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0 命運的牽引
自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離開后, 就一直待在主殿的宙斯，終于又動了。
宙斯不想打擾伽倪墨得斯，但又沒辦法不去見伽倪墨得斯的最后一面, 向來至高無上的神王如同卑劣的偷摸者般掩去了身形氣息, 不讓任何人發覺地走到了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所在的地方。
在開得格外燦爛的金色占博伽前，伽倪墨得斯漂亮無比的面容已經蒼白到沒有血色, 他透明到隨時都有能消散的臉頰, 昭示著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隨便一陣微風刮過, 他隱隱被勾勒出來的身形都帶著脆弱毀滅的氣息。
“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無措地喊著黑發少年的名字, 不僅聲音在發顫, 他整個身體都顫抖得不成樣, 任誰看到他，都會對他英勇無畏的戰神身份產生懷疑。
阿瑞斯的手, 看起來已經連兵器都拿不穩了。
阿瑞斯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我……”
伽倪墨得斯在他說話之前, 搶先一步抬手輕柔地捂住了阿瑞斯發顫的嘴唇, 阻止了阿瑞斯即將脫口而出的所有話。
“我不想再聽到那些自責的話了。”伽倪墨得斯的聲音很輕, 只有神祇才能聽到他的話。
他的手雖然碰到了阿瑞斯的嘴唇，但很快，就因為主人的氣力不斷消失，而在不斷給阿瑞斯帶來顫栗的時候如羽毛般持續下滑。
阿瑞斯心里一痛, 他連忙去扶伽倪墨得斯, 他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不再顫抖，讓他伸過去的手還算沉穩有力。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但阿瑞斯的聲音卻更抖了，像是所有的水分都被烤干了般沙啞難聽。
黑發少年抬眸看著阿瑞斯, 他頓了片刻后回答的聲音，讓阿瑞斯的眼睛發紅。
“其實是有點失落的。”
“但是，對這個結果我也很開心。”
“你的感情沒有那么濃烈，也就意味著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阿瑞斯，我不想你會因為我而陷入很長時間的難過愧疚。”
黑發少年的眼睫垂了垂，就像是被折斷的蝶翅，他話語中隱約流露出來的溫柔，讓阿瑞斯用了全身氣力去控制才不至于發抖。
阿瑞斯還記得他第一次去找伽倪墨得斯的時候，那時的伽倪墨得斯對他毫不在意，少年表露出來的疏離和冷淡讓他不甘。
而現在，他成功得到了他最初想要的東西，卻也即將永遠失去他真正想要的。
阿瑞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這便是對他最初狂妄自大的懲罰嗎？
伽倪墨得斯的聲音還在繼續，“阿瑞斯，我不想你被我影響到，戰無不勝的戰神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就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似的，阿瑞斯帶著灼熱燙度的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砸。
“我也不想你和神王陛下因我再起爭執。”
一直暗中窺視的宙斯身形一頓。
他本以為伽倪墨得斯對他厭惡至極，恨不得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宙斯一直覺得伽倪墨得斯在最后，是完全不會提帶來一切災厄的他的。
“阿瑞斯，就讓我的死變成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好不好？”伽倪墨得斯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的每一個字的吐出也變得越來越緩慢。
他不想任何事和任何存在，因他而被波及影響。
他不希望主殿那天的事再度發生，動物的逃竄和侍女的恐懼是他不愿意再見到的。
“不要再和神王陛下起沖突了。”黑發少年很認真地看著阿瑞斯，“就像你之前跟我說過的很多次一樣，你現在也只是一時上頭。”
“其實你的理智內心是——”
伽倪墨得斯頓住了，他怔怔地看著阿瑞斯，眼睫輕顫著，似乎不忍將后面的話說出。
但阿瑞斯明白伽倪墨得斯的意思。
——其實你的理智內心是沒有那么在意重視我的。
伽倪墨得斯即將逝去的結果，以絕對客觀的事實說明了這點。
阿瑞斯嘴唇微張，感覺整個心臟都被剜走了一大半。
原來之前感受到的痛苦都只是無病呻吟，比起宙斯不相信他的愛，比起其他人不相信，甚至比起他自己的茫然無助懷疑，伽倪墨得斯本人的不相信更讓阿瑞斯接受不了。
阿瑞斯只覺得身上所有血管都凝固凍結了。
他只要一想到伽倪墨得斯是在這樣的判斷下離去的，他就感覺渾身冷得發僵。
伽倪墨得斯的聲音還在繼續，他又重復了一遍他曾說過的內容，“阿瑞斯，不要在我死后去找神王陛下。”
“你不是他的對手的，不要因我再受傷難過。”
一旁的宙斯聞言，呼吸亂一拍的同時沒忍住又要閉眼。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便微睜開，不可思議地看著伽倪墨得斯。
黑發少年的聲音是那樣輕，但每個字都敲在了宙斯心上。
“我也不想再因為我而傷害神王陛下了。”
宙斯心神輕微一震。
他知道，他如果在此刻顯露出氣息來，他在眾神心中的印象一定會有所變化，那是曾經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可現在，宙斯就是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走，讓黑發少年得以看到他的身形。
黑發少年明顯怔了下，他的神情和宙斯想象得不一樣。
沒有痛恨，沒有冰冷，沒有煩躁，沒有任何負面……
黑發少年此刻這樣，都讓宙斯忍不住有些懷疑，少年之前在他面前表露出來的一切都經過了偽裝。
而他現在，因為生命走到了盡頭，已經無力再偽裝。
伽倪墨得斯的臉上有著感慨和復雜，宙斯微怔地感覺到，他們兩個走到如今這種地步似乎也不是少年愿意看到的。
“神王陛下……”黑發少年喚了下宙斯，他眉眼微彎了下，對宙斯展露出了一個笑容來，他現在太過虛弱，這耗費剩下氣力艱難露出來的笑容，不及他之前露出過的任何一個。
可宙斯的心神就是重重一顫，身體各處都不可控制地漏了一拍，因為這笑容不再是他偷過來的，而是黑發少年主動給他的。
宙斯聽到了伽倪墨得斯的聲音，“好奇怪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突然想對您笑一下。”
“伽——”
宙斯脫口而出的聲音，和下意識朝著伽倪墨得斯走過去的步伐同時頓住。
“伽倪墨得斯！”后面的稱呼被阿瑞斯補齊，但卻是一道好像讓整個奧林匹斯山都震了震的悲戚哀鳴，里面的痛苦和絕望好似可以化為實質。
天后赫拉踩著眾神敬畏膽顫目光過來的時候，引發奧林匹斯山最近所有轟動的美麗人類少年已經永遠合上了眼。
赫拉看看身體呆滯，仿佛靈魂都被抽走的阿瑞斯，又看看眼神略顯恍惚的宙斯。不管是阿瑞斯還是宙斯，都讓此刻的赫拉感覺到了陌生，赫拉一邊為此心驚，一邊也忍不住有些心痛。
赫拉將目光移到了伽倪墨得斯身上，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是為了能及時阻止宙斯和阿瑞斯之間可能會爆發的沖突。但事情的發展和赫拉的想象不一樣，她同樣沒想到伽倪墨得斯最后會說出那么一番話來。
眼神中浮現些許復雜，赫拉在伽倪墨得斯的身體上停留。
赫拉青蔥般的手指微微一抬。
既然如此，那便讓她做好所有收尾吧。
視線在伽倪墨得斯耳尖的水瓶耳墜上劃過，伴隨著赫拉神力的注入，伽倪墨得斯的身體開始虛幻騰空。
伽倪墨得斯的身體不能留，不然宙斯和阿瑞斯一會兒肯定會爭奪。
赫拉在眾神的關注下，將伽倪墨得斯的身體點成了天上的水瓶座。
“既然伽倪墨得斯的生命早逝，那便讓他的身體亙古長存吧。”
赫拉的到來自然會被阿瑞斯和宙斯察覺，只兩人都無心理會赫拉，但當赫拉如此一做后，她立馬接收到了宙斯和阿瑞斯的目光。
“伽倪墨得斯沒能在最后回到他想回的特洛伊王國，他化身星座后，便可以一直被他的子民們注視，這也算是另類的回歸故土懷抱吧。”赫拉不急不緩地給出了理由。
阿瑞斯在略顯空洞地看了眼赫拉后，眼睛泛紅地看向宙斯。
他的胸膛帶動著身體劇烈起伏著，拳頭微微攥緊，但身體變得格外緊繃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頹然泄氣，看著天空中開始移動的水瓶座，魂不守舍地離開了這里。
宙斯見他離開后，也抬頭望向了水瓶座，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卻讓所有看到他的人心神大駭。
赫拉皺著眉頭似乎想要和宙斯說些什么，但宙斯這從未出現過的反應，就連她也有些心悸畏懼，赫拉在深深地看了宙斯會兒后，也轉身離開了。
離開的途中，赫拉也忍不住抬眸看了眼水瓶座。
她很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只能希望以后的宙斯和阿瑞斯，都能顧及高懸在星空‘看’著他們的伽倪墨得斯，不去做違反伽倪墨得斯最終意愿的事。
也是這個時候，赫拉看到了帶著花冠的青春女神赫柏。
赫柏有些緊張不安地看著她，雖尚未開口，但那意思已經明了。
——已經沒事了嗎？
赫拉嘆了口氣后，在赫柏開口前復雜地搖了搖頭。
如果宙斯和阿瑞斯剛剛真的爆發，將所有情緒都宣泄出來，或許情況還會好些。
他們現在什么都不做，負面壓抑的心緒一直在心底沉淀醞釀，反而會在無法釋放的過程中日益滋生擴大，誰都不知道，這被不斷積攢的情緒會發展到何等恐懼的地步。
這就像是個不定時炸彈，之后發生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將其點爆，而一旦爆發——
赫拉眉頭微皺，對赫柏吩咐道，“傳我的命令，讓眾神最近都安分些。”
*
同一時間，已經切斷所有心神聯系的顧連，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放著伽倪墨得斯水瓶耳墜的地方。
伽倪墨得斯變成水瓶座，是命運力量操縱下的結果嗎？
[看來得去見一見普羅米修斯。]他有點事情想要問這位先知先覺神。
小一對普羅米修斯印象極好，聞言有些期待，[我們今晚去見嗎？]
顧連撐著下巴，看著上面還在講課的后知后覺神埃庇米修斯，有些懶懶散散地道，[過段時間吧。]
他漂亮纖長的眼睫垂了垂，在自己的手腕上停留一瞬，旋即略顯狡黠地笑了下，切斷了他之前和普羅米修斯系在一起，可以讓普羅米修斯感知到他這邊一切情況的絲線。
埃庇米修斯給大家講課的聲音還在繼續，小一聽得有些無聊。
它想著剛剛發生的場景，感嘆道，[赫拉和我想象得有些不一樣。]
這位天后看向伽倪墨得斯時竟然也會流露出些許同情。
[赫拉的狠毒和嫉妒都是被宙斯逼出來的，最初的她同樣很美好。]顧連面上安靜且認真地聽著埃庇米修斯講的內容。
但赫拉和宙斯的矛盾是沒辦法改變的，赫拉是婚姻女神向往著愛情的忠貞，但成為神王的宙斯注定無法做到這些。
宙斯這個所有生靈的父神身份，并沒有夸大。
世界還在逐漸成熟中，各個新生法則需要被孕育出來，世界的進一步穩定需要更多的神祇來維持管理，而誕生法則和神祇最有效的辦法，便是由宙斯創造或和其他不同神祇生靈的力量碰撞出新的產物，世界最基本的生育法則，需要宙斯為新生神祇的孕育貢獻力量。
小一滿意地看著他們得到的宙斯血液，有些興奮地又道，[連連，我們什么時候去拿波塞冬的呀？]
第52章 51 他是眾神無法抗拒的災難
[海皇波塞冬啊。]
顧連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 語調因為拖得又慢又長，而莫名有些勾人。
似在思索著什么，他的手指在白皙的臉頰輕微劃過。
顧連對這位海皇并不算了解, 宙斯, 波塞冬和哈迪斯麾下的神祇都是分隔開來的，他在奧林匹斯山的時候, 并沒有從旁人口中聽到過波塞冬。
顧連知道的也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宙斯成為新任神王后, 他的神權曾受過兩次威脅, 第一次也是最嚴重慘烈的那次, 便是妖魔之祖提豐帶著萬千妖魔的攻占奧林匹斯山, 宙斯的神權險些就被顛覆。
而第二次則源自死亡泰坦的兒子, 普羅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的兄弟阿特拉斯，不過這次宙斯鎮壓得很快很輕松, 阿特拉斯即使有提豐剩余的妖子魔孫幫忙, 也完全不是宙斯的對手，很快就被懲罰至最西邊舉起整個蒼穹。
而波塞冬便在阿特拉斯的這次反叛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眾神心里都清楚得很, 阿特拉斯會沒有自知之明地這樣做, 完全是被背后的波塞冬挑唆的。
事后，阿特拉斯被罰永遠用雙肩支撐蒼天，神祇榮光盡失，始作俑者的波塞冬卻完美隱身, 依舊做著和宙斯與哈迪斯齊名的海洋之主。
波塞冬的野心一直毫不遮擋地暴露在眾神眼前, 他還曾經找到智慧女神雅典娜，希望這位同樣讓宙斯忌憚的強大女神，和他一起將宙斯從神王寶座上拉下來。雖說波塞冬和雅典娜當時并沒有談妥, 雅典娜拒絕了波塞冬，但這位海洋霸主似乎還沒有死心，一直在尋求著機會。
波塞冬和哈迪斯看起來就是兩個極端。
他們在那場推翻泰坦神權分配勝利果實的盛宴中，都被宙斯算計失去了代表神王寶座的天空神權。
然哈迪斯看起來安分守己，古板冷淡地去建立光禿禿的冥界，波塞冬則野心勃勃，一直試圖將天空神權奪回來。
想著那位和他交易的冥界未知神祇，顧連嘴角輕微向上揚起了一個弧度，眉眼間因為有興致浮現出來而愈發惑人。
當然，只是——
看起來。
顧連眼眸微彎，他確實還蠻想見見這位一直和宙斯作對，宙斯卻始終沒辦法真的對他做什么的光明正大的野心家的。
顧連回答了小一：[等時機自然而然地成熟吧。]
他曾看過的潘多拉的命運線中，海皇波塞冬有出現。
當潘多拉打開魔盒，放出里面的所有災厄詛咒后，黑暗和負面以人類的心靈作為載體，將整個大地人間侵染得烏煙瘴氣，即便眾神中有一小部分是喜愛人類的，也被那場景弄得直皺眉。
試圖暴力洗凈湮滅一切黑暗的滅世洪水由此出現。
普羅米修斯先知先覺下的制作諾亞方舟，雖然在這場毀天滅地的洪水中保住了最后一對人類夫妻，然剩下的所有人類卻都在波塞冬引發的洪水中滅絕。
潘多拉是人類災禍的導火索，戰神阿瑞斯是潛移默化的后手，那么海皇波塞冬則無疑是實施者。
只波塞冬沒有想到，一直沉睡似乎就要消失于歷史長河的【地母】蓋亞，卻會被人類最后的哀鳴驚醒。
大地母神一眼就看穿了背后的所有算計，她實在不忍心生靈被眾神如此擺弄，既像是懲罰罔顧生靈的波塞冬，也像是借此警告提醒眾神，蓋亞看到新代人類出現后，當眾詛咒了波塞冬。
波塞冬將無法回到海洋，失去海洋的神權，只能在大地人間游蕩，直至新人類重新建立起家園。
波塞冬在地母的詛咒下毫無反抗之力，時機一到，便只能去應詛咒。
顧連垂眸看著自己手邊的潘多拉魔盒。
原定的命運線中，完全是人類的潘多拉是沒有被地母蓋亞懲罰的。
但現在他已成神，而且——
顧連想著他準備做的事，鴉羽般的眼睫輕輕垂落。
他到時候大概率是會被一起詛咒的。
既然有順理成章的接觸機會，就不用他再冒著風險想辦法主動去接觸波塞冬了。
顧連抬眸看了眼奧林匹斯山。
伽倪墨得斯已經給眾神帶來了足夠大的轟動。
他再用相同的開馬甲方式接觸海皇波塞冬并不合適。
又一個之前從未在眾神眼底出現過的存在，突然不合常理地出現在海洋之主身邊的話，一定會惹來眾神的懷疑的。
還是要穩妥謹慎些。
而且——
[應該很快了。]
顧連用白皙的指腹緩慢地摩挲著仿佛由所有顏色混合沉淀下來的黑色魔盒，白皙手指和黑色引發的強烈視覺沖突好似交織成了一張網，顧連看著那仿佛包裹舔舐他手指的黑色，自己都感覺到了些許情.色和旖旎。
顧連對著魔盒明媚一笑，惹得魔盒內肉眼看不見的黑氣翻滾噴涌得更劇烈，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出來擁抱他。
顧連有些懶洋洋地想著。
潘多拉魔盒上的命運氣息已經濃烈到快要至臨界點了。
那場原定命運中的人類浩劫應當馬上就要出現了。
宙斯到底會以怎樣的手段來確保潘多拉魔盒一定會打開，他自來到人間后，可完全沒有表露出來要打開魔盒的意思。
*
今日的課程結束，顧連和埃庇米修斯一并回去的時候，褐發神祇總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往奧林匹斯山的方向看去。
“埃庇米修斯，你在看什么？”顧連伸手在埃庇米修斯眼前揮了揮。
“奧林匹斯山那邊的氣息很奇怪很詭異，感覺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埃庇米修斯嘴唇微抿著，剛剛他講東西的時候突然頓住晃神一瞬，就是因為奧林匹斯山那邊傳來了讓他格外心悸的氣息，有那么一瞬間，他都以為起碼是主神級別的存在要打起來了。
顧連茫然好奇地道，“是嗎，我沒有感覺到誒。”
埃庇米修斯和顧連的眼睛對視，耳根驀地一紅，明明顧連的反應很正常，但他就是從顧連抬著漂亮的臉蛋眼睛微亮看他的姿態中，產生了讓他心臟一跳的被崇拜感覺。
埃庇米修斯咳嗽了一聲。
“應該是因為你神格有損。”埃庇米修斯解釋著，“奧林匹斯山的神力一直是穩定和諧的，但現在那邊的神力卻一直在微妙涌動，而且——”
埃庇米修斯頓了下，似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描述，“有點互相抵觸排斥的感覺，有很暴躁易燃的東西在里面竄動，感覺隨時都有可能引爆。”
那些個縱情聲色一直在享受所有歡愉的眾神，也變得異常安分守己，都有些莫名的惶恐不安。
見顧連一知半解若有所思，埃庇米修斯連忙閉了嘴。
他跟少年說些干什么。
總歸那邊無論發生什么，都和他們無關。
埃庇米修斯看著已經出現在眼前的自家院子，改了話題，“潘多拉，你晚上想吃什么？”
顧連用手托著下巴，似乎在沉思。
過了片刻后，他在埃庇米修斯眼皮子底下，有些苦惱地皺了皺漂亮的鼻尖，透著種難以言說的可愛。
“選不出來誒。”
顧連看著埃庇米修斯道，“都怪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太好吃了。”
耳根更紅的褐發神祇上演了片刻的同手同腳的走路。
埃庇米修斯語氣不自然地道，“那我多做一些。”
顧連整張漂亮臉蛋都皺了下，“可是會胖誒。”
他緊接著又對埃庇米修斯眉眼彎彎地道，“如果我真的變胖了，埃庇米修斯你可要用神力幫我把長出來的肉都弄掉。”
埃庇米修斯整張臉都紅了，“當，當然。”
小一：[嘿嘿，還是這邊安逸得很。]
*
顧連用本體回來沒多久后，埃庇米修斯也發現了阿瑞斯那邊的異常。
這位先前一直在人間久居的戰神，竟然遲遲沒有返回人間。
雖然埃庇米修斯很樂意阿瑞斯回到奧林匹斯山，但也確實生出了些好奇。
埃庇米修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這件事早就在眾神之間傳遍了。
吃飯的時候，埃庇米修斯也跟顧連提了一嘴，“原來是因為阿瑞斯的心上人死了，據說阿瑞斯最近一直神不守舍，每日酗酒，喝得酩酊大醉，他每天去酒神狄俄尼索斯那拿酒的行為，讓狄俄尼索斯格外煩惱，再這樣下去，狄俄尼索斯釀造積累下來的所有酒都要被他這海喝的行為喝完了。”
但阿瑞斯又因為伽倪墨得斯情緒明顯不對，狄俄尼索斯沒辦法不給他，擔心不順著阿瑞斯便會引發什么可怕的后果來，天后赫拉都為了維持奧林匹斯山的表面平靜，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埃庇米修斯有些感慨，“真想不到一直狂妄傲慢的阿瑞斯，會有這樣頹廢萎靡的樣子。”
顧連眼眸微垂了下。
埃庇米修斯又道，“不過也是報應，他之前肆意引發戰爭，不把人類的命當命的時候，就該有自己可能會在人類身上摔一跤的覺悟。”
*
顧連是又過了幾天后，才在沒被埃庇米修斯察覺的情況下，在深夜去的高加索山。
他去的時候，高加索神鷹剛完成新一輪的啃噬離開。
顧連自然而然地借著赫淮斯托斯給他的手鐲，暢通無阻地踏上高加索山，走到普羅米修斯的面前。
“親愛的普羅米修斯，你有想我嗎？”他眉眼微彎，在月色的氤氳下格外好看。
普羅米修斯早在察覺到他氣息的時候，便睜開了眼睛。
他略顯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經過伽倪墨得斯的事件，普羅米修斯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面前的少年，會是眾神無法抗拒的災難。
見普羅米修斯不回答，紅褐發頭發的少年似乎有些失落和委屈，“可是我很想你誒。”
明明知道這句話真假難辨，普羅米修斯還是感覺自己被羽毛輕輕撓了下，莫名酥癢。
當察覺自己在下意識地想要相信時，普羅米修斯便有些無力地認知到。
這個眾神，也包括他。
第53章 52 ……我很想你
月色繾綣地勾勒著顧連的面容, 襯得他又清冷又妖媚，其實已經很好看了，但普羅米修斯看著他, 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少年的真實樣子, 又會是怎樣的畫面。
移過去的視線帶出了點描摹的意味，隨著腦海中的圖景越來越清晰, 普羅米修斯心臟因為某種隱秘的情緒微微一顫。
但普羅米修斯又有些失落。
因為記憶中的‘伽倪墨得斯’從未露出過少年此刻的神情, ‘伽倪墨得斯’不管做什么表情幅度都很小很淡, 他再想, 也無法憑空想象出來真正的模樣。
但緊接著的, 又是普羅米修斯的心跳再度紊亂。
少年一定會比他想象得還要好看奪目。
顧連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普羅米修斯的沉默, 他收斂了剛剛表露出來的落寞, 嘴角微揚地換了個話題，“普羅米修斯, 這場由我登臺出演的戲還算精彩嗎？”
普羅米修斯湛藍的眼睛里又出現了他極少流露的復雜。
這個答案毋庸置疑。
顧連竟然以人類的身份, 在和兩位主神的周旋中，占據了看似無助被動實則主導的地位。
不管是宙斯還是阿瑞斯都被顧連表現出來的情緒牽引影響, 他們全都被顧連引出了眾神從未見過的另一面。
戰神阿瑞斯失魂落魄地每日酗酒, 以酒消愁。
而看似至高無上擁有一切的神王宙斯, 則如同貪婪不甘的一無所有者，明明‘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的關系最親密，他卻不允許人間流傳起任何和阿瑞斯有關的內容，直到現在, 吟游詩人歌頌的還是伽倪墨得斯的美貌, 和宙斯對其的偏愛，儼然已經成了一樁值得載入歷史被一直流傳的美談。
只有眾神知道一切真相。
——由顧連編織出來的虛假真相。
可普羅米修斯只要一想到顧連任由他們擁抱撫摸的親密場面，他就覺得有點刺眼。
普羅米修斯被自己冒出來的不虞想法弄得怔了瞬, 他強迫自己中斷了忍不住就要往下想的思緒，很快回答了顧連，“……嗯。”
顧連靠近普羅米修斯，讓自己的溫度和火神赫淮斯托斯火焰耳墜的熱度，驅散了些普羅米修斯周邊的寒冷。
他的持續接近，和望過來的認真打量眼神，讓本就身體僵硬的普羅米修斯更加緊繃。
“普羅米修斯，你是吃醋了嗎？”顧連似乎從他的神情反應中判斷出來了什么，輕聲詢問。
微微上揚的纏綿尾調，既像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的確認詢問，也像是在撩撥著讓普羅米修斯看清自己的內心。
“沒有。”回答得快到有些不正常。
“普羅米修斯，你對我一點都不坦誠。”紅褐色頭發的少年似乎有些受傷，他重新拉開了和普羅米修斯的距離，不再讓自己的體溫在普羅米修斯的肌膚上盤旋，“和我對你的完全不一樣。”
普羅米修斯不可控地因為這句話心臟微縮。
曾經系上的絲線，確實是顧連坦誠的暴露。
他看到了少年很多埋藏在深處的一面，那是眾神完全不知曉的，對方的真實容貌，對方和對外說法不一樣的其實已經掌握法則，對方神秘奇特的神格力量，對方對命運的影響力，對方面對不同神祇用的不同假面……
這些都不是能夠輕易在別人面前暴露的。
普羅米修斯在被系上絲線的那一刻，都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能夠看到這些秘密。
普羅米修斯呼吸微窒，心跳聲開始變響。
仿佛已經有擺在眼前的事實，在他心臟柔軟處書寫，他對少年是特殊且不一樣的。
普羅米修斯深深地看著顧連。
對方讓他系上絲線的時候，仿佛完全不擔心他會不為對方保守這些秘密。
可分明，這隨便一個公之于眾，都會讓現在少年的處境變得極為艱難。
就比如他假裝‘伽倪墨得斯’接觸阿瑞斯和宙斯的事，一旦被發現，眾神絕對會震動。
雖然普羅米修斯覺得，宙斯似乎已經不舍得用對他或者對其他冒犯者的嚴苛殘酷措施懲罰顧連，用的會是某種很陰暗但也頗為曖昧的手段。
普羅米修斯腦海里又浮現出了特洛伊和之后奧林匹斯山的種種畫面。
‘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與宙斯的相處一直都很純情，阿瑞斯那邊還能因戰神一直不通情愛說得過去，宙斯那邊——
最大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顧連表現出的糟糕脆弱的人類身體，讓宙斯覺得少年的身體完全承受不住他。
而一旦真相被暴露，宙斯在因被欺騙而憤怒無比的同時，也意識到顧連不死不滅的神祇身體其實能承受一切——
普羅米修斯眼神快要滋生出什么時，連忙又阻止了自己繼續細想。
不管具體的懲罰是什么，現在的顧連一旦暴露，便也會被暗無天日地關在一處永不能離開。
普羅米修斯嘴唇微動，卻依舊沒有回應剛剛顧連的話，只是略顯生硬地問道，“你來找我，應該不只是為了說這些話吧。”
此刻主動提及的普羅米修斯，好像已經完全忘了，他之前還提醒過自己，不能再隨隨便便幫顧連了。
顧連的神情變得認真了些，“我想知道伽倪墨得斯本來的命運。”
普羅米修斯不過是頓了片刻，就用他沙啞的聲音告訴了顧連，“伽倪墨得斯是特洛伊王國特洛斯最寵愛的兒子，他有著讓無數男女都為之傾倒的——”
普羅米修斯忽然有些怪異一頓，“美貌。”
在一個比原本伽倪墨得斯好看的人面前說這個，普羅米修斯有些微妙，他快速略過了前面的。
“宙斯會在無意間見到伽倪墨得斯后感到驚艷，并化身老鷹將他擄回奧林匹斯山，他會賜予伽倪墨得斯無上偏愛，不僅給了伽倪墨得斯永遠的生命，還為了能夠經常見到他，而讓伽倪墨得斯做了自己的侍酒童。”
說到這里時，普羅米修斯又頓了下。
顧連住在奧林匹斯山的時候，是直接住到宙斯的主殿里的，宙斯想什么時候見就能什么時候見，并不需要再找個更能被其他神祇接受的侍酒理由。
“宙斯為此，在青春女神赫柏在宴會上的一次倒酒中，以赫柏倒酒不穩為由，剝奪了赫柏侍酒的那部分神職，將其交給伽倪墨得斯承擔。他這樣的行為，引起了赫柏的不滿，也讓原本就嫉妒憤怒的天后更為惱恨。”
“于是，赫拉便趁宙斯不在的時候，將伽倪墨得斯變成了一只寶瓶。宙斯回來發現后，并沒有就此責問赫拉，只是仁慈地賦予了這寶瓶神性，讓其變成了——”普羅米修斯看著若有所思的顧連，說出了原本命運中伽倪墨得斯的最終結局，“水瓶座。”
顧連眼眸中劃過思索，似有所悟，“這是命運的收束嗎？”
發生的原因的不同，中間的過程也不同，現實發生的事情已經和既定命運有了很大區別，但結果卻是一樣的。
顧連看了眼天空。
命運的力量當真強大且神秘，怪不得那么多么神祇會被命運絲線裹挾至無法擺脫。
眼底泛起絲絲漣漪，顧連敏銳地聽到從遠處傳來的展翅破空聲。
高加索神鷹又要飛過來了。
“普羅米修斯，我要走了。”顧連壓下心中的想法情緒，看向被鐐銬鎖著的先知先覺神。
普羅米修斯‘嗯’了聲，似乎沒什么反應。
顧連卻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他剛來時問的問題，“普羅米修斯，你真的不想我嗎？”
普羅米修斯眼皮一跳，他看著面前的少年，莫名有些心慌。
因為顧連隱隱流露出來的潛臺詞。
如果普羅米修斯否認或者再度沉默的話，顧連會默認他不想，并且之后就——
不會偶爾過來看他了。
普羅米修斯被冰冷鐐銬鎖住的手腕，似乎因為主人涌起的情緒顫了下，高加索山上突然響起了一道清脆的金屬相撞聲。
顧連眼眸微微垂落，聲音便輕了些，“我看到我們之間系的絲線斷開的時候，還以為你會想我，所以就迫不及待地過來了，還準備重新給我們系上——”
顧連后面的話驀地頓住，似乎有些說不出口了。
他略顯低沉的眉眼，雖然遮蓋了部分面容的漂亮，卻莫名地觸動人心。
普羅米修斯心神都被震顫了下，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最近這段時日里，因為沒辦法再借助絲線看到少年的忐忑緊張和胡思亂想，他聲音一下子變得又喑啞又急促，“……是想的。”
顧連似乎怔了下，有些懷疑地詢問，“真的嗎？”
說出內心想法的普羅米修斯也怔了下，但在神情涌現出復雜之色后，還是點了頭，“真的。”
普羅米修斯在顧連期待的注視下，聲音更加低啞的重復，“……我很想你。”
很清楚是顧連自己主動切斷的絲線，又故意懶懶散散晾了普羅米修斯一段時間的小一：[！]不愧是它家連連！
顧連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來，像是很開心能得到普羅米修斯的這個答案，明媚得有些晃眼。
他一邊重新編織起他和普羅米修斯之間的絲線來，一邊用輕柔的聲音又道，“普羅米修斯，你要對我坦誠點，只有你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我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但在普羅米修斯耳中，卻比妖媚精怪還要惑人，“就比如剛剛，如果你承認你是吃醋的話，我就會知道，我應該讓你，對我做，宙斯和阿瑞斯曾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
心臟一瞬間亂了好幾拍，普羅米修斯下意識就想開口。
但已經來不及了。
高加索神鷹即將飛至，顧連也已果斷離開。
第54章 53 命運的主角已經登場
顧連回去的路上, 還在思索著伽倪墨得斯原本的命運。
“命運吶。”他輕聲低喃著。
到底是命運的力量太過強大，能改變的幅度注定有限。
還是現在的他太過弱小，能力不夠。
顧連環顧一圈后, 抬眸看了眼天空, 隱隱約約之間，他好像看到每個事物身上都被系上了一根絲線, 密密麻麻的絲線延伸至高空復雜又有序地交織在一起, 編成了一張將萬事萬物都牢牢束縛住的網。
這由命運絲線筑成的網沒有邊界, 無窮無盡, 將整個世界都緊密包裹。
眼睫輕微顫了顫, 顧連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重新回到了埃庇米修斯給他準備的房間。
躺回柔軟的床榻, 顧連的指尖在潘多拉魔盒上不緊不慢地摩挲著。
如果就像伽倪墨得斯一樣，原定命運中的一些畫面一定會被命運牽引著出現的話——
顧連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靜靜地看了潘多拉魔盒一會兒, 旋即隔著窗戶看向外面。
只余星月的光芒下,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所有人類都平和靜謐地擁抱夢境。
顧連沒再休息, 而是起身坐到了窗邊, 抬眸安靜地看著外面, 一夜未眠。
*
之后的日子也依舊安逸。
埃庇米修斯不知疲憊地每日去田野遍傳授知識，他似乎總有源源不斷的東西想要告訴大家，從不會為要講的內容發愁，不管講什么都不顯空乏, 充實無比。
顧連照舊每天陪他, 并順便隨便織點東西。
埃庇米修斯還特意抽出了時間，經常帶顧連去更繁華的主城逛。
其實是比不上特洛伊王城的，但顧連在小一的注視下, 依舊每次都會對埃庇米修斯笑得很甜，看得小一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埃庇米修斯的一次照例講課中，現場突然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今日的田野邊，多了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
來這里的人其實每天都不固定，經常會有人為了看顧連而過來假裝聽課，要想發現都有誰多出來著實不易。
顧連托腮看著大家的視線匯聚處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今日他們會被發現和注目，完全是因為他們的打扮太顯眼了。
像是沒有家流浪過來的，兩個小團子的衣服又破又臟，臉頰也灰撲撲的，只偶爾露出點原本的粉嫩肌膚下，像是兩個臟臟包。
過來這里的人都格外注重自己的儀表，自顧連過來后，便更是如此，他們以這種形態出現，自然而被矚目。
顧連的眼睫輕顫了下。
不過顧連倒不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外表才去看他們的。
而是——
兩個小團子身上格外濃烈，幾乎可以比擬伽倪墨得斯的命運氣息。
埃庇米修斯自然不會嫌棄他們穿著不夠得體，見其他小朋友因為他們太臟而隱隱排斥后，還專門給他們兩個安排了地方。
埃庇米修斯一講課，兩個小團子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在他們臟兮兮的臉蛋映襯下，那好像流溢著光的圓滾眼睛就更顯珍貴。
埃庇米修斯能夠清楚地看出來，這兩個小團子是完全出于自己內心地希望瘋狂吸收知識，和周圍的其他小朋友完全不一樣。
他們起初是被長輩逼著過來的，后面是因為要給顧連留下好印象才乖乖巧巧地聽著的。
比起他們，埃庇米修斯當然更喜歡這兩個自己主動的小團子，看向他們的眼神也慈愛了不少。
不過兩個小團子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其他人抵觸了。
倒也不是他們壞，而是這兩個小團子是今天剛過來的，對他們來講很陌生，他們又怕自己的衣服也被弄臟，就不是很樂意和兩個小團子接觸。
看著小團子流露出來的點點失落，埃庇米修斯也試圖嚴肅地勸說大家接納新的伙伴，并給兩個人換了干凈的新衣服。
但——
沒有效果就是了。
顧連朝最前方的埃庇米修斯彎了彎眉眼后，對兩個身體僵硬仿佛要縮于地中的小團子輕聲招呼，“你們要不要和我坐一起？”
兩個小團子怯怯地抬眸看向顧連，在微微看呆后身體更加緊繃。
小女孩拽了拽小男孩的衣擺，小男孩有些慌亂地搖搖頭。
他嘴巴無措地張開正要做些什么，顧連卻逗弄般地不給他機會，眼眸微垂，做出一副有些失落傷心的樣子，“你們不想和我坐一起嗎？”
兩個小團子明顯急了，小女孩還可可愛愛地瞪了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聲音急促地磕磕絆絆道，“不是不想，怕，怕弄臟你。”
顧連只是眼眸垂得更厲害，仿佛更難過了，“原來我在你們心中，就是這種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就隨便嫌棄別人的人嗎。”
兩個小團子心里更慌，再不敢停留地坐在顧連旁邊，身子挺得直板板的，眼神不安地偷看顧連，并試圖通過瘋狂賣萌來逗顧連開心。
其他小朋友見到這幕，也從顧連話中聽出了他對這種嫌棄人行為的不喜，一個個手足無措，看向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眼神都變得熱情親近了不少。
兩個小團子愣愣地感知著氛圍的變化，看著顧連似乎被他們逗出來的清淺笑容，大腦微微空白地聽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一直看著的埃庇米修斯：“。”雖然很樂意見到這幕，但有點點嫉妒和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不過這一片和諧祥樂的場面，還是傳染得埃庇米修斯也揚起了唇角。
*
自那天起，兩個小團子就風雨無阻地每天過來聽課了。
因著他們一聽埃庇米修斯講東西就亮到宛若星辰的眼睛，埃庇米修斯也顯得更有動力。
埃庇米修斯也開始逐漸關注起這兩個他很滿意的學生來了。
這一關注除上課外的別的事，就讓埃庇米修斯發現了不對勁。
他們兩個簡直倒霉極了，其他人見他們可憐接濟他們的東西，一不注意就會被小動物們偷走抓壞，好不容易找到的臨時落腳點總會被各種各樣的原因弄得無法住人，辛辛苦苦賣勞力賺來的錢也時常會丟，雖然勉強在他們這過活，但過得太過凄慘。
埃庇米修斯實在有些不忍，遲疑片刻后，對顧連說起了這事，“我們要不收養他們吧。”
埃庇米修斯想把他們培養成對人類發展有用的人。
顧連對此并不意外，在表面思索片刻后就笑著應了，“好啊。”
他狀似自然隨意地又問，“那你想好給他們起什么名字了嗎？”
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還沒有正式的名字，他們今天上課的時候，有鼓足勇氣拜托學識淵博的埃庇米修斯幫他們起個名字。
埃庇米修斯應下了，說會認真地想想后再告訴他們。
埃庇米修斯點頭，說了他突然福靈心至后想出的名字，“嗯，就叫他們杜卡利翁和皮拉吧。”
顧連心中了然，對著埃庇米修斯眉眼微彎地道，“那你快去把這兩個好消息一并告訴他們吧。”
看著埃庇米修斯的身影離開，顧連臉上的笑意消退了些。
杜卡利翁和皮拉便是命運中幸存的最后一對夫婦。
小女孩皮拉在原定命運線中，本該是‘他’和埃庇米修斯的親生女兒，她會借助這個關系，在她和丈夫杜卡利翁成婚時，得到月神阿爾忒彌斯的祝福。
顧連又去看自己手邊的潘多拉魔盒了。
在命運力量的牽引下，雖然他已經變成了男性，也沒有和埃庇米修斯結為夫妻，沒有孕育出子嗣，但皮拉和杜卡利翁還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他們身邊，成為他們收養的孩子，繼續走向他們本該走的命途。
顧連回憶著他曾看過的命運。
在潘多拉打開潘多拉魔盒，放出一切災厄后，意識到不對的埃庇米修斯會去尋求普羅米修斯的幫助。
普羅米修斯讓埃庇米修斯和潘多拉返回奧林匹斯山，但不允許杜卡利翁和皮拉一起跟著。
普羅米修斯先知先覺地看到了由海皇波塞冬掀起的滅世洪水，讓杜卡利翁和皮拉趁著詛咒肆虐洪水還沒出現的這段時間，按照他的指示搜集材料建造諾亞方舟并儲存好足夠多的食物，然后趕往帕納塞斯山。
帕納塞斯山乃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圣地，波塞冬的洪水也無法將其淹沒。
因杜卡利翁和皮拉成婚時，曾收到過月神阿爾忒彌斯的祝福，所以當他們趕往帕納塞斯山后，月神阿爾忒彌斯會看在這個情面上拜托弟弟阿波羅對他們稍作庇護。
他們躲過了這場洪水，成為人類中的最后一對夫妻。
他們會再次打開潘多拉魔盒。
和潘多拉背后充滿算計的那次打開不一樣，他們會完全代表人類作出最終的選擇。潘多拉魔盒中曾被智慧女神雅典娜灑下的‘渺茫的希望’會被釋放出來，指引著他們重建人類家園，培養新一代人類，但這代人類也將在大地上虔誠地信仰眾神，不被允許生出絲毫不敬之心。
宙斯因為【地母】蓋亞的出現，意識到人類難以滅絕，便也默許了這一切，沒再繼續進行類似潘多拉魔盒這般的算計，而是選擇以此為籌碼，跟普羅米修斯換來了他最關心的命運答案。
顧連眼眸微微垂落，“要開始了。”
命運的主角已經登場，這場人類的浩劫即將在眾神的注視下上演。
顧連起身走出了房間，就像是再一次印證，他在其他人呆呆的癡迷眼神下，聽到了吟游詩人新吟唱的內容。
潘多拉是眾神賜予人類的禮物，他即將回歸眾神的懷抱。
他手中一直帶著的盒子，是眾神讓他務必要認真保管的珍寶。
一旦盒子被打開，辜負了眾神的期許，他便會——
顧連的眼神變冷了些。
——不被允許回去，只能待在人間。
唉，既然是眾神賜予人類的禮物，那為什么還要收回呢，應該讓潘多拉永遠屬于人間和人類才對。
第55章 54 潘多拉魔盒后的算計
感受著已經開始落在潘多拉魔盒上的怔愣癡迷視線, 小一呼吸一窒。
原來宙斯新計劃中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依仗的是這個——
它家宿主的魅惑力和吸引力。
因為被潘多拉蠱惑，因為不想讓潘多拉離開，所以會在聽到這個消息后, 被誘導著生起將魔盒打開讓潘多拉永遠留在人間的念頭。
小一環顧著看似還和諧友善的周圍, 嗅到了些風雨欲來的味道。
*
這個消息傳播得快到驚人。
等到第二天顧連照例和埃庇米修斯，以及他們收養的杜卡利翁和皮拉, 去往田野的時候, 所有人看向顧連的目光都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之前只要顧連和潘多拉魔盒處于同一視線畫面內, 大家都會只看顧連, 可現在,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他們的目光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黏在顧連手上的潘多拉魔盒。
埃庇米修斯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試圖幫顧連擋目光無果后，準備把潘多拉魔盒拿到自己這邊, 不過被顧連拒絕了。
顧連無視掉那些各懷心思的視線, 自然地照常坐在一個角落里。
小一有些怔然，[這消息怎么會傳播得如此快？]
感覺不過是短短一天, 這消息便已經在人間傳遍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 小一看到了好些個從城外風塵仆仆趕來的人，他們——
在跟這里的人打探這消息的真假。
顧連用手半撐著纖細的脖頸，漂亮的臉輕微歪靠著。
[一直都這么快。]
小一愣了下，反應了會兒后, 才明白了顧連的意思。
是的, 任何和潘多拉有關的消息都傳播得極其快。
要是他們一直在這里可能還不會發現，但有了成為伽倪墨得斯后的對比，就能感知到,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有一雙暗中的推手在操縱一切。
潘多拉是以美貌聞名的，但在‘伽倪墨得斯’比潘多拉還好看的情況下，‘伽倪墨得斯’的名氣卻始終追不上潘多拉，當時就連對這種事情很遲鈍的阿瑞斯都感覺到了詫異不解。
是等到‘伽倪墨得斯’被宙斯帶回奧林匹斯山后，‘伽倪墨得斯’才有了像潘多拉這樣的傳播度，甚至在那段時間一度超過潘多拉。
小一嘴唇微抿。
這是宙斯早在顧連來到人間時就已經準備好的推手。
之前對潘多拉美貌的贊譽，對他品行的歌頌，潛移默奪地讓人類覺得潘多拉是他們的珍寶，以及那些有意無意暗示潘多拉魔盒對他很重要的消息，都是在為如今做鋪墊。
小一看著大家有意無意挪至潘多拉魔盒的視線，感受著空氣中發酵的焦灼因子，聲音微妙，[要是他們真的試圖打開潘多拉魔盒的話，宙斯給他們安一個褻神的罪名太容易了。]
顧連只是沒有以神的身份在人間行走罷了，但他神的實質是不會變的。
要是真的有人因為這些子虛烏有的消息，而選擇不顧顧連意愿的，以他們認為的方式‘強留’住顧連，絕對稱得上是一種冒犯和褻瀆。
之前有過數起神祇化身人類進行考驗，并事后以褻神罪懲罰他們的先例。
不管他們有沒有成功打開潘多拉魔盒，在他們有類似意思表達的時候，這個罪名就已經可以安了。
褻神的罪名，在這個神權至高無上的世界里，可是相當之嚴重的。
小一看向周圍大家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甚至于，也幸虧坐在這里的是顧連，并且顧連很清楚這后面的一切算計。
但凡隨便換個別的神放在顧連如今的處境里，現在已經要因為人類的這些胡亂揣測，和這些誰都不會感覺到舒服的目光，而發火動怒了。
小一思考著面前宙斯給人類制造出來的困境，[我們澄清會有用嗎？]
顧連長長的眼睫輕微垂落，在他眼簾處打下一片陰影。
他的聲音有些冷，[不會有人相信的。]
小一怔了怔，它有些無力地想著。
是的，不會有人相信的。
因為這個消息對顧連不利，不管顧連如何澄清解釋，其他人都不會相信。
他們只會繼續揣測，是顧連擔心自己的利益會受到影響，擔心自己不能再返回奧林匹斯山的弱點被把握住，才不得已地‘說謊’否認的。
而顧連又不能違逆來人間前宙斯給的命令，直接擺明自己神的身份。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種下，便會瘋狂生根發芽，很難再被拔除。
就像是某種預示，有一個臉蛋圓圓的小男孩，似乎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好奇，在其他人密切的關注下，糾結又遲疑地走到了顧連身邊。
他的聲音清脆又稚嫩，軟乎乎的，“哥哥，新出現的那個傳言是真的嗎？”
氣氛明顯更為怪異了。
顧連收斂了內心的那些冷意，他眉眼微彎了下，自然又無奈地開口，“當然不是真的了。”
漂亮的少年面容上似乎浮現了幾分苦惱，“真不知道是誰在傳這些虛假消息。”
小男孩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可很快，他有些遲疑和茫然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其實是很輕的低喃，但在格外寂靜的現在清楚極了，一字字地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他有些呆呆地看著顧連手邊的潘多拉魔盒，“可是這個盒子對哥哥你好像確實很重要，而且這盒子上似乎有什么特殊力量，不像是能屬于人類的普通盒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哥哥你也是突然來到人間的，找不到任何過去。”
他用黑葡萄般的眼睛再度看向顧連，“哥哥，這盒子真的和你回奧林匹斯山無關嗎？”
自然是有關的。
名義上，他就是因為神格有損，才被宙斯命令以人類身份在人間久待的。
而宙斯也有暗示過他，他的神格有損和潘多拉魔盒有關。
顧連眼眸微微垂了垂。
他有感覺到附近有別的神力涌動，在這種被注視的情況下，他是沒辦法否認這件事的。
“夠了。”埃庇米修斯微皺著眉打斷了小男孩，“你今天過來就是來問這些假消息的嗎，快回到你的座位上，我們要上課了。”
顧連嘴角微彎地也對他溫和道，“不要多想了。”
小男孩自然不可能再停在這里詢問顧連，有些害怕地乖乖巧巧地返回了座位，但現場的氛圍卻還是很奇怪。
小一環顧著周圍，不得不確認一個事實。
果真沒有人相信顧連方才的否認，懷疑思索的氣息還是相當濃烈。
小一表情變了又變。
它能感覺得出來，這些懷疑和已經有趨勢的蠢蠢欲動，是不管發生什么都不會停止擴散蔓延的。
直到——
潘多拉真的被打開。
小一揣測著宙斯的想法，[連連，宙斯是不是還是想讓你來打開魔盒。]
它感覺宙斯有點像在逼顧連‘自證’。
這種別有用心的疑忌和思慮，是即便親身體會者不是它自己，它都十分不適的。
在宙斯的視角里，顧連是不知道潘多拉魔盒里裝著什么，也不知道打開后會引發如此可怕的后果的。
甚至于，宙斯還曾暗示過，魔盒作為顧連的伴生物絕對不會傷害顧連，并且大概率對顧連有益。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顧連真的被大家的這些反應惹煩了，是有很大的概率去自證的。
小一這樣想著，又忍不住腹誹了一句宙斯果真心思深沉。
宙斯這樣說不定還能一箭雙雕，讓顧連因為人類對他的這般不相信和試圖對他不利，而對人類的觀感變得極差。
顧連既是神祇也是人類，天然是會有點偏于要保護人類的。
但宙斯這樣一搞，顧連很有可能對整個人類族群失望，從此也對人類不管不顧。
埃庇米修斯的聲音已經在田野中響了起來，顧連卷翹漂亮的眼睫顫了顫。
[宙斯應當是兩手準備，讓我來自證只是其中之一。]
想著他曾經接觸的宙斯，顧連眼眸微斂，[比起讓我來打開，他更傾向于讓人類自己開啟。]
他現在畢竟是神。
由他來掀起這場人類的滅世之災，多多少少會讓這個計劃不完美，也會因他而讓眾神沒辦法完全被摘出去。
讓真正的純粹人類打開，不僅可以讓這一切顯得是人類‘自作自受’，還能再給人類扣一個褻神的罪名，讓眾神的立場更顯圣潔。
[可是，潘多拉魔盒不是誰都能打開的。]
小一有些跟不上顧連的想法，[宙斯更想讓誰來打開潘多拉魔——]
小一聲音頓住，它順著顧連的視線，看到了顧連此刻正看著的人，旋即瞳孔微縮。
看著才被顧連和埃庇米修斯收養的杜卡利翁和皮拉，小一喉嚨有些發干。
是——
命運的主角啊。
小一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宙斯好狠。]
它先前因宙斯在‘伽倪墨得斯’面前的表現反應，而稍稍松懈下來的心，直接被眼前發生的一切敲醒了。
宙斯打定主意要做成一件事的時候，還真是不符合神王身份的狠毒至極。
顧連沒再回應小一，只是撐著下巴，繼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潘多拉魔盒。
第56章 55 偷窺的神祇吶
田野旁的清風裹挾著泥土和稻谷氣息一并傳來, 顧連些許紅褐色的頭發會被吹得和潘多拉魔盒曖昧相貼，濃稠的黑紅色交織在一起的時候，透出種不詳的美感, 宛若某種預兆。
顧連此刻都思考了些什么, 是小一都感覺不出來的。
[連連，我們要做些什么嗎？]
聽著小一的話, 顧連收回了放在潘多拉魔盒上的視線, 他將目光重新給到了亮晶晶眼認真聽埃庇米修斯講課的杜卡利翁和皮拉。
感受著一直落在這邊觀察一切的神祇目光, 想著他才從伽倪墨得斯那里體會到的命運力量, 顧連將目光移回埃庇米修斯。并在和對方對視的一剎, 唇角微彎地朝其清淺一笑。
他的聲音依舊好聽, 卻聽不出來什么情緒。
[那便真的讓這代人類作出自己的選擇吧。]
小一對此只是點了點頭, 沒有發表什么意見。
周圍人投過來的目光著實讓它不適，這背后是有宙斯的算計, 但已經和原命運的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定的命運中, 其他人類并不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存在，他們什么都沒做就被打開魔盒的潘多拉牽連了, 而潘多拉又因為宙斯曾經賜下的好奇心, 不可能不打開魔盒。
他們是可以稱得上是無辜的。
但現在, 他們不會被宙斯賜下的無法抗拒的好奇心驅使，他們會怎么做，完全源于他們內心的真實欲.望。
先不說那道假的傳言，已經被顧連明確否認了, 他們對被造謠者的依舊懷疑和揣測, 是他們骨子里的劣根性在作祟。
就算那傳言是真的，他們也不該以打開魔盒的方式留下顧連，這完全是自私自利地對顧連的一種傷害, 和可恥的拐賣沒有任何區別。
小一看向杜卡利翁和皮拉。
杜卡利翁和皮拉更是受了顧連的收養恩惠，他們要是真的如宙斯所想的將魔盒打開的話，用忘恩負義來形容也不為過。
小一挨個看向此刻正偷看潘多拉魔盒的人類。
人類，已經不再無辜了。
[沒想到宙斯派來觀察的神祇竟然會是酒神狄俄尼索斯。]在發現周圍的神力波動一直存在，那位神祇似乎永遠不會收回目光后，小一沒忍住感慨了一句。
[嗯哼。]
顧連雖然回應了下，但語氣中并沒有表現出來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
小一怔了下，認真思索了會兒后，還真的發現來的只可能是酒神狄俄尼索斯。
為了不讓后知后覺神埃庇米修斯發現有神祇在窺探這里，過來的只可能是十二位主神之一。
宙斯最初應當更傾向于自己來盯著，然伽倪墨得斯的事情到底是有些打擊到他，宙斯沒有心思一直盯著這邊。
最合適的人選神使赫爾墨斯，此刻還因為冥界的法則混亂待在冥界幫忙，也沒有辦法全心神關注這邊。
剩下的主神中，除了那些每天都還有神職要履行的，便不剩幾個了，阿瑞斯一直去狄俄尼索斯的宮殿里拿他辛辛苦苦釀造珍藏不已的美酒，這位酒神怕是早就心煩不已，想眼不見為凈了。
更重要的是——
狄俄尼索斯還是狂歡和戲劇之神。
這場眾神設局，以這代人類命運為籌碼的精彩大戲，絕對是狄俄尼索斯樂意親眼目睹并細細品味的。
*
時間到達，埃庇米修斯結束今日課程，照例和顧連他們回家的時候，埃庇米修斯的視線也一直移在潘多拉魔盒上。
他唇角輕輕抿著，眼神中帶著些探究。
早在看到這魔盒的第一眼，埃庇米修斯就察覺到了那份不安。只是考慮到顧連的心情，埃庇米修斯才從來沒有明說并細想過的。
而現在，他再想忽略那份異常都不行了。
這魔盒里到底裝著些什么。
不過埃庇米修斯依舊怕顧連擔心而沒有提及，只是道，“那傳言有些不正常。”
“是有點不正常。”顧連腳步微頓住，他嘴唇緊緊抿了起來，原本嫣紅的唇色被他抿得有些發白，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而且，大家剛剛看向我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他烏黑漂亮的睫毛垂落著，在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隱隱透露出來的難過和受傷，讓和他一起的埃庇米修斯和杜卡利翁與皮拉，齊齊身體無措發僵。
格外漂亮的少年聲音很輕地繼續道，“他們好像都不相信我說的話……”
那軟綿綿的聲音越來越輕，到后面，都不知道是輕到聽不見了，還是陷入落寞情緒的顧連已經沒辦法說出來了。
小一看著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顧連的兩個小團子，在他們不斷張開又合上的嘴唇上停留。
雖然嘴上說著讓人類自己選，但它家宿主果然還是有在試圖提醒杜卡利翁他們。
不僅再次為自己否認的可信度加碼，還讓杜卡利翁和皮拉親眼目睹這誰見了都會心疼的失落。
要是真的有人要試圖打開顧連的盒子，顧連到時候肯定會更加傷心。
“……對不起！”雖然顧連此舉的目的是杜卡利翁和皮拉，但埃庇米修斯卻無措之際地光速道歉。
他這明明不是他的問題，卻毫不遲疑直接道歉的行為，把兩個小團子都看懵了瞬。
埃庇米修斯沒管他們，只是小心翼翼地又對顧連道，“我代他們向你道歉，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小一：[不錯不錯，比阿瑞斯有眼力見多了，嘿嘿~]
阿瑞斯也是顧連調.教后才學會滑跪道歉的，埃庇米修斯比阿瑞斯強多了，已經無師自通了。
顧連：[。]
面上，顧連怔怔地看了埃庇米修斯會兒后，‘……嗯’了聲，重新對埃庇米修斯揚起了笑容。
*
埃庇米修斯回去沒多久后，就借口有事走了。
小一看著埃庇米修斯的背影消失，[埃庇米修斯肯定是去高加索山見普羅米修斯去了。]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安靜，沒多會兒后，隨著外面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身材高大面容憨厚老實的青年進來，將裝著兩籃子的東西送了過來。
顧連在青年臉頰泛紅的注視下，禮貌地道了謝。
青年摸著頭發，在杜卡利翁和皮拉的眼神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開。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臨走前，磕磕絆絆地開口，“里面有我們家剛剛釀好的葡萄酒，很好喝的，你可以嘗一嘗。”
他這話自然不是無緣無故說的，是顧連昨天有不動聲色地暗示自己對葡萄酒很——
正思緒發散的小一：[！]
小一立馬不覺得無聊了，開始專心感應著附近屬于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神力波動。
狄俄尼索斯聽到‘酒’這個字眼后，下意識地移去了目光。
但普通人倉促釀造好的葡萄酒對他來講劣質至極，狄俄尼索斯很快就挑剔地皺起了眉。
在他眼中，這個加了亂七八糟東西的葡萄果汁根本就不能稱得上是酒。
視線中，紅褐色頭發的漂亮少年似乎也怔了下，低喃了句，“葡萄酒。”
他說完后，便朝放著籃子的桌子處走了過去，從里面拿出了這個葡萄酒。
裝著葡萄酒的器具是透明材質，顧連格外白皙的手握上去的時候，漂亮指骨上的皮肉被映成淡粉色，被陽光打著極為好看。
狄俄尼索斯原本準備從酒上移走的目光，莫名有些被黏住了。
隨著葡萄酒因握起引發的輕輕晃動，顧連手上被映出的酒紅光影也不斷地發生變化，那波光粼粼不斷移動的粉色，就仿佛是色.情的舌頭在一點點地舔舐顧連的手指肌膚，隱隱留下的瑩潤光澤更是如同某種曖昧的濕漉漉痕跡。
狄俄尼索斯莫名覺得這酒沒有那么差了，有種——
莫名的魅惑力。
杜卡利翁和皮拉也看得有些癡了，顧連垂眸看著他們，輕聲道，“小朋友是不能喝酒的。”
狄俄尼索斯莫名有些期待。
所以潘多拉是要喝這酒了嗎？
狄俄尼索斯不僅喜歡釀造品位美酒，也相當有興致去欣賞眾神喝下他酒后露出的迷醉模樣。
那被酒引誘出來的欲.望和真實，是會讓狄俄尼索斯產生興奮和滿足感的。
——當然，阿瑞斯除外。
狄俄尼索斯好整以暇地看著顧連，饒有興味地在腦海里描摹對方喝完酒后的模樣。
感覺會蠻有意思的。
狄俄尼索斯就眼睜睜地看著顧連將手中的透明瓶子越舉越高，透明的杯壁擦過那形狀格外嬌軟優美的唇瓣——
然后被放在了上面的柜子里。
狄俄尼索斯愣了下，難免有些失落。
對方其實是沒準備喝的嗎？
“哥哥，你不喝嗎？”狄俄尼索斯心中的疑問被杜卡利翁問了出來。
“嗯。”顧連點頭，將葡萄酒放好，然后轉身回答了，“我不能喝酒的。”
狄俄尼索斯聞言挑了挑眉，心里的失落更甚。
“咦？”杜卡利翁好奇地詢問，“是因為哥哥很容易醉嗎？”
就在狄俄尼索斯沒有興致地準備給自己拿瓶酒喝喝的時候，他怔住了。
在他即將挪走放在顧連身上的視線前，少年似乎有些無措地‘唔’了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格外漂亮卷翹的眼睫開始不停地亂顫，像是受驚的蝴蝶在慌亂展翅，有一種很特殊的美感。就像是有些羞赧般，他格外白皙的臉上被染上了誘人的粉色。
仿佛有格外艷麗的霞光打在了他臉上，他任何細微表情都被放大，眉眼被牽動出了純情又妖冶的韻味。
他不太敢直說的含糊回答讓狄俄尼索斯心神忽地一顫，“也不是，但是會發生一些比喝醉還……”
黏黏糊糊但綿軟得讓人呼吸紊亂的詞匯被倉促帶過了，“的事情。”
第57章 56 什么手段吶
他仿佛不知道, 他越是這般含糊其辭，礙于能使臉頰都喝醉般泛紅的隱秘情緒不愿直說，就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讓看到他這幅模樣的人, 如同被什么柔軟的爪子撓了下心癢難耐。
狄俄尼索斯呼吸驀地亂了一拍，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進行聯想。
潘多拉喝了酒后到底會是什么模樣？
對方光是想一想樣子就變得這般誘人了, 真喝后一定會更好看。
像是有些慌亂地想要平復情緒, 此刻漂亮到晃眼的少年, 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伴隨著杯壁貼在了柔軟的唇上, 瑩潤的水澤將他像染了桃花汁液的唇瓣潤濕, 隔著被子阻擋隱約窺見的一抹濕漉漉的濃稠艷紅莫名地牽引人心。
狄俄尼索斯看著對方漂亮精致的喉結輕微移動, 脖頸處的線條因躍動帶出了不知名的生動, 自己的喉嚨也像是被傳染般動了動。
杯子被挪開，狄俄尼索斯眼中完整又清晰地, 出現了那誘人一吮甘甜的柔軟唇瓣。
少年明顯在喝水的時候, 情緒依舊混亂，隨著他眼睫胡亂顫著又把水杯拿遠, 他手指在輕微一顫間讓多余的水珠留在了唇畔。
擁有透亮光澤的水珠, 就在狄俄尼索斯有些灼熱的眼神注視下, 在唇邊格外曖昧地停留了好一會兒后，沿著分明利落的唇線，輕微向下滑落間，一直留下惹人遐想的濕膩痕跡。
尚且沉浸于某種情緒中的少年, 明顯沒有心思去擦。
于是, 在狄俄尼索斯喉嚨又輕微滾動的視線下，水珠劃過了脆弱的脖頸，隱匿于被衣服包裹的精致鎖骨下, 順著看下去，能隱約看見一抹很晃眼的雪白。
狄俄尼索斯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先前拿出的酒還在手側，狄俄尼索斯下意識地拿起喝了一口。
但酒精的作用只能讓他被勾起的欲.望再度被無限放大，莫名的熱流在他身體內部瘋狂涌動，并不停地引發顫栗感，周圍神力波動的驟然錯亂，讓小一不用借助顧連的神格單靠自己就能發覺。
狄俄尼索斯有些倉促地挪開了視線，強行壓下了自己體內的灼熱溫度，并且用法則將擴大他感官的酒精都剔除出了身體。
在他整理情緒的時候，少年似乎也跟著平復好了。
等到狄俄尼索斯再看向對方的時候，紅褐色頭發的少年已經恢復了正常模樣，正坐在窗邊織東西，他眉眼間的認真和沉浸讓整個畫面都透出了溫馨感。
可狄俄尼索斯看著他，卻還是忍不住去想。
潘多拉喝過酒后到底會怎么樣？
他想見一見并細細品味對方酒后的模樣。
視線移到被關在柜子里的葡萄酒上，狄俄尼索斯嘴唇微抿。
可是潘多拉似乎因忌憚自己可能會露出的樣子，而選擇完全不碰酒，這樣的話，他似乎始終都無法見到他想見的模樣。
狄俄尼索斯剛涌現些許的失落，又很快饒有興致地唇角微勾。
應該只是人間的這些酒太差了，無法對潘多拉產生足夠大的吸引力。
要是能在潘多拉面前擺出誰都無法抗拒的美酒，潘多拉自然會想要去品嘗的。
而他精心釀造的酒，甚至能引得某些神祇來偷竊。
狄俄尼索斯看了看自己隨身帶著這些酒，他在略顯挑剔地微微皺眉后，心下有了主意，為了能夠足夠吸引到潘多拉，他還是得去神殿里拿他目前最滿意的酒。
狄俄尼索斯垂眸環顧了一圈，杜卡利翁和皮拉正在安安靜靜地完成埃庇米修斯給他們布置的任務，而潘多拉也在專心地編織著東西，他們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結束手頭上的事。
埃庇米修斯暫時也回不來，高加索山那邊被派了別的存在盯著，他也不用去管。
這段時間內應該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狄俄尼索斯在有了判斷后，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里，返回了奧林匹斯山。
*
顧連手下動作一停。
他在過了會兒后，才朝奧林匹斯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輕聲對一旁的兩個小團子道，“杜卡利翁，皮拉。”
杜卡利翁和皮拉眼睛亮亮地移來目光時，明顯怔住了。
眼前的漂亮少年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顧連之前一直孱弱的，無害的，看起來需要人保護的，但現在，他眉眼中卻多了一些之前從未表露過的嚴肅。
剎那間，他仿佛從人間頹靡艷麗好像誰都能駐足欣賞的菟絲花，變成了垂眸俯視眾生的天邊清月。
杜卡利翁和皮拉怔怔地聽到了他的聲音。
“不要打開魔盒。”
聲音依舊好聽至極，但沒有了往日里的綿軟。
“魔盒開啟會引發可怕的事情。”顧連沒辦法說得太明確，這是他從命運中窺探到的未來真相，是不能輕易告訴別人的，這背后的命運力量是現在的他根本承受不了的。
時隔多年后，杜卡利翁和皮拉才意識到，這是他們的神祇，冒著風險違背眾神意愿的，一次鄭重勸告。
也是在其他神祇注視下，能做的最后一次提醒。
*
同一時間，狄俄尼索斯已經抵達了奧林匹斯山。
空氣中沒有消退絲毫的壓抑低沉讓他微微皺了下眉。
伽倪墨得斯引發的影響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抹平，因為他，眾神先前頻繁開啟的宴會都不知期限地停了。
“不會真的要到潘多拉從人間回來后，才會再開啟宴會吧。”狄俄尼索斯嘖了聲。
那是宙斯之前許諾過潘多拉的，是不管發生什么，都會礙于神王權威一定兌現的。
狄俄尼索斯著實不喜歡現在奧林匹斯山的氛圍，他還是更喜歡眾神縱情聲色陷入歡愉中的狀態。
不急不緩地朝著自己的神殿走去，還沒見到自己熟悉的宮殿，隔著遠遠的，狄俄尼索斯的臉色便開始變得難看了。
隨著一步步走進，他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空氣中夾雜在一起的各種各樣的酒香，讓狄俄尼索斯覺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折磨。
這種感覺，就像是無數瓶各自都很芬芳好聞的香水，被一股腦地噴在了一起，各個不相容甚至相反的味道硬生生地被混合，刺鼻到甚至讓人覺得惡心。
阿瑞斯這家伙到底又糟蹋了他多少美酒！
狄俄尼索斯大步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喝得亂醉不修邊幅躺在地上的紅發戰神，盯著阿瑞斯大口大口灌酒的模樣，看著那旁邊空了一堆的罐子，狄俄尼索斯臉上立馬浮現出了心疼和肉痛。
深呼吸了一口氣，狄俄尼索斯強迫自己忽略了眼前了的情形，走到神殿最內部，拿起了他最滿意的酒。
聞著那又濃醇又清香的味道，狄俄尼索斯喟嘆地將其收了起來。
他往外走的時候，又因阿瑞斯臉黑了黑。
眼見那頹廢的紅發神祇又要去拿酒，狄俄尼索斯強忍著才沒有出聲阻止，但見阿瑞斯走路搖搖晃晃間，竟然不經意地用自己健壯的身形撞碎了好幾瓶后，狄俄尼索斯聽著那清脆的容器碎裂聲，看著那流淌在地面上再也不能被品嘗的晶瑩美酒，終于有些忍不住了。
“阿瑞斯，你至于為了一個人類變成這樣嗎？”
狄俄尼索斯下意識說完，自己都頓了下。
其實是至于的。
畢竟連他們那位自私又濫情的神王，都因伽倪墨得斯而變得有些不一樣。要不是被伽倪墨得斯影響到了，想到了要被摧毀的人間中還有伽倪墨得斯的故鄉，伽倪墨得斯想回去的特洛伊，宙斯才不會因為那生出的些許不忍，將最初計劃中尚未進行的全部交給他來做。
宙斯只相信自己，他自己親自去操盤，才會萬無一失。
而宙斯現在卻罕見地——
有些逃避了。
阿瑞斯沒理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見他這模樣，朝著美神的宮殿看了一眼，“也是阿芙洛狄忒最近一直在她的神殿內閉關不出，要是她在的話，情況可能還會好轉些。”
阿芙洛狄忒掌管的愛之法則，或許能讓阿瑞斯盡快從情傷中走出來。
“真的已經蠻長時間沒見到美神了啊，上次見到，還是那場剛好發現潘多拉以真實之神誕生的神宴中。”
之后阿芙洛狄忒便再沒出現過，只有她神殿周圍愈發強大的法則之力，昭示著這位美神還待在奧林匹斯山。
狄俄尼索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也不知道阿芙洛狄忒什么時候，又會因為什么，而再現身。”
他再度看向阿瑞斯，眼神中帶著些許不解，“真不知道你一個應該只崇尚武力的神祇，是怎么因為一個人類而變成這樣的？”
簡直匪夷所思。
“那個人類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讓你一步一步地淪陷成這樣的。”
阿瑞斯似乎聽出了狄俄尼索斯言語中對伽倪墨得斯的貶低，終于看向狄俄尼索斯了，狄俄尼索斯被他看得心里一跳。
狄俄尼索斯朝著宮殿外走去了，“算了，我也沒有那么好奇。”
狄俄尼索斯看著自己已經拿到的手，眼神中涌現出些許興致。
他現在只對潘多拉酒后的模樣感興趣。
第58章 57 棋子和棋手？
狄俄尼索斯從奧林匹斯山回來沒多久, 埃庇米修斯便也從高加索山回來了。
微微皺了皺眉后，狄俄尼索斯到底是把期待壓下了，沒把酒送到他們面前。
這到底是他珍藏不已相當滿意, 自己都不太舍得喝的酒, 他只想給潘多拉喝，埃庇米修斯還是算了。
埃庇米修斯回來后的神情和去之前的沒有太大變化, 偶爾看向潘多拉魔盒的眼神中帶著困惑。
普羅米修斯并沒有提醒他任何, 在發覺了神祇在窺視的情況下, 只有什么都不說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后手不會被發現。在這種情況下, 埃庇米修斯的神格讓他注定只能后知后覺地發現事情的真相。
夜幕降臨, 晚飯結束的各自回屋休息后, 顧連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面的窸窸窣窣動靜聲。
他全當沒察覺, 是等到埃庇米修斯出門引發更大的動靜后，顧連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院子。
偷摸闖進他們這里的是個有些不修邊幅的男人, 臉頰微微泛紅, 身上有著刺鼻的濃重酒氣，他的眼神原本還有些恍惚渙散, 但在和埃庇米修斯罕見的銳利目光對上后, 立馬瞳孔睜大清醒了。
“你準備干什么？”埃庇米修斯的聲音有些冰冷, 他嚴肅起來的時候氣場相當迫人。
男人的視線立馬有些飄忽，他磕磕絆絆說自己喝醉不小心走錯院子的時候，目光似有似無地挪到了顧連那里，心虛至極。
時間這樣巧, 他擺明了就是為和潘多拉魔盒有關的傳言過來的。恐怕是酒后腦子一上頭, 準備過來驗證驗證那傳聞的真假。
埃庇米修斯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感覺到危險的男人連忙不住道歉。
小一托著下巴琢磨著，[他喝了酒誒, 會是狄俄尼索斯的手筆嗎？]
[應該不是專門算計，只是很隨意地順水推舟了下。]
埃庇米修斯皺眉看著男人，就要將男人送去審判他罪行的地方，但顧連出聲阻止了，“下不為例吧。”
宙斯的這個算計其實很惡心人。
顧連越表現出來對這個傳言的生氣和抵觸，其他人就會越相信這個傳言的真實性。
誰都能猜出來男人今晚到底是為什么來的，他們今日但凡大張旗鼓地處置了這人，表現出來重視，明日就會有無數人在心里篤定這傳言是真的。
埃庇米修斯也知道這點，不情愿地想了想后，還是在男人連連保證后同意了，只在離開時，他用神力讓對方最近幾天都會變得格外倒霉。
這個男人的出現就是某種現象即將開始的信號，從現在起，類似的情況只會不斷發生。
埃庇米修斯在原地躊躇了會兒后，側身去看顧連，他胳膊猶猶豫豫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安慰顧連。
然下一秒，埃庇米修斯就怔住了。
因為漂亮的少年輕聲對他道，“沒事的，我不擔心。”
顧連眉眼彎彎地對褐發神祇道，“我相信埃庇米修斯你一定會保護好我的。”
他眼眸中滿心的信任幾乎是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埃庇米修斯的紅暈一直從耳朵蔓延至臉龐，好一會兒，埃庇米修斯才終于反應過來般連連堅定點頭，他整個人紅紅地送顧連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方才在離開時同手同腳地朝他的房間走去。
狄俄尼索斯見到這幕，沒忍住在心里評價了幾句。
潘多拉果然還是誕生時間太短了，完全不知道代表著后知后覺的埃庇米修斯是怎樣的存在。
相信埃庇米修斯，還不如相信他呢。
不過——
狄俄尼索斯帶著點興致的眼眸情緒收斂。
這對他來說算是件好事。
畢竟不管是埃庇米修斯還是潘多拉，都只是用來推動這場人類浩劫的棋子罷了，而他卻是被宙斯推出來的下棋之人。
棋子越好掌控，棋手越能夠下出一場精彩的棋局。
狄俄尼索斯拿出美酒愜意地品味著。
還真是期待這場棋局呢。
*
顧連和埃庇米修斯他們幾乎一直待在一起，天重新泛白后，狄俄尼索斯一直沒找到能單獨將酒遞給顧連的機會。
是等到又一天的課程結束，埃庇米修斯才因要帶著杜卡利翁和皮拉去購置東西，而不想讓顧連跟著去拿東西，讓顧連一個人留在了房間里。
狄俄尼索斯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的酒，但他尚未忘記送酒也需要合理性，不能憑空弄到顧連面前惹顧連懷疑。于是，在狄俄尼索斯看到昨天那個送菜的青年又來送東西后，輕輕打了個響指。
狄俄尼索斯從渾渾噩噩好似丟了魂的青年手中，將籃子接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今天已經送完了，可以回去了。”
“我今天已經送完了，可以回去了。”認知被修改的青年渾渾噩噩地重復了遍，當真轉身僵硬地往回走。
狄俄尼索斯在他走了一段時間后，又打了個響指。
眼神開始變得清明的青年懵了瞬，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后，便抓了抓頭發，搖搖頭大步離開了。
狄俄尼索斯也得以變成青年的模樣，拿著籃子繼續朝院子走去。
在跨進去之間，狄俄尼索斯還不忘把里面劣質的葡萄酒換成自己的。
狄俄尼索斯進去的時候，紅褐色頭發的少年剛好坐在青年每日放籃子的桌子前。
狄俄尼索斯自然而然地將籃子放了上去，學著青年磕磕絆絆的模樣打了聲招呼后就準備離開。
但面前的少年在抬眸看他的時候，卻好像怔住了，沒有像昨天那樣很快收回眼神，而是定定地看著他。
狄俄尼索斯幾乎是下意識地生出了些緊張。
難道他被潘多拉發現了？
但這個念頭剛在狄俄尼索斯腦海里轉了一圈，就被他壓下去了。
怎么可能。
就連埃庇米修斯都不可能發現，更何況是潘多拉這種連法則都不能操縱的弱小神祇。
狄俄尼索斯面上繼續維持著青年面對少年時的僵硬模樣，內心卻一片坦然地反過來觀察潘多拉。
這一看，狄俄尼索斯便有些怔住了。
因為潘多拉是坐著的，而他不僅站著身材又高，所以面前的少年完全是在仰視他。
原本那些隱秘的，會被漂亮面容遮蓋住存在感的地方，全都因為這個姿勢暴露了起來。
狄俄尼索斯才發現潘多拉的下巴只有伶仃一點，白皙得格外晃眼，是屬于讓人會控制不住地用食指輕輕抵上去，然后向上微微挑起，讓那張漂亮的臉蛋能隨心所欲被擺弄成各種角度的誘人形態。
狄俄尼索斯的視線不住地往下移，少年纖長的脖頸也被他仰視的模樣折出了漂亮的弧度線條，那精致小巧的喉結也因此變得更加明顯。
狄俄尼索斯不受控制地就想起了潘多拉喝水時喉結滾動的模樣，漂亮到他想一直給對方灌酒。
狄俄尼索斯又有些口干了。
少年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解，他在看了狄俄尼索斯好一會兒后，嫣紅的嘴唇突然微微張開。
借著他現在位置，狄俄尼索斯能清楚地看到潘多拉的唇瓣有多么艷麗，每一處線條勾勒出的弧度都惹人遐想，而伴隨著唇瓣的動作，狄俄尼索斯甚至還看到了少年唇齒間的粉嫩舌頭。
隨著一個個話音的吐出，更是仿佛某種無聲的邀約。
狄俄尼索斯都沒能第一時間注意潘多拉到底說了什么，只是覺得有些燥熱地一直盯著他唇瓣不斷變化的弧度。
是等到少年又說了什么，并且重新垂下眸后，狄俄尼索斯才猛地回神。
狄俄尼索斯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對方說了什么。
“你的臉紅癥好了嗎？”
以及——
“誒？你的臉又紅了。”
因著最初的疑問已經被事實解答，少年便也沒有看他了。
狄俄尼索斯莫名悵然間，又聽到了潘多拉的聲音。
他對菜籃中的酒明顯格外敏感，“這個酒似乎和昨天的不一樣。”
還有些沒有回神的狄俄尼索斯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話回應，“嗯，想給你嘗嘗不一樣的，昨天那個還喜歡嗎？”
狄俄尼索斯說完才發現，昨天的葡萄酒和他無關，少年也并沒有喝。
狄俄尼索斯剛想將這個話題帶過去，就被潘多拉的反應能怔住了。
“唔。”面前的少年似乎根本不會說謊，竟然被他問得慌亂無措，神情中竟是辜負了他心意的心虛無助，聲音更是一片紊亂，“我，我還沒有喝。”
狄俄尼索斯有些恍惚地想著。
潘多拉好像格外單純。
——是眾神中從未有過的單純。
*
狄俄尼索斯以青年的身份離開沒多久后，就看到少年從里面拿出了葡萄酒。
潘多拉似乎也被這格外誘人的醇香弄得有些怔愣，但還是——
要將其放在昨日放葡萄酒的地方上去。
嘴唇微微抿著，狄俄尼索斯沒忍住用神力催發著這酒更加勾人。
更加醉人的別樣清香，果然起了作用，少年的手突然頓住了，轉而平視著被他拿在手中的葡萄酒。
但似乎還不夠。
于是狄俄尼索斯再次加大了神力的輸入，讓里面能迷惑人的酒精發酵彌漫得更厲害。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狄俄尼索斯不斷調動著體內的法則力量，操縱控制著潘多拉面前的葡萄酒。
但漸漸地，狄俄尼索斯不斷攀升的期待和緊張中，又出現了些怪異。
他忽然感覺他這樣的舉動，就像是在搔首弄姿用各種手段，去勾引本該坐懷不亂之人的小妖精。
這個認知讓狄俄尼索斯血液里沸騰的熱度一下子降了許多。
他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這看似主動的行為，實則截然相反地是——
狄俄尼索斯的思緒猛地中斷，因為視線中的少年將唇瓣貼了上去。
晶瑩的酒液碰到了少年的唇，因著先前的神力催動，狄俄尼索斯有著和酒液一樣的感知。
狄俄尼索斯大腦都空白了一瞬。
潘多拉的唇簡直柔軟到不可思議。
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黏了過去，少年艷麗的唇被酒液侵染出了瑩潤透亮的光澤，屬于酒液的感知包裹著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望著那濕漉漉又顯曖昧的痕跡，都有一種是自己在親對方的錯覺。
狄俄尼索斯的手不受控制地撫上了自己的唇，他呼吸一下子變得有些粗.重。
他忽然意識到，在這種狀態后，如果少年真的喝了這酒，他甚至能有唇齒交.纏的感覺。
狄俄尼索斯大腦有些嗡鳴地看著對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不住地加快。
但酒液剛碰到唇瓣，還沒能曖昧地鉆進去吮吸舌尖，少年卻似猛地清醒了般，連忙將其拿遠了。
狄俄尼索斯瞬間猶如冷水澆頭，悵然若失極了。
第59章 58 憋屈的狄俄尼索斯
如琉璃般的精美器具被放置在了柜子里, 甜美的葡萄酒在器壁上蕩一圈又回歸沉寂，伴隨著柜門被合上，狄俄尼索斯心里的空落越來越濃。
他怔怔地看著潘多拉重新轉過身來。
少年如蝴蝶翅膀般的漂亮眼睫輕輕煽動了煽動, 在陽光的照射下落下一片好看的光影。
他明顯有些心有余悸, 還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狄俄尼索斯心中的惝恍驀地停止，他的目光黏在了少年的唇瓣上, 雖然潘多拉并沒有真的喝下酒, 但他的嘴唇還是被染上了酒紅色的艷麗光澤, 透亮的瑩潤在光暈下出奇得漂亮, 再好看的寶石都比不過。
被沾染上的酒液在他的唇瓣上描摹, 漸漸匯成一顆酒珠, 之前驟然消失的感知以一種微弱的形態重新回來, 狄俄尼索斯又感受到了那極致的柔軟，明明酒珠在潘多拉唇瓣上流連, 狄俄尼索斯卻覺得仿佛是自己喝醉了。
他目光灼熱地盯著那滴酒珠, 看著它即將緩緩滑落，當酒珠真的順著那無暇的肌理勾勒至那伶仃一點的白皙下巴尖時, 狄俄尼索斯感覺心神都顫栗了下, 他呼吸又變粗.重了幾分。
他的視線不可控地又落至那纖長脆弱的脖頸, 以及讓他吐息越來越亂的漂亮喉結。
只下一秒，這輕微觸感便被少年發現，他將殘存的酒珠全都擦掉了。
感知的被剝奪讓狄俄尼索斯愣了下，他心中的惆悵和失意也越來越濃。
狄俄尼索斯在頓了好一會兒后, 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他最滿意的酒在他用神力引誘后, 依舊被潘多拉拒絕了。
潘多拉真的不會喝酒。
這個認知讓狄俄尼索斯覺得心臟好像都空了一塊。
像是平復心情，狄俄尼索斯視線中的少年給自己倒了杯水，曾被酒液親吻過的唇被水覆蓋, 狄俄尼索斯看著對方喉嚨滾落的樣子，一邊失落更甚，一邊卻忍不住去想對方要是喝的是酒會怎么樣，又莫名得燥熱不已。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狄俄尼索斯就看著潘多拉在喝完水后，又將視線移回了柜子處。
紅潤艶色的嘴唇被主人抿得有些發白，少年的眼睫小幅度地顫了顫，眼簾處被輕微打上了一片陰影。
狄俄尼索斯讀懂了對方此刻的想法，自己化身青年后的詢問似乎影響到了對方，對方在因為不會品嘗‘他’的酒，覺得辜負了‘他’的心意而有些過意不去。
悵然若失的心忽地重重一跳，狄俄尼索斯體會著對方的這份善良純粹。
想著昨晚那賊人偷溜進來，就連向來好脾氣的埃庇米修斯都動怒了，潘多拉卻還是因為善良和不忍將其放過，狄俄尼索斯忽然覺得心尖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撫了下。
視線中的少年已經繼續眉眼平和地織東西了，看著他的狄俄尼索斯的手卻還搭在自己的唇上。
釀造過無數美酒的指腹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狄俄尼索斯回憶著方才的柔軟。
他有些惆悵地在上面輕輕按壓，想要用自己造成的觸感再現剛剛的感覺。
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那份超乎想象的柔軟和直擊心靈的震顫，是只有少年才能帶來的。
*
心態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如果說之前狄俄尼索斯的注視是宙斯的命令，那么現在他自己的興味已經將原先的全蓋了過去。
只是，后面發生的事情一直讓狄俄尼索斯莫名憋屈。
起初，是埃庇米修斯與杜卡利翁和皮拉的回來。
潘多拉朝他們笑得很甜就算了，在埃庇米修斯發揮他唯一的用處，做好大家的晚飯時，少年竟然在略顯遲疑了一會兒后，將放在柜子里的酒拿了出來，遞給了埃庇米修斯，讓埃庇米修斯喝。
狄俄尼索斯理解潘多拉的想法。
那畢竟是別人送過來的酒，放著不動會不太好，他們中還是得有人喝的。
兩個小孩不能喝，少年自己也不喝，能喝的就只剩下了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臉頰微紅地接過來時，狄俄尼索斯的目光都是幽幽的。
狄俄尼索斯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專門去奧林匹斯山的神殿，為潘多拉取回來的美酒，被放在了埃庇米修斯桌邊，被這個愚笨的后知后覺神一口口地喝了下去，酒液見底的時候，狄俄尼索斯的臉都黑了瞬。
有一種自己的心意被狗糟蹋了的不適憋悶感。
特別是埃庇米修斯喝就喝光吧，他還喝醉了。
狄俄尼索斯盯著埃庇米修斯的時候，好像忘了埃庇米修斯喝醉的罪魁禍首應該是釀造這酒精度數過高之酒的自己。
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埃庇米修斯在暈乎乎地看了眼身側的少年后，似乎完全看呆了，別說眼神黏住不再移走，埃庇米修斯甚至連眼睛都沒再眨一下。
然后——
埃庇米修斯的右手就格外不安分地悄咪咪挪了過去，輕輕地去勾少年的小拇指。
一副很想碰少年，有點點肢體接觸，卻也只敢一點點的樣子。
他呆呆去勾手的舉動，就像一只大狗在不停地搖尾巴惹人注意。
埃庇米修斯這讓小一大呼純情的行為，放在狄俄尼索斯眼中，卻頗為刺眼了。
尤其是，狄俄尼索斯能清楚地看到潘多拉漂亮的瞳孔微微睜大了瞬，因著埃庇米修斯的小動作，少年的身體明顯僵硬緊繃了瞬，他雖然有努力強裝自然淡定，但眼睫亂顫的同時耳尖也染上了一抹緋紅，明顯有些羞赧。
并且——
并沒有阻止埃庇米修斯這很是過分的占便宜舉動。
兩人之間的氛圍竟然和諧極了。
待在陰暗處看著這里的狄俄尼索斯，臉上的表情盡數收斂。
他產生了一種自己的努力全成了別人嫁衣的郁悶暗惱心態。
他看向埃庇米修斯的目光愈發幽幽的，惹得埃庇米修斯莫名打了個寒顫，然后下一秒，就好像貪圖少年手上溫暖似的，埃庇米修斯在狄俄尼索斯的眼皮子底下，握緊了少年的小拇指。
面色更黑的狄俄尼索斯：“。”
*
一晚上的安靜剛平和了狄俄尼索斯的煩悶，早上發生的事情便又讓狄俄尼索斯不舒服了一整天。
潘多拉和埃庇米修斯在去田野前，還特意拜訪了一直來送東西的青年。
不能現身的狄俄尼索斯就只能聽著少年對他的酒夸了許久。
潘多拉雖然沒有喝，卻也能看出那酒極好，夸贊了很多別的地方。
不管是同時兼顧醇厚和清香的酒香，還是格外漂亮在陽光下比鉆石還要耀眼的色澤。
他的聲音本就格外好聽，偶爾的綿軟足以撩撥人心，在這樣用了一堆美好的詞匯后，就更是顯得很甜。
但真正的酒主人狄俄尼索斯，卻只能看著他用能醉人的話夸著別人。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酸澀憋人感。
青年肉眼可見地有些暈頭轉向，他身體力行地上演了一波什么是臉紅癥，一邊繃著身體一直抓自己的頭發，一邊渾身冒著本該屬于狄俄尼索斯，狄俄尼索斯此刻卻只有相反情緒的歡喜和幸福。
埃庇米修斯也就味道進行了一番禮貌的贊美。
只青年明顯更關注少年，埃庇米修斯剛說完沒多久后，青年便迫不及待地也詢問了潘多拉。
就跟昨日面對狄俄尼索斯時的一樣，少年有些無措且心虛地表達了否認，青年雖然竭力克制，可難□□露出了些許失落。
雖青年很快就繼續笑著講別的話題，但他轉瞬即逝的情緒明顯被少年發覺了，狄俄尼索斯看到少年的眼眸往下垂了垂，漂亮的嘴唇又被輕輕抿起。
狄俄尼索斯原本憋屈著的心臟又被撓了下。
對方這足夠尊重別人心意的表現，對奧林匹斯山的眾神來講過于難得。
甚至——
可以稱得上是珍貴。
*
埃庇米修斯他們昨日尚未完全采買回來東西，今天課程結束回來沒多久后，便又一起出門了。
眼見那青年又要過來送東西，狄俄尼索斯下意識故技重施，重新改變了青年的認知，并再度化身成了青年。
待發現自己做了什么后，狄俄尼索斯其實愣了一下。
因為他應該已經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了。
潘多拉不會喝酒，他也不需要再借著青年的手去送酒。
他為什么下意識地就迫不及待變成青年了？
嘴唇微微抿了抿，狄俄尼索斯繼續朝著院子里走去。
他將籃子照常放在桌子上，但今日的少年卻沒有剛好坐在那里，狄俄尼索斯也便無法借著極近的距離感知到少年的溫度。
略顯空落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潘多拉似乎在想什么，沒把太多的注意力挪給他。
這讓狄俄尼索斯下意識特地讓臉一直維持正常白色的行為，變成了白費氣力。
他離開的時候，莫名有些戀戀不舍。
身影剛消失在院外，狄俄尼索斯便飛速地藏匿身形再度回來。
視線中，潘多拉也像前兩天那樣拿起了新送來的酒，但就在他要放置在柜子里的時候，他的手頓住了，他的表情上出現了讓狄俄尼索斯怔愣的糾結和遲疑。
狄俄尼索斯心里忽然涌現了一個猜測，這讓他的心跳不住地加快。
漂亮的少年嘴唇再度抿起后，抬眸看向窗外，像是給自己信心勇氣般地喃喃道，“他們應該也過蠻長時間才會回來，喝一點應該也沒什么事，不會有人發現的。”
狄俄尼索斯呼吸明顯急促了些。
他本以為失去希望的事竟然峰回路轉了。
但驀地，狄俄尼索斯又變得特別不是滋味。
他忽然意識到，潘多拉是因為不想辜負別人的心意，才做了自己其實不想要做的事情的。
而這樣一個善良的人，卻要被算計得引發人類滅世的浩劫。
第60章 59 你為什么不給我穿漂亮裙子……
先前自己不惜動用神力都沒能引誘住潘多拉, 而現在，對方卻又如此輕易地為了不忍那個青年失望而改變了主意。
狄俄尼索斯心里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潘多拉可以抵抗住針對自己的所有誘惑，但卻能為了他人的情緒而輕易選擇委屈自己。
這是占領主宰地位的眾神完全不會去做的事情。
潘多拉和其他神祇是不一樣的。
狄俄尼索斯忽然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先前之所以會失敗, 就是因為他沒有意識到，他不能用面對其他神祇的方法態度去處理和潘多拉有關的事情。
此刻的他就像之前一樣, 并沒有意識到, 當他在心中認定某人是不一樣的后, 那份特殊就會開始不斷擴散, 他視線中的對方會越來越清晰, 對方被不斷發現的和其他人的區別, 會讓對方在他的心上占據越來越多的位置。
狄俄尼索斯感受忽然變得有些微妙復雜的心。
簡直是之前完全不會去想象的, 一個很清楚是自己神祇的存在，竟然會如此在意一個普通凡人的心意。
光是那輕微流露出的失落, 都會讓潘多拉被觸動。
那若是——
所有人類都因他痛苦哀鳴, 并在絕望中被毀滅呢？
到時候的潘多拉又會怎么樣？
狄俄尼索斯嘴唇微抿著，心里涌現出莫名的酸澀。
這份對奧林匹斯眾神來講難能可貴的善良純粹, 就要被他親手抹殺了嗎？
狄俄尼索斯之前一直期待著那天能快點到來, 可現在, 他卻鬼使神差地希望時間能過得慢點。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計劃都順利進行的同時，最大程度地減少對潘多拉的傷害。
狄俄尼索斯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完全沒發覺, 一個真正的下棋之人是絕對不可能對自己手上的棋子心軟的。
*
狄俄尼索斯暫時沒有思緒的想法, 驀地因眼前的畫面中斷。
漂亮的少年已經輕輕抿了口今日送過來的酒。
他烏黑的眼睫微微闔上，雙頰處瞬間染上了艶色紅暈，逐漸變得白里透紅的皮膚, 在陽光下閃爍著格外誘人的光澤。
狄俄尼索斯完全沒有想到這么一個行為，會讓潘多拉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少年身上原本有的清純似乎被酒帶來的迷醉沖沒了，只剩下了讓人忍不住心猿意馬的惑人春色，他身上荼蘼的美感簡直讓人忍不住生出晦暗，他眉梢間妖冶的韻味仿佛是某種撩撥人心的情.色，每一根發絲都動人心弦。
狄俄尼索斯大腦嗡鳴了一瞬，呼吸變得壓抑而急促。
基于欲.望和罪惡誕生的神祇，酒醉后的神情完全不負他的出身，調動起人欲.望的時候連個眼神都不需要。
狄俄尼索斯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眼角也被染上了一層漂亮動人的緋紅，肌膚上惹人遐想的粉色越來越濃，宛若嬌嫩柔軟的桃花被融于其中。
少年睜開眼的時候，些許渙散的眸子中有著一層瑩潤水光，和之前本就很勾人的脆弱感不同，更像是被人欺負了的無助。
讓人既想要撫慰他，卻也想要繼續狠狠蹂.躪他，有著能夠直擊心靈的顫栗感。
對方酒后的誘人模樣完全沒有辜負他之前的期待！
狄俄尼索斯有著難言滿足感和興奮感的時候，呼吸愈發粗.重，他周圍的神力不可控地亂了些。
也是瞬間，狄俄尼索斯發現少年怔了下，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
心臟莫名一跳，時間過于的巧合，讓狄俄尼索斯險些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這樣的行為，也似乎讓身體內的燥熱無法釋放變得更加悶人，狄俄尼索斯只覺得周遭的熱度在不斷攀升。
但下一秒，狄俄尼索斯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灼人。
他忽然發覺，少年并沒有發現他，微怔是出于其他原因，但狄俄尼索斯非但沒有松口氣，反而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炸開了。
似乎覺得很熱，在狄俄尼索斯的眼皮子底下，漂亮的少年有些煩躁地拽了拽衣領。
但他喝酒后，意識不清楚，沒有注意到上面衣領被系住的繁瑣復雜，被帶動的空間其實極少。
雪白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被隱隱約約地來回輕微暴露。
但就是這樣，才莫名勾人，每一下都讓狄俄尼索斯心癢得厲害，簡直有些無法呼吸。
只很快，狄俄尼索斯的胸膛就開始劇烈起伏。
沒能成功弄開衣領似乎讓少年煩了，他忽然極大力地狠狠一拽，那突然的力道，直接讓狄俄尼索斯喉嚨干熱地看到了一大片雪白。
不僅圓潤白皙看上去很好攬的半個肩膀露了出來，狄俄尼索斯還在視線盡頭處隱約看到了那柔韌緊致的腰肢。
大腦‘轟’得發出一聲，狄俄尼索斯聽到了自己跳得瘋狂的心跳聲。
雖然剛剛那畫面僅僅只是一瞬，由赫淮斯托斯煉制的衣服很快就又復原重新包裹住了少年，但狄俄尼索斯卻覺得莫名的熱氣不斷蔓延至了他的肌膚身體，他不僅面熱還頭昏。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讓他體內仿佛一直有電流在涌動。
是他最喜歡的酒都無法給他帶來如此的刺激和顫栗。
狄俄尼索斯周邊的神力再度變得紊亂至極，甚至沒辦法做到像以往一樣很快調整回來。
紅褐色頭發的少年似乎意識到這衣服很難解開，他在環顧了一圈后，看向了被關上的門。
他有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似乎想去開門，讓外面涼爽的風能吹進來吹走他的熱度。
他這明顯不穩的步子，讓狄俄尼索斯瞬間回神并立馬擔心。
狄俄尼索斯有些心驚肉跳地看著，生怕潘多拉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實在是少年的肌膚看起來太過嬌嫩柔軟了，隨便摔一下都會變得觸目驚心。
屬于少年的溫度逐漸靠近，狄俄尼索斯聞到了對方身上殘存的酒香，原本劣質的味道莫名變得格外香甜醉人，似乎是因為——
里面夾雜了少年自己的香氣。
心臟又亂了一拍，并在少年距離自己近到他能隱約感覺到對方柔軟肌膚時，大腦空白一瞬。
潘多拉恰好在這時腳步不穩猛地朝地下摔去，狄俄尼索斯完全是本能地去扶。
等到狄俄尼索斯攬住那不堪一握的腰后，他一邊指腹顫栗，一邊表情怔愣。
臉上浮現一些懊惱，狄俄尼索斯連忙又要隱去身形，并準備讓少年忘掉剛剛那段記憶。
只他還沒來得及做，狄俄尼索斯便感覺有溫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在極近的距離下，看著面前的少年抬起了眸，然后有些開心狡黠地對他道，“抓住你了。”
少年唇齒間的氣息沿著空氣鉆進了他的口舌，甜得讓人心神微顫。
狄俄尼索斯心臟跳得更為劇烈，他嘴唇有些戀戀不舍地繼續微張著，喉嚨卻滾動了滾動。
狄俄尼索斯強迫自己的理智回歸，思考現在的情形。
所以他剛剛的那些神力紊亂都被潘多拉捕捉到了。
對方在發現有他在這里后，便想抓住他。
潘多拉酒后是會對神力更敏感嗎，在身體放松的情況下反倒是能動用一些自己的力量了。
還是說——
這就是專門給他設的一個局，潘多拉不喝酒其實也依舊能動用——
“你是誰？”
少年疑惑的聲音打斷了狄俄尼索斯的思緒。
狄俄尼索斯愣了下，他們先前雖沒有在奧林匹斯山見過面，但潘多拉應當是能認出他的才對，人間有著眾神的畫像。
可對方眼神中的茫然又不似作假，看起來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
狄俄尼索斯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面前的少年在狐疑又好奇地打量著他，當看到狄俄尼索斯的眼睛時，他似乎又怔住了。
狄俄尼索斯莫名就覺得，對方是在看自己眼中映出的他。
潘多拉眼神中的茫然更濃，“我為什么會是這樣裝扮？”
說罷，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待發現和狄俄尼索斯眼中的一模一樣后，他整張漂亮的小臉都皺起來了。
似乎已經無心再理會狄俄尼索斯是誰了。
狄俄尼索斯順著他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格外低啞，“你為什么不能是這樣的裝扮。”
“這是男人的裝扮，可——”他的回答讓狄俄尼索斯呼吸急促，“我不是個女孩子嗎？”
狄俄尼索斯看著酒后的少年，心神微顫。
很多人酒前和酒后都是兩個模樣，所以剛剛他發現少年酒后的氣質感覺變得有些不一樣后，并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但現在，聽到這些，狄俄尼索斯腦海里卻閃過了一個讓他忽然興奮刺激不已的猜測。
潘多拉當日回答杜卡利翁的話突然回響在耳畔。
少年明確否認過，他不喝酒不是因為容易喝醉。
——“也不是，但是會發生一些比喝醉還……”
——“的事情。”
狄俄尼索斯感覺有熱流再往腦門上涌。
是因為一喝酒，身體里的第二人格就會出現嗎？
一個符合眾神最初想法，覺得自己是女孩子的潘多拉。
狄俄尼索斯喉嚨越來越干的時候，聽到了少年有些失落的聲音，“想穿漂亮的裙子。”
這帶著醉意的軟綿聲音在惹起狄俄尼索斯耳尖一片酥癢的時候，讓狄俄尼索斯下意識聯想了一下少年穿漂亮裙子時的畫面。
狄俄尼索斯忽然感覺整個身體熱極了，好像快要燒起來了。
也是下一秒，狄俄尼索斯發現少年又抬眸看他了，是有些委屈地控訴，還帶著讓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他的些許嬌氣，“你為什么不給我穿漂亮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