姐再喝進去。
小閨女確實好了,但她喝的不是?自己?的瓜子水,喝的是?下人偷偷在南巡路上?撿的龍瓜子殼兒。
鄉里人就都?說這個姑娘有造化以后遲早要當娘娘,本地人也不敢再娶她,他爹舍不得女兒守寡一輩子,干脆帶著小閨女跟著南巡隊伍一路往南,散了大半家財疏通關節把?女兒混在南巡官員送給皇帝的姑娘堆里了。
老主子可能覺得有趣吧,也可能覺得她可憐,當然?更可能覺得自己?龍口水功力了得。
這個小姑娘留了下來,但人到今天愛磕瓜子兒的毛病都?沒改,老主子也由著她磕。
吃了兩把?,聽見說是?新東西,小德張笑得更真了,只是?半句話不提主子的事,拖著尖細的嗓子,道:“這東西身份低賤,拿來打發時光正好,奴才就愛這一口,有多?少您都?賣給奴才!價錢不是?問題!”
杜容和當然?不會說家里還有成千上?萬斤,只是?不搭腔,看著銀子笑:“你爺還缺這十?兩銀子花?爺是?念你的情,去歲事多?你能記得爺,不枉咱們相識一場,這東西也不值錢,這一包兒是?爺送你的,再多?我也沒有,你還要過兩日出來自己?去跟外頭那一家子買。”
小德張看杜容和不收錢呲溜一聲?就把?錢袋子收回?來,伸著腦袋往門外看,果然?看見兩男一女在門口縮著頭往這邊看,車上?還放著幾個大口袋的瓜子,笑得眼睛都?睜不開,道:“那奴才就謝謝三爺了。”
說完念主心切,茶也不喝了戲也不看了,摟著瓜子跟杜容和告辭便樂呵呵地往宮里鉆。
這下主子又要高興好幾天嘍!
第133章 租還是買
小德張捧著瓜子兒?跑回?宮里沒先往主子跟前湊, 畢竟是?外邊來?的東西?萬一吃死人就不好了,但要讓他自己試毒小德張也?不干。
不過人走好運以后就不愁身邊沒有擋刀子的狗腿子,他不收干兒?子但多得是?想巴結他的愣頭青, 小德張干脆把這些剛受了宮刑進來?還摸不著北的小太監叫過來?一人給了一角瓜子兒?讓他們磕。
小太監穿得灰撲撲的縮在地下?高?興得一個勁兒?叫爺爺, 好像手里拿的是?金瓜子似的, 吃在嘴里愣是?連皮都沒吐, 小德張看得一巴掌拍上去說:“八輩子沒磕過瓜子兒?怎地?少給你爺爺跌份兒?。”
下?頭人這才敢吐皮, 這么吃了一天多人所有人都活蹦亂跳的, 小德張終于放心了, 捧著剩下?來?的瓜子溜到干爹身邊做孝子, 宮里的好東西?嘗第?一口的幾乎都是?大太監,大太監習慣了掐尖兒?,下?頭人帶進來?的好吃的好用的也?要雁過拔毛。
小德張的干爹什么風浪沒經過,他一看就知道這個是?干兒?子孝敬主子的新東西?。
宮里不缺山珍海味, 缺的是?稀罕事。大太監摸著佛珠每樣嘗了一把, 吐著瓜子皮問:“這瓜子兒?有意思?,叫什么, 哪來?的?”
小德張一聽就在腸子里罵老不死又要拿干兒?子干孫子的東西?借花獻佛, 要是?往常也?就算了, 小德張不在乎這個,但這瓜子兒?要讓他拿走了,得了哪位貴人的眼,以后不許比自己分?位低的嬪妃吃了,自家主子吃什么?
他又不敢不說,于是?轉著眼珠子道:“這瓜子兒?是?兒?子在偶然?看見大街上有老頭子挑著擔子賣的, 說是?這個瓜子兒?是?特意為老主子長的,就取了個名兒?叫忠義瓜子兒?, 別的奴才也?沒多問,瓜子兒?是?賤貨,宮里宮外多得是?,所以買了他兩口袋就回?來?了。干爹要是?喜歡,兒?子這就出去找他多買點兒?,就是?前頭忘了問他住哪兒?,恐怕要耽擱幾日。”
老太監聽了后就嘿嘿地笑?著看他也?不說話?,小德張被看得直哆嗦,但想著主子的臉還是?沒說在哪里買的,外頭究竟有多少。
稀罕事是?好,但也?要看是?什么事。要是?吃的吧,稀罕歸稀罕,但決不能量少,不能讓主子在想吃的時候吃不到,不然?癮一上來?下?頭人就要掉腦袋了。
小德張低著頭說:“找不到人,不知道有多少。”
老太監也?不好拿出去獻寶,于是?也?不叫干兒?子起來?,自顧自吃了兩盞茶后才看見地上有個人似的道:“小德張,你怎么在地上呢?地上多涼啊,快起來?吧,干爹老了不中用了,記性也?差,竟把你忘地上了,你不會怪干爹吧?”
小德張忙說不敢還哐哐磕了一頓頭,走前賭咒發誓要給干爹問清楚這個瓜子的事兒?方走了。
回?去以后,小德張把瓜子兒?給了主子,看人磕得開心,捏著手里滿滿一把銀瓜子躺在床上嘆氣,下?回?再帶瓜子回?來?這瓜子兒?就落不到自家主子身上了。
怎么才能讓主子想吃就能吃呢?小德張躺在床上為這一把瓜子愁得一晚上都沒怎么睡著。
杜家三房院子里已經擺滿了瓜子兒?,炒貨的香味飄得滿院子都是?,外頭時不時就有個把大姑娘小媳婦跑過來?問他們在搗鼓什么好吃的。
楚韻雖有心在黃米胡同賣,但這壓根就不是?做買賣的地兒?,這些地方住的可都是?當?家主母,幾乎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可不是?什么跟你討論一碗綠豆湯多少錢,一斤肉要吃幾頓的市井婦女,讓她們拿著銅錢來?買瓜子兒?,心氣兒?略高?些的立刻就能吊死在杜家門口。
杜家老兩口素來?好面兒?,至今不敢對?*? 外說楚韻其實就是?個泥腿子出身壓根兒?連土財主的女兒?都不是?,更別提要讓她在胡同里開個鋪子什么的。
如此一來?,三房的貨就越堆越多了,讓貨郎挑著擔子在城里賣吧,也?沒幾個人愿意。
楚韻讓楚宗保跑腿在城里溜了一圈問:“怎么不愿意呢?”
貨郎就一句話?:“新東西?怕折本!”楚韻聽著這個不是?真話?,在外頭買饅頭買包子請了一個貨郎幾天客人家總算露了句實話?。
貨郎抽著旱煙說:“姑奶奶,不是?小的不想賣,是?小的不敢賣。城里什么人賣什么東西?,什么人該吃什么飯都是?有數的,這瓜子兒?原來?賣得好的是?城西?的榮家和城南的花家,人家在周圍縣里鄉里都種了瓜子兒?,我們只能在他們家挑著瓜子賣,要是?拿自己種的出去賣被這兩家人知道了,這日子還能過嗎?”
最后還是?楚東陵帶著楚宗保在大街小巷地跑,幫著把瓜子兒?賣了幾十斤出去。人家吃了覺著好要做回頭客也找不到楚韻這來?,鞋底子一拍就摸到楚東陵那頭去了。
楚韻這邊只能干瞪眼,雖然?楚東陵現在不敢作妖了,賣多少錢都老老實實地把東西?送過來?,但她還是?不愿意把主動權交在楚東陵手里。
楚韻不甘心,回?頭又讓李叔出去打聽了一圈看這兩戶人家是什么來頭。
李叔回?來?就擦著汗說這兩戶賣瓜子的還真有點來頭,兩家真說起來?其實是?一家。姓榮的是?哥哥,姓花的是?妹夫。榮花兩家是?奴才出身,主子在南邊做鹽商,家里財大氣粗,年年都要使幾個人來給京里的靠山送銀子,他們就是?這么回?來?的,慢慢的在京里成家立業,雖然?奴籍未改,但早就把自己當主子了的,家里仗著京里后臺的面兒也很霸道。
至于靠山是?誰,李叔就打聽不出來?了,兩家人在這上頭嘴很嚴。
楚韻只好問杜容和。
杜容和果然?知道,他很輕蔑地說:“是?個大太監。”
楚韻嚇了一跳,既然?杜容和都說是?大太監,那這個名頭可就真的大了,這種人杜家惹得起嗎?楚韻不愿意去碰,但她也?納悶兒?了:“去年我不也?賣了幾十斤嗎?也?沒見人跳出來?不許我賣啊!”
杜容和說這是?因為她的東西?太少了,而且大部?分?都賣給了姚太太,略剩一些也?是?親戚鄰居拿了。那么點兒?數人家看不上,而且也?不能看著親戚朋友間互送表禮啊。
今年楚韻要打開門做生意,人家必然?不肯干。
楚韻聽了只能說居大不易,沒關系在京里賣賣瓜子兒?都這么艱難,干脆道:“咱們跑遠點去鄉下?賣也?行,不是?非要在城里賣,這個他們總管不上吧?”
杜容和雖然?為人謙遜,但他的字典里也?沒有退讓這個詞,更別在一個斂財的面前退讓。
他笑?著道:“要是?咱們自己有鋪子,他也?管不上,姓榮的姓花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咱們不也?有大樹嗎?誰還能大得過母樹去?”
只要他們自己開鋪子,這點威風杜容和還是?有把握能借到,又道:“之后大主顧來?,咱們也?得有地方招待,人靠衣裝馬靠鞍,總不能讓他們在大街上站著跟秦家人說話?,沒鋪子的流商誰不想占點兒?便宜。”
楚韻也?是?來?了之后窮日子過慣了,加上這里這個不許女人做那個不許女人做,久而久之開鋪子賣東西?這類事幾乎已經不能在她腦子里浮現,好像略想一想就大逆不道似的。
杜容和這么說了以后,楚韻一下?子回?了神,道:“對啊,我可以開間鋪子把花草種的糧食都放進去賣,以后就不用楚東陵幫我跑腿了!怎么之前就沒想起來?呢?”
楚韻嚇了一跳,想著穿到古代自己都這么警惕了怎么還是?能把這么簡單的事忘了。
她決定以后每天把民間寫的《婦人不該做什么》看一頁,看多了就知道自己能挑什么事犯了。
說了開鋪子的事之后,她回?屋就把攢的銀子數了數,兩個人的銀子合起來?大概還能有個一千兩,這個數看著多,但要拿來?買房啊,買房裝修的錢一花,這銀子就剩不了多少了,何況還要再留點防身錢。
數完錢,楚韻先嘆氣,再問杜容和:“你有沒有鋪子能把這些東西?放進去賣?”
杜容和沒有,他要是?有早就拿出來?了,道:“耕讀之家出來?的窮官有鋪子。”
楚韻聽得翻了個白眼,她知道小荷老師言外之意。
那是?因為人家要討生活,他們這樣的尊貴的老爺身份用不著開鋪子,想要多少伸手拿就是?了,大家都認為老主子養著他們天經地義。
既然?杜容和沒有,那就只能往外打主意。
杜容和也?是?這么想的,他說:“要不要我出去買一個?”
要買鋪子是?不可能了,沒錢啊,楚韻捏著錢想了又想,道:“沒錢買鋪子,京里的屋子太貴,一間鋪子花幾百兩下?去,貨都未必有鋪子值錢買什么?還不如租一個地段好點的鋪子長長久久地賣。”
這回?輪到杜容和呆了,楚韻沒想過開鋪子,他也?沒想過租啊。杜三爺從小喜歡什么都是?通通買下?來?,要是?買不起那就不要了。租東西?在他們家里看來?是?丟人的事。
現在杜容和不怕丟臉了,主要去年做監工早把杜老爺想要的臉面丟干凈了,今年再丟做起來?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杜容和大手一揮,道:“租吧。”
但楚韻不想跟他一起租,雖然?他們是?一對,但她還是?想要一些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她心里轉著這個意思?,隔日奉郎氏之命陪著落選的小姑子說話?時就露出來?了。
楚韻跟這幾個姑娘很熟悉,她也?不怕把這個話?露出來?,以后真開了店,也?瞞不住這些人。
杜月落選以后不怕被送進宮里為奴為婢,更是?心寬體肥,今天一只雞明天一只鴨地啃,聽楚韻說要開鋪子,她小聲尖叫道:“小嫂子,這是?良家婦女該干的事兒?嗎?娘知道了不得罵死你啊?”
其他幾個姑娘聽著眼皮子也?開始跳,無他,嫁女兒?太費錢了,二房的姑娘不想留成老姑娘光靠魏佳氏母女三個也?掏不出多少東西?,不然?魏佳氏也?不能這么多年都對丈夫言聽計從。
要是?娘能做生意,是?不是?以后她們的日子也?能改一改呢?大房姐妹能跑出去玩,她們都很羨慕啊。
第134章 你有鋪子沒有
楚韻心里想好的的事說出來也就是個通知, 要是沒有天大的理由家,她便絕不會再改主意。
杜家幾個姑娘對她的性子也了?解了?許多,為此也沒再勸, 反而開始替她打算。
古代有錢人人家的姑娘雖不能?經商, 但從小被教?導著管家, 對這生意上的事也略通一二, 幾個人湊在一起眨眼就把?租金便宜、人流又?多的胡同找了?出來。
杜薇看爹花錢如流水, 家里眼看著要坐吃山空, 買吃買穿都在默默留意, 有時大房的婆子丫頭都會問這個姑娘哪里能?買到更劃算的衣裳。
杜薇掰著手?指頭道:“拿咱們戴的花兒來說, 先前小嬸娘做的絨花在走街串巷的馬婆子手?里是十二文一朵,在城北的繡坊手?里是二十文一朵,城南那頭呢是十七文一朵,都是一樣的花兒, 京里價格不同, 只能?說明他們成本不同,馬婆子挎著籃子四處奔波, 咱們家姑娘要是這樣, 得讓爹娘打死。
城北達官貴人多, 本錢高,攤子鋪大了?容易賠,再說小嬸娘賣的農貨都價廉物美,在城北多不劃算吶,還不如在城南找條干凈些?的胡同售賣,聽說小嬸娘娘家就在城南, 這更好了?,時不時還能?有親朋好友照看著, 難不成他們要買東西還好意思去?別家?。”
楚韻心里也清楚這些?,她沒那么多能?動?用的錢,自然?要盤算得仔細些?,只是杜薇這話?還是讓她有些?刮目相看,都說古代姑娘足不出戶頭發長見識短,但放在杜薇身上,可見都是謊話?。
人家光憑飾品賣價就能?知道京里的地價租金哪里貴哪里便宜。
大概定好地點以后楚韻就跑回去?讓李叔在城南杜薇說得便宜好地附近選有沒有出租的商宅。
有杜容和?在這個事做起來也很容易,但沒別的,還是房租貴,京里房子貴是貴上天的貴,房租貴是讓人肉疼的貴,而且大部分的房屋都要年付,甚至還要付一到兩個月的押金,越好的房子收的押金越多。
就按一間屋子兩百個錢算,一年也得二兩多的銀子,加上自己略收拾一番,再請個人幫忙什么的花費就更多了?,甚至遠超租金,如今一個洗衣婦每日都得要五十文錢,換成管事怎么也得翻個兩三倍。這個錢省不下來,因為世道不許女人在柜臺拋頭露面,她要賣東西賺錢只能?通過掌柜來。
想到這里,楚韻粗略算了?一下,估計啟動?資金就至少要五兩銀子,而且還不知道管事的能?不能?找到好人。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郎氏和?杜老爺能?不能?同意。
杜月作為親娘的親閨女,下午就提著烤羊肉和?炸酥肉過去?說了?楚韻想開店的事兒,她想的是自己做個先行官,看看爹娘是什么態度,要是兩人勃然?大怒,她也好幫著勸勸。
郎氏看著閨女身上的福氣肉,先念了?一遍孩子都愁瘦了?,才吃著小酥肉道:“你嫂子小門小戶的,進門連根毛也沒帶進來,身上有的那樣不是你哥給的?她能?賺什么錢?本來在自家折騰折騰也就算了?,要想再往外拿錢養鋪子,咱家是有金錢還是有銀山?”
她對這個不大樂意,杜家發家也就一代人的事,打仗打不明白溜須拍馬也拍不明白,生意更是沒有做過,唯一說得上有些?傳承的就是念書,郎氏覺得這個靠譜,所以也不想再往外折騰。
杜月有田地的出息做嫁妝,這個已經在銀莊里存了?十三年,要嫁個跟杜家門楣差不多的男人也不能?難,故此對做生意也不是特?別上心,在娘這邊卡擦卡擦吃了?一頓油炸下午茶以后,又?讓人折騰了?買了?一壺果酒,炸了?一大盒子藕餅和?雞腿跑來三房通風報信。
楚韻好久沒吃過炸雞了?,看著倒是新奇,她還問杜月這個是怎么想起來做的。
杜月說:“還不是前些?日子,爹娘讓我減肥,一天只許吃三頓素,就是要飯的狗一天還能?沾點兒葷腥,這日子哪是我過得了?的?后來我去?廚房偷鹵雞腿,雞腿先掉進做烙餅的面缸,拿出來以后又?不小心掉進了?油鍋,本來我還守著油鍋想怎么辦,誰知道越想越香了?。”又?吃了?一個雞腿問:“小嫂子,好不好吃?”
這個炸雞腿沒鹵過,但面衣調得很薄,一口下去?外酥里能?,肉汁也鮮甜得很,楚韻連著吃了?三個,還留了?一盒給何?媽李叔杜容和?吃。
杜月看著她吃得高興自己也高興,說話?也親熱多了?,大著膽子道:“小嫂子,娘不樂意你開鋪子,要不算了?吧。咱家也不缺吃的穿的。你要什么東西,問我哥要不行嗎?賺錢養家是男人的事,多累啊。咱們在家吃吃酒打打牌多好。”
楚韻唉了?一聲?,道:“你不知道手心朝上的日子多難,我要是不存一些?錢防身,以后娘和爹能一輩子拿我沒帶嫁妝進門的話?找事,雖然?你哥也要給我錢花,但自己帶來的和?男人給的怎么能一樣呢?倘若以后我跟你哥吵架了?,他抻著我不給家用,非要我低頭問他要錢花,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不說以后了?,剛剛郎氏還拿這話說了一遍。杜月有些?尷尬,底氣也去?了?一半,道:“我哥不敢。我們老杜家沒這樣的爺們兒,他要是這么對你,大哥二哥我爹都不會饒了他。”
楚韻看她年紀小,笑:“大嫂二嫂在坐在外頭吃飯,你大哥二哥為她們說過一句話?沒?”
杜月一怔,結巴道:“兒媳婦自古便要伺候婆婆,而且娘還從來不叫她們立規矩布菜,只是在小桌坐一坐,菜色跟我們也都是一樣的,并未委屈了?她們呀。外頭還有好些兒媳婦天不亮就就爬起來伺候婆婆梳頭洗臉,站在旁邊看婆婆吃完了?飯才能?撿點兒剩飯剩菜用。咱們家對嫂子們實屬不錯了?,大哥二哥再抱怨不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嗎?”
楚韻聽得無?名火起,但這個也怪不了?杜月,她還是小姑娘沒嫁人,一輩子受的最大的苦就是減肥和?擔憂進宮為奴為婢,做人媳婦的苦她自然?不能?理解,恐怕以后做了?媳婦自己也會照著做。
她只是問杜月:“要是娘讓你也坐外邊的小桌,也讓你干和?大嫂二嫂一樣的事呢?”
杜月覺得這個不會比念書更苦,做飯買菜伺候她娘又?不用動?腦子,她咕噥道:“我做得下來。”
楚韻笑笑不再說話?,柴米油鹽醬醋茶,真折磨人的永遠是瑣碎的東西,要是一個大坎兒,邁過去?心里就輕松了?,因為大坎兒不會常來。但柴米油鹽天天都有日日都在。日積月累一點不比在外頭做大事的男人們受的折磨少。
她還是謝了?杜月。
次日一早,果然?喜鵲就跑過來叫楚韻過去?問開鋪子的事兒了?。郎氏先前對這小兒媳印象回轉不少,這會兒也沒拉著臉罵人,只是笑瞇瞇地叫人坐,然?后賈寶玉問玉般轉頭問閔氏:“你有鋪子沒有?”
閔氏就是有也不敢說有,看婆婆這架勢,但凡她說一個有字,人立刻就要瘋了?,她哼一聲?,笑道:“娘,下蛋的金子我爹就是想給我,看著大爺喝風飲露的樣兒,也不敢給我呀。”
郎氏讓噎了?個半死,但怎么說閔氏說的也是沒有,她就沒發火,還轉頭問魏佳氏:“老二家的,你有鋪子沒有?”
魏佳氏低眉順眼道:“回娘的話?,兒媳只有分紅。”
郎氏滿意了?,揮手?讓人退出去?,只留下楚韻,苦頭婆心道:“好孩子,你是小兒媳,前頭兩個嫂嫂都沒有的東西,你有了?豈不是不給她們面子?以后妯娌間還怎么相處呢?”拍拍楚韻的手?又?菩薩般問:“你有什么難處跟娘說就是,娘能?幫的馬上幫!”
楚韻馬上就覺得這個不是郎氏能?說出來的話?,她哪能?繞著彎地用禮法?壓人?
“還真有一個!”不過楚韻也不是吃素的,她咬著帕子道:“娘,我是想著三房沒有多少積蓄,以后孩子們怎么辦呢?三爺一個人的俸祿能?嫁幾個孩子娶幾個媳婦?現在有娘幫忙我就放心多了?。”
郎氏聽得咯噔一聲?,以杜家目前的家境來說還能?吃香的喝辣的,但只要一下子把?家里幾個孫子孫女全嫁娶一回,要飯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所以郎氏早就跟丈夫說好了?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小的婚嫁出錢。
目前看來大房有閔氏,二房有杜容泰,都沒啥可擔心的,唯有一個和?寶雖說是青年才俊,但家底子還沒鞋底子厚,有時她這個當娘的想起來都有些?不忍,所以小兩口一年多了?楚韻的肚子沒個動?靜她這個做婆婆的也沒催,怕催多了?兩個小夫妻養不起,這活兒就攤她頭上了?。
郎氏也不是不愿意接濟三房,只是她還有個遠在他鄉的女兒啊,一個人的錢就那么多!顧得了?這個孩子就顧不了?那個孩子。
她能?給和?寶的只有滿心的愧疚,楚韻的話?正在她心坎上,郎氏變了?臉色,小心地問:“你要娘幫的是什么忙?”
楚韻笑得甜甜的,滿懷希望地看著郎氏,雛鳥般道:“娘,三爺說以后我們要養七八個孩子,里頭要有三男四女,我算了?算要把?這幾個孩子嫁娶完,就是把?三爺賣了?都不行,現在有娘開口,日子就好多了?,我也不貪心,娘只管前頭三個孩子的婚嫁錢,就幫了?我和?三爺大忙了?。”說著就開始賭咒發誓再也不開店。
楚韻:“開那個多累人,還不如在家當少奶奶!以后我成天在家陪著娘!”
郎氏身上錢本來就不多,一聽這個險些?暈死過去?。
第135章 楚記農貨
楚韻說?了一通要讓娘幫著出嫁妝的話, 郎氏嘴角就沒抬起?來過,裝著頭疼要讓喜鵲把這吞金獸送走,奈何請神容易送神難, 楚韻看著她不愿意更來勁了, 一直纏著人不肯走, 從上午纏到下午, 午飯都是兩人一塊兒吃的。
郎氏午飯用?得好, 都是講究擺盤的小烤排和幾樣青翠欲滴的素菜, 楚韻夾著菜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大半, 郎氏看得眼睜睜的, 嘴里說?著:“這孩子怎么從鄉下上來一年多了還有裝不完的牛胃呢?”
楚韻摸著肚子直樂,道:“娘,我祖上耕讀傳家?,人人都吃這么多, 我們家?老太太, 閉眼前還干了兩大碗涼稀飯呢,想來以后我和三?爺的孩子大寶二?寶七個寶都跟兒媳一般呢。”
雖然孫子還沒個影子, 但郎氏已?經有七個牛胃小孩兒在打轉了, 她暗想, 即便給自己三?個,也得帶到老郎家?要飯方能活,這么一算還真不如讓這小兒媳婦開鋪子生錢好,就是以后餓死,也賴不上她這個做祖母的啊。
一頓飯下來,郎氏滿頭大汗地把自己說?服了, 還告訴楚韻京里哪里的鋪子最好,比如她在城南胡同租鋪子, 她郎氏背后有人,剛好能在城南時不時去巡邏一番,要是有什么不長眼的跑過來撒潑,馬上就能抓起?來吃牢飯?
這年頭吃牢飯可不是好吃的,得自帶干糧進去,有些地方官扣扣搜搜甚至專門?抓人要糧肥自己荷包,就是餓得頭昏眼花的叫花子聽到吃牢飯都嚇得過渾身哆嗦。
楚韻一聽這個承諾心里就笑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啊,她裝出不樂意的樣子,郎氏為了哄她干脆寫了個字句說?明之后她開鋪子,自己指定讓娘家?人時不時過去給她撐腰。
楚韻撿了個大便宜不情不愿地走了。
送走這瘟神,郎氏擦著汗進門?找著在練五禽戲的杜老爺拍著胸脯道:“乖乖,我的爺,你是不知道哇,老三?那個媳婦想要咱們給大寶二?寶七個寶出婚嫁銀子,還好我為人精明,不然咱們老了遲早得討口去。”
杜老爺正揮毫潑墨,他最近迷上了畫山水畫,聽說?畫山水畫的人心胸豁達活得久,聞言就問?:“這七個寶是誰啊?”
郎氏:“三?房那我未曾謀面的七個孫兒孫女。”
杜老爺一聽墨水翻了一地,一只小白狗活生生畫成只小老鼠,等把事情問?清楚,他嘴角一抽,看著郎氏跟看呆瓜似的。
他真不知道這郎家?女兒是吃什么長大的,一個沒影兒的事就誆得她賠了夫人又折兵,被人賣了還了樂呵呵地在屋里數錢。
喜鵲伺候著杜老爺吃了一盞茶,在簾子外聽到他小聲跟隨從嘀咕自家?主子的話,眼睛翻得老高。
她也想說?:太太要是不笨能讓你哄得找不著北這么多年?多少年夫妻了,做丈夫的連這個都看不明白,她真不知道杜家?的軍功怎么來的,該不會是老爺偷來的吧?
回頭喜鵲就把話學給何媽聽。
喜鵲:“真不知道老爺怎么想的,都是他的兒子女兒,他怎么不盼著家?里有點好呢?”
何媽對杜老爺折騰兒孫的事其實不清楚,她只能隱約知道三?爺三?奶奶不喜歡老爺,那在她心里,杜老爺就是條活蛆,偏心就是這么簡單。
但這回回來有了喜鵲這個耳報神她別的看不出來,杜老爺想返老還童的心可是看得真真兒的。
何媽呸一口:“你也不看看他那鬼畫符畫的都是什么東西!就差往上頭寫我要成仙了!這活蛆瘋這么起?勁,還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是條老狗爬不動?了?當然,活蛆之所以是活蛆,就是因為他爬不動?了還見不得別人往上爬,誰冒頭都想拉下來。”接著嘆氣:“三?奶奶是撞他槍口上了。”
喜鵲:“他……真的是條活蛆。”
郎氏別的不說?,守信確實是她的優點。楚韻這么小門?小戶的出身,她萬分的看不上,卻?因為兩家?早年定過親所以從來沒說?過不要這個兒媳婦的話。杜老爺和二?姐從前也老捏著這點哄得郎氏心甘情愿地辦事。這個字據她說?了,也跑不了。
杜容和看著字據哭笑不得,道:“郎家?是武將出身,守信乃是家?風,娘再糊涂也在那個家?活了十幾年,耳濡目染學到這個實屬尋常。”
楚韻想起?杜容錦被杜老爺吊起?來打都沒供出何家?兄弟,道:“難怪她在你們三?兄弟里最喜歡大爺,大爺這點像她。”
郎氏在家?兀自樂了一陣,生怕兒子真生一連串,還特?意抽空把杜容和叫過去關?心了一頓,問?他最近俸祿有沒有漲?一天到晚在外邊當差忙得腳不沾地,怎么也沒往家?拿東西呢?
又跟他說?,咱們家孩子的事兒不著急,年輕人要先立業后成家?,等你撿個五六品的官兒當當,再慢慢養孩子也不遲。
郎氏從小被爹娘如珠似寶的養大,一生隨性,很少如考慮別人的想法。她眼里大房二?房三?房的孫子都是她的孫子。頭一個孫子出生她還有些高興,但等到家?里孩子多得兔子似的滿地跑,她對孫子也不看重了。
自己是真不缺啊!
杜容和對親娘這個想法倒是頭一回察覺,他還以為天下所有的老太太都想抱孫子呢,娘這么想自然再好不過,他順水推舟地應下來。
以后他和小韻就是奉命絕種了。
一下子解決了店鋪的安全問?題和家?庭對店鋪的支持問?題以及穿越女在古代的生育問?題,楚韻輕松極了,杜容和找起?鋪子也是干勁十足。
最后找的鋪子在城南獅子胡同,一共只有兩間小屋子,除了柜臺就是貨架,連個后院都沒有,貨不能屯著,只能每天早上讓人送。
要不是京里有房的人家?租這個鋪子很麻煩,所以價格不算高,但因為地段好,周圍人流多有幾個書院大集市,價格也不低,人都不喜歡中不溜的東西,就讓楚韻給掏著了。
沒地方放貨,不怕,離楚家?只隔了兩條街,直接拉楚姑娘院子里放著就行了。
然而開鋪子真不是簡單的事。首先要取名字,楚韻直接叫楚記農貨,言簡意賅,什么聚賢聚氣的她看著實在別扭。起?好了名字就要裝修,這個鋪子以前是賣菜的,裝潢什么的都格外簡陋,菜販子是小本生意,人家?不租了之后連根針也沒留下。
要裝米裝糧裝花花草草得要很多防蟲的木柜子,功能性的東西,古今中外都不便宜。
楚韻沒錢,她只能到處溜達著買些舊貨,但木材在古代是硬通貨,看了一圈之后楚韻傻眼了,好些舊貨比新貨還貴,兩件屋子裝修弄下來怎么也要五六兩銀子,店鋪一年才二?兩租金,再加上匾額招牌,還沒賺一毛錢已?經貼進去十兩了。
楚韻來這里后從來沒花過這么大一筆錢,愁得晚上睡都睡不好。
杜容和倒是想出錢,但他的錢現在已?經被管走了,他出她照樣心疼啊。
裝修完以后開業還要請客放炮收禮,樁樁件件都要花錢,好在楚韻的攤子不大,她在京里認識的人少,而且還幾乎都在黃米胡同。
這項開始倒大大縮減了,就近選了個黃道吉日?之后,楚韻只在三?房院子里擺了個四桌小宴,席面還是二?兩一桌的翅肚席,七大碗八大碟地擺了一桌子,女人家?的事男人們不參與,除了給幾個爺留兩道菜,倒不需要特?別請他們吃。
魏佳氏和閔氏兩個妯娌過來幫著招呼客人,空了就抱著孩子喂他們吃烤鴨皮,兩人今兒一打量,私下都覺得楚韻變化大了。
閔氏道:剛來咱們家?時又村又瘦小,后來讓老三?養了一陣,皮膚白了,人也開始像城里人了,吃穿用?度遠遠看著跟咱們也沒啥區別。那會兒仔細看著還是怪,小孩兒穿大人衣裳似的。”
之后不知怎么就沒見楚韻又穿回了漢女衣裳,整個人直愣愣的看著就厲害,但今天再看,閔氏打量一會兒道:“三?弟妹日?子越過越好了。”
魏佳氏也是這么想的,看著那頭忙里忙外嗯楚韻,道:“她今年我看著又開始穿旗袍了,新做的兩身雖說?料子一般,難得她穿得氣韻好,臉上一點兒別扭勁也沒有。想是自己能賺錢,心里那股氣就下去了。”
閔氏以為楚韻是因為漢人身份不想穿旗袍,磕著瓜子兒,笑:“多少年老黃歷了漢人心里還惦記那個,前兒我還聽下頭丫頭吹古嚼舌根說?咱們漢軍旗也是漢人,理?所應當要跟滿人不共戴天。雖說?我婦人家?沒見識,可也知道古往今來隨便哪朝開國都是打來打去的,漢人要記這個仇,怎么不連著從周公那兒開始記?誰要不共戴天誰慢慢戴天,我才不奉陪!”
魏佳氏聽了這個,倒是沒說?話,反低頭給大嫂拿了塊糯米糕。
楚韻確實比去年自信了很多,雖然一路走來不容易,也依靠了不少人,但她從來不覺得女人往上走要依靠人是不對的事。誰往前走不要貴人相助?只要自己做的是問?心無愧的事就行了不是嗎?
總之,她有了地有了鋪子,有了自己從前以為一輩子也不會有的東西,面對杜容和這樣的少爺,她也從容了許多,不再時刻以為別人對自己的好是恩惠,也不用?再為自己偶爾浮現的一點貪念給自己一巴掌。
那樣的警告,她終于可以承認,不僅是因為骨氣和驕傲,還因為她在這個時代窮困潦倒的出身。
人的底氣很容易在精神面貌上反應出來。對于楚韻的變化,不僅杜家?人發現了,黃米胡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心有所感。
以前跟楚韻來往的太太奶奶都是胡同里家?境中下的人家?,真正好的那些人很少出門?,來往交際也從來不會叫上楚韻。
但這個小小的鋪子一開,這些人就陸陸續續送了禮過來。楚韻看了一眼大嫂記的禮單,上頭破天荒地出現了一些文?人墨客的蹤影。
這些人很清高,他們連杜容和都懶得搭理?,更別說?嫁妝尋常出身也尋常的楚韻了。
楚韻拿著禮單給小荷老師看,驚訝道:“她們送這個過來做什么?”
杜容和對這些已?經看淡了,他一笑,淡淡道:“覺得你是從唐宋傳奇上走下來的奇人。”
楚韻一想便知自己是被人當出戲看了,她把禮單放回去收好,結交認識的心思也歇了。
兩個嫂嫂看著倒是又奇了一回,閔氏道:“大家?都知道杜容和以前削尖了腦袋想往那邊鉆,怎么人家?拋了橄欖枝過來這兩口子又不去了呢。”
魏佳氏想了想,道:“嫂子,你看他們還像是需要往里鉆的人嗎?只怕再過些時候人家?就該往咱們這里鉆了。”
她想起?佃戶歡天喜地地跑過來說?種的稻子畝產時的場景。
魏佳氏嘆了口氣,道:“嫂子,你有沒有看過一個人高興哭了的樣子?”
閔氏當然也見過了,當時她就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想過只不過稻子產量多了點,一個人怎么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狀若瘋癲?可她爹娘說?佃戶全都高興瘋了,一直在問?他們還能在哪里搞到這個稻種。
要不是為了這個,她今天也不會過來白幫忙!
兩人想著三?房繁花似錦的前途,再想想當年杜容和娶妻時那樣別扭寒酸,都怔怔地說?不出話。
第136章 賣得完嗎
妯娌兩人在那邊憶一回古, 心里不?說嫉妒,羨慕也是有?一些的。
尤其閔氏這樣從家里嫁過來遇見個?不?賺錢只花錢的丈夫,家里要?用個?什么都得拿自?己嫁妝補貼。早年二爺身邊孩子不?多還能月月拉一把哥哥, 如今開枝撒葉, 他就是想拿也沒那么多錢。
家里再用大宗的錢, 閔氏只好把顏色暗淡的金銀首飾拿出來, 說是讓陳老丫拿出去?炸一炸, 實際是當了。
這回杜容錦要?出遠門, 她也實在沒有?那么多銀子給他做盤纏防身, 正對著自?己的金項圈發呆, 琢磨著實在不?行只能把這個?也當了。
這時看?著三房前程似錦,閔氏就想要?是楚韻這生意做得好,自?己也磨一磨丈夫讓他允許自?己開個?鋪子賺錢。
閔氏敢這么想,魏佳氏不?敢, 杜容泰是個?說一不?二的男人, 認為女人賺錢養家是男人無能,就算家里沒有?給兒女留下太?多嫁妝銀子, 他也不?可?能讓自?己開鋪子掙錢補貼家用。
妯娌兩個?心思各異, 滿桌菜肴竟然食而無味了。
楚韻倒是聞著噴香, 就是她這頭顧不?得吃,開業舞獅省不?了,沒有?免費的熱鬧看?,大多數老百姓都不?會在生人家買東西,所以黃道吉日一到,這?*? 里吃著飯, 店鋪外也掛著鞭炮——她是女人,店鋪開業即使她是主人也只能讓男人代?勞。
跟銀子有?關的事就是跟她的后半生有?關的事, 楚韻心里自?然更掛記那頭,這邊略招待了各家女眷便要?拉著杜容和往外跑,結果找了一圈都沒找到。
何媽道:“一早就帶著你李叔出去?了,說是要?給你賣筆錢,讓你開門紅呢。”
楚韻一聽,連招呼都來不?及打,把客人托給兩個?嫂子自?己也要?往鋪子上去?,門上接她的小子早就得了杜容和吩咐在一邊候著,見著何媽帶著人出來,趕緊湊上來叫三奶奶。
小子叫羅阿城,自?從杜容和不?怎么跟平兒來往后,他和哥哥羅阿墻在野牛溝就被提拔著慢慢用起來了。
野牛溝種地的好手多,他們這樣半桶水的人沒什么出路,要?交的地租田稅也多,一來二去?,幾個?人壯著膽子,干脆收拾包袱投奔到杜容和名下來,想著混口?飯吃。
這類自?奔為奴的人不?少?見,吃不?飽飯又?要?交稅,誰都不?愿意當人了,當奴才還能有?口?飽飯吃。
杜家名下的奴才真算起來也不?少?,就是杜家這小屋子塞不?下。
杜容錦不?要?這類人,他說做人要?清白,他只要?來路清楚有?身契的。
杜容泰手上的野奴是最多的,杜容和估計能有?十幾個?,都躲在他的莊子上,要?是沒這些人,他也養不?起杜容錦。
杜容和手上也有?幾個?,倒不?是他不?收,而是人家嫌他年紀輕又?是三兒子,以后家產未必能分多少?,投奔過來日子還要?賭這風險就太?高了。
羅阿城從小游手好閑,人聰明就是不?肯老實種地,他們兄弟是親眼看?著秦家人怎么把日子過起來的,包括羅家也跟著沾光,今年多出來的糧食已足夠羅家上下過一個?好年,所以他們與其說跟著杜容和不?如說是跟著楚韻。
兩兄弟都覺得跟著這個?奶奶,替她跑跑腿比較有?飯吃,而且姑娘家心軟,杜三爺以前發火他們也不?是沒看?過,他不?想體?驗。
這個?話羅家兄弟來了就跟杜容和說了。
杜容和聽到他們來投奔楚韻的,轉頭就把人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投奔女人的男奴少?見,但也證明了楚韻在野牛溝確實很有?威望,這個?威望甚至大于作為地主的他。
問題是楚韻是不?會收下這些人的。
杜容和自?己不?愿意做奴隸,但他對有?奴隸這件事接受得很容易,因為他從小就有?奴仆伺候,早就習慣了。只不?過不?會不?會草芥人命,動輒打罵,要?是這些奴仆以后想有?個?好去?處,他也不?會阻攔。
但楚韻跟他是不?一樣的,楚韻不?接受有?奴隸這回事,她更喜歡公平一點的雇傭關系。
杜容和沒有?把人送走,他并不?想破壞她的這份威望,而且還想讓人知道:這個?奶奶不?僅可?以教他們怎么吃飽飯,也能庇護他們不?受欺負。
這樣長久下來,以后楚韻有?什么事,也有?會愿意為她鳴不?平的人。
杜容和跟羅家兄弟說:“我只要?能簽短契的人,兩年一簽,以后要?是做得不?好,就自?己帶著包袱回家。”
跟著羅家兄弟一起來的人眨眼溜了個?干凈,他們都不?想立字據,總覺得像賣身契,他們只想做隱奴,干不?了還可?以跑回家,賺了錢比真奴才少?些,可?拔腿跑了主家也抓不到他們。
最后仍只有?羅家兄弟留下來,羅阿墻為人老實,杜容和讓李叔教著他算賬留在店里給楚韻看?店。羅阿城是個?滑頭,生得兇神惡煞小牛犢子似的,他就請阿城給楚韻趕車。
——李叔年歲漸長,許多事做起來已經有點力不從心。
羅家兄弟是正兒八經地簽了契的,前頭被杜容和帶著遠遠地叫過兩聲楚奶奶,這會兒離著這么近,他伸手把凳子放在地上道:“奶奶,以后有?我和哥哥在,出門看鋪再也不要奶奶操這個心。”
來龍去脈杜容和都跟楚韻說過,本來她不?愿意收,但人交過來時他都教過一遍了,新衣裳也做了兩身,杜容和把契約抖開給她看?。
楚韻看?著是雇來的,已是愿意了一半,而且店里總要?留人。杜容和慢聲勸道:“你要?是不?要?,這些人吃飽了飯,學了怎么在京里人家做事,再出去?也不?會餓得說你壞話。”
看?著叼著紅糖饅頭在大太?陽底下等?著自?己的羅阿城,楚韻笑著上了車,道:“走吧,看?看?三爺賣多少?了。”
杜容和自?幼衣食無缺,雖對楚韻的生意素來上心,但看?著她賺個?三五個?銅錢倒在床上樂呵呵地數心里也不?忍落,于是早想好了要?牽頭給她多賺點。
獅子胡同外,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路過的看?見是掌柜的待客就猜到開鋪子的是女眷不?好出來,這在京中也是常事。
羅阿墻叫了兩個?幫閑在人群里散瓜子,一人只有?一小把,吃完還想要?就要?拿錢買。
人湊熱鬧時很舍得花錢,不?多會兒就賣了不?少?出去?。
一處的熱鬧有?限,舞獅的跑了以后人群慢慢就散了,店里也門可?羅雀,羅阿墻在柜臺上干瞪眼,心里也有?些著急,怕楚韻換了鋪子以后更不?想要?他們兄弟。
杜容和一點也不?急,笑著道:“你點點鋪子里有?多少?瓜子,全裝起來稱一稱,等?會兒買的人就過來了。”
羅阿墻不?信,但主人家說什么伙計就做什么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于是真在店里一袋一袋地秤重?。
小德張跑得渾身流汗,在街上四處溜達想秦家人想繼續買那個?瓜子,心里不?停地祝福干爹跟干娘喜得貴子。
不?是他太?狠毒,實在是他最近的日子太?苦!
前段日子他被杜容和送了二十斤瓜子偷摸帶回宮里,這個?瓜子兒他的主子吃了不?錯,于是一天三頓都拿在手里磕,老主子看?她上下牙輕輕一碰,竟夸了一句:這樣的瓜子磕起來風雅有?趣。
“雞窩里放炮,生怕日子太?平!”小德張暗罵。
這話眨眼就在私下傳開了,消息靈通的宮女們頭一個?知道,盼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單純好奇這個?新瓜子的,想附庸風雅的,一股腦兒地都跑過來找小德張要?瓜子。
小德張哪敢說是自?己拿進來的,很快這些宮女就分成了幾群。
一群姑奶奶圍著他不?讓他走,一群姑奶奶跑到他的屋子翻箱倒柜地找。
太?監身份不?如宮女,小德張急得上火也沒法子,最后屋里剩下的十斤瓜子全讓小姑奶奶們拿走了。
拿了瓜子的宮女里不?乏有?想討好主子做大宮女的,慢慢的,連冷宮的老太?妃手里都有?了把回潮的瓜子。
小德張嚇得面如金紙,這些東西是他帶過來,本來是樁秘事,現在鬧得盡皆知,老主子要?把他找出來活刮以正宮規,誰能說個?不?字?
小德張慌了,他跑到干爹屋子里磕頭認錯,求干爹救救他。干爹又?給他指了條明路:“傻子,老主子可?以殺一敬猴,難道還能把所有?人都殺了?”
小德張張張嘴想說就是他拿回來的,哪有?別人?想到這里,他一拍腦袋,懂了。
干爹是讓他把下頭太?監都串起來去?買瓜子進來,法不?責眾,都有?罪就是都無罪了。
小德張出門后就讓手底下的愣頭青去?問太?監們:要?不?要?裝瓜子兒進來?想不?想賣給大姑奶奶小姑奶奶老姑奶奶們?
太?監們穿著補丁衣裳,喝著西北風,倒是都愿意,他們在宮里跟侍衛打牌經常輸得溜光,吃喝拉撒又?要?用好的,身上錢是一天比一天少?,大部分太?監拿到月銀第二天就花得精光,剩下的日子都靠認的姐姐妹妹接濟,沒人接濟就去?偷去?搶,還不?行就躺在屋子里咒人打發時間?。
這個?瓜子如今在宮里炒得紅火,要?是小德張能弄來,他們也愿意用下個?月得月銀買。
至于會不?會被老主子打,小太?監害怕但不?在意,一是皮糙肉厚被打罵慣了,二是打死了又?是條好漢。
宮里不?待見太?監就是在這個?上頭——忒無恥下流沒皮沒臉。
小德張這回出來帶了很多小銀塊小金塊兒甚至還有?些珠寶首飾,他一起拿到當鋪兌了大概有?五十兩,想著怎么也得買個?幾十斤了吧,結果愣是找不?到秦家人。
小德張感覺自?己的腦袋搖搖欲墜,走了會兒便頭暈眼花,跌在路邊喘氣?。
這時他看?見有?一些人磕著瓜子兒走過來,一個?姑娘道:“娘,獅子胡同的稻種賣得老貴,一百五十文一斗,咱家以前用的好稻才一百二十文一斗。這樣爹還說貴呢,咱家不?是那等?做派的人,以后不?往他們家買這個?稻。”
那個?老婦人也說是,道:“買個?屁,老娘當家多少?年了,還要?你說?那東西吃了會登仙?話說回來,他們家瓜子兒倒是新鮮,十五文一斤也不?貴。”
小姑娘還沒說啥,就看?旁邊一個?油頭粉面的小子蹭一下跳起來,哈巴狗兒似的往獅子胡同躥,臨走還搶了她一把瓜子兒,唬得人小姑娘直倒氣?兒。
小德張到店時,楚韻剛下驢車,杜容和在驢車里躲著吃茶看?戲,推著楚韻去?店里。
羅阿墻跟她說:“奶奶,店里今兒有?三百五十斤瓜子,一天之內,賣得完嗎?”
楚韻也有?些發愁,她發現做生意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物?美價廉就一定有?客人,也不?是你用心栽培就一定有?成果。
楚韻:“讓好女明天先不?拉新的過來,哪有?一口?吃成胖子的?”
話音剛落,小德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門,哐當掏出幾個?梅花小錠拍在桌上,道:“還有?瓜子兒嗎?有?多少?爺都要?了!”
第137章 最美的半拉頭
楚韻的瓜子生意做開了。
小德張陸陸續續帶了不少小太監過來運瓜子, 她開始還想著要不要低調一些,不要讓人知道宮里有人來這里買東西,畢竟太監食物宮妃總讓她想起一句話——來人, 她毒死了x娘娘, 拖下去杖斃。
杜容和聽得簡直笑得喘不過去, 他說:“這都是話本子里亂寫的, 宮里沒那么容易下毒, 比如宮女, 她們都有父母兄弟姐妹在?京里各大處當差, 皇帝為了不讓宮女嬪妃勾結, 所?以這些人都是三年一換。只能?效忠三年的主子,值得她們拼命嗎?被抓住了怎么辦?讓一家老小跟著自己一起死?”
楚韻呆了,道:“一個宮女才能?在?一個宮里待三年?那嬪妃身邊豈不是一輩子都沒個熟悉的人了?”
杜容和:“所?以我才不愿意家里姑娘們進去,進去了不許見?父母爹娘, 也不能?互相串門?, 年年歲歲在?一個院子里一個屋子里等著侍寢,男人沒等到, 先?把貼身的丫頭送走了, 跟坐牢有何分別?宮里的姑娘真死了大多也不是被毒死, 而是抑郁成疾,被活活關死慪死的。所?以乖乖,要想欺負她們不聲不息的法子太多了,瘋了病了就比死了好。所?以幾乎沒人會在?吃食里下毒,這個太蠢了。”
楚韻同情了一把里頭的姑娘們,接著便大大方方地賣忠義?瓜子兒了。
其實忠義?瓜子兒進了龍鳳口?的事兒, 壓根不要她多宣傳,小德張比誰都跑得快。
他對自己腦袋很在?意!
有了干爹指點, 他今天拉著這個弟弟來買瓜子,明天讓這個弟弟帶著那個哥哥來買瓜子。
久而久之獅子胡同是有好東西引得宮中一趟一趟來人的事兒就傳開了。
湊熱鬧的都三三兩兩的跑來看,太監很好認,面白無須,即使?喬裝出來□□也鼓鼓囊囊的,——他們怕漏尿不雅,所?以總這么塞著。
大家偷偷往□□一看,再聽他們說話的聲音,就知道此話不假。
慢慢的,雖然忠義?瓜子兒并?不是貢品,但王公大臣之家逐漸都有了它?的身影,本來葵瓜子也好吃,不出半個月楚記農貨的瓜子就真紅了。
四面八方的路人甲都有來買的,大家就想知道娘娘們吃的東西是什么味兒。
楚韻素來鄙夷乾隆白菜慈溪豬肘,覺得頂著別人大名?不干好事,等輪到自己用?時,只恨沒有多來幾個名?人嘗過。
但扯虎皮的事,能?背地里干不能?明面上干,所?以別人問羅阿墻是‘這個瓜子兒是不是皇后娘娘吃的啊’,她都讓閉口?不言,嘿嘿傻笑。
不回答也是回答,一來二去來買的人就更多了,每天店里都能?把兩百斤瓜子兒賣得干干凈凈。
秦好女來收錢結賬時還跟她說:“鄉里最近有不少人跑過來換葵花種子,我們家都換給他們了,祖父說只有咱們鄉有忒嚇人了,他想到這個都睡不著,又說三爺也是個芝麻官兒,真出事兒恐怕也只有蹬腿兒的份兒,所?以他給不同的鄉縣都換了不少種子出去,說糧食不會一下就種得滿京都是,咱們混在?里頭吃個兩年內的頭茬飯就行啦。”
楚韻只能?說英雄所?見?略同,這可?是人治的時代?,她頭還沒那么鐵,再說,瓜子兒她除了用?來賺錢,就是想讓鄉下農戶農閑時能?磕點兒打發時間,越來越多的人種,她心里其實是高興的。
楚韻:“換歸換,別吃虧就行。不然他們還以為咱們好欺負。”
秦好女一揚滿是肌肉的胳膊,雄赳赳道:“誰敢!再說杭家人跟咱們鄉比輸了稻子很不服氣,非說是咱們秤作弊了,成天野猴兒似的在?鄉里跳著看著人秤重?,咱們鄉今年連秤都沒買新的,往年總得用?壞好幾個,今年,讓他們全包過去了。”
秦好女突然覺得,男人似乎沒那么討厭,可?能?這就是楚奶奶說的勞動最光榮吧。
有了杭家孩子在?鄉下流竄做免費保鏢,楚韻終于放心了,再一想這些孩子傻得讓人同情,又說:“以后別讓他們帶飯,誰家的地讓他們幫忙守了,就給人做點兒好水好菜吃。”
秦好女嘿嘿兩聲,道:“放心吧三奶奶,我們不讓人欺負也不欺負人,這稻子鄉里都說好了,他們種的地要分三成給他們,說是咱們鄉下人倒反天罡也做做地主老爺,讓他們嘗嘗佃農的味兒。”
楚韻哈哈一笑,帶著秦好女和秦老爹在城里吃了頓烤鴨才散了。
臨走前,秦好女想起稻子的事兒,問:“在城里賣出去了嗎?”
楚韻笑:“咱們賣得貴,說是畝產五百斤,人家都以為咱們瘋得沒邊兒了,所?以許多人都不敢買,估計還得再等等。”
其實楚韻也不明白,送走婦女兩人后,她在?驢車里數著這幾日賺的錢,問杜容和:“為何最好的糧食反而不容易賣?如果是我。砸鍋賣鐵也要買幾斤回去種。”
杜容和想想道:“瓜子也還罷了,小本生意而已,咱們賣這稻子那是太歲頭上動土,本來那些人就不愿意平頭百姓種好糧,怕他們吃太飽了鬧事,京里人精子多得是,不知道多少人攔著家里佃戶不許買,怕買了第一茬被推到前邊咔嚓了。”
楚韻想起來這回事,道:“既這么說,我都怕了,明兒我讓羅家兄弟和秦老地方他們把好糧種收出來點一點,你找個時候給你們家老主子送點兒過去,他去年不是說要好糧種嗎?今年他要糧草,正是用?農的時候,難不成還真能?把咱們咔嚓了?”
杜容錦和杜容泰又好些天沒回家了,不定啥時候就要走了,鄉里也確實在?征稅,往年都是春秋收兩次,今年四月已經?收了一次,現在?還不曾立秋又要收,許多人家都拿不出來,于是不得不上城里買糧交稅,楚韻這時能?又糧食交上去,上頭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罰她?
杜容和看著快樂數錢的楚韻想,這姑娘當真有些運道,早幾年晚幾年她種這個稻子出來都不會比現在?更安全。
現在?么,皇帝正想立不世之功,他絕不可?能?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他的偉業。
小韻能?成為助他建功立業的一根汗毛,他也會給予庇護。
楚韻這狗屎運也不是白走的,她是想到了才會在?這會兒種啊,所?以對此并?不詫異,反而開始思考怎么花賣瓜子賺的錢。
以前她賺的錢要么存起來,要么拿出去錢生錢,還從來沒在?自己身上花過。
以前她是怕自己賺不上,所?以不敢花,現在?有了這個店,她也不是那種過了苦日子好日子來了還想著憶苦思甜的人,知道自己不會再窮得要飯吃了,膽子就上來了。
楚韻算錢算得格外認真,最近半個月,除開開店的本錢和分成,她一共賺了二十三兩五錢。
楚韻自己沒有首飾,她的妝奩盒里的東西都是杜容和買的,她也沒有自己的衣裳,楚姑娘的嫁妝她自己全部?還給楚姑娘了。
所?以她拿了五兩銀子出來給自己買了一些便宜好看的珠花,都是幾十文一支的蜻蜓、蝴蝶、蝙蝠、葫蘆之類的小珠釵,家常戴著再加一兩只杜容和送她的珍珠翡翠簪子,在?黃米胡同里也并?不寒酸。
除了首飾,她還春夏秋冬各買了六尺布做新衣裳,有了新衣裳,就是杜家人以后真罵她“上上下下哪件不是我們杜家的”,自己也能?摔筷子摔碗破口?大罵了。
楚韻還真盼著有這一天,她咂嘴兒想——不知打起來是啥滋味兒,看何媽跟其他媽媽兒掐架,她有時候還怪羨慕的。
買了衣裳首飾之后,還剩了一兩銀子,楚韻給何媽買了條紅色的襖裙,給李叔買了一壇子老酒。
何媽一輩子就沒穿過紅的!
她嘴里說著:“使?不得,人老了還穿紅戴綠,太好笑了!”
楚韻把裙子塞給她就跑了,她一直記得何媽說自己沒穿過紅嫁衣,那她怎么可?能?不喜歡紅裙子呢?
何媽哪里能?不知道楚韻的意思呢,這襖裙不僅是紅的,裙子里邊還暗繡了一對并?蒂蓮,要轉著圈兒才能?露出一點,低調得很用?心。
何媽看見?就愣住了,一下子竟忘了推回去,再回神楚韻已經?溜了。
她回屋珍惜地摸著裙子,想,這就是養女兒的好處了。兒子養一輩子,他也未必能?想到母親少女時的遺憾。
何媽在?屋子里換了裙子左顧右盼,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問丈夫:“是不是不好?”
李叔看著就笑:“太太那個老妖精都穿粉穿嫩綠,你怎么就穿不得了?”
這理由太正了!何媽被他說服了,當日便在?胡同里溜達顯擺。
晚飯時杜家就知道楚韻,賺了。
杜容和看著家里人人都有,伸著脖子在?那等了半天,還是沒等到楚韻給他的禮物。
他人都快氣暈了,就寢時就想假裝不經?意地問,只是過于委屈,一開口?就憋不住話,直接道:“你沒想過給我送點兒什么?我可?是天字第一號大功臣,怎么人人都有就我沒有?”
楚韻其實早就想好了,她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小荷老師,但看他這么沉不住氣,于是故意道:“我還用?謝你?”
不想這話已是謝了杜容和,他在?嘴里念了兩遍,心里竟比吃了蜜還甜,最后當真不再索要謝禮了。
楚韻看著此人背影,想他這么好哄,心中憐意頓起,便悄悄把自己花一兩銀子買回來得琉璃頂珠放在?他的枕頭下。
小荷老師素來愛美,但為了給她做花兒戴,一整盒心愛的琉璃珠都花光了。
現在?她有錢了,自然也想讓小荷老師變成清朝最美的半拉頭!
第138章 賣糧
杜容和惦記著要早點起來把好種子交給?皇莊, 天還蒙蒙亮人就自然醒了,他伸手?摟過去想抱會?兒媳婦,一摸被窩, 發現那邊是涼的眼睛也就睜開?了, 他披著衣裳起來對外問?了句:“三奶奶呢?”
“她說自己不會?做衣裳, 早早拿著布去正院了, 想托其他丫頭裁一裁。”何媽提著水壺進來伺候著他洗臉梳頭, 身上穿著紅裙子, 打水都?是撅著屁股, 半個身子伸在前頭給?他打, 就怕弄臟了裙子。
杜容和看她這?般做派,就有些好奇小韻送何媽的衣裳有多好,多值錢,但不管這?裙子值多少, 他作為無價之寶的“不用感謝的人”都?比這?個值錢。
杜容和吃了半碗粥,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何媽的裙子,看得何媽汗毛倒豎!
他擦了嘴湊過去道:“媽媽這?個裙子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 穿起來舒不舒服?”
何媽嚇得一哆嗦, 這?聽起來咋想要跟她搶裙子穿似的不, 她提著碗筷板著臉:“一般料子,不好穿,穿著都?割肉!”又說:“三爺管我禮做什么?”這?不是狗拿耗子嗎。
何媽退了兩步,警惕道:“爺還是回去看三奶奶給?你的禮吧,我這?窮家小戶的,一塊兒破布也不值得你惦記!”說著, 趕緊溜走了。
杜容和看衣不成,又讓何媽一刺, 想起這?幾日這?小沒良心的賺了錢,一天到?晚不見人影,竟是連差也不想當了,倒在床上大嘆:“什么叫悔教夫婿覓封侯,我算是知道了!”
這?一倒就察覺枕頭下邊有個硬東西,伸手?一摸是個方形的黑木盒子,打開?一看,杜容和什么氣都?沒了,里?頭躺著小拇指肚那么大的藍色琉璃珠子,這?珠子燒得很好,沒什么氣泡晶瑩剔透,大小剛好夠他在帽子上做顆頂珠。
“這?個不便宜吧?小韻給?錢時是不是心疼壞了?”杜容和著急獻寶,直接找了個鏤空的香球兒把珠子裝在里?頭,就這?么大喇喇地掛在身上,跑出去問?何媽。
何媽趕蒼蠅似的把他往外趕,她算是覺出味兒了,冷笑道:“我跟你李叔感情好著呢,你們玩過的我們也玩過,你們沒玩過的我們也玩過,瞎顯擺什么?”
至于什么是楚韻和杜容和沒玩過的。
杜容和不敢細想,他素來是一個靦腆的好青年,怎好多問?此?事?,于是很快帶著香球兒落荒而逃。
楚韻這?會?兒還躲在正房,一是她覺得給?人送禮看著人打開?很不好意思,二是,她確實手?藝一般,想來把做衣裳的活兒就托給?院子里?其他手?藝好的丫頭婆子。
丫頭婆子們倒是肯做,楚韻雖對自己摳,但工錢上并不含糊苛待人,能多掙點兒銀子大家都?愿意,再說她賺了錢是有目共睹的,誰還能跟能人過不去?
朱雀白鷺兩人從小照顧杜薇杜韶兩姐妹,不出意外以后也要作為陪嫁跟著兩個姑娘一起去夫家,所以她們在女紅上都?不錯,加上兩人跟三房交情不錯,于是就攬了這?個活兒下來。
閔氏在旁邊看著兩個丫頭量體?裁衣,等楚韻走了,才跟魏佳氏道:“這?還不到?一個月,這?土丫頭都?有錢做衣裳了,想來在外賺了不少,她能賺難道咱們不能?改明兒咱們也開?兩間鋪子賺錢。”
魏佳氏雖然心動,但她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要說做飯吧,她是有兩把刷子,但她一個少奶奶難道還能跑出去給?人炒菜吃?干其他的,她是真不會?了。
魏佳氏道:“嫂子也不想想她為了今天做了多少事?,打去歲來杜家就勤儉節約,平時要不是三爺吩咐,三房一點兒葷腥也見不著。挑種種田哪樣不要人和銀子?嫂子光看著她吃肉怎不見她挨打的時候呢?她開?鋪子賺了錢,咱們也跟著開?,賣什么?東西打哪來?咱們有的能保證比別人家的好嗎?”
楚韻做的是獨門生意,閔氏這?個還是知道的,她讓魏佳氏問?得愣住,但心里?依然不服輸,所以想著等過幾日丈夫走了,自己真開?個什么鋪子。
這?么坐吃山空實在不是辦法,娘家那頭過幾年婚嫁喜事?也多得很,到?時候誰顧得上她們娘兒幾個?
楚韻還不知道,自己開?店的舉動,已經讓黃米胡同?不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家主婦起了要自己賺點兒錢花花的心思。
她一門心思鉆在生意里?,想讓這?間小小的鋪子站穩腳跟,整個的不吃不喝也不覺得累。
做老板的不累,打工的累,羅家兄弟連軸轉了半個月,累得手?都?有些抬不起來,羅阿墻這?才發現,做生意不比種地輕松。
楚韻一個月給他們開了一兩銀子,每天包一頓中午飯,兩素一葷,一頓十五,羅阿墻自己打算,羅阿墻跟著她在杜家,就跟著何媽他們一起吃。
但人一累,吃飯也不香了。楚韻聽李叔說了以后,干脆一人給?頂了一月四天假,讓他們輪著回家看看親朋好友。
雖然不是現代的一周兩天假,但在這?會?兒這?個假依然很打眼,大家的普遍意識是——仆人就得給主家干到?死,逢年過節都得靠主子開恩才能回家瞧瞧。
羅阿城是弟弟,羅阿墻看著店里?沒人不像話,于是就推著弟弟買點兒米面糧食回去看看爹娘。
羅阿城是頭回從城里?回家,身上也沒幾個錢,楚韻把這?半個月的工錢都?給?了他們,她說:“這?是頭一回,你們回去不好空手?,以后咱們還得按規矩來,每個月月初結賬。”
羅阿城生下來身上就沒有超過十個銅板的時候,主子又給?他放假又給?了工錢,再沒有不滿意的。
他拿著這?五百文銅錢先在肉攤上買了一刀肥肉,半只切好的雞,另外買了四五根大筒子骨,租了輛小驢車往家里?趕。
要是以前羅阿城絕不會?租車回去,再遠,他都?會?走路,窮人的時間是不值錢的。
但如?今他每個月只有四天假,耽擱在路上就劃不來了,而且他還買了菜呢。
羅家父母在門上曬稻子挑稻種。
羅老爹學著地主的樣子卷了一絲旱煙小口小口地抽著,時不時去看一下自己的稻子。
他跟老妻道:“這?人比人氣死人,都?是一樣的地一樣的種子,怎么咱們手?上這?種子只能出四百多斤的糧,人秦家就能出五百斤呢?”
羅母歐老娘沒聽說過這?回事?,道:“你怎么知道秦家出了五百斤?我昨兒去問?他們,秦好女那丫頭說只有四百五十斤,比咱們家就多十來斤。”
“那小壞蛋最滑頭,她嘴里?能有真話?去年咱們一起在秦家發種子,種出來多少誰不知道?當時有五百多斤!最好的種子仍歸了他們家,他們還能種得比我們差?真當秦老爹吃素的?”
歐老娘聽了也不氣,道:“五百斤就五百斤,你跟上頭比有什么意思。咱們跟去年比,已經燒高香啦。”她更關心的是多出來的稻子能賣多少錢。
羅老爹聽到?這?個更難受了。
鄉里?的稻子如?今都?收得差不多,要是按楚韻說的十二文一斤賣,每畝地要比往年種糧多得兩千二百七十五個銅板,這?已經足夠京周得農人寬裕地過一個半月。
要是多種幾畝地,一年兩收,勤快的人家甚至可?以做到?在風調雨順之年豐衣足食。
農人不會?算這?么精細的賬本,但心里?也有個大概。
這?五百斤的新?稻十鄉八里?一下子就出名?了,而且是口口相傳的出名?。
周圍鄉縣很多農戶都?跋山涉水地跑過來想換稻種回去。五斤舊稻換一斤新?稻,這?么算下來也不虧,但誰吃撐了換上千斤糧食在家囤著,糧食不吃那是要發霉的。
但要把其他的種子拿出去賣吧,找過來的糧商和地主,不知是說好了怎的,都?還是給?往年普通種子一樣的價錢,四文一斤,一個銅板都?不肯多加。
大家罵了一頓糧商地主,不答應,想著還不如?換給?其他農戶,還能積點兒功德。于是野牛溝附近的農戶糧食越堆越多,但錢大家伙兒是一點兒沒多賺。
而且不知怎么,逐漸連愿意跟他們換糧的農人也不見蹤影了。
大家實在沒辦法,就跟秦家人商量,能不能在楚韻那里?寄賣,他們愿意給?個兩成的跑路費。楚韻當然愿意,她說了很高的價格,九文五分?一斤收,賣十二文。
這?么貴的糧,很多人都?沒聽過。但,大家覺得新?糧值得,于是一股腦兒地把家里?的糧食都?往楚記搬。
楚韻這?邊新?糧賣不掉,但舊糧能賣,只是得不夠多。——因為她不肯降價。東西再多,也不能虧本,不然以后就賣不上價了,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這?樣普通稻子麥子拉過去并沒有價格優勢,每天賣得還沒有瓜子兒多。
佃戶眼巴巴地等了半個月,眼看著楚記瓜子兒生意做得紅火,糧食賣了這?么久都?賣不出去,有人就慌了,想著再跟糧商和地主談一談,能不能多加幾文錢,價格即使比城里?的低一些,他們也愿意點頭。
為這?個鄉里?還開?了個會?,最后說下來新?糧無論如?何也不能低于八文。
但來的糧商無論如?何都?只肯出五文錢一斤來收,這?差了快一半,鄉里?人舍不得,兩邊?*? 就這?么耗著。
農戶沒錢,拖不起,今天羅老爹出門已經看到?,有些人愿意五文一斤賣出去混個肚兒飽了。
那些人還跑過來勸羅老爹也賣了。
羅老爹把人罵了一頓,回來就悶頭抽煙,硬挺著不肯點頭。
當時一起發種,烈日炎炎吃了多少苦,那么多人凝聚在一起花了多少心血,現在想起來他兩只胳膊都?疼。
這?么賤賣良種,自己要是點了頭,以后農神還肯光顧羅家的地嗎?
想到?這?里?,羅老爹一咬牙,小聲?跟老婆子道:“大不了咱們把它放成血紅色的老米,賣給?旗人老爺去,他們不是愛吃這?個嗎?吃死他們得了!”
歐老娘只當做沒聽見這?個混話,還是想著,要是能十文、十二文一斤賣出去就好了。
那樣,自己的小閨女小兒子就能有嫁妝錢和娶媳婦的錢了。
第139章 用老爺打老爺
野牛溝民風還算淳樸, 但里頭也?是什么?人都有,偷奸耍滑的貪小便宜的都很?多,但不管好的壞的大家?在田里過了一輩子, 都知道賤賣糧食的是蠢貨, 所?以最后真同意賣的都是家?境不太好的門戶, 家?里有個病弱老娘老爹、牛胃大小子什么?的, 大部分人都跟羅老爹一樣, 挺著不肯賣。
盡管不知道挺著有沒有用, 但人多挺一天, 以后想起來也?不至于?太后悔。
周圍的糧商等了半個月, 愣是只收到幾百斤糧,都氣得得一肚子火,來之前?他們就把這?個種子打聽清楚了,一年種兩次, 第二次種就得在六七月種, 過了時?候就不行了,等到明年, 放壞了怎么?辦?
這?想到這?里, 一群人都有些?恨這?些?硬骨頭茬子。
“送上門的錢都不要, 活該一輩子彎腰在地里干到死!”一個糧商跑了幾家?人無功而返后這?么?恨恨地跟兄弟們說。
平時?同行相輕,你看我?我?看你都橫挑鼻子豎挑眼,但眼看著錢擺在跟前?一口也?吃不著,大家?就又是好兄弟了。
好兄弟們想著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干脆定了桌飯菜在一處半掩門里商量怎么?辦。
很?快一個水靈靈的姑娘端著七大碗八大碟上來,幾個糧商伸頭一看見?都是什么?炒小蝦皮、圓蔥木耳、醬香雞蛋餅, 最大的一個肉菜也?就是鹵豬頭,豬頭煮得稀爛賣相也?不好看, 但村姑貴婦各有風味,幾個人吃得倒也?香。
酒過三巡,一個尖嘴猴腮的糧商夾著豬耳朵說:“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現在給錢都不要,以后吃板子就老實了,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就想著翻身?發財!種地的種富了窮的可不就是哥兒幾個了嗎?”
這?是句老實話,天下總不能人人都有錢啊,一下子接這?個話的人不少,一個兩個都說要給這?群泥腿子顏色看看。
半掩門可不在乎什么?男人偉業,她只想著多賣點兒酒錢回頭買點兒家?用,看這?一群老爺說要找人出氣,她也?樣樣都順著說,不到下午這?群糧商都被她灌得爛醉,要不是心里惦記著事早就倒了。
但這?會?兒一個兩個個都睜著眼搖搖晃晃地指點江山,你拉著我?我?拉著你,借著酒勁頓生萬丈豪情,自覺世間?萬般事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了。也?不知是誰開了個頭說:“走,咱們再去勸一回,他們要是賣咱們還給五文錢一斤買,要是他們還是不識相,就別怪哪天倉庫起火竹籃打水一場空!咱們賺不了,這?群下三濫的東西也?別想賺一個字兒!”
酒長慫人膽,幾個大老爺們樂了一陣當真收拾包袱跳上馬車囑咐馬夫往野牛溝走。
里頭有幾個膽子小的糧商看情況不對,伸手拉了兩把沒拉住,跳上車就自己悄悄溜了。
再值錢的東西也?犯不著搭上誰的命啊!
馬夫看著像是要出事,都低著腦袋不吭聲,讓做什么?都含糊著答應,趕車也?慢慢地趕,想著路上讓這?群老爺醒醒酒,免得真闖出禍。
等到了野牛溝太陽仍正旺著,家?家?戶戶吃了飯休息了一陣都去地里忙活,家?里就剩些?老弱病殘和婦孺守門。
糧商懶得跟女人說話,他們要找能主事的,一來二去就摸到了羅老爹家?。
羅阿城高高興興地坐著小驢車回了野牛溝,一路上為了顯擺自己賺著了,都沒在車廂里坐著,硬是跑到前?邊跟車夫坐在一起,時?不時?對路邊的熟人打招呼,拐著彎兒在鄉里大轉了一通,確保每個人都知道他羅阿城是坐車回來的這?才轉身?回了羅家?。
羅老爹歐老娘看見?兒子人都精神了,歐老娘拉著兒子問:“你哥怎么?不回來呢?”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又說:“買這?個做什么?,浪費錢,家?里要什么?沒有!”
羅阿城把和哥哥輪流休息的事兒一說,嘿嘿笑著把肉拎進廚房熬了鍋豬油,金黃酥脆的豬油渣更是一口一個往嘴里塞。
羅老爹和歐老娘活了一輩子就沒吃過幾口肉,更不要說油里出的豬油渣,就是地主老爺家?也?不能常這?么?吃啊。
兩個人看著飯菜簡直不知道怎么?吃好了,羅阿城還想撒白糖呢,聽說撒了白糖的豬油渣才是最好的,可惜他們家?還買不起白糖。
羅阿城舀了兩碗飯往里拌了一小勺豬油,把豬肉渣盛出來撒上鹽巴,催道:“爹,娘,吃吧。以后我?和大哥兩個人加起來一月有二兩銀子,家?里不說天天吃肉,一年吃個幾回也?不是事。”
羅老爹感慨一聲,低頭用筷子扒飯。怕稻子賣不掉可惜了,這?幾天羅家?吃的都是這?淡綠色的綠稻,清淡的米上沾著一層晶瑩剔透的豬肉,亮晶晶的,吃起來又香又糯。
羅老爹看著兒子有肉吃,道:“看你們兄弟能掙錢養活自己,以后我?和你娘死也?瞑目。”
羅阿城聽著話頭不對,放下筷子趕緊問:“好端端的說這?個話做什么??咱家?不是好好的嗎?等稻子賣了錢,我?和哥都往家?拿銀子,咱家?明明是苦盡甘來怎么?就說到死不死的了。”
羅老爹想著稻子,豬油飯吃得更珍惜了,道:“賣不了錢,外頭人只肯給五文一斤,咱們即使能多賺,也?就比往年多賺個把兩銀子,餓不死,可也?吃不飽。”
真算起來,日子同往年比也好過不到哪里去,尤其幾個孩子還要成?親,窮成?乞丐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羅阿城在鄉里長大,對糧商的彎彎繞繞心知肚明,豐年壓價荒年抬價很?正常,物以稀為貴,就是他自己也?會?這?么?干,但他想不到他們竟然只給五文錢。
“叫花子也不受這委屈!”羅阿城咬牙勸道:“別說他們賣五文,就是十五文我?也?不干!楚奶奶幾十畝地的出息在那放著,她都沒慌,咱們慌什么?!”
羅老爹嘆氣更深:“她也?沒賣出去!這?種地跟做生意是兩回事,那些?男人,她一個婦道人家?怎么?對付?”
羅阿城不是不擔心,但他還是覺得:有可能。
因為很?多婦道人家?做不到的事,她不是都做到了嗎?放在一年前?誰能想到秦好女都能有幾畝地種?
一家?子在屋子里吃完飯,羅阿城帶著弟弟妹妹在路上用草折小狗玩,腦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賣稻子,剛編完第一只,羅家?外頭來了人。
四五輛馬車齊刷刷地停在羅家?門口,羅阿城看著來者不善,虎著臉,一邊讓弟弟妹妹去田里喊人,一邊問:“你們是誰,來干什么?的?”
羅大妞羅小弟都是撒手沒,糧商帶來的小子得了主家?吩咐要逐個擊破,不讓村民聯合起來把他們圍著,當然也?就不能讓這?兩個小兔崽子嚷得到處都是。
看兩個孩子要跑,小子們頓時?一擁而上想把兩個娃娃抓住。
羅大妞羅小弟腿腳都靈活,鉆地鼠似的,小身?板一彎,就從小子腋下鉆了出去,走之前?羅大妞不忿,抓著機會?還跳起來用兩只腳踹了一個小子。她人小勁兒可不小,小子立刻臉就白了。
糧商沒好氣地瞪小子一眼,暗罵不爭氣的東西,連兩個娃娃都抓不住,要他們干什么?吃!
其他糧商看得想笑,里頭一個素來愛做大哥的愣是憋住笑站出來咳嗽一聲,緩色道:“老爹老娘,我?們不是壞人。”又掉頭問:“小城兄弟你還記得我?不?你小時?候我?還給過你一個肉餅子吃。”
羅阿城想起來了,這?個人是糧商,他吃的那個肉餅子是他來收糧時?帶的干糧,他小時?候嘴饞,趁著人不休息偷了一個,著糧商走之前?白割了他們家?一個菜園的菜。
羅阿城啊一聲,知道這?些?人來做什么?的了,他黑著臉道:“請回吧,我?們不賣這?個糧。”
這?個糧商就急了,道:“城啊,五文一斤不少啦,也?就是咱們兩個有交情,所?以才給你這?個價錢,我?給其他的村民都是斯文錢。聽說一個弟弟在鄰村木匠家?做學徒,十七八了還沒定親,說是沒錢娶媳婦,我?愿意掏二兩銀子出來,你也?不想弟弟打一輩子光棍兒吧?”
羅阿城自己都是光棍兒,他當然不在乎弟弟如何了。兩眼一翻道:“我?算是知道你們怎么?哄著人賣糧了,但我?不干,他光棍兒就光棍兒唄,我?家?主子說了,男人比女人多很?多萬,這?些?男人注定娶不到媳婦,要打光棍兒,既光棍這?么?多,我?想著,也?不差他這?一個!”
說著哼一聲,道:“害人的奸商趕緊走!別逼我?用大棍子抽你!”
這?話說得不客氣,一群糧商臉色都不好看,有幾個小子在旁邊摩拳擦掌要給羅阿城一點顏色看看。
一個肥貓般的糧老板挺著大肚子走出來,苦口婆心道:“這?孩子嘴皮子真利索,但再利索也?是肉長的硬不過鐵去。”他嘆口氣,慈愛道:“好孩子,可千萬別好賴話不分。爺說句老實話,我?們都是來幫你們的啊,想想看,給你錢的人能害你嗎?”
他是真覺得自己是日行一善,糧食白放著難道不糟蹋?錢賺多了難道不忘本?他確實是在幫他們啊!這?些?人怎么?說不通呢?
肉餅糧看有人唱了白臉,自己愿意充個黑臉,插話道:“總之我?老實跟你說了,你不賣給我?們也?沒別的人能出比我?們還高的價!”
一片地有一片地的頭兒,他們幾個就是野牛溝附近的頭兒,即使這?里頭利潤再大,別的頭頭也?不會?跑過來橫插一杠,這?就是規矩。
羅阿城看他們這?嘴臉,當即呸了一口在地上。
眼看著這?頭要打起來了,兩個小孩子終于?賣著小短腿跑到地里了,野牛溝人多,兩個孩子嚎了一嗓子,陸陸續續就圍了不少人過來。
秦好女這?時?正在一旁看果子樹,見?狀也?跟過去笑嘻嘻地問:“大妞兒怎么?了?看你這?臉汗多得!”
羅大妞抱著秦好女就不撒手了,她嘰里咕嚕地說:“外頭來了人逼著家?里賣糧,一群人把羅家?圍了!二哥讓我?來叫人把他們圍了!”
野牛溝是鄉下,鄉下人來往密切,誰家?出事都會?幫把手,更不要說事關賣糧。
于?是大家?都拿了鋤頭扁擔鐵錘往羅家?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
佃戶農戶是什么?地位,秦好女已經深深地明白了,說是士農工商,其實農排在最后,他們打死了糧商要賠命,糧商打死他們可不費什么?事。
秦好女怕出事,手都來不及擦,一邊讓家?里人往羅家?跑一邊和好男親自趕著驢車往城里跑,想著怎么?也?要請個救兵回來。
楚奶奶說了:只能用老爺打老爺,跟他們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第140章 大善人一個
秦好女秦好男來得匆忙, 兩人用的是自家的板車又跑毛地主家借頭青年驢子,毛地主本來不愿意插手這些事,主要是怕惹禍上身, 也?怕佃戶賺多了錢就不愿意給自己當牛做馬了。
但?看見?佃戶被?壓榨和看見?有人打上門完全是兩回?事, 前一個只需要看樂子, 等到人不行了給兩把米墊墊肚子就能得到一籮筐的好話, 后一個是在打他的臉, 地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毛地主跳起來道?:“老王八羔子腰里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他有爹傳的金鋤頭咱有老娘的銀扁方, 銀的還比金的打人疼呢!他們敢動手, 看爺打不死這這丫頭養的臭魚爛蝦!平時叫他兩聲大爺還真把自己當腕兒了!野牛溝的人有他收拾的份兒沒?有!狗拿耗子的東西?!”
毛地主罵了一通, 聽著秦好女要開板車去?城里拉救兵,轉轉眼珠子想著這樣也?不錯,自己還能扯把虎皮,頓時一撇嘴, 說了句丟人現眼, 道?:“毛驢搖到城里鄉下人都死完了還用得著回?來嗎!我讓人用馬車送你們去?!”
說著立馬叫了兩個小子過來,一個跑去?叫周圍幾?個地主過來商量著收拾家伙要去?打群架, 一個做馬夫給秦好女秦好男趕車。
事情做得急, 馬夫不敢耽擱, 幾?個人啊幾?乎是一路狂奔過來,等到了杜家,驢子累得直喘氣,兩人頭發也?跑散了。
秦好女畢竟是個姑娘家,這么衣衫不整地鉆出?來,守門的婆子略看了一眼人已經嚇了個半死, 一邊拉著秦好女給她喂水一邊領著她去?見?楚韻。
楚韻看見?幾?個人喘著粗氣話都說不上來,也?驚了一跳, 哆嗦著問:“有人欺負你了?”
“不是我,是羅家人險讓糧商圍著打了,鄉里都拿著鋤頭扁擔跑過去?給他們撐腰,我是來城里搬救兵的!”秦好女喝完水一摸嘴巴又神氣道?:“誰欺負我我一鋤頭鋤死她!”
楚韻聽的瞠目結舌,糧商對農民是什?么態度她太清楚了,活脫脫的大惡霸,要真打起來,鄉民絕討不了一點好。但?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聽到光天化日這些人就敢在皇城底下威逼利誘鄉民賤賣糧種。
她氣了個仰倒,當即道?:“他搖人咱們難道?沒?人了?仗勢欺人誰不會啊!也?就是咱們不愿意干!糧商再橫肉還能橫過刀子去??”
說著,楚韻爬起來就想想往鄉下去?,何?媽一看外頭天都要黑了,攔著人說:“馬上都要宵禁了,哪還能跑出?城?野牛溝那么多人,又有員外地主在,死的是誰還不一定呢?咱們先歇一歇,洗個熱水澡,好好想想要怎么辦,明兒一早再出?去?把那些臭老狗打一頓。”
楚韻讓何?媽一說也?回?過神了,轉頭叫人領著好女好男去?和馬夫去?客房休息,自己倒坐在凳子上發呆。
糧商再怎么說也?是個商戶有商戶敢這么在旗人老爺的地盤隨便?挺腰子嗎?楚韻想來想去?都覺得里頭還有事藏著,多半是什?么達官貴人不想讓新糧種傳開,才買了幾?個小蝦米在前邊胡鬧。
三房動靜不小,郎氏蹺著腿兒在屋子里吃雞湯豆花,豆花嫩得雞蛋羹似的,杜老爺在后頭用人奶洗手臉、泡腳。聽見?外頭又婆子嘀嘀咕咕就把頭湊過去?偷聽,聽說是和寶的佃農讓人欺負了,整個人馬上就跟老母雞似的道?:“把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家的都給我叫過來!”
喜鵲聞著屋子里淡淡的奶腥味,巴不得一輩子不回?來,聽到這個迅速躲了出?去?。
走到三房時杜容和已經回?來了,他攬著楚韻跟何?媽說的差不多,道?:“別操心了啊!鄉民吃不了虧!別看這些人面上老實,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秦老爹那么大一個黑狀漢子看著話都不會說也?對著人后腦勺來過一悶棍子。”
這個杜容和是親自看見?的。花妞家的地在河道?下游,秦家的地在上游,春天引春水上游的就占便?宜,秦家人不愿意被?人記恨,截流從來不下死手,花妞家老為這個不忿,覺得秦家人種的糧食多是因為春水截得多。
這個話花妞跟來家里吃飯的舅舅一說,她舅舅抄起鋤頭就偷摸把秦家田里的溝堵上了,想著把水全引到花妞家去?,等花妞家用夠了水再放開。
秦老爹日日都睡在田里,大老遠就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跑過來,直接上去?就是一悶棍,花妞舅舅在家躺了小一月才將將能下地。
這事說起來也?是故意傷人,弄到衙門去少不得要把秦老爹打一頓,但?在鄉下,花妞家屁都沒?敢放一個。
因為,花妞舅舅做的事犯了鄉下人忌諱。
杜容和道?:“鄉下人心里有跟線,碰了這個就得死。不僅野牛溝,就算在多馬溝也?一樣。這幾?個糧商單槍匹馬地過去?,人不被?斬首示眾都算野牛溝日行一善。”
楚韻不會把人想得太好,也?不會把人想得太壞,她道?:“好女這孩子機靈,當著鄉里人的面兒說要來找我們,鄉里怎么也?得給我們個面子,不會把人挫骨揚灰,至多打一頓餓三頓解解氣。”
就算是這樣,楚韻也?覺得不保險,道?:“萬一他們后臺硬呢?花妞舅舅可沒?什?么后臺!讓你交的糧食,拍的馬屁有回?信兒了嗎?”
“什?么后臺還能大得過天?”杜容和不喜歡把好話說在前頭,所以他說行,基本上就是行了。
楚韻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拉著他一起吃飯休息。
杜容和正好也?餓了,兩個人吃了一小碗豬肉餃子洗漱完打算歇了。
喜鵲跑過來說:“三爺三奶奶,太太叫你們過去?說話。”
郎氏雖然常常人來瘋,但?很少天黑了找兒子兒媳,杜容和怕她有個什?么事,還問呢:“娘不舒服了?”
喜鵲搖頭:“太太聽說三爺的佃戶讓人欺負了,氣得直喊心口疼,這會兒把大奶奶二?奶奶都叫過去?了,要不是大爺二?爺不在家,也?要叫呢。”
杜容和心里有數了,他估計娘又想岔了。
郎氏想得十?分?茬,看著兒子兒媳進來就嘟著嘴恨道?:“天殺的狗雜種,大爺二?爺還沒?死呢,就想把咱們家逼死了。”
以她為數不多的腦內溝壑來看,這些人絕對不是沖著楚韻去?的,一個丫頭片子有啥好針對的?杜家值得針對的不就是郎氏和她的孩子們嗎?
郎氏可憐自己可憐得泫然欲泣,拉著嗓子道?:“我的和寶,可憐見?的!這些人分?明是沖著咱們娘兒兩個來的啊!下賤種子怎么就這么見?不得咱們家有一點兒好!如今種個好稻子咱家人就讓人打了,以后滿田誰還敢為咱們家勞神費力?”
說到這里,呱唧砸了個茶杯在地上轉頭吩咐兩個兒媳婦回?娘家搖人,自己也?要帶著郎家人杜家人,舉家往鄉里把欺負杜容和佃農的人打個臭死。
杜容和都聽得腦瓜子一愣一愣的,他都沒?往這頭想過,再一看大嫂二?嫂都悶頭答應,扯著丫頭婆子就要回?娘家去?了,他腦子嗡嗡響起來,趕緊道?:“幾?個毛賊何?足掛齒,這么興師動眾去?收拾人,不是滿胡同說咱們家跟糧商差不多嗎?”
郎氏抽泣聲立止,看得楚韻嘖嘖稱奇。
郎氏:“那你說怎么辦?”
杜容和忍著頭疼,道?:“鬧事的殺人的都不歸兒子管,兒子整天舞文弄墨,看起來太兇了反而惹人不快。外頭作?孽的人,兒子讓衙門抓起來把他們打一頓,一頓不老實就打兩頓,咱們用不著拖家攜口地去?,娘等著吧。”
郎氏還有一肚皮的話想說,其實她自從打了田鼠婦整個人就有點迷戀上做女將軍的滋味,說不好這事做多了以后也?有人給她寫個傳奇話本子啥的。
但?在母親心里自己的愛好顯然沒?有兒子的前途重要,聽杜容和這么說,郎氏遺憾地點了頭。
說完了這個,她也?沒?勁了,轉頭就要打發人走。
杜容和聞見?屋子里的奶腥味兒,出?門時問了喜鵲一句:“太太老爺一日用了多少奶?都怎么用的?”
喜鵲搓著雞皮疙瘩,輕聲道?:“太太一日一碗都是老黃歷了。老爺最近用得多,早晚都要用奶漱口洗臉,泡腳洗澡也?不忘放?”
家里只有兩個奶娘,上哪找這么多奶?就是牛一日下來也?不產這么多啊。楚韻狐疑地想。
杜容和把這個話問了出?來。喜鵲小聲道?:“三爺,是正院只有兩個奶娘。”別的話她就不肯說了。
就是要跳槽,丫頭也?要記住一個丫頭的本分?,不該說的絕不能說,否則新主子想起來也?容易有疙瘩。
楚韻想了會兒,閔氏有一個奶娘,魏佳氏也?有一個。
這么說,這不要臉的老雜毛把媳婦兒的口糧都搜刮過去?用了?
這話傳出?去?還得了?
杜容和臉色鐵青,真想不明白爹怎么忽然糊涂了,之?前是狠毒,現在怎么整個人都變了?人老了就那么可怕嗎?可人人都會老啊!他擰著眉心,掏了一個十?兩的元寶給喜鵲,道?:“他要用給他去?外頭買,不許再問大嫂二?嫂的奶娘要。以后他要干什?么都跟我和你三奶奶說一聲。銀子花完了,你找三奶奶。”
楚韻在旁邊聽著一點不吭聲,杜老爺丟人害人瘋了還是死了都跟她沒?關系,只要他不跑過來為難自己就行了。
回?屋后想著杜老爺,杜容和始終沒?睡好,楚韻知道?野牛溝不會出?事,人沾著枕頭就睡了。
杜容和輾轉反側,回?頭一看,身邊這個都在的輕輕地打呼嚕了,失笑道?:“就這么信任爺?”
次日一早,楚韻先把羅阿墻叫過來,讓秦好女把事說了一遍,羅阿墻比羅阿城墻有譜,聽了就擔憂道?:“一晚上過去?,萬一把糧商打死就不好了。”
他越想越怕,但?都是為糧商的性命擔憂,跳上馬車帶著秦好女秦好男就往鄉下跑。
楚韻雖然想跟著去?,但?杜容和不放心,道?:“你在家等我的消息,等那邊的人到了,你要是想去?,就跟著他們去?。”
楚韻想著這些人多半是皇家的人,兩邊的人真打起來也?不敢打皇家的人,于是同意不去?了,只是不忘跟李叔說:“多帶幾?個花甲老人過去?,誰犯病就讓老人躺地上說要死了,我看有誰敢亂來。”
李叔聽得眼睜睜的,半天才說:“我的奶奶,您可真是大善人一個呀!”
杜容和交代完就當差去?了,人還沒?進門就有個小太監不長眼似的往他手里一撞,杜容和熟門熟路地把秘折揣在懷里,關著門慢慢看。
當日他把稻子送過去?,皇莊的人都笑得花兒似的,直夸杜家人聰明機靈,竟然能把他們折騰了十?幾?年的稻子種個五六成出?來。
杜容和聽到這個就知道?這些人果然在這兒等著呢,他也?不好回?去?跟楚韻說,怕她擔心。
好在他頭上的那個大爹真頂了回?事。
杜容和給那邊獻了九十?九斤瓜子。
秘折里靠山沒?對瓜子太驚訝,杜容和忍不住想起楚韻說:我懷疑這老皇帝富有四海天下好物皆見?過的樣子是裝出?來的。不然,一個人怎么會什?么都知道?呢?
想著皇帝裝模作?樣的樣子,他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秘折里說:這葵花籽也?沒?什?么稀奇的,早百多年宮里就有了,只是泱泱大國沒?什?么人想起來吃它。這次吃了,我也?覺得滋味不錯,難怪人人都愛吃。
然后囑咐:吃不了這么多,下次少送點。送個一兩斤足矣。
靠山比較看中的還是那個稻子。
本來這個新稻推行下去?阻力很大,但?這件事讓楚韻悄咪咪的干了,而且京里不少人都種了這個稻子,現在再攔著也?沒?什?么意義,人家老百姓早就一傳十?十?傳百地交換種完了。
而且正打仗正是用糧的時候,所以他想把糧食都買回?來充做軍資,這個稻吃起來香甜,又沒?有他的稻子貴,能夠發一發給有功的兵將。
這個話也?是通知一下杜容和,幾?乎杜容和剛看完密折,杜家就來了幾?個太監登門問杜老爺家里都在哪里種了新稻,他們想去?買一些不用做糧種的回?去?。
杜老爺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不到一刻鐘就面貌一新,精神抖擻地出?來了,整個人倒像年輕了十?幾?歲似的。
杜老爺轉著眼珠子問了一通,聽說是來買稻子的,臉色就難看下來了。
這下更沒?法壓著三媳婦了,可不說吧,他也?不知道?這稻子究竟種了多少,又有哪些人有。
魏佳氏在這邊伺候著郎氏吃飯,聽著話腿肚子就軟了,連忙跟丫頭說:“快快快!去?三房請三奶奶來!”
楚韻早就知道?今天有這么一出?,所以整個人都是收拾好的,她來得很快。
到了正房一看,杜家人整日吆五喝六的,結果見?了太監還是話都有些說不順。
楚韻不怕,她沒?見?識過太多皇權,依然談不上哆嗦,又因為是現代人大場面見?得多,說話的能力上學時也?鍛煉出?來了,于是慢慢走過去?把地方說了一遍,又用筆墨抄了一遍給兩個太監揣著。
兩個太監喝了一肚子茶,臨走前杜老爺回?了神,回?屋找了兩個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塞在人手里。
楚韻看了直呼,這老雜毛私房錢還真是沒?少藏,兩顆這么大的珠子說掏就掏!
郎氏沒?注意這個,她還暈暈乎乎的,閔氏和魏佳氏也?一樣。
杜家人也?看過不少太監,但?那都是在外頭,踮著腳湊在人堆里往外看。一邊看一邊罵:老王家欽差登門,運氣也?忒好,那肯定命不長了!
郎氏更是盼了小半輩子得見?天顏的機會,好彌補彌補自己,但?始終沒?有得到這個機會。
現在有太監堂而皇之?地帶著圣旨過來要買糧,郎氏渾渾噩噩的跟在杜老爺身后下跪、接旨、謝恩,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屋子。
喜鵲跑過去?使勁兒掐她的人中,半天,郎氏回?了神,笑嘻嘻地問:“喜鵲,你跟我說說,誰家家得圣旨了?怎么好似聽見?公公說話呢?”
喜鵲笑:“恭喜老爺,恭喜太太,是咱們家的圣旨!老主子愛吃咱們家種的糧,專們讓人來買呢!”
郎氏哦了一聲,轉著腦袋看著橙黃色的圣旨,婀婀娜娜地倒在地上,兩眼一閉,激動得暈死過去?了。
兩個太監出?去?后,一個太監摸著珠子笑:“咱們先去?哪里收啊?”
另一個太監看了看紙,上頭寫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野牛溝,他指著說:“先去?野牛溝,這里種的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