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見狀，轉頭看向身邊副將，后者目交心通，安排下去，很快就有兩人抬出一口六尺長的大刀。
阿依帖木兒略帶惋惜道：“可惜了，你剛才若是點頭，抬出來的就該是馬奶酒了。”
何肆面不改色，只是盯著那需要兩人合力抬起的大刀。
阿依帖木兒為其介紹道：“我這口刀名為愰駭，重三十六斤，不是將士力薄，就是我有些矯情，叮囑至少兩個人抬，不然有些狎辱它。”
何肆聞言，點了點頭，抬了抬左手大辟，附和道：“我能理解，譬如我這把刀，名為大辟，能辟惡除患，不喜暗陬，所以不配刀鞘。”
阿依帖木兒聞言眼前一亮，幾乎就要把這位莫名來客引為知己。
何肆說著，又是拍了拍右手還未出鞘的龍雀大環(huán)，重了些口舌描繪道：“這把環(huán)首刀至今不得真名，只知鑄成于龍翔八年，姑且喚作龍雀大環(huán)，偏喜陰晦，常固封鞘中，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愈。”
阿依帖木兒聽聞何肆娓娓道來，卻是犯了難了，他到底未諳漢人成辭，若是此刻支吾不詳，豈不落了下風？
何肆又是緬述道：“我曾經(jīng)有一把無鋒大劍，重百六十二斤。”
阿依帖木兒干笑道：“那可有些重了，現(xiàn)在怎么不使了？”
何肆想了想，由衷道：“重劍太榔槺了，用起來費勁。”
畢竟他當初也只將那《砥柱劍法》當成打磨下盤功夫的一番修行，砥柱劍法雖是李且來所創(chuàng)，但強的不是劍法，強的是李且來。
兵器最終還是講究個順手。
阿依帖木兒問道：“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何肆，尚無表字。”
“我叫阿依帖木兒，中原名字叫作四月。”
阿依帖木兒報了自己的名諱，又是帶著幾分自矜地問道：“你應該聽過吧？”
何肆點頭，要不是因為王翡，他還真差點沒聽過這個‘溫潤’的名字。
阿依帖木兒，端朝“四駿”之一，與父敖登同掌一千戶，代父領軍，屢立奇功，可謂青出于藍，后起之秀，統(tǒng)領色絡河地區(qū)，不靠父親蔭蔽，首授 “達罕” 之名。
此銜尊崇，可以世襲，近似中原的丹書鐵券，除謀逆不宥外，其余若犯死罪，各恕九死。
誠然，這位達罕比何肆意料之中還要好說話些，雖出身草原，卻頗具漢風雅量。
否則何肆也不能這般輕易地走入軍帳深處。
阿依帖木兒輕嘆，隨即道：“罷了，來者是客，且與君共飲一壺馬奶酒。”
何肆點頭，看來這位最近沒少看些聚義小說，沾染了幾分綠林豪氣。
此行北上，他霸道真解催動多了，此刻其實是有些“燒心”的。
那種“脘腹痞滿、脹滿不適”的感覺作用在二心之中，的確有些奇妙。
謫仙人體魄說到底就是六魄化血，并不如何靈動，反倒有些木訥。
想來還需要一段時間調節(jié)適應，之后便不會再出現(xiàn)這種癥狀了。
甲士很快呈上皮壺盛裝的馬奶酒，還有兩只精致的鏨銀酒器。
斟滿酒杯之后，何肆坦然飲下一口馬奶酒，微澀液體滑過喉嚨，自然食不知味，還添負累，就像飲鐵汁一般。
阿依帖木兒也陪了一杯，不免揶揄道：“都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就不怕我下毒？”
何肆淺嘗輒止，將酒杯遞還甲士，淡然道：“下毒無用，你若真想殺我，還得是人命來填。”
聽到這樣近乎驁愎的豪氣，倒讓阿依帖木兒心生敬意。
畢竟有本事的人不一定性格乖戾，但性格乖戾者往往有幾分本事。
“你倒是真敢說，殺你要用多少怯薛軍？”
何肆想了想，保守估算道：“大概一千？”
阿依帖木兒聞言，笑著違心道：“那也不多嗎？”
一千怯薛軍，用來殺個四品，還不多嗎？那可真虧大發(fā)了！
說句不中聽的，就算他阿爸這樣的半吊子三品，用一千怯薛去換命，也不太劃算。
何肆依舊搖頭，補充道：“至少需一千，多沒上限。”
阿依帖木兒自是不信，“休要胡謅亂傍，我貢真主君息長川也不敢這么說的 。”
何肆只道：“你不信可以試試的。”
阿依帖木兒兀自又飲酒一杯，上前幾步，單手拎起六尺大刀，說道：“你說試試就試試？我偏不遂你意，來吧，讓我的“愰駭”先會會你的雙刀。”
何肆卻是忽然眉頭微皺，用手拄腹，問道：“你還真下毒了？”
阿依帖木兒聞言一愣，看了一眼身旁副官，便知其中曲折，卻也只得面無波瀾，攬詐自污道：“你們經(jīng)典之中不是有句話叫‘戰(zhàn)陣之間，不厭詐偽’嗎？無怪你還沒有表字，還真是個愣頭青。”
何肆半點兒不覺氣憤，自己現(xiàn)在有腦子卻不愿動腦子，偏要以己推人，那真是自作自受，與人無尤。
謫仙之體素有百毒不侵之用，實則源于非毒、吞賊、除穢三魄化血后相輔相成之效，能散邪氣郁積，一散，二吞，三除穢。
這馬奶酒里不知混了幾樣毒物，奈何自己沒有功夫蘊養(yǎng)氣機，只能走的捷徑，靠紅丸煉化血食作氣機，故而本能壓制體魄，還真教毒物有了可乘之機。
要想解毒，還真得連帶紅丸遭受一番各打五十大板的剝落。
何肆點點頭，語氣依舊平淡，“也好。”
阿依帖木兒不解道：“好在哪里？”
何肆舒出兩道白練般的鼻息，體內氣機霎時一弱，胃囊中那毒藥卻也頃刻化解無形。
紅丸無端遭受牽連，頓時鼓心叫屈。
何肆看著阿依帖木兒，雙眼漸露紅光。
“也好……本來是已經(jīng)吃不下了的……現(xiàn)在剛好拿你找補。”
（誰說小萬太監(jiān)了？這不得詐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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