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后,孟思遠看不進書與電影。天有點悶,整個人懨懨的,都沒胃口吃晚飯。
她為了自己的精神狀態,還是逼著自己換衣服出門跑步,將力氣耗盡,她也許會睡得好一點。
繞了一大圈,跑一段再走一段,她的心肺能力本就一般,再加上空氣的濕度頗重,跑得格外艱難。明明是為了不待在家中多想,可在咬牙跑完這一段剩下的兩百米時,她卻是想起兩人曾經的夜跑。
有他帶著她跑,她不必多想,只需跟隨,跑得會輕松些。當她氣喘吁吁停下時,隨即忘了難以堅持到心中暗罵他的痛苦,吹著夜風說跑步真爽。他笑著看她,說你要不練一練,我們年底去波士頓跑半馬,不過那兒的路有點難跑。當時她隨口就應下了,說還可以順便玩一圈東海岸了。
回程的路上,忽然飄了雨,就算她披了件沖鋒衣,但感受到雨的驟然急促,孟思遠不敢停下步伐,一口氣跑回了家。
最后一公里,她跑出了最好的配速。到家時,她就去了浴室,脫下濕到快粘在皮膚上的衣物,站在花灑下,沖了許久的熱水澡。
當頭腦徹底空白,孟思遠躺在床上,正要拿起床頭被中斷許久的小說繼續看時,手機就接連震動著。
她皺著眉拿起手機,將近十點了,就怕是什么急事。點開手機后,卻是他發來的好幾張照片,是不同的小貓咪的圖片。她還未點開細看時,他又發了條信息:有朋友開了家貓舍,你可以看看,想要什么樣的。
本來心情好點了的孟思遠,此時真挺煩他的,若無其事地發著微信,都像是將她的決定當成鬧脾氣。
她不會回他,卻還是點開照片,不同品種的小貓咪們都好可愛,她一張張仔細欣賞著。特別是看到綠眼睛的漂亮貓咪時,她也不免體會到色令智昏的感受,順手保存了圖片。
她趴在枕頭上,看了好一會兒,手機又震動了下,依舊是他的信息:養了之后如果有不適應,可以交給我。
孟思遠沒有回復,將手機開了免打擾后,就扔回柜子上。她伸手摁了小象的鼻子,今天她有看到的科普,大象睡覺時會把鼻子卷起。想起這畫面,她忍不住輕笑了下。
她還是不敢養貓,害怕很多意外,更怕失去。
翌日醒來時,孟思遠看了手機,那句話就是他昨晚的最后一句。
而這一天工作并不少,她上午見客戶,中午趕回公司后,休息了一會兒,便是一場她主持的會議。會議結束,她正要去找楊旭時,就看到了張文杰?粗荒樀哪亍K闹心蟹N不好的預感。
張文杰向她點了頭,“思遠!
“你來找......”孟思遠及時吞下了就要脫口而出的肖華,“老板嗎?”
張文杰沒有回答,而此時楊旭走過來,喊了聲張總。他看著孟思遠,“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的。”
三人一同走進會議室,張文杰順手就拉上百葉窗,打開了燈。屋子里慘白的燈光照在了他們臉上,誰都沒開口時,安靜到讓人心慌。
張文杰開了口,“你們今天有誰跟老板聯系過嗎?”
“沒有!
張文杰看向了孟思遠,“今天有看見過他嗎?”
“沒有,但他昨天有跟我聯系!泵纤歼h主動問了他,“現在是聯系不上他嗎?”
“是的!睆埼慕苡行┻t疑而謹慎地開了口,“我這里收到消息,他被請去配合調查了!
孟思遠的心一沉,但她此時不能有任何情緒,她看向張文杰:“那我現在可以給他打一通電話嗎?”
“可以,現在就打。”
孟思遠從電話薄里翻找他號碼時的手都有些輕微的抖動,聽著外放手機中傳出的滴聲,他幾乎沒有過不接她電話的時候,最多是場合不適宜時的主動掛斷。掛斷后,他會給她回條信息。聽到機器人的自動回復時,她幾乎是相信了這件事,“是孫亞東做的嗎?”
“八九不離十!
楊旭問了他,“那現在能做什么?”
“從公司層面看,這個消息還未放出。這個交給我,我會去找孫亞東,讓他閉嘴。至于公司內部,要不要通知管理層,以及維持正常的運行,這是你們的事情。”
他能說出這話,即代表他手中有能讓孫亞東閉嘴的東西,孟思遠問了他:“能如何讓老板盡快出來!
“我會去聯系人,打探到消息隨時與你們講!睆埼慕苋滩蛔×R了句,“這個孫亞東,竟然玩這種陰招,都不怕引火焚身!
在這種事上,張文杰算是略有經驗。他并不擔心肖華出不來,問題是要多久能出來,超過兩天,就進入危險期。但這種可能性較低,肖華不曾與上頭那些人的根本利益有過沖突,況且,華科作為重點企業與納稅大戶,一定有人要保他。
至于他為何這么突然地被請去喝茶,是上頭的形勢更為復雜。那里的人際斗爭更為殘酷,有時甚為高效,一道命令即可換天地;有時又像是林立著一塊塊銅墻鐵壁,信息看起來無法迅速流通,需要費力的周旋。
“那也能看出孫亞東沒有其他辦法了。”
張文杰看向了說此話的孟思遠,她的臉上仍保持著鎮定,看不出一絲驚慌。遇到這種事,沒人能不慌,就做到表面不露聲色,就已經是將一件難事辦好的開端了。
“是的,他覺得能用這種流氓手段把人震懾住,讓人不敢再輕易出手!
楊旭看出他們認識,而信息已經得到,有太多事要做,他及時提出離開。
見楊旭離開,孟思遠忽然開口問了張文杰,“我是否能與你一同去見孫亞東?”
肖華不見得會樂意讓她置身如此復雜的環境中,可他將她帶入那個局時,就意味著會讓她接觸到這一面,而不盡是光鮮。她主動提出,張文杰并沒有拒絕的理由,“可以。”
兩人一同去亞東集團,拜會孫亞東。孫亞東沒有拒絕,卻是先給了個下馬威,讓他們在會客室里等待了四十分鐘,再讓秘書請他們進辦公室。
這是孟思遠第一次見孫亞東,與刻板印象中的大腹便便不同,他是另一個極端,瘦到布滿皺紋的眼,透露著過多的算計與陰毒。
孫亞東看到張文杰冷笑了聲,這事兒還有他在背后搗鬼,此時一并被他給炸出來了。
這幾天孫亞東都處于震怒之中,那個不成器的外甥,竟然頭腦發熱到吃里扒外。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給的,怎么敢做出這種事?
集團還好好的,他們就敢哭喪著要把公司給賣了,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他倒要看看,他們有賣的心,那買家有沒有買的膽。
“稀客啊!睂O亞東看向了張文杰,“沒想到你在里面淌混水,可得小心點,別二進宮!
“我是守法商人,做點小生意,沒什么可怕的!睆埼慕苄α,“越往后走,才越要小心,最后幾步踏空了,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孫亞東看了眼他旁邊的人,“那你們是來求我讓他翻身的嗎?”
“話也不能這么說。”張文杰拿出一份文件,遞了上去,“大家都不希望事情鬧大,否則很難收場!
孫亞東翻開看了兩眼,便抬起頭,對他說了句,“讓她出去!
張文杰點了頭,對旁邊的孟思遠說,“你先出去等。”
“好的!
這也是孟思遠在這間辦公室里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她代表著公司,在孫亞東眼中,她不夠格參與這場對話。她不知張文杰手中的文件是什么內容,但大概是肖華早有的準備。
這種能對孫亞東造成殺傷力的東西,肖華不會輕易用,興許這就是他們的不同。肖華傾向用震動最小的方式解決問題,孫亞東不會這么做的根源在于,他總是對當前利益有著過度的最大化追求。
孟思遠走出這間辦公室時,她看到了正要離去的王蕓;鼐┲莺蟮拿恳淮,都是王蕓主動找她,她總是內心避之不及,不愿與這樣的人有過多交集。
然而這次,孟思遠主動喊住了她,“嘿,姑姑!
王蕓聽到聲音,回過頭,就看見侄女正在對自己笑,像是極為真誠,“你怎么來了?”
“張總在里面與孫董談事,我在外面等著!泵纤歼h走到她面前,“好久不見,我們要不要聊一下?”
“好!
孟思遠原以為會去她辦公室,或者是旁邊的會客室,然而她卻帶自己下樓,走去附近的咖啡廳。是不是那些地方,在她看來,沒那么安全。孫亞東對她沒有十足的信任,或是她對他有戒備。
孟思遠喝了口咖啡,“雖然兩家公司鬧成這樣,但我一直覺得,這是工作,不該影響私人關系。”
王蕓點了頭,“當然,你一直是我最看重的侄女!
“讀高中時,受你影響,我還考慮過讀會計。雖然最終也沒讀上,但也修過幾門相關的課。不過在你面前是班門弄斧了,你比我更清楚,公司價值是什么!
“華科是個不錯的公司!
“是的!泵纤歼h看著她,直入主題,“肖華肯定會盡快配合完調查,但我還是沒法不為他擔心!
王蕓放下了手中咖啡,“我明白。站在這樣的男人身旁,有風光至極的時候,也會有擔心受怕的時候!
“只有擔心,沒有怕什么。人并不能只顧眼前,還得看著自己的后路。我們年輕,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現在有個踉蹌不算什么,只是我比較心疼他。”孟思遠笑了,“年紀漸長,就不經摔了。甚至還得提前做準備,得讓人幫著扶一把!
王蕓看著對面的侄女,上一次她還有些強撐,這一次,儼然已有華科老板娘的架勢。此時的威脅,說話的底氣已不可同日而語。也是,對聰明人來說,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一旦想通,將男人的產業當成自己的籌碼,能做的事就完全不一樣。
“是的。你可比我年輕時候有能力多了,可真羨慕啊。”王蕓同樣笑了,“我年紀大了,以后保不準就得麻煩你幫扶下了。”
“姑姑,你了解我的。我性子直,幫過我的,我都會記得!泵纤歼h停頓了下,“害過我的,我更不會忘!
她已將她手中的武器用的得心應手,要求與威脅一起提,但不會給出條件,只有前景的描繪。而前景,有時比實在的東西更誘人。王蕓忽然大笑,“你這孩子,從小就這臭脾氣,我能不了解你嗎?你爸沒贊助你留學,你都能跟他不聯系,心可硬了呢。”
“做濫好人,是不會受到尊重的!
“我認同!蓖跏|看著她,“你是我侄女,看你這么為男朋友擔心,我怎么會不心疼你?姑姑沒多大本事,但還是會盡力去幫你,也希望能幫到你!
姑姑能幫上多少忙,孟思遠并不確定,甚至可能派不上用場。但是,這個時候,敵人不宜再多,雖不至于成為朋友,但適當的拉攏沒有壞處。
孟思遠淡淡地笑了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