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來看，何肆實力比起項真、章凝、劉喜寧定是有所不如的，甚至相去甚遠。
但他的確得天獨厚，若遇以寡敵眾之境，身陷重圍之中，近乎“以一御百，無不摧破”二品境界。
無他，皆是仗著有謫仙人體魄支撐，生殘補缺，不避斧鉞，再者有霸道真解攫取血食作供給，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
換作任何一人都不行，唯有何肆才能承擔(dān)后果。
至于惡墮臭皮囊的現(xiàn)世報，現(xiàn)下這謫仙體魄是玩不壞的，至于仿若置身餓鬼道的心識所受，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一個削尖了腦袋往阿鼻地獄鉆的人，還怕什么餓鬼之苦？
何肆起初并不役使血手，單憑紅丸自主殺人，再得血食，差不多殺了一百騎之后，地上卻未見血染凍土。
何肆心中計較，一直也沒展顏過。
居然還虧了幾分氣機！這要吃到什么時候去？
只因那些已經(jīng)尸骨無存的騎兵只是些精壯漢子，有把子蠻力似力斗，實際卻不是真會武，沒幾個入品的。
無奈叫停那顆不當(dāng)家不懂柴米油鹽貴的紅丸，由自己親手把握分成。
若是單純以少敵多，最為便當(dāng)快捷之法，自然就是一招連屠蛟黨，使刀罡密密匝匝，如獄如海，但那就有違攝血食化氣機的初衷了。
最后還是何肆量入而出，其次求快，用上《妍手五論》那兩式之一的纖手破新橙。
終于殺到二百騎時，何肆堪堪平賬。
繼而一身氣機扭虧為盈，開始緩緩盈余。
只是狄騎披甲，不能作新橙，里頭白皮紅肉，倒像是反過來的荔枝。
何肆天魔外道，水陸行空，殺人而已，再簡單不過了。
就是輕紅釅白，纖手擘之。
不僅如此，還有素手把芙蓉，兩式疊加之后，何肆仍不技窮。
倒是施展起這《妍手五論》的后三式來。
說是五論，自然有五種路數(shù)。
從一二招可見一斑，五律，合轍押韻不重要，二字要相同，四五字要對仗，多半還都是出自詩選摘錄，可見創(chuàng)設(shè)此等秘術(shù)之人有些附庸風(fēng)雅。
何肆也不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推演一番。
他早些心識墮落阿鼻地獄，難免受磋磨，得有些念想用以打發(fā)那本就不存在的“時間”。
那化外濁山一脈的謫仙王翡，奪舍何肆肉身之時，也是個好為人師的，念頭一動，便隨意幫他補上了《妍手五論》的后三招。
只可惜都是些沒有依據(jù)的胡謅、杜撰，連紙上談兵都不算，已經(jīng)被何肆全盤推翻了。
既是胡編亂造，誰不會了，何須假手于人？
纖手破新橙，素手把芙蓉，玉手彈珠佩，舉手摘香花，援手出坑谷，推手遽止之，素手披云葉，素手抽針冷，舉手來相招……
不說自己作賦，權(quán)且拾人牙慧也有幾十上百個，真是信手拈來。
說到“信手”，何肆不免又想起了那朱家老祖朱全生。
無需揆情度理，伯仁因我而死。
朱全生所學(xué)龐雜，博覽群經(jīng)，四品守法之際有一招破舊立新的神通秘術(shù)，名為信手斫方圓。
何肆心識于阿鼻地獄中頻頻回顧那一段勠力同心逆天而行的慘烈光景，自己當(dāng)時雖然被困“夜航船”中，缺席了大半歷程，但事后卻是復(fù)盤了一遍又一遍。
盡管未能全然領(lǐng)悟朱全生的造微入妙、歸全返真心境造詣，卻也掌握了些皮毛，僅得其形而下之皮毛。
而且絕不止朱全生的看家本領(lǐng)，老趙、大師伯、李哥、劉公公、項叔等人的技長之處，何肆也都有所研學(xué)。
東獵西漁，粗知首尾，則為有余。
所以何肆這次入出四品守法境界才這般輕而易舉，隨心所欲。
現(xiàn)下兵戈之中，四面受敵，正是何肆印證《妍手五論》之時。
一二式不斷輪出，循跡施展后續(xù)，各來一遍，俗話說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
何肆幾番斟酌考究，終究是確定了兩式最為超絕靈動，收放自如的。
舉手相招來。
推手遽止之。
一招近似隔空攝物的控鶴擒龍內(nèi)功，借鑒了王翡識海之中一招名為仙人扶頂?shù)南杉曳ㄐg(shù)，取自“仙人如愛我，舉手來相招”之意。
一招則似“一丸泥封函谷關(guān)”的守勢，能堵等疏，脫手彈丸，糅合了道家《指玄篇》和寶丹舅奶的彈指十二通玄。
若是聯(lián)用，也有玄妙，一來一回，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與屈正師伯的老龍汲水外加天狼涉水有異曲同工之妙。
至于還有一式秘術(shù)，何肆有些偷懶耍滑，直接借用朱全生那一式圓融至臻的“信手斫方圓”。
非為湊數(shù)，實則機緣巧合，恰到好處。
將心中推敲一氣呵成之后，還真是渾然天成，不似東拼西湊，狗尾續(xù)貂之作。
果真閉門造車，出門合轍。
何肆卻是不禁搖頭，自己不算心識損耗，年紀(jì)輕輕，能有此境界，少了些對武道的拳拳之忱，除了刀法，幾乎都是靠吃苦換來的速成，也就這一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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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得“天眷”，卻也失去最多。
甚至失去了記憶，再找回之后，從當(dāng)事者變成了旁觀者，自然也失去大半的悲慟。
何肆心識沉淪阿鼻，許久不曾服食，在殺了三百騎之后，一下子吃多了血食，有些犯膈應(yīng)，卻也只給那貪得無厭欲壑難填的紅丸開了個胃。
何肆掂量一下氣機，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差不多也夠了。剛好攢足一次馮虛的，當(dāng)即不作留戀，就要離去。
縱使如此干脆地想要脫戰(zhàn)，也險些來得去不得，何肆一身氣機被軍氣糾結(jié)，好似深陷泥沼。
勉強如孩童放線紙鳶一般將自己鼓吹而起，卻似搖搖欲墜，然后就是被一撥朝天箭雨亂射。
何肆沒敢用浪費氣機抵御，舉手相招來，引動箭矢，如風(fēng)助雨勢，撥弄到一邊。
亦有矢沒衛(wèi)飲羽者，箭矢裹挾氣機，難以牽動。
箭鏃撲面之時，何肆又是一招推手遽止之。
一引一頓，箭桿紛紛彎曲，只有小半復(fù)又筆直，多數(shù)炸成齏粉，散落開去，還是中了兩箭。
其實是三箭，一箭力透胸背而出，一箭戳肺，一箭咽喉。
還有落空一箭，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乃是五射“參連”之技。
是謂前放一箭，后三箭連續(xù)而去，箭箭相連，如同連珠。
何肆感受到有宗師武人追來，料想這等箭術(shù)，應(yīng)該出自善射的射摩白羽氏，八成是此地萬戶府的監(jiān)治官，出身元勛貴胄，與那射摩蠕蠕沾親帶故也不一定。
何肆哪里在乎身上這點兒小傷，只是故意示敵以弱，連箭都不拔就作飛虹而去。
那被箭矢扎入六七分的右肺，正是紅丸二心所在。
一顆擦破些許膚革的紅丸劇顫不已。
以至于何肆心如擂鼓。
它不是驚懼，而是憤慨不已。
似乎在不停表示抗議。
如無賴小兒鬧脾氣一般，簡單直接。
不報這一箭之仇了？
你跑什么啊？
和他打啊！
何肆則是安撫住那蠢蠢欲動的猶不滿足紅丸。
二者心意相通，何肆雖未開口，紅丸卻是已經(jīng)聽到一長串“好言相勸”。
何肆自信自己現(xiàn)在是個香餑餑，趁著實力尚淺，走一趟北狄，便與稚子抱金招搖過市無異。
豈能不遇宗師之上？
況且劉公公那邊若是沒有受困，大辟也不會一直懸在一處。
故而真正的大場面還在后頭呢。
何肆既然答應(yīng)了要紅丸吃個痛快，便絕對不會食言的。
至于射箭之人，此刻如影隨形，緊追不舍，自己亦不畏懼，其修為至多四品巔峰。
只是忽然感受到大辟那邊有些爭鳴，何肆著急趕路而已，就不摳摳搜搜節(jié)省氣機了。
再者何肆也是怕氣機不夠，他看似傷了肺腑，長此以往，氣機銜續(xù)必定出錯，那身后之人必定不舍就此放棄追逐，由此故意吊著他，權(quán)當(dāng)是個糗糒。
萬一御氣到一半飛不動了，再殺了吃了就是。
其實何肆哪里需要呼吸？
謫仙人體魄，踵息小長生，內(nèi)息流轉(zhuǎn)不停，不予外交。
氣機也是離經(jīng)叛道，改弦易轍，不需要肺腑經(jīng)絡(luò)配合，反正他一貫都是這么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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