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春景
江無眠等人不在朝堂的這段時間, 朝堂上風起云涌,打得你死我活,建元帝坐收漁翁之利, 趁首輔病退之時, 大肆收割權力。
月余時間朝堂形勢再度翻天,速度之快讓人來不及反應。內閣空缺出來一位名額,建元帝卻沒立刻補缺, 反而拋出另外一個消息——太子將要擇日登基, 內閣六部立刻做好準備。
登基大典最快也需一月才能趕制出來, 而建元帝要達成的那等規制,更是要半年之久!
這還用得著說什么?
勸說建元帝再等些時日退位, 起碼等太子處事更加老練一些?
念及建元帝的年齡,眾人也的確說不出口。
何況太子做事中規中矩, 雖達不到建元帝的要求, 但他至少不胡亂開支,不給人添大麻煩。
朝中太子黨更是興奮至極,恨不得明日擁護太子立刻登臨大寶,然建元帝尚在,總不能大張旗鼓慶賀, 更多人選擇低調行事。
江無眠返航, 例行與白楚寒入宮覲見, 建元帝仍是喚太子一旁聽政, 時而問些海上商貿相關, 又給太子留下部分問題讓人之后奏對。
和他在封地做的小生意不同,海上貿易涉及到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問題, 還有部分海島主權劃分問題。
白楚寒大部分講的是靖海出航,海戰消耗一類, 支出甚多。幸好有海貿兜底,運出的茶葉綢緞換作價值不菲的黃金珠寶運回大周,使之成為當之無愧的海貿中心。
現在更是占據一段海峽,海貿更為便利,所得將會更多。
自宮中出來,師兄弟兩人又去見了謝硯行。
謝大人以年老體衰為由,再度上表致仕,然建元帝不允,明擺著要等新帝能繼位時再行同意。
謝硯行只能拖過這段時間,披星戴月上朝講學,還不能敷衍。雖然以他的能力學識,教導太子綽綽有余,可他更想與夫人團聚。
自從兒子把夫人接到松江府去,他還未曾見過親人一面,這讓謝硯行分外懷念嶺南的日子。
不過照他來看,距離卸下事務日子最多只有三月,建元帝勢必會在年前讓太子繼位!
江無眠琢磨一番,驚道:“陛下身體?”
建元帝年輕時征戰殺伐不停歇,上了年紀還要耗費精氣神,一心撲在朝政上,更是消耗生氣。
一旦年老,身體各處疼痛找上門來,衰老病痛,世人躲不過的磨難,建元帝作為九五之尊,亦然如此。
“正是。”謝硯行頷首。
他經常出入宮中,自然能捕捉到蛛絲馬跡。倒是不必擔心建元帝專門下套,這些線索僅僅是部分沒能掩飾過去的細節,謝硯行只是稍作推斷而已,他大約有□□成的把握。
既然如此,那他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不必要暗中生事或是推波助瀾。
白楚寒只聽師徒兩人交流,手上卻不停為師弟夾菜,偶爾再給師父挾一筷子。
謝硯行低頭看一眼碗中的飯菜運氣,又看著白楚寒堪稱殷勤地伺候小徒弟,告老還鄉的心思越發堅定。
早在看透白楚寒心思時,謝硯行也曾氣憤異常,恨不得將人逐出師門,再不曾往來。
但是……
冷靜之后,他很快找回理智。若是此刻掀開真相,只會讓這段感情刻在心底,甚至于會導致相反的結果。
因此謝硯行不動聲色觀察,發現大徒弟根本奈何不了小徒弟,因為后者完全不長這根筋!
在三番四次試探后,小徒弟只會認為這是師兄弟之間的正常感情和指導。
謝硯行:“……”
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感覺好笑還是心酸,硬要說得話,大概是睡著了也會半夜醒來心梗的程度。
好在身體康健,即便是整宿睡不著,日夜都在思考為何兩個徒弟之間如此別扭時,他都能不動聲色掩蓋下去。
然而現在一看,這層遮掩的紗布終于掀開,而兩個人的關系并未生出裂隙,反而更進一步。
說句實話,謝硯行覺得自己這口飯有點吃不下,恨不得立刻讓兩個徒弟出去吃。
正如他們所設想的,建元帝根本沒有等到來年,在欽天監選定的最近日子里,于十一月底新帝登基。
消息傳出,大周附近的小國爭相來京覲見,滿朝文武行動起來,迎接使團、預備登基之后的大赦天下、泰山封禪等諸多事務。
另外還要冊封皇后,還要預備來年開支等等,必須要趕在封璽前準備好一切事情,盡量不留到年后。
來年任務指定更重,還不如就在年底交接完就好。
十一月底,太子登基稱帝,年號景和。
入臘月,謝硯行告老還鄉。同月,江無眠入內閣,以諸多功勞位列首輔之位。
滿朝嘩然,聞所未聞!
江無眠入內閣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一入內閣則為首輔實在太過,僅是年齡就不允許。
奈何新帝扔出江無眠就任以來的所做所為,言稱在場任一官員能做到此等地步,他當即擬旨擴充閣員!
眾人見到江無眠要單獨列出一本冊子的功勞,啞然無聲。
其上并非是星點小事,反而是能開疆拓土、豐厚國庫、得天下民心的大事!
但凡有一件功勞在身,他們都能要求景和帝封侯,然江無眠僅是入閣做個首輔,這的確是壓制之后的結果。
面對這一情況,便是再行反對,也要考慮新帝即位的面子,還要掂量一二江無眠的本事和勢力。謝硯行致仕后,江無眠朝中看似失去一個助力,實則是將謝門的人脈集中在一人身上,竭盡全力讓人穩坐首輔之位。
此等破釜沉舟的方式,也只有謝硯行能做,也只有江無眠能接!
縱然反對又能如何?
景和帝不聽,朝中多半的人站在江無眠一側,只能捏著鼻子認下這一結果。
但他們認輸不代表不給人使絆子,年底任務重,作為首輔更是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到位,尤其是涉及新疆土呂宋島的安置,撥下去的銀錢等等。
因而江無眠剛剛走馬上任就要在內閣輪值,誰讓他雖然身為首輔,實際上卻是最為年輕的閣老,底子耐熬。
江無眠沒有大肆慶祝,只是借著臘月小年時,同師門吃了一頓飯而已。
盡管如此,仍有不少人借著節禮的名義上門送禮。江無眠將一些地方上的土特產或是不值錢的東西留下,金銀玉石一類退下,再添些東西回禮,算是釋放出的安好信號——
他無意改動朝堂形勢,過去如何做的事情,先循舊例即可。唯獨商業律義改動過,這個要遵循新律法。
另外,因為江無眠上位首輔且年底輪值,他索性將翰林院的人拉來一起干活。
大家都在宮里輪值,正好閑來無事,熟悉工作內容的同時也讓他看看現在的翰林院新人本事如何,是否能承擔部分不重要的工作。
待到過年后,剛回到崗位上的兩位首輔看著處理妥當的文書,再看精神奕奕完全不覺疲憊的首輔,陷入沉默。
內閣……完了。
有這么一個主動干活的頂頭上司,內閣上下都要動起來才行,然而他們兩人上了年紀,根本熬不動卷不起來。
江無眠仿佛是入了沙丁魚群的鯰魚,鞭策閑散的摸魚官員馬不停蹄干活,恨不得通宵達旦,日夜不停。
偏生他這人極會畫餅,更難得的是,畫的餅總能實現,這完全激發了新上任官員的激情。
不就是干活換升遷,他們干了!
朝中熱火朝天的新氣象讓人一度不適,被動卷起來的摸魚官員恨不得抱著江無眠大腿哭嚎:他們真的干不動了!
新上任的景和帝也是心有余悸,若非記著面子,他必然要和官員一塊抱著江無眠大腿哭訴。
內閣說白了是解決部分小事,大事給個方案,然后讓景和帝拿定主意,做還是不做,或者再換個方案。
因內閣效率拔高不少,他一天之內要批閱的奏折文書也是一摞一摞往御書房搬。
景和帝簡直頭皮發麻,后期更是到了看見內閣二字頭疼閉眼的情況。
見到江無眠就條件反射找朱筆——朕是不是又要批折子了?這次多少?緊急嗎?幾個時辰要答復?
江無眠對此非常滿意,作為皇帝,景和帝做事可以稚嫩,但不能停下來。
既然處理朝政的熟練度不高,多刷一些奏折就行了,奏折批完去看建元帝的本紀以及史書,總能從中得到答案。
得不到的也無妨,內閣和翰林院時刻有人上值,能解答的人大有人在。
江無眠重新排了排輪值時間,正好休沐日趕上休假,他可以搬入首輔的宅邸,順便正式宴請一些官員走個形式吃頓飯,再接觸部分人看看朝堂情況。
次日便是宴席,首輔宅邸所在的街道車水馬龍,人山人海,幾乎無法移動。
還是江無眠的學生出面維護了秩序,引著眾人前往府上。
余次輔也在慶賀之列,剛一下車就見顧鶴逢等人迎接諸位老大人,稍微分辯一下就能看出這群人穿得仍是武安營苑的弟子服,顯然是以江無眠的學生出席。
然而待他跨過門庭,穿過庭院,前往正堂要去和江首輔說祝詞時,眼睜睜看到白楚寒笑吟吟上前來,一副主人口吻道謝。
余次輔:“?!”
等等,這個氛圍是不是不對?
他恍恍惚惚看著白楚寒面不改色,以主人身份謝過文武百官,并祝在場眾人吃好喝好。
這和傳聞完全不一樣,說好的一見面大打出手,怎么這人還能厚著臉出面道謝,江無眠人呢?
江無眠人姍姍來遲,他親自接了謝硯行來府上,撞上了來蹭飯的太上皇,只好緊急調動人手,護著人來府上。
眼下見到白楚寒安置好來客,第一時間松了口氣。
在場相信謠言并對兄弟反目大打出手分道揚鑣深信不疑的眾人:“……!!!???”
白楚寒在眾人不敢置信、驚詫、恍惚的眼神中泰然自若迎上前去,親切喚了一聲“師弟”,聲音不大不小,卻讓滿堂寂靜。
他漫不經心地想:謠言也不算錯,畢竟床頭打架床尾和又怎么不算大打出手?
江無眠神色柔和,不僅應下這個稱呼,另外還了一句“師兄”。
余次輔看著氛圍全然不同的師兄弟,神情略微扭曲地問落座一旁的謝硯行:“熱鬧是不是很好看?”
滿朝文武!滿朝文武都信了你們謝門分裂!結果轉頭告訴我們這不過是演戲!
原以為是自己在看謝門熱鬧,實際上對方私底下不知怎么嘲笑自己!
謝硯行已學會眼不見為凈,聞言只是道:“嗯。”
余次輔:“……”
余次輔咬牙切齒吐出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江無眠和白楚寒絲毫不管被他們關系震到的文武百官,只是請人吃好喝好,便不再多言。
此刻已是陽春三月,正是一年春景濃時,百花姹紫嫣紅,染了一室芳菲。江無眠與白楚寒對視一眼,舉杯歡慶,又是一年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