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0131.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之中努力地鉆來,卻照不亮一室的昏暗。
空氣之中暖洋洋的。微弱的光線之中帶著夜晚剛過的色調，卻蓋不住那種溫暖的畫面中揉進一切里的安心感。
迪克就是在這樣的場景里睜開雙眼的。
他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當然還記得，只是好似幻夢。
沃利和他在這間簡陋的休息室里暢談，哪怕此刻的沃利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但是他們依舊交談得那樣愉快。
在迪克還未想起所有的過去的時候,他也曾覺得自己已然擁有了一切他所愛的。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們,所有人都在他的身旁。
可是他卻無法克制地感到心口像是缺少了什么,空虛和迷惘纏繞著他。
他本覺得是他太過貪心,是人性如此，他無法感到對現狀的滿足才是督促他進步的一種潛在方式……
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直到他坐在這張沙發上,靠在柔軟的織物之中,看著沃利閃閃發光的綠色眼睛暢談著他的故事,講述那些他所見過的食客,描述那些他旅行過的平行世界。他的紅發……
迪克的雙眼之中都映滿了那樣的紅，像是一場在他心中永燃的大火。
直到這樣一刻，他才感到胸腔之中那一直漏風的空洞被緩慢而堅定地覆蓋住，滿滿地填入了柔軟的情緒。
迪克再這樣一瞬間是那樣清晰地認知到,在沒有沃利的生活之中他究竟丟失了什么。
那些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后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恍然之間迪克覺得，如果這樣的一個瞬間可以永遠滴持續下去……
有這樣一間房子，溫暖又宜人,里邊不需要太多的東西，只需要一個柔軟的地方讓他們可以安頓下來……更重要的是有著沃利在他的身邊。
他現在更加理解自己為什么作為“瑞克”的時候是那樣竭盡全力地想要否定掉自己作為夜翼，作為迪克的生活,那些在哥譚的日子,那些在家人身邊的日子……雖然美好，但卻像是不切實際的空中樓閣。
像是什么虛無縹緲的東西，不管是提姆還是芭芭拉,他們任何一人講述起那些屬于“迪克”的過去的故事，讓當時的“瑞克”聽來都像是在描述其他人的人生……
因為缺少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一片。
失去記憶時的“瑞克”可以想明白的，在記憶完整時的迪克卻迷茫地被動承受那無盡的空虛，卻找不到究竟為何。
迪克緩緩從祥和的夢鄉之中醒來，睜眼看到了沃利就在他的身旁。
此刻的迪克躺在沙發上，頭后邊靠著一個抱枕，身上蓋著一件沃利的衣服，而沃利坐在沙發下，一只胳膊搭在沙發上，腦袋靠在自己胳膊上，似乎睡得正沉。
從窗簾外透進來的微弱清晨的光落在他臉上，那些臉頰上的小雀斑仿佛是光芒中舞動著的小精靈。
和發色一樣，沃利的睫毛也是紅色的，此刻正安靜地垂著，遮蓋住了那遠山一般的綠色雙眸。
迪克靜靜地凝視了一會沃利熟睡的面容，那樣恬靜那樣讓人安心。
沃利的紅發映了迪克滿眼。
雖然很多人會對紅發有異樣的偏見，但是迪克卻總是對此抱有超出一切的熱忱。
那樣鮮艷的紅色飛揚在空氣當中，從他幼時開始就是他眼中無法割舍的一抹風景。
在短暫地凝視了一會之后迪克恍然才發現自己不知怎么地在睡夢之中拽著沃利的袖子，到現在都未曾放開。
迪克有些尷尬地松開手，盯著那片被自己拽皺了的衣袖看了一會。
就好似目光能讓那不復存在還是怎么地。
雖然他確認失去沃利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很大，甚至這段時間線的日子里總感覺一切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承認自己對此缺乏安全感，甚至若是面對記得一切的沃利他可以毫不害臊地將一切講出來，尋求安慰。
但是面對并不記得這一切的沃利……迪克感到有一些耳尖泛紅。
他伸出手躡手躡腳地撫了撫那片被自己拽皺的衣袖，嘗試將之撫平。
但這一切似乎有點徒勞了，畢竟再怎么的他的手也不是電熨斗，按了又按還是能看出拽過的痕跡。
迪克沉默了一會，只能期盼沃利不會注意到這一點了。
看著沃利的睡顏，迪克又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他在嘗試復盤整件事從頭到尾的脈絡。
或許他現在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
雖然沃利曾經凝視過不同的時間線——這件事他告訴了迪克，大多數情況下他不會隱瞞迪克任何東西，關于這些卻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可是，迪克還記得當他還在蛛網的那次和沃利見面的時候，想起來了所有時間線上記憶的沃利卻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想必這樣的記憶不會是他一直能夠擁有的。
哪怕沒有別的原因，薩維塔想要對沃利下手就必然需要讓他忘記這些，不然沃利將占據極大的優勢。
在監獄一別之后，沃利在迪克離開的不久之后就轉身離開了那里——或者說那個地方從未真正地關住過他。
為了改變時間線上的災難，也為了拯救世界，不讓它走向任何一個必死的結局——
沃利雖然沒有告訴迪克他的計劃，但是迪克已經能有所猜測了。
當時面對著哥譚天災的威脅，他警告沃利需要等他回來之后再從長計議——他們還有時間，那所謂的末日未來還在遙遠的以后。
可沃利大概是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在那段時間線的大部分時間里都在擔心自己的心臟會造成更大的危害，都在擔心自己將近的死期——他在沒有和迪克商量的前提下，自行做了決定。他要在生命仍舊存續的時間里，看到被修正的災難，看到不再有人因他而受苦……
……是這樣的嗎？
迪克在想起了那些記憶之后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當他此刻看著沃利的容顏，他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如果說沃利曾在神速力的波動之中看見了什么，在那樣的影響下預見到了不一樣的未來……
那此刻所發生的一切……是否是他在成千上萬的可能性之中，精挑細選的結果？
不論過程將會怎么發展，是否沃利已然選擇了一個他相信會是最好的結局？
如果這樣的猜測是正確的……
迪克凝視著眼前熟睡的人，用目光描摹著那幾乎已經刻在他心中的容顏。
那他可以相信沃利。
可以相信沃利做出正確的選擇，為所有人帶來更好的那個結局。
……只是希望他別在這樣的結局里給自己留了個糟糕的位置。
迪克看著沃利的面容無奈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這個家伙已經給自己找了足夠的牢坐了……
在這沒有正確世間概念的循環之中……
迪克此刻腦海之中回閃過了一切過去發生的所有。
他忽然想起了對他而言的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作為“瑞克”，他也曾坐在這張沙發上，同樣看著沃利的面容，感到心跳一陣一陣地加快，感到那種不可言說的悸動在向他宣告著自己的陷落。
然后當時面對著沃利的他從內心深處涌起一股無法克制的欲望，他想去親吻沃利，好似親吻他的面龐就能滿足他一生中那些毫無道理的空虛和迷茫。
他俯身靠過去的時候，迪克相信沃利也在與他共鳴著同樣的情緒……所以沃利呢喃出了他的名字。
只不過當時的自己對一切都毫無知覺，根本不知道自己處在什么樣的一種幸福之中。
反而是因為沃利呢喃出心底的名字而感到受傷……
錯失了那個機會呀。
迪克癟了癟嘴，盯著沃利瞧了半天。
可惜閉著眼睛的沃利感受不到迪克的眼神，也沒有半點反應。
然后迪克俯下身，一只手撐在沙發上，低頭在沃利的臉頰上輕飄飄地親了一口。
溫暖的，柔軟的。
是他渴望已久的觸碰，是他思念已久的愛戀。
迪克感知到沃利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但是沒有睜開。
這個家伙……
迪克的雙眼危險地瞇了瞇。
不會是在裝睡吧？
迪克克制住了自己再親一口看看沃利有沒有反應的想法，他只是淺笑了一下。
想象一下此刻不記得一切的沃利內心之中會有什么樣的風暴——迪克感覺那會十分有趣。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少年泰坦的某次，艱苦的作戰歸來沃利倒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倒頭就睡。
而拖著一身煙塵走回來的迪克看著那毫無防備睡得四仰八叉的家伙，只感覺自己心里癢癢的……
然后他就悄悄地湊過去，趁著沃利毫不知情，偷偷親了他一下。
當時這幕被加斯看見了……但是迪克已經威脅過他絕對不會說出去了。
那時候的沃利，是否也醒著呢？
當時的他，又會想些什么呢？
他是否因為感知到迪克的對他的感覺而竊喜，又是否是初次知道這樣的可能性而驚慌……或者他只是真正沉睡著。
充滿信賴地對迪克的靠近一無所知。
第132章
0132.
迪克從那間靜謐的休息室之中走了出來。
他從沙發背面翻了出去以免打擾到沃利的“沉睡”。
抱著愉快的心情走進廚房,迪克四下轉了轉，看了看廚房里的食材，準備做點早餐。
介于他本人也不會做什么復雜的菜品，甚至沃利的廚房里有些設備他也不太清楚怎么使用——非要說是否了解其功能他還是毫無疑問地知道的,但是要說是否親身使用過,他就沒有半點經驗了。
迪克找到了一排整齊碼好的吐司面包,雖然分量不少,但卻不像是平時他會從超市里購入的那種量產面包,一眼就能看出是沃利自己烤出來的。
找出面包刀，迪克將一條吐司整齊切好,然后把最前面一片面包邊邊塞進了自己嘴里。
在廚房里晃悠了一圈,迪克沒有找到吐司機。
那看來只能用烤箱加熱面包了。
不像是簡單快捷容易上手的吐司機,用烤箱烤可能不容易掌握火候……不過迪克覺得問題不大。
將切好的吐司碼在烤盤上,迪克往上面刷了一層黃油。
黃油的油脂會讓吐司被烤得口感更加美味的同時帶來醇厚的乳制品香氣。
將面包放進烤箱，迪克從冰箱里拿出了番茄和生菜，還有成品芝士片。
將番茄和生菜洗凈，番茄切成薄片放在一旁備用,迪克又轉頭到儲藏食物的地方翻翻找找。
然后他找到了一份看上去咸香四溢的火腿。
把火腿也切好備用后，迪克才想起來放進烤箱里的面包。
此刻再將面包拿出來，表面已經有些糊了。
將糊的比較嚴重的幾片挑出來,迪克準備就自己拿來吃了，剩下還算過得去的留給沃利。
對于自己還是用烤箱將面包烤糊了這件事……迪克接受良好。
介于在家里見識過布魯斯用面包機都能把面包烤糊……迪克覺得自己這種程度算得上是大廚水平。
按照順序將面包、火腿、生菜、芝士、番茄、組裝起來，往上擠上蛋黃醬,再蓋上最后一片面包。
迪克吃掉了自己的那份,新鮮的蔬菜和帶著煙熏風味的咸香火腿，烤得焦香酥脆的面包有些焦糊的味道，但是不影響整體的口感,迪克對自己的這趟下廚作業還是很滿意的。
當迪克端著盤子走進休息室的時候，他看到沃利已經站了起來，在原地伸懶腰。
“……你醒了啊。”
看到沃利抬起手來，衣服下擺被扯高，露出一節肌肉結實的腰和在衣服遮擋下若隱若現的腹肌，迪克彎彎眉眼笑起來。
嗯……怎么能說他不懷念這個呢？
迪克抬了抬端著盤子的那只手，示意沃利他剛剛做好的三明治：“希望你不介意我用了一下你的廚房？”
沃利對迪克端來早餐這件事感到無比的驚喜，那雙綠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觀看沃利吃東西一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像是一只倉鼠在吞噬它的食物，你幾乎看不到什么咀嚼和吞咽，食物就這樣飛快地消失進了他的肚子里了。
沃利在吃掉迪克給他準備的三明治的同時還忍不住夸贊，那副樣子讓迪克總想湊過去親吻他。
不過迪克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這樣的沖動。
他只是在沃利將蛋黃醬沾到自己嘴角的時候下意識抬起手幫他將之擦拭去。
沃利似乎根本沒反應過來迪克做了什么，他只是同樣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詢問迪克上面是否還沾有東西：“……還有嗎？”
“沒了。”
迪克笑起來。
他慶幸多米諾面具白色的鏡片遮擋了所有，讓他赤裸裸的眼神不至于被沃利所察覺。
哪怕沃利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他也無法就這樣訴說自己的思念。
他所有的愛意所有的欲念，所有的構成他靈魂的基本，所有在生命中最不能忍受失去的。
迪克多想告訴沃利他內心的一切，他獨自行走在這世間的迷惘。
他是那樣的——思念他……
可此刻的迪克只能再將一切情緒壓下。
他必須……完成這個循環。
“對了，”迪克笑盈盈地看著沃利：“昨天做好的招牌應該已經干透了，要把它掛起來嗎？”
對于將那個招牌掛起來這件迪克興趣十足。
那個他親手用藍色油漆寫上了代表自己意義單詞的招牌，就像是在無聲地宣告著所有權。
哪怕此刻的沃利懵懵懂懂地一無所知，但是迪克只要想到任何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都會第一眼看到那藍色的招牌，就有些隱隱地愉快。
瞧瞧，這里已經有只藍鳥筑過巢啦。
而沃利卻還懵懵懂懂不知其中真意。
在將那塊招牌掛起來的同時，迪克還在內心里盤算著接下來他們可以去做些什么。
那么久的等待和守望過后，和沃利待在一起的任何一個瞬間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
“夜翼——”
沃利喊住了還在抬頭看著那塊招牌的迪克。
“你被發現了，不能在待在這里了——”
沃利看上去有些慌亂。他好像對于這樣突發的情況毫無準備，完全沒有意料到系統的變化。
迪克注意到沃利在顫抖。
哪怕他什么也不記得，但是和迪克分開這件事情的本身好像激發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恐慌。
沃利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肉眼可見地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這不是個好現象……
哪怕迪克已經開始對沃利的心臟后續要如何治療有所頭緒了，但是當下沃利的身體還不是最佳的狀態，或許因為特殊的原因現在的他不會真的因為心臟的負荷而失去生命……但是那還是會疼的呀。
“沃利，”
迪克靠近沃利，他伸手去拉住那只顫抖的手。
“小沃。”
迪克呼喚他，一如最初的時候。
當迪克拉住沃利的手的時候，他開始感覺到那樣的震動在變得緩慢，這是有效的。
迪克輕聲地念著沃利的名字，緊緊拉著他的手，試圖讓自己的溫暖傳遞到對方身上。
沃利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握住迪克的手，不愿放開。
“你剛剛變得有點太快了。”
迪克關切地看著沃利，他害怕情緒的波動會對沃利的身體有什么影響。
不同于一般的心臟疾病，神速力者的心臟需要承擔遠超于正常人的負荷。
這也代表著對于正常人來說的心臟手術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作用，因為他們的心臟本就不差正常人心臟的功能多少。
而更別說器官移植手術。本身普通人想要遇上合適的配型就沒那么容易，而神速力者？普通人的心臟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作用，那樣的心肌群是無法負擔速跑者的負荷的。
但是就在之前……迪克還記得蛛網派他執行的任務之中，有一項關于“超能器官”的。源自平行世界的奇點科技創造了那些基于正義聯盟們能力的載體……或許那將是一個突破口。
“抱歉，我……”
沃利下意識地為這而道歉。
在迪克最初的記憶里，沃利可不是什么患得患失的家伙，他總是如風如火，明媚的，張揚的，哪怕在充滿英雄的隊伍里他也是最引人注意的星光。
但是在他……在他無法直面自己內心的情感，不斷地回避，不斷地壓抑……在他意識到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在傷害到迪克，在他發現自己內心產生絕望和痛苦之時，迪克也在共鳴著這樣的情緒……
沃利感到對迪克的虧欠讓他無比愧疚，他開始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對迪克道歉。
但是迪克不喜歡這樣。
因為：“這又不是你的錯。”
沃利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他只是在被動地為不公平的命運買單。
他是那樣善良美好的一個人，他不言不語地為所有人承擔了向下滑落的命運……
他不該一直遭受那樣的命運。
迪克從懷里拿出了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我該把東西交給你了。”
他依舊拉著沃利的手，不想放開。
拿出盒子的那只手單手打開了盒蓋，迪克從中取出一枚戒指。
“這是我答應給你的。”
那枚戒面是夜翼和閃電俠兩個標志的結合，耗費了無數的心血和努力，在每一個日日夜夜里不斷研究之中誕生的……戒指。
素銀的戒圈拖著兩個融合在一起的標志。
迪克低下頭，他拖著沃利的左手，右手捏著那枚戒指，緩慢而堅定地套在了沃利的手指上。
他的動作不快，或者說哪怕他的動作再快，對于沃利來說都應當是遲緩的。
沃利能夠看清迪克的每一寸動作，看清他拿著的那枚戒指，并毫不猶豫地將它帶上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有誰會不知道將戒指帶上無名指的含義嗎？
沃利在一切都是如此緩慢的空間里迷茫地思考著。
過去的人們相信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條血管是直通心臟的，將戒指戴在這里可以把所有的愛意毫無保留地傳達到心中。
傳達到了嗎？
在將約定好的那枚戒指交于沃利的同時，迪克的身形就已經在這片空間中漸漸消失了。
他化作細碎的星光，融化在虛無的空間之中。
傳達到了嗎？
迪克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他又一次回到了現實的時間流里。
眼前的白墻蒼白得刺眼。
四周又一次喧鬧起來。
若不是這樣的變換，他還沒有意識到那片空間里到底有多安靜。
沒有任何的蟲鳴鳥啼，沒有任何的城市喧囂。
與世界毫無鏈接的世外之地獨立在虛空之外，安靜得讓人害怕。
那些平日里都已經習慣了的都市白噪音在那片空間里根本不存在。
沃利就是一直停留在那樣的世界之中嗎？
他就是一直在忍受那樣一個人的孤獨嗎？
眼前剛剛失去沃利的身影，迪克就開始有些受不了了。
他是那樣思念對方。
但是他已經做完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了。
解決問題的關鍵道具已經交給了沃利，扭曲的時間之中不斷上演的循環也已圓滿落幕……
他還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成功了……？”
一旁的提姆看著迪克忽然變換的表情。
對他而言迪克甚至沒有“消失”的瞬間，迪克只是恍然了一下，他剛剛拿到手的那個小盒子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成功了……”
成功了？
按照計劃，循環已經完成了。
但是為什么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變化？
一切就如他進入那片空間之前一樣。
房間依舊空曠，身邊的儀器依舊平穩運行。
沒有什么昭示著一切都已經圓滿落幕的光效，沒有如他所愿出現的火花或者閃電。
就像是剛剛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樣的猜想讓迪克下意識緊緊攥住了手中的那個盒子。
空蕩蕩的盒子是唯一在明明白白告訴他，他確實完整了這趟循環的東西。
沉默著在原地站了一會，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在那片空間里，迪克向沃利提出過了一個“委托”，一個請求。
按照他們已知的情報，所有提出過委托的委托人們，會在回到現實的時間流之后的時間即刻開始計算，沃利也會在這個時候同步他們的時間而來到這里。
按照迪克的設想，不管是哪個時間段的沃利收到了彈出的委托消息，在接受的那一刻至少都會來找他……
他就在哥譚，就在韋恩莊園。
但是為什么什么都沒有發生？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關心則亂的迪克一時間有些失去了足夠理智的判斷能力，他緊緊皺著眉頭，凝視著手中那已然空了的小盒子。
“這是好事。”
提姆打破了迪克的沉默。
“如果沃利仍舊在那片神速力的空間里被禁錮住——那不論如何他都會收到這樣的委托并來到這里，”提姆的聲音平穩而理智：“既然他沒有出現……這就證明了，他不在那里了。”
這說明……這說明沃利確實脫困了是嗎？
他成功打破了那被薩維塔所影響的系統的束縛，離開了那片關押了他不知道多少時日的空間？
迪克說服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地去思考一切。
只要沃利安全了就好……
但是沃利現在會在什么地方？
明明一眨眼就能夠穿越全世界的家伙，如果回到了現實的世界，又怎么不會出現？
難道是時間出現了問題？
如果他不在這個時間出現，而是在未來的時間？更久之后？
提姆嘗試安撫迪克的焦慮。
“按照最可能的流程來說，沃利在得到那個杰森交給他的道具之后就可以開始嘗試將入侵了他系統的薩維塔趕出他的程序——只要代表了薩維塔的力量離開，系統的自凈能力很大可能會讓它恢復未被干涉之前的狀態，一個沒有被改動過的系統是不會有特別的傾向和目的的——”他對系統的運作更加熟悉，沒有薩維塔的橫加干涉，沃利也不會被關在神速力的深處：“而和你的未完成委托，完全可以成為時間當中的定位點，他會找過——”
金色的電光。
四周好似有什么東西疾馳而過，一道被卷起來的風揚起了桌面上文件凌亂的紙頁。
電光在空氣里閃爍，一抹紅色的身影閃現在了迪克的身邊——
“——沃利！”
迪克幾乎是撲了過去。
撲向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東西，撲向失而復得的，撲向過去——和未來。
“抱歉！”
那火紅的紅發在空氣之中飛揚起來，綠色的眼睛里閃過些許殘存的電光。
“我遲到——”他接住了撲向他的迪克，緊緊地抱著他“——了。”
“在最后把薩維塔徹底關起來這件事還是有點麻煩。”
沃利身上的電光還未完全消失，迪克已經將自己嵌進了他的懷里。
“但是多虧了大家的幫助——”
提姆正看著兩人在歷經如此多艱難困苦后終于相擁的畫面，悄悄向后退了幾步，準備給他們留出一個獨處的空間……但是下一秒他猛地扭過頭，抓包了一個正在嘗試從他萬能腰帶的特定格子里摸出點什么的家伙。
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身邊正在嘗試找東西吃的他的現任隊友，脈沖——巴特·艾倫，年輕的神速者眨了眨那雙金色的眼睛：“小羅你沒帶吃的嗎我現在好餓哦跑了好久還沒吃東西呢。”
又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閃電俠巴里·艾倫已經從廚房找到了零食，經過的時候分了一部分給巴特：“布魯斯呢，不會還在睡覺吧這都下午三點了？”
你家小鳥都準備成家了，怎么當爹的還在睡大覺呢？
……看來沃利和薩維塔在神速力之中的戰斗，并不是孤立無援。
或許他曾無數次困頓在孤獨之中，但是不論何時，他絕不是獨自一人。
黑漆漆的韋恩莊園不請自來了一群風風火火的閃閃。
而此刻在房間中央相擁的沃利和迪克可半點也分不出在乎其他人的心思。
他們額頭相抵，身體相貼，來之不易的溫暖流淌在他們之間。
“……那你還沒告訴我的委托內容，究竟是什么？”
沃利已經對答案有所猜測了，但是他仍舊愿意問一遍。
迪克環著他的脖子，笑意盈盈。
他將沃利拉近自己，略微仰頭在沃利的唇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你只要到時候，和我一起站在教堂里……說出我愿意。”
“我愿意。”
沃利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還沒到時候呢。”
迪克嘀咕了一聲，他的藍眼睛亮亮的。
“任何時候我都可以說……我愿意。”-
END-
第133章 番外.
01
房間里十分昏暗。
這里面似乎就沒有燈,也不見有窗戶。
渾濁的空氣之中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像是經過了經年累月的堆疊，無數鮮血一遍又一遍地將此處洗刷。
一個人影靠坐在墻角。
說是靠坐，或許有些不太準確。他看上去像是完全脫力倒在這里,半瞌的雙眸透不出一絲微光。
他一頭紅發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打著微卷落在肩頭,還沾染著血跡。
一個亮著紅光的項圈圈在他的脖子上,緊緊地扣著,鎖鏈栓著他的雙手雙腳，另外一端釘在墻上,讓他沒法妄圖從這里逃離。
他臉頰消瘦雙眼青黑,皮膚蒼白到嚇人。大概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獲得過能量的補給,沒有食物也沒有睡眠,更沒有見過半點陽光。
但是最叫人在意的還是他的腿，一根連接著鎖鏈的鋼釘直接從他小腿中間穿刺過去，擊碎了他的脛骨，將他釘死在地上。
那傷痕不像是新傷,血肉已經有著愈合的痕跡，但在異物的阻擋下無法真正恢復，徒勞地愈合像是要和那寒氣森森的鐵釘長到一起去。
房間里十分安靜。
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聲,靠在墻角的那人幾乎沒什么生命的體征。
“吱——”
房間里緊閉的大門被打開了。
一道光從門外照射了進來。
光線的照入讓墻角的那人灰暗的雙眼之中出現了一絲絲的反光。
而他很快閉上了眼睛，不讓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模糊自己的視線。
一只穿著黑色長靴的腿踏進光里，被光線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黑色剪影。
那沉重的門被打開得更大了,一個人影從外邊走了進來。
明亮的光線徹底照射進這不見天日的房間里,照亮了滿地近乎干涸的鮮血。
“啊……”
來者低頭看著這滿地鮮血。
那都是受害者在不斷的掙扎之中留下的痕跡。
硬底的靴子踩在地面上，靴子的主人微微嘆了口氣：“不是說了，再浪費的話要受到懲罰的嗎？”
走進來的男人踩著那些半干的鮮血,走到了被鎖在墻邊的那人之前。
不知是身體的疲憊讓那人提不起力氣，還是精神的磋磨讓他懶得施舍半個多余的眼神——他沒有抬頭。微微垂著視線，就好似他依舊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之中，沒有任何人到來。
“嗯？”
見地上的男人不答，來者用鞋尖踢了踢他受傷的小腿。
“沃利？我知道你沒有死掉哦。”
被稱作沃利的紅發男人不接話，只是了無生氣地垂著頭。
“啊……”
站著的男人也不惱怒，只是忽然作出想起了什么的樣子，托著下巴歪了歪頭：“對了，這幾天他們還抓到了一個金色眼睛的小不點……”
原本還看上去像是馬上就會死去的沃利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了一雙寶石般的綠眼睛，此刻不顧那外頭落進來的刺目燈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哎呀，”站在那的男人笑起來，眼睛彎彎：“看來是你家的孩子了？”
“你們……”沃利嘶啞著開口，他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一般：“——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可以看出那雙綠色眼睛若是在往日里會存在多少光彩，但是此刻只是遍布著紅色的血絲，還有長期停留在黑暗里后突然看見明亮光線的刺激造成的生理性淚珠。
“這還需要問嗎……？”
站著的男人在沃利面前蹲了下來。
他有著一頭黑色的短發，還有一雙……血紅的雙眸。
當兩人的視線平齊，男人看著沃利那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表情，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露出了他嘴里尖尖的獠牙。
“我家的孩子們可也都是要吃飯的呀。”
在他話音剛落的那瞬間，沃利瘋狂地掙扎起來。
栓在他身上的鐵鏈發出刺耳的碰撞聲，他身上的傷口隨著動作撕裂，迸出更多的鮮血。
“理查德·格雷森——！如果你敢傷害——”
“噓，噓——”
被稱作理查德的男人柔和地發出讓人安靜的命令，他將一只手放在沃利的胸口輕輕安撫他。
同時他看到沃利的傷口還在不斷向外冒著鮮血，他舔了舔唇，喉結滾動了一下。
“再把血弄得到處都是的話，我就不能保證了哦？”
理查德瞇了瞇那雙猩紅的雙眼。
沃利想要甩開對方放在他身上的手，但是他的動作幾乎完全都被束縛住了，根本無法做到這樣的動作。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雙碧綠的眼睛緊盯著對方的表情。
“你告訴我這個，有什么目的？”
“你瞧，”理查德摸了摸沃利的臉，擦掉了他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飛濺上去的鮮血：“如果你能夠一直乖乖聽話的話，不就不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嗎？”
他收回了手，舔了舔自己沾了血的指尖，然后像是品嘗到什么甜蜜的美味一樣，饜足地瞇起雙眼。
“前些日子還有小家伙向我提議，完全可以把你們的四肢都砍掉留下來發電——”
理查德拖了一個很長的尾音，像是想要看到沃利驚恐看向他的眼神。
“但是要知道想要抓到一個你們這種神速力者也不容易——”
他又伸出手去，這次沃利把臉別開了。
“更別說像是你這樣自己送上門來的小蛋糕，如果弄壞了豈不是很可惜嗎？”
理查德也不惱，只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沃利。
“如果你能乖乖配合的話，不僅能過得舒服一點，至少我還能保證你家小朋友四肢都好端端地呆在他身上哦。”他瞇起那雙猩紅的眼睛打量沃利：“不過會丟掉點血液——想必這對你們來說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吧。”
沃利緊緊地盯著理查德的眼神，好像想從中分辨出他到底說的是真是假。
“……你想要我做什么。”
最終，他緩緩吐出這句話，宣告著在漫長時光之后他最終的妥協。
理查德的目的達成，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就先從和我一起去參加宴會開始吧，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他再一次伸手去摸沃利的臉頰，這一次沃利沒有躲開，只是垂下了視線任憑他的觸碰。
“好了。”
理查德站了起來，他逆著光居高臨下地看著沃利。
沃利只能看得清那雙在背光的黑暗里散發著紅光的眼睛。
“一會會有人來給你收拾收拾的。”
他打量著沃利，不得不說這個速跑者現在的狀態確實非常糟糕。
“下一場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打扮漂亮點，”理查德笑著說：“我會確保他們給你拍下足夠多的照片，印成宣傳單都發到城外去——記得多笑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理查德笑容滿面地離開了這間不帶一絲光線的黑暗房間。
而沃利在他的身后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
在這片已然陷落到吸血鬼手中的大地上……殘存的人類被籠罩在他們鐵腕的統治之下。
曾經的人類文明化作一片廢墟，嶄新的“血族”宮殿被成片地建起，那些有著猩紅雙眼的渴血者在這些華麗的建筑里邊日日笙歌。
而在血族建筑群之外，所謂的“城外”，那些人類文明殘存的廢墟之間，還有著零零星星不愿屈服的人類。
不愿作為血族的家畜活著，不愿拋棄自尊不愿放棄自我——殘存的人類反抗軍，寧愿站著死去，也不愿跪著茍活。
沃利……是他們的一員。
被稱為“人類之光”的最快之人。
因為神速力者的特性導致了他們絕不會被血族轉化，也就天然擁有著絕對不會動搖的人類立場，擁有著他們的信任。
那，現在呢……？
沃利無言地看著自己破碎的身體，他的左腿看起來還能有恢復的可能，但是右腿的小腿骨已經完全被擊碎了。
他或許擁有著超出常人的回復力……但是碎成這樣的……
他再也不能奔跑了。
看著從那扇未關的門外走進來的侍從，沃利呼出一口氣。
至少……至少他沒有像是理查德說的那樣，被切斷四肢關起來當神速力發電機，對吧？
魚貫而入的侍從走上前來，摘到沃利身上的鎖鏈和束縛。
耳邊金屬的撞擊聲叮當作響。
身上的束縛被摘下，沃利感到了難得的輕快。
然而多日食水未進又失血過多的他早就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他還能活著也就只是因為他耐活。
神速力者沒那么容易死去，更容易的是在半死不活間痛苦地掙扎。
走進來為他收拾一切的侍從看上去都是人類。
他們眼睛的顏色正常，也沒有過于蒼白的皮膚。
只不過一個個都沉默不言，不與沃利對視，幾乎要把頭低到地上。
這就是在“城內”的人類們。
已經順從了自己的命運，在竭盡全力地反抗后痛苦地死去，和小心翼翼地茍活后某天運氣不好地死去之間，選擇了后者。
沃利不覺得他們的選擇是有問題的，人有不顧一切地為了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反抗的權利，如尊嚴，如希望，如更好的未來；但是人也有為了那些生存下去的最基本的東西努力地權利。不順從那些吸血鬼的統治，得到的只會是死亡，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為了自己的生命選擇了更容易的一個選項。
就像是此刻的他，不也在選擇順從嗎？
比起在城市里撒歡的那些血族們，沃利覺得和同類的相處才會讓他感到放松，哪怕他們并不擁有同樣的信念。
當一個侍從想要伸出手扶著沃利站起來的時候，沃利無奈地露出了苦笑。
“我站不起來。”
他實事求是。
雖然如果現在一條逃脫的路擺在他面前，他大概還是可以掙扎著站起來一下用一些比較扭曲的姿勢為了自己的生命抗爭一下……
但現在是理查德要求他打扮得像塊血族盤子里的小點心跟他去參加宴會……沃利覺得他還是沒必要那么積極。
侍從為他推來了輪椅，帶他去到了一間明亮寬敞的房間內，為他布置上了能為人類補充體力的食物和水。
食物，這才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的身體現在虛弱得幾乎都沒法動彈。為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是能補充多點體力最好。
血族的地盤里，人類的食物可不是他們所在乎的東西。哪怕他們的宴會上會出現不少各類的食物，但是他們不會真的去用那些東西填飽肚子，那些只是“食物的食物”。
大概這樣的行為本質就和人類會在家里擺上些裝飾用的花花草草差不多吧。
所以這盤里的食物也就賣相看著不錯，咬下去的口感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了。
不過沃利也不在乎這個。
長期未進食的人是不適合忽然一下攝入過多的食物的，更不適合難以消化的菜肴。但是沃利也考慮不了那么多了，眼前的食物也沒給他太多的選擇，他現在更需要快速讓自己恢復過來。
沃利咀嚼著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有些過硬了的牛排，看了一眼在旁邊為他倒水的侍從。
“你有想過，如果這片土地的主人仍舊是人類，你現在會在什么地方嗎？”
他實在是忍不住開口這樣問道。
年輕的侍從不語。
她只是垂著頭，眼睛盯著手中盛水的水壺，并不與沃利對視。
看來已經有人警告過他們不可以和沃利對話，否則將面臨著難以接受的懲罰。
“我倒是想過。”
對方不接話，沃利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或許我們會生活在一片璀璨而光明的土地上，擁有超出我們想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