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成為老師
五條悟不知道少年和高專的三人聊了些什么, 只是抱著床具回來時少年臉上還殘留著點笑意,身影融在落日的輝光里,模模糊糊地在和廊道盡處的人揮手。
五條悟安靜地看著。
等站在門口的遠山曉一回頭。
微縮的灰綠眼里就映入了微笑著撐頭坐在床邊的男人身影。
白發(fā)男人安靜得仿佛是日光里的沉默雕塑, 戴著眼罩,只能看到嘴角的弧度安靜而溫柔。不知望了多久。
“五條老師”
————
等遠山曉進屋, 五條悟好像就忘了之前遠山曉離開時二人的那番微妙對話,繼續(xù)一開始的勸說, 像是開玩笑一樣問著遠山要不要跟他一起進南極安全屋里一起休息。
但是已經拿到床具的少年此時抱著被褥,雖然面上還帶著自然的笑, 但是在他無意識的時候手臂都絞緊在被單上都留下繾綣抻開的褶痕,“不啦, 我已經有被子枕頭這些了哦, 就不用和老師一起擠啦。”
戴回了眼罩的白發(fā)男人摸著下巴, “這間屋子比南極還要舒適嗎?”
“當然不!
遠山曉本能反駁道, 等到意識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這是給自己挖坑,不由在放下床具后抓了抓頭發(fā), 本就略長的黑發(fā)一抓就又亂糟糟地蓬起來,眼看著越來越亂,被近處的男人一下抓住了手腕。
少年沒什么身體接觸的意識, 在五條悟放下他的手幫他把頭發(fā)撫平時,還在自顧自低頭悶悶道,“因為感覺和老師住一起怪怪的!
又是【老師】這個稱呼。
前面的【五條】都可以被少年省略掉,但只有這個【老師】一直, 一直像是什么枷鎖一樣鎖在少年話音之上難以祛下。
“感覺,”
明明, 自然地抓住手腕,自然地撫摸頭發(fā), 自然的——這些有些邊界模糊的身體接觸這家伙都毫無感知,但這個稱呼卻偏偏讓他這樣敏感。
“你好像,”
動作時微微顯現(xiàn)青筋的手在理順了少年毛躁翹起的頭發(fā)后,就自然地從耳后貼著脖頸順到下顎,五條悟抬眼,果然低頭著的少年神情毫無變化,白發(fā)青年笑了下然后——
指節(jié)一下曲起就拱在下顎之下讓還在糾結沉思的少年一下茫然抬頭,對上眼罩掀開下,在陰影里微微瞇起時像有蘊光的藍眼。
藍眼下淡色的唇一開口,就呼出森寒的白氣。
“你好像把這個稱呼當成了什么精神符號了啊!
遠山曉聞言怔然,在下意識去思考五條悟的話時不自覺咽了口水,然后——
“這個稱呼是你的安全詞嗎。”
“噗——咳咳咳咳、”
五條悟: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摘下眼罩擦了擦臉。
果然,這人失憶了也是會秒懂的類型。
————
“為什么你會懂這些啊咳咳、”
“畢竟我也是29歲的成年男性了嘛~”
“五條老師才不會——”
遠山曉下意識出口的話一時又因空白的記憶頓住,然而在他還在怔愣時,熟悉的男人雙手已經抓住了他的雙肩,還在沉思為什么他會覺得29歲成年男性懂【安全詞】很奇怪的少年一被碰就渾身一抖,抬頭,看到男人佝下身時探頭而來的笑臉。
“所以?你眼中的【五條老師】,究竟是什么樣的!
遠山曉瞳孔遲滯地動了下,卻沒有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五條老師】的臉。
雖然他們討論的【五條老師】現(xiàn)在就在他面前,清晰的,具體的,他抬眼就能看見。
但是他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總是只有空白記憶支撐著的這個名詞。
【精神符號】嗎
難道他真的下意識把這個稱呼抽象出來了忽視了具體的人嗎?
遠山曉一瞬腦海里進行著各種復雜的哲學思考,只是他腦袋里比起說裝入了多少大部頭哲學書,更多還是裝入了涉獵各個年齡分級的流行小說。此時支撐他思考的理論論據也從X江到X棠然后到——
“五條老師”
少年淺色的眼睫猛地抖了下,然后才慢慢抬起。
“五條老師就是——”遠山曉看向幾乎快貼到他鼻尖的臉,瞳孔渙散了瞬,在論據導出成功后再凝起——
“就是像那種X點家里會有的藏在戒指或者項鏈里的隱世高人白發(fā)老爺爺——到關鍵時候就出來給主角送經驗送金手指救場救人于水活之中那種形象啊——”
五條悟:
?
啊、五條悟捂嘴偏頭,很快又望回來,重新戴上的眼罩很好地隱藏了他失禮的震驚表情。
?你會讀正經小說啊
“咳、咳咳”
不過沒關系。
29歲的成年麻辣教師從容退開,即使對面的家伙加載出的劇情在他意料之外,白發(fā)青年還是頭一歪側就單手解下脖子上的項鏈,嘴角上翹微微抿著唇笑著,“你是說這種項鏈嗎?”
遠山曉還正因為五條悟拉開了些身體距離而慢慢平復呼吸,抬頭就看到自己老師提起取下的項鏈后摸著下巴對手上的項鏈點頭。
“唔嗯,原來我是被裝進這種項鏈里面的隱世高人白發(fā)老師啊!
他剛剛的形容明明是【X點家里的隱世高人老爺爺】。
這個人好自覺地過濾掉了對他不利的【老爺爺】稱呼啊,遠山曉暗自為其驚嘆,然后脖后就一涼。
“誒?我已經有這個項鏈了啊——”
“我知道,”
青年的手還是又繞到他脖后,遠山曉已經習慣了,便低頭——
“咔——”
卡扣解開又扣上的聲音,手指擦過后脖的皮膚后,遠山曉捂著冰冰涼涼的那一塊地方仰頭時,就看見五條悟又把項鏈戴回了自己身上——
五條悟交換了他和遠山曉身上的項鏈。
遠山曉之前的項鏈此時在他身上——這讓白發(fā)青年在戴上時就下意識捂著脖子,呲著牙笑著,“怪不得——你這家伙真是什么都往你的項鏈里放啊。”
“什——”
遠山曉還沒反應過來,忍受著項鏈中的疼痛的白發(fā)青年就手指輕快地按在他胸前的項鏈上,遠山曉便不由跟著垂眼看去。
“南極安全屋的空間門現(xiàn)在在你的項鏈里哦!
少年怔然地點頭。然后——
“我現(xiàn)在也在哦——”
“誒?”遠山曉迷茫抬頭時,卻只有湊近的流光一瞬向下掠過他抬起的眼睫。
一瞬湊近的、在模糊的光暈中清晰得要命的面龐,眼罩上挑,露出的眼在上掀望來,帶著說不清是挑釁還是什么的輕快笑意,嘴角的笑也在咫尺的距離一瞬清晰得很過分。
在他瞳孔緊縮還來不及眨眼時這漂亮的場景就驟然化作了流光,擦過他的眼睫,最終冰冰涼涼如冷泉一樣難以忽視地涌入他的胸口。
隱世高人的金手指的白發(fā)老師身形一下消散,鉆進了他胸前的項鏈里。
遠山曉:
原來這是為了call back前面的劇情啊。
遠山曉很平靜地思考。
很平靜地腦內重播方才的場景。
湊近的發(fā)亮的藍眼,很帥氣的笑容,然后是手指按上他胸口項鏈環(huán)塊時微微下壓的力度
回憶完的遠山曉又很平靜地別過了頭。
很平靜地咬緊了牙關,手緊緊地按在嘴上,用力得近乎顫抖。
非常平靜的少年忍住了要出口的聲音,只有耳垂平靜地被日光照得發(fā)燙,燙得染出一片紅色。
最后。很平靜地開口。
“草!
這就是有29年閱歷的成年人嗎
————
而另一邊,
回到南極安全屋后閱歷29年的成年人正戴著無框眼鏡,坐在一堆藏書之中嘴上叼著筆無比認真地翻看身邊的書籍——
那是前世閱歷只有他一半的學生留下的知識寶庫。
橫跨各個閱歷(年齡)段分級,內含豐富標簽,就是乙骨來了也會驚覺這兒的書比里香的書庫還豐富——
“哇哦,這一招果然超級讓人心動啊!
正在繼續(xù)研讀著遠山曉存放在這兒的第197本經典讀物的五條悟繼續(xù)批注著遠山老師留下的教案。
————
教案,是的。
遠山曉在寫教案。
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備課了。
需要有什么比清心訣福音書心經更能讓他平心靜氣的東西——讓他下次再看到五條老師出來時不至于心跳紊亂然后大半夜望著天花板思考自己這是不是猝死前兆。
所以——
“?曉你準備教數(shù)學?”
雖然現(xiàn)在遠山曉套上了實習老師的名頭,但是實際上還是按照高專學生的規(guī)格在和高專三人組一起學習的,只是文化課他可以都跳過而已。故而高專三人組包括夏油杰,其實都是把遠山曉當同級看待的——雖然是個有著【實習老師】名號的成年人同級。
“嗯!”在心率飆升的那天晚上怒而奮起寫了三本高數(shù)教案的遠山曉頂著黑眼圈嚴肅點頭。
“不可以嗎?”
“啊——”夏油杰摸了摸后脖頸,笑容溫柔,“不是說不可以,只是我們現(xiàn)在沒時間呀,遠山老師——”
夏油杰隨口一句【遠山老師】就把通宵幾晚做教案的遠山曉直接釣出了教師的派頭,少年壓了下嘴角然后嚴肅道,
“怎么會沒有時間呢?你知不知道高一有多關鍵,正是給高二打基礎的時候,錯過了就會落后于起跑線了!你小小年紀怎么會沒時間——”
“啊”夏油杰歉意地笑了笑,語氣從容,“但是我們今天下午要去電玩城誒——”
遠山老師正打算對這種荒廢學業(yè)的行徑開始長達100字的唾棄念經——
“還打算邀請你來著!
遠山曉:
遠山老師覺得自己可以只念經50字表示自己不同流合污的心情。
“你要和我們去嗎?”
“游戲這種荼毒學生心靈的腐爛邪物只會讓人上癮、腐!”
“我是老師我肯定——”
“今天學生證優(yōu)惠游戲幣打七折呢!
“好耶!我是學生——”
————
遠山曉后面反思了很久都沒想通自己是怎么就拿著個偽造的高專學生證和夏油杰打了一下午游戲的。等到揣著一堆沒用完的游戲幣在褲兜里響叮當?shù)刈刈约簜湔n桌案前,遠山曉才恍然、懊悔、痛定思痛,看著自己桌子上的厚厚教案想起了自己本來的初衷——
“可惡!”
“明明說學生證就能打七折的為什么大學生的學生證不算啊可惡。。
反思結束后,遠山曉決定去找自己下一位學生勸學。
去找硝子時硝子以“學數(shù)學救不了高專人”拒絕了,畢竟她是學醫(yī)的。
所以只剩下無論是術式特性還是天賦特性都更適合學數(shù)學的家伙——
“哈?教數(shù)學?”
遠山曉找上在教室里的五條悟時,他似乎正在默寫什么東西,聞言他一后仰,腿一伸就搭在了桌子上鞋底正對他可敬的老師。
遠山曉假裝自己沒看出來五條悟把腿放桌子上是為了擋住桌子上他在默寫什么的本子。
正打算開口,聲音就因為對面的四連擊卡在喉嚨里。
“數(shù)學這種東西不是一看就會嗎?”
“這有什么刻意去學的必要嗎?”
“不會真的有人不會數(shù)學吧?”
“難道會有人為了這個寫了三晚上教案然后來勸學嗎?”
遠山曉:
差點一口氣卡得背過去的遠山老師后仰,望天,深吸氣,在心底默念了20遍這是過去的【五條老師】——就是再想出手揍人也得想著【五條老師】因為他打不過【五條老師】這點后,
遠山曉成功平靜了下來。
遠山曉吸氣,遠山曉忍住,遠山曉得體地轉身,
然后——
“咳、咳咳比起數(shù)學,”在少年轉身后慢慢把長腿從桌子上放下來的五條悟抵唇用力咳嗽讓遠山曉止步。
“你還不如把你之前背的那套好玩的東西讓我學一學——”
遠山曉:?
好玩的東西
是指他的梗嗎
遠山曉慢慢扣出一個問號。
回頭不由怒火攻心對他如此不尊師重道的學生怒目而視——
“你好的不學!還想學更好的??”
五條悟:
五條悟默默按住了自己桌子上的本子。
伸手擋住了自己寫在上面的、沒默背完的上次遠山曉的廢話文學。
————
事不過三,三次全敗的遠山曉認真思考,反思。
終于明白了,他失敗是他的三個【學生】還困囿于【學生思維】里的緣故——
【學生思維】——
指高專的三個人都把他當做學生。
硝子還好,夏油杰明明知道他大學生的學生證不能打折還騙他過去打游戲這分明是不把他當做老師。
而五條悟雖然想求學但是居然在拜師之前就想偷師這更是不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里。
遠山曉決定了,自己一定要做出個什么改變他們【學生思維】、讓他們尊師重道的事情出來——
而恰好這時。
“有新任務哦——”
教室里。
拿著文件走進來的丸子頭少年目光掠過教室中的同級。
“是個怪談事件的委托哦。評級不明。上面讓我們一起去!
【一起】。
一般是不包括身為反轉術式使用者的家入硝子的,在這個語境下至少包括五條悟和夏油杰。
然而——
遠山曉身前的白發(fā)少年一下回頭。
“曉要跟我們去嗎?”
“最近在高專你也學了不少咒力操作的方法吧——有我和杰的話,會保護好你的啦!
“可以作為監(jiān)護人的身份替代輔助監(jiān)督啦,每次輔助監(jiān)督跟著完成任務就會超——麻煩。說起來,夜蛾有給你申請下實習教師的證件嗎?”
遠山曉聽到那熟悉的稱呼就一怔,聽到后面那通帶著【保護】字眼的話,目光慢慢移向就坐在自己面前桌子上五條悟身上,一時恍惚,然后——
胸口就驟然一涼。
遠山曉:
不由瞬間攥著胸前的項鏈迅速回神回復道。
“我有家室——我是說我有實習證件了!
五條悟:
白發(fā)的少年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不過大概是想到他平常就神神怪怪的,也沒太在意他奇怪的話,只是從桌子上翻下身,白色制服襯衫的衣擺就掠過遠山曉身前的桌面。
遠山曉下意識出神地想道。
五條老師的話,一般都是把襯衫衣擺扎進去的。
說起五條老師
【五條老師會跟著我去的對吧?】
遠山曉把一半意識沉入自己的空間里問道,
好像自從他去找高專三人組打鬧著說要當他們老師后,五條老師出來的時候就少了,最近一直呆在南極的安全屋里也沒再出來。
雖然五條老師呆在他的空間里時,他可以和五條老師這樣在意識里對話,但是他不親身進入那個南極安全屋的空間,也是看不見在其間的五條老師的模樣的。
只是明明沒有看見,也不知道五條老師在里面做什么。
遠山曉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起那天傍晚他回到宿舍時,白發(fā)男人就坐在床邊目光安靜地盯著廊道之外的模樣。
廊道之外日光飽滿,夕陽在木質地板上鋪了一地金光。
他和15歲的夏油杰、五條悟還有硝子他們正在打鬧玩笑,白發(fā)的男人好像就一直在格窗之后,用著透明的身軀,透明的雙眼安靜地盯著。
微笑沉靜,目光像漂浮在日光里的浮塵一樣,飄忽無依,直到他回來,白發(fā)男人望過來時,遠山曉才一瞬褪去了【面前這個人好像一下變成了過去的石雕】那種錯覺。
這是五條老師的過去。
他似乎并不打算過多打擾,就正如此時——
【不哦。】
如遠山曉所料,五條老師拒絕了他。男人聲音聽起來還是輕快從容的。
【我就呆在南極的安全屋里就好啦~我還有書沒看呢!
南極究竟有什么書啊還能一直看。
遠山曉腹誹著,理智在說邀請失敗那就只能算啦。
但是意識里的問話比他的理智更快。
遠山曉下意識低下了意識里的聲線請求道,
【真的不出來和我一起去嗎——】
【不——】
遠山曉還在出神和五條老師在意識里對話,就突然被拎起了衣領。懸在空中一下沒反應過來,抬頭——
“發(fā)什么呆呢!
折回來的15歲的五條悟熟練地拎起他的衣領就往外走,而遠山曉又因為這看著眼熟的場景再次一晃神。
看起來好像
胸前驟然一冰,冷氣呵在了耳邊。
聲音沉沉。
【去!
第062章 普通人中的——
“說起來, 剛剛就想問了——”
傍晚,車上。
夕陽的余暉透過車窗抹在車內三個少年身上,主駕駛的黑發(fā)少年正在認真盯著前方開車, 后座的一個丸子頭少年就傾身前探。
咒術師出任務一般會配備車輛,由輔助監(jiān)督接送, 只是這次是由擔任高專實習老師的遠山曉承擔【輔助監(jiān)督】這一角色,所以便由遠山曉開車。
畢竟這個人——
“曉你有——”
后座的夏油杰攀到主駕駛的椅背上探頭正要問話。
遠山曉抬眼一看車內后視鏡就瞬間分辨出了夏油杰即將出口那個詞的嘴型, 于是一挑唇看了眼車內后視鏡的夏油杰就自信道,“我早就有駕照了!
“我是想問——”
“一次考過的!
“你的駕照——”
“A級的!
“不是我是要問你——”
“科一滿分。”
夏油杰:
不是, 誰問你這個了。
而且——
夏油杰正皺著眉頭想繼續(xù)剛才的問題,
坐在副駕駛的五條悟就單手從另一邊攀上了遠山曉的椅背, 先于夏油杰發(fā)問, “剛才就想問了, 曉你脖子上那是——”*
“對我就是一次考過四個科目并且滿分通過拿到A級駕照的你怎么知道的!
五條悟:
夏油杰:
夏油杰嘆了口氣, 抓著靠背的手指一陷,便蹭上前了一些, 打算趕緊問完那個關鍵的問題,然后——
“誰問你了?”
五條悟突然抬頭。
夏油杰一下僵住,瞳孔都因為五條悟這突然冷冷的一句話而緊縮。
夏油杰還想著要趕緊問出來的問題瞬間從腦海里消失, 轉而下意識緊張地攥緊了主駕駛的皮質椅背,開始想著怎么調節(jié)氛圍——
“悟你不用這么——”
然而夏油杰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神色冷淡的白發(fā)少年又一回頭,似乎回過頭看了眼什么筆記
筆記本?為什么出來做任務要帶筆記本?
“你說得對, 但是有一個小問題:誰問你了?我的意思是,跨越七大洋找到海賊王, 爬上珠峰,也沒找到誰問你了?潛入世界最大的望遠鏡, 也沒找到誰問你了?我找到了癌癥的解藥,也沒找到誰問你了?WHO ASKED?誰が聞いた誰問汝矣?”*
神經正緊繃著就被一長串抽象文案沖擊大腦的夏油杰:
“啊?”
正認真開著車聽著五條悟的話越聽越耳熟的遠山曉:
“??”
夏油杰下意識掠目而去,正在魔法攻擊的五條悟已經把剛剛藏身身后的筆記本拿出來了——夏油杰這個位置看不出上面寫的什么但是看起來就密密麻麻的一片。
而遠山曉那個位置不僅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還清清楚楚看清了上面每一個字——當然就算看不清楚他也不會忘記這些已經刻在他大腦上的寶貴文案——
“你什么時候偷的我的筆記本!”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少年因為這輕如鴻毛的一頁筆記瞬間神色崩碎。
“可惡明明是我先記下的,我都還沒用你就——”
少年語音破碎的同時——
方向盤驟然一錯、一轉——
天旋地轉。
沒有系安全帶的夏油杰成功從右甩到了左,飛出時還皺著眉目光茫然,
茫然的、漂移著的目光就看到自己前面另一個沒系安全帶的同級臉一下撞向左車窗然后被無下限保護了那張俊臉,并自恃無下限在這種危急極端的時刻還在——搶奪被少年伸手一下打到了空中的筆記本。
而主駕駛的少年方向盤失控甩動的時候,作為唯一一個系了安全帶的人他一邊一手沉穩(wěn)攥回方向盤一邊頭也不回地伸直手試圖接住那個筆記本——
不是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搶那個筆記本你們真的是——
夏油杰忍不住撐著后座起身——
車輛一瞬剎車減速掛檔一個無比帥氣的甩尾漂移。
車輪急剎磨過不平的瀝青路面又尖銳一轉,像一道斜勾頓時險峻地一筆瞬回,那剎那的尖銳剎車音響起時車上三個人都一晃。
夏油杰剛剛張嘴,剛剛手撐著車頂蹭起身——
“砰——”
就被兩個人爭搶的筆記本砸中了臉。
夏油杰:
而前面五條悟和遠山曉同時伸來的手也在這一剎后頓住。
在砸臉的筆記本慢慢滑下時,夏油杰終于看清了前窗里的場景。
是交警。
是漂移。
漂移——準確甩尾停在了交警面前。
夏油杰清晰地看見交警手里那正在寫罰單的筆慢慢從他的手中滑落的模樣。
也清晰看到了右手還伸在空中擋在他面前的遠山曉是如何別過頭突然哮喘發(fā)作劇烈咳嗽假裝自然地收回手的。
同時又清晰看到左手伸在空中的五條悟是如何手指在一瞬細微地做了個手勢暗示他把筆記本還給他后——同樣哮喘發(fā)作咳嗽著收回手別過頭。
坐在最后見證了一切的夏油杰:
夏油杰抓著筆記本,收回手,另一只手抹了把剛剛被砸的臉,終于能夠問出自己一開始想問的問題了。
“曉!
夏油杰聲音平靜。
“你的駕照,考的是日本的嗎。”
————
進警局了。
好消息:遠山曉駕照是一次考過四科滿分且為A級這件事根本無人在意。
壞消息:遠山曉沒有日本駕駛證上路違反交規(guī)的事被在意了。
連帶著差點發(fā)現(xiàn)了他是黑戶的事。
高專給遠山曉申請了高專實習老師的身份,但這個身份主要是咒術界里通用的,要讓一個沒有戶籍的人在普通社會里申請到一個合法正常的身份,大概不是能通過高專走正常途徑做到的——而且去做了這樣的事,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也會被上面關注到。
所以,遠山曉現(xiàn)在的身份撞上普通人社會里的警察會很麻煩。
夏油杰打算用咒術師出任務的理由在遠山曉接受更深的調查前把人撈出來。
咒術師出任務撞上警察辦案的時候也很多,因此警署上層也一直留著與他們合作的特殊渠道,夏油杰便順著那個渠道去打招呼撈人——罰款罰重看交通安全視頻并考試倒無所謂,只是不要深查遠山曉的身份——問就是咒術師神秘。
說實話,這不是夏油杰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同級里,硝子是咒術界的無價之寶,很少跟著出來做任務,被高專好好保護著。
而常常一起出任務的五條悟是御三家五條家的嫡子,在咒術界的時間比較多,不是很擅長讓弱小的普通人心平氣和地與他相處。
只有與五條悟同行出任務的他是普通人家庭出身,特招入學,熟悉普通人社會。
每次任務,比起遠在高專的硝子以及覺得“。可鷼獾氖撬麄冇植皇俏覟槭裁匆苓@種事啊”的五條悟,前半生都是普通人的夏油杰更會處理這一類事一些。
這樣的爛攤子在之前也經常出現(xiàn)。
因為五條悟在之前任務中也總會鬧出各種各樣的意外,忘記放帳啦、【蒼】用得太夸張余波不小心刮掉路人的假發(fā)啦——后面白發(fā)少年狂笑著拍了很多張照片,這才是他們被普通人舉報的原因——戴著墨鏡飛在空中的樣子太像騙子被普通人報警啦,凡此種種,通常也都是他去斡旋處理的。
因為他更擅長和普通人社會里的人打交道。
他有半身是在普通人社會里的。
夏油杰想。
他更習慣普通人社會——
“是那些人啊!
從警視廳辦公室走出來時,收回筆錄的卷宗的警察就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背著身走遠了些,那些隱秘投來目光也很清晰。
是那種,好像在看實驗室營養(yǎng)液里泡得發(fā)白發(fā)脹的怪物一樣的目光。
沒有惡意,只是——
“哦,又是【那個】吧!
這樣隨意地、又小聲地說著。
“剛剛走過去時你有感覺到那種氣息嗎?”
像在談論什么獵奇怪事一樣帶著找到談資的驚嘆說著。
“哇啊,這種話可不能提,提到了就會被邪穢纏上啦!
沒有惡意,只是好像從他們面前活生生地走過,也像是隔著透明的壁障走入了他們口中的怪談里。
幢幢人影,明明看得分明,又因為都躲在壁障之后的陰影里竊竊私語而模糊不清。
“不過你知道嗎,之前我聽說了,山田桑去負責的【那種】案件看到的尸體都變得——”
咒術師的聽力總歸超乎常人,在這些陰影都被扭曲、飄忽,從他身側掠過時,這些聲音仍然如同收音機里電流滋滋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
夏油杰知道這是正常的,普通人會不理解他們看不見的咒靈,也無法理解不斷發(fā)生的、有如怪談的案件。
包括現(xiàn)在,這也是正常的。
是他身為咒術師的聽力過于敏銳了,明明這些人并不是這樣清晰地在他面前絮絮叨叨的。
這因為是他——
“你說,”
在大腦又一次敏銳捕捉到那細如蚊吶的語聲時,夏油杰還是下意識心臟一跳。
是他五感太過敏銳了。
普通人有這樣的想法是正常的。
這次任務記得好好放下【帳】就不會——
“【這種】還算人類嗎。”
夏油杰腳步頓住。
瞳孔緊縮。
他已經走到了警局門口,日光一下亮亮地打在他身上,廊道里帶出的陰影驟然拖曳在身后。
然而他還是有些冷,落在他身上的日光好像是冷的。也可能是前面廊道里的空調冷氣開得太足了。
寒意和陰影從他指尖細細密密刺骨地攀附而上
“夏油君?”
夏油杰過了會渙散的眼里才映入正在他眼前晃著的手。
是灰綠眼的少年,在他眼前揮著的手掌上還寫著交通安全考試密密麻麻的小抄。
夏油杰:
夏油杰正要說什么,肩膀又一瞬被誰勾住,五條悟帶著他往前了幾步,在前面的遠山側身讓開時,三個人就一道步入日光里。
“發(fā)什么愣啊,現(xiàn)在再不去任務地點就要加夜班啦——我可不想像樂巖寺一樣早早變成禿頭老爺爺然后連假發(fā)都不買——”
白發(fā)少年在他肩側夸張地眼眸上翻吐著舌頭。
夏油杰下意識想要糾正五條悟對樂巖寺老師不尊敬的稱呼,但是腦海里一瞬又想起那天五條悟的【蒼】把別人新買的假發(fā)從腦袋上刮下——導致樂巖寺有此心理陰影后再也沒買假發(fā)的事情。
夏油杰:
“都怪曉!
沒立刻得到夏油杰回應的五條悟立刻轉頭。
“我錯了。”
被五條悟立刻指責的遠山曉立刻滑跪。
夏油杰終于回神,正無奈地笑著想要回到這樣的氛圍里調節(jié)。
調節(jié)、斡旋,似乎一直是他很擅長的事,然后——
“哇啊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么!”
“所以我就被警察抓了啊。”輕飄飄駁回五條悟鋪墊久矣的梗的少年又望向夏油杰,平靜一撣膝蓋,
“我錯了。”
“這有什么——等等、不要在警局門口跪下啊。
“夏油君不讓我跪下果然是不高興了吧——”
“?我沒有——”
夏油杰手死死攥著要跪下的少年手臂。咬牙道,
“我沒有不高興——”
“不高興要說出來夏油君,這樣才會心無掛礙夏油君,你果然是不高興了吧夏油君。”
夏油杰:
“我不是夏油君——不是,我是說我沒有不高興!
夏油杰手指深深嵌入少年手臂,眼睜睜看著少年膝蓋離地面只有一寸之余。
甚至還在塵土飛揚間這一寸都要不保,慢慢慢慢、讓他心臟緊攥地下壓。
夏油杰:
“好吧——我是不高興了——”
遠山曉便膝蓋靈活地一抻拉直,“我就說吧夏油君不高興了!
夏油杰:
看著少年又立刻恢復過來平靜轉過頭,站回他身側,幾個人一起走入夕陽的模樣。
夏油杰垂下的手指顫了下,被日光包裹著的指尖這才好像慢慢陷入原本的陽光暖意,慢慢、慢慢解凍著。
他低頭看著地上幾人被夕陽拖曳出的陰影。
一點點吧。
他好像很少說出自己的感想。
這次就說出一點點吧。
以后,總會高興起來的。
因為
同行的幾人陰影在日光中勾勒得很清晰,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搖頭晃腦的同級模樣,少年低頭擦著小抄的模樣,他低頭在最后盯著一切的模樣。
他們就像普通的少年們而已。
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的。
————
【夏油君不高興了!
【我做錯事了。然后讓夏油君不高興了。】
意識空間里。少年悶悶的碎碎念響起。
五條悟在空間里旁觀了全程,因為擔心少年很容易被嚇到暴露出他在身邊這件事,所以暫時沒有從空間里出去。
但是答應了和遠山曉同往的他一直在看著外面的情況。
五條悟本能地覺得夏油杰不會因為遠山曉闖這個禍就生氣,不過還是笑道,
【嗯?你是說開車打鬧漂移到交警面前,還是用假證被交警抓到,還是黑戶的身份差點被發(fā)現(xiàn)驅逐出境?】
【那不是假證真的是A級——好吧我居然做了這么多錯事!
空間里的五條悟一下卡住。
【】
一時沒想到少年會真的認錯,所以剛剛要出口的梗一下卡住了。
五條悟正在思考晚上愧疚地做起來扇自己巴掌時應該用什么姿勢,就聽到少年又振作起來的聲音,
【等到任務地點,我就好好沖在最前面完成任務作為補償吧!】
【哦你要好好沖——】
啊?
誰沖最前面?
真的假的?
————
愛知縣,廢棄戰(zhàn)后醫(yī)院。
任務地點。
遠山曉如約打著“犯錯贖罪”的旗幟先一步氣勢昂揚小腿顫抖地走了進去。
然后——
在五條悟剛剛放完【帳】回來,夏油杰正看向自己同級準備開口說點什么時——
“里面有鬼。。!”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冷汗涔涔臉色發(fā)白的少年竄出后一下抬頭,就看到自己已經攥住了誰的褲腿。
垂著頭的丸子頭少年笑容無奈。
“這是當然的啊,這可是祓除咒靈的任務啊!
在夏油杰下意識按著遠山曉腦袋打算把他挪開時,平復了些的遠山曉聲音平靜。
抬眼。
映入夏油杰凝滯的模樣。
“里面,還有普通人。”
遠山曉頓了下,似乎在想著怎么描述。
“鬼也是——原本是——”
少年擰了下眉。
“普通人?”
第063章 本能與馴服
剛至任務地點時, 正是19:14。
夏季白日總要稍長一些,此時夜幕垂下,仍有殘陽壯麗地抹在天際, 夕陽余暉總帶著臨絕一筆般的瑰麗。
遠山曉既然認了錯說了要【贖罪】,便讓夏油杰和五條悟呆在醫(yī)院外面, 自己先【沖在最前面】去探探路。
當然,這也有遠山曉想在兩個人面前展示下自己能力的原因——畢竟他還是很想在高專三人面前獲得作為一個【老師】的尊重的, 而且,如果他在先進去之后能夠獨立祓除咒靈的話, 他教師實習轉正的考核績效上也能記上一筆。
之前因遠山曉和五條悟打鬧而在警局忙前忙后的夏油杰便被遠山曉推到醫(yī)院外附近的石椅上休息了。
而五條悟則負責到外面展開【帳】——畢竟他也是在車上打鬧導致出車禍導致夏油杰去警局點頭哈腰賠罪的罪魁禍首。
當時聽到這番話的夏油杰:
《點頭哈腰》
倒也沒有那么——
“什么、那些笨蛋讓杰鞠躬盡瘁了?”
那么——
這什么詞在亂用——
“我明明說的是【點頭哈腰】吧!”
你這也不是好詞!
“我知道,不就是死而后已嗎?”
雖然接上了, 但是程度更過分了。!
“誒你會不會語文啊我明明說的是——”
遠山曉在再次強調自己開始那個用詞前, 人就被嘴角繃緊的夏油杰轉了個向, 國中時語文成績很好的瞇瞇眼少年笑瞇瞇道, “如果你們兩個再糾結這個,我就把你們的筆記本讓虹龍吃掉!
“不要——”遠山曉瞳孔地震, “而且那不是【你們的】,那單單是我一個人的——”
“哈——?”五條悟出奇憤怒,但是考古了某人筆記本精讀學習了很多天的嘴還是下意識接道, “明明是姐姐妹妹們都有——”
夏.與玩梗勢不兩立.油杰拿著筆記本吊在虹龍嘴上溫和微笑!安还苣銈冋l想要這個筆記本——”
“我不能讓你們兩個都滿意,但是可以讓你們兩個都不滿意哦~”
五條悟:
五條悟迅速轉身。
遠山曉:
遠山曉目光戀戀地多看了兩眼夏油杰手上的筆記本,磨磨蹭蹭轉身。
只是在他剛要邁入醫(yī)院時,就被夏油杰抓住肩膀截住。
抬頭。夏油杰剛剛還笑瞇瞇的眉眼認真了些。
“不開玩笑了, 有問題的話,隨時傳送出來哦?”
五條悟向夏油杰解釋過遠山的術式, 只是每次他倆說要和遠山真刀真槍使用術式比試一下的時候都會無疾而終——主要是遠山曉會逃掉。
除了他那個有些超規(guī)格的術式,遠山曉這個人幾乎毫無咒術師的天賦。
身體素質——陪硝子逛一趟街回來要躺兩天。
體術——除了躲夜蛾粉筆頭時身體柔軟得不像樣其他時候根本毫無體術。
反應力——只有這個超絕。
夏油杰曾在躲避遠山曉被嚇到抱大腿的比賽中獲得了0秒的好成績——五條悟經常嘲笑夏油杰這一點, 但實際上只是因為遠山曉不知為何很嫌棄五條悟從不會抱他的大腿。
“不會有問題的!
夏油杰回憶著,忍不住看了眼自己剛洗沒多久的褲腿,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再抬頭。
少年已經轉身走進廢舊的醫(yī)院大門了。
背影堅定。
剛進門就被門檻絆在了地上。
但是跪著也背影堅定。
————
遠山曉一個人走入空曠無人的廢棄醫(yī)院。
這里破損的建筑群都保留著戰(zhàn)爭時被轟炸的痕跡,雖然還像模像樣的有著住院樓、急救科、大廳等等建筑布置,但是肉眼可見的,這里已然荒廢很久,放眼望去重掩的建筑只有陳舊的顏色,像自然飽和度被調到最低,顯得灰撲撲的。
唯一鮮亮些的,只有抹在建筑后的似血殘陽,鐵門剝落的黃銹,以及沉綠的、陰影黕黕游走于斷壁殘垣間的附生植物。
止步時,讓帶卷落葉簌簌滾動的風也涼涼地擦過遠山曉露出的腳踝,腳腕處的肌膚好像切實被什么磨砂質感的冷銹擦過了一樣。鼻尖前也一股鐵銹腥氣。
遠山曉猛地打了個噴嚏,然后忍不住別過頭一直搓著手臂。
在空間里的五條悟也可以跟著遠山曉看到空間外的一切情況。
雖然他穿越過來后為了盡量晚點被那個【世界管理員】發(fā)現(xiàn)——因為被那什么【管理員】發(fā)現(xiàn),遠山曉大概又會被抓去做任務,打他害怕的宿儺。為了這個,五條悟不太能夠使用術式,也最好用靈魂體存在,但是——使用天生的【六眼】大概是沒什么風險的。*
而對于只要睜眼就會害怕的少年來說,他的六眼可以說是幫大忙了。
雖然藏在空間項鏈里的金手指老師不能幫少年打怪,但是——
只是站著就好像有冰氣從遠山曉黏在地面上的雙腳慢慢往上,冷氣上蔓時仿佛一寸一冰,要把少年整個人都凍住,而少年眼睫也猛地一撲顫仿佛要落下冰渣一樣合上——
然后想到自己在夏油杰他們面前放下的豪言壯語,為了那點堪比男人身高180的自尊心,遠山正要抬手,打算強硬地用手指撐開自己的眼皮時——
眼前一糊,冰冰涼涼的白色。
過了會遠山曉已經放到眼前的指尖才反應過來,這是白色的繃帶蒙在了他的眼前。
一下心臟都掛喉頭了的遠山曉:
“老師您嚇到我了!
透明的白發(fā)男人如約——【會跟著一起來】這個約定——地從空間中鉆出,從身后俯身,把繃帶往前纏到少年眼睛上。
“之前聽惠他們說,你在高專時經常因為害怕這樣纏著眼睛對付咒靈啦!
然后就被真希他們懷疑少年是不是他的激推——
不是,這種事情居然需要懷疑嗎。
“不過我看到你纏繃帶的時候好像不太多,唔嗯”不知回憶起了什么,薄薄眼皮上男人冰涼的手指頓了下,“呃好吧,你第一次的時候好像就是眼睛上纏著繃帶的!*
遠山曉;
省略號那一塊到底是什么啊好在意。
“不過,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親手、幫你纏上哦!毖劬ι峡噹Ю@過的力道似乎輕快了些。
五條悟并不是一個肢體語言非常明顯的人,至少他現(xiàn)在面前的這個五條悟,看起來會更內斂一些,而且好像有時候很擅長做一些欺騙別人的肢體語言——比如用夸張的動作幅度表示高興雖然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但是遠山曉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好像很自然就能讀懂這個人肢體語言的各種細節(jié),好像這人手指只是帶過了一陣風擦過了他臉頰,他都能下意識因此欣慰或者擔憂起來——知道這人是開心還是沉郁。
遠山曉閉著的眼睫顫了下,只是繼續(xù)安靜地聽著。
他腦后的頭發(fā)比五條悟印象中的長一些,是因為身體成年了的緣故嗎?雖然模樣看著沒什么變化,但是頭發(fā)好像要更長一些。手指順到發(fā)絲之下將其抬起,纏著繃帶繞回,然后又往前掠過眼際。最后——
“唔嗯,這也算是老師同款了吧!”
遠山曉嘴微張,愣了下,這次才終于忍不住,帶著點茫然地開口。
“老師,”
“戴的不是眼罩嗎!
最后——打結。
手指和繃帶好像都瞬間,僵硬打結。
白發(fā)男人張了張嘴。下意識在少年的話后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罩,嘴唇還沒能合上,一點點白氣就茫然地溢出。
他忘記了。
不該說的。
五條悟懊惱地收回手轉而撐著低下的額頭,無聲咬牙。
【那個人】和他說過的,最容易讓那個什么【世界管理員】發(fā)現(xiàn)他穿越過來的事,除了出現(xiàn)世界邏輯矛盾的那些情況,最直接的就是——遠山曉恢復記憶,因為他的記憶里有那個【管理員】的什么代碼設置。
后牙咬緊,五條悟聽到自己指骨被捏響的清脆聲音。
他知道的。
遠山曉剛剛被綁好了繃帶,此時下意識伸手碰了下繃帶表面,他不太明白身后五條悟突然沉默的氣氛。心底有些猜測,只是在張口前話音又變成安靜的嘆息咽了回去。
五條老師,不想讓他恢復那些記憶。
所以他最好,也裝作什么都沒察覺的樣子。
只是——
遠山曉抬眼。
隔著繃帶看不清五條悟垂眸的影子。但隱隱約約,感覺隔著紗布好像對上了那黑色的望來的眼罩。
現(xiàn)在——
五條悟扯了下嘴角笑了下,走到遠山身側。伸手搭上遠山的手。
“記住老師手心的感覺哦?”
“之后就由老師來當你的眼睛啦!
說著便牽著遠山往前走了一步,還在沉思什么的遠山踉蹌了下,不管腦海里一瞬本能地閃過了多少思考,他都只是在理智回歸時安靜地把那些思緒都壓下,什么都沒問地跟上。走了兩步才望向五條悟那兒突兀開口。
“老師會忘東西嗎?”*
五條悟頓了下。
“會啊!
“比如——”
他也一時忘了,那些事只有他記得。
————
遠山曉很討厭自己不是全知、有東西不在自己掌控中的狀態(tài)。
即使不會把這點表露出來,平常對于這種事情看著好像也不著不急,懶散散漫的樣子。
但是其實是討厭的,無論他是否有記憶,遠山曉都相信任何一個階段的自己都會本能地討厭這種狀態(tài)。
比如在自己其他五感還沒有敏銳到了在失去視覺時也可以全然傳遞外界信息時,眼睛就被戴上繃帶——本來應該是討厭的,應該是排斥的心情,不應該是這種心跳混亂,在繃帶碰上自己眼睛時心跳驟!粫r自己也分不清男人手指掠過時自己紛亂的心跳聲是恐懼的余韻還是其他什么的心情。
比如在一直搜集關于自己身世和穿越原因的信息的時候——在知道這個男人有著更多關于自己的信息,應該不斷地和這人交流摸索出合適的、試探信息的話術模式,然后套更多的話出來——而不是一察覺到這個人不想讓自己恢復記憶時,連下意識對自己身世的分析都要暫停住。
這是違背本能的。
所以遠山曉不能理解。
只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心里下意識的接納,以及空間項鏈、南極安全屋種種細節(jié),都在告訴他,這種讓他違背本能、去做有利于對方的事的權力,是【前世】的他給這個男人的。
所以在閉上眼睛、停止大腦的分析運轉,
喪失信息與主動后,
遠山曉只是嘆了口氣,就在男人說著“之后就由老師來當你的眼睛啦”的時候笑了下。
“哇我能有六眼——”
雖然,自己閉目塞聽,不再深思,但是——
“超賺!”
“是吧?”五條悟也恢復笑意,往少年那兒一偏頭,就聲音輕快,
“三點鐘方向——有咒靈——出擊——!”
————
一個任務地點往往不會只有一只咒靈。
因為一般有著需要祓除的強力咒靈存在的地方——出過意外的學校、怪談事件的橋下、冤魂遍野的墓地——都很容易滋生各種各樣的小咒靈。
而這個任務也是的,需要五條悟和夏油杰兩個人一起出的任務,自然也是有著對應強度的咒靈,雖然【窗】未能精細探測出那個咒靈的情況,但是在五條悟和夏油杰之前,已經有一個準一級咒術師、兩個二級咒術師折戟于此了——其中那個準一級咒術師本應該在這個月就轉正成功的。
眼睛被蒙上的確讓遠山曉好受了很多,看不清外界,就是咒靈冰涼的氣息——也因為有個更寒氣森森的家伙在他身側所以感知模糊。
雖然感知不清,但是——
“九點——”
空間在指尖像有彈性的細繩繃緊然后驟射而出——
“唔嗯,咒力輸出不夠哦,咒靈只是像毛毛蟲一樣斷成了兩截然后慢慢蠕動著身體在往兩邊逃哦——嗚啊,咒靈居然也有腸子啊!
遠山曉:
蒙著繃帶的少年臉色蒼白地抬了下頭,“不要描述啊五條老師”
手指也虛弱蒼白地垂下,動了下,然后——
和以前一樣,少年驅使而出的空間似乎能傳達感知到他的指尖。
所以少年的指尖就只像是蛛網上一根細細亮亮的蛛絲一顫。之后——
暴漲的咒力瞬間順著細細的蛛絲驟至尾端。
“砰——”
細細一條的空間末端咒力洶涌爆炸,同時空間又瞬間撕裂成無數(shù)透明發(fā)亮的細線,比炸開的咒靈肉塊更快地飛出探織成網,然后在肉塊炸飛碰網的瞬間,流光自網面掠過。
血沫飛濺。
五條悟笑了下,略略一側身,揮了下手,幫少年擋住了大半飛濺而來的漿液。
“不錯哦。”
遠山曉頓了頓,“良師出高徒!
五條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良師】是指他們中的誰。
而遠山話音落下后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原本還想往前走,但一個人又會怕,所以又默默折回來牽起了白發(fā)男鬼的衣袖。
“走了!
“哦、”
“悟老師。”
“嗯——??!”
————
之后處理咒靈的時候,五條悟報出咒靈方位時似乎都有點游神。
“四點!
“嗯!
空間蕩出。
“打到我了說錯了,是十點鐘方向。”
“嗯!
“誒,咒靈還在。哦哦,我報錯方位了,應該是四點十分!
遠山曉沉默了會兒。
?
怎么還有兩個指針?
遠山曉略略猶豫了下,往四點鐘方向和分針十分鐘的方向攻擊——
然后大概是咒靈已經被消滅了,五條悟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猶豫的平靜,沉吟著開口——
“嗯?所以你剛剛稱呼我——
嗯?咒靈怎么爬你腿上了——”
剛剛抬腿要走的遠山曉:
遠山曉低頭,往自己大概是腿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抬起一點的小腿上的確有冰冰涼涼又黏稠沉重的質感。
他還以為是五條老師變異了。
原來是咒靈啊。
早說。
“啊啊你先別跪——”
“也先別飛——”
“你頭上沒有咒靈——”
“腳下也沒有——”
“十二點鐘——我是說所有方向都沒咒靈了,已經被消滅了——這層樓也是、”
巨大的咒力轟鳴聲伴隨著建筑倒塌的轟聲沉沉落下,雞飛狗跳之后,遠山曉終于平靜了下來,撐著膝蓋,因為五條悟那句【你先別跪】所以才忍著顫抖的膝蓋暫時沒跪下休息。
然后就在自己還撐著膝蓋低頭喘氣的時候,聽到了頭頂那聽起來像是男人摸著下巴沉吟時發(fā)出的聲音。
“你這次情緒還怪穩(wěn)定的呢!
七層樓的醫(yī)院。
驟然只剩了兩層。
家徒四壁都談不上,因為四面進風,在轟然的建筑倒塌塵煙之后,夜風強勁地鼓蕩著刮向少年。
刮得遠山曉頭發(fā)糊臉就聽到了五條悟情緒穩(wěn)定的夸獎。
遠山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直起身,蒙著繃帶的眼看不清,但是夜風的方向也能讓他感知到,自己轟塌了五層樓的穩(wěn)定情緒。
遠山曉:
遠山曉繼續(xù)低頭看手,恍然中夾雜著一絲茫然。
原來我竟然這么——
“即使到這個程度,你都沒失控誒!
遠山曉原本還怔愣著,他不太懂五條悟說的【失控】是什么意思,只是腦海根據這個關鍵詞快速檢索出了另一段記憶。
好像在他剛剛【穿越】過來不久的時候,腦袋里響起過【恐懼值1%】的聲音
恐懼值?是這個東西嗎?
隨著遠山曉心底一動,腦海里再次響起報數(shù)音。
不過仍然和之前一樣,
【恐懼值1%——】
按照五條悟的說法,是他之前這個恐懼值是會很容易飆升讓他失控嗎?那他現(xiàn)在是對比之前變得更情緒穩(wěn)定了嗎?
的確,他剛剛在咒靈爬到腳上時雖然怕得差點自盡,但是還是用理智操控咒力在毀壞周圍的,難道,他恐懼值已經不會上升了嗎——
“之前你踩到蟑螂的時候可是直接失控得話都聽不進去了,溝通也溝通不了誒!
【恐懼值2%】
好吧,看起來應該只是漲幅比之前穩(wěn)定可控一些,這應該算進步吧畢竟聽起來這東西漲高了很容易失控,所以——
“所以我真的踩到過蟑螂嗎??”
五條悟正對比著,想著少年剛剛發(fā)揮的實力應該已經是他那個什么恐懼值拉到10%的水平了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這樣理智,所以——
“為什么我的腳還在??怎么沒人給我截肢?!”
所以他理智時也挺不正常的。
————
“看起來,任務中的咒靈不在這棟樓呢~”
“嗯?怎么看起來沒精打采的,這才處理了一棟樓的咒靈呢,不是說要給杰他們好看的嗎?所以下一步——”
“我真的踩到過蟑螂嗎?”
五條悟:
五條悟摸了摸鼻子。
“這世界上會有蟑螂咒靈嗎?”
五條悟嗆著咳嗽了兩聲。
不過少年自己發(fā)怔地想了下,又好像很快自我想通了。
“不過之前有五條老師在的話。后面不會讓我遇到蟑螂咒靈吧!
五條悟正牽著眼睛蒙著繃帶的少年,從剛剛毀了一半的醫(yī)院大樓走向另一處——他【六眼】探知到的,應該是任務咒靈所在的地方。
急救科。
地下二樓,停尸房,沉沉的掉漆綠門前。
門后就應該是這個任務咒靈的所在之處了,因為此處咒力最為濃郁。
五條悟的手原本正放在這門上的,掌心撐著推開了一半。
聽到遠山曉的話原本推開一條縫的門又頓住。
他低頭看向了少年的發(fā)頂。
濃郁的咒力幾乎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任何有一點咒術師血統(tǒng)的人睜開眼就能看清這黑沉沉的咒力從門縫里溢出。
而門縫之前,正對著的少年仿佛未有所覺,只是乖乖地、安靜地停在門前。
他拉著被繃帶蒙著眼的少年走過來少年就毫不懷疑地走過來,知道一路上會遇到咒靈,明明被咒靈爬一下腳后面就會撐著膝蓋淚水沾濕了繃帶,但是還是跟著他過來,即使前面是太平間,知道這個地方后少年肯定又會怕得臉皺成一團欲死而不能。
但是還是過來了。
因為他知道五條老師在身邊。因為他相信——
【五條老師會保護我的。】
前世是這樣說的。
但是。
五條悟看著遠山曉乖巧垂著的發(fā)頂,他舉著手機的后置燈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照見他自己蒼白的臉,而五條悟的身軀是透明的,看起來,就像只有被冷白燈光照著的遠山一個人走到了這里一樣。
和澀谷時一樣。那時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吧。
“會的!
是這樣的回答。
聽到五條悟的回答后遠山曉一頓,正打算隨便回點什么,只是突然又反應過來了什么。
原本這樣已經發(fā)生過的、前世的事,應該只有【是的】和【不是】兩種回答。
但是五條悟的回答是【會的】。
那不就是說【前世】他已經遇到過蟑螂咒靈了嗎?也就是五條老師會覺得他自己沒有保護好——
當即遠山曉拿著照明手機的手就一僵,臉上閃過一點懊惱的神情。
也沒注意五條悟慢慢推開的門,或者說、覺得比起【哇啊戳老師痛點了】這件事,面前慢慢推開的、要讓他直面咒靈的門并不是很值得他在意。
“不過,也沒事的啦,我也不是非常特別一定會超級怕蟑螂的——遇到我也應該大概差不多可能可以自己不那么害怕地解決”
少年艱澀地試圖安慰,洶涌黑暗的咒力從門縫里溢出,就像空調冷氣的出風口一下正對他臉一般掀起他的劉海發(fā)絲,遠山曉都沒太在意,他只是一邊下意識想掀開繃帶看清楚五條悟此時的神情,一邊嘴里還在斟酌思考著開口。
“悟老師,我——”
“閉眼。”
“誒?”
繃帶剛剛掀起一半,就又被那只手橫來罩住了雙眼。
遠山曉不知道五條悟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他緊縮的瞳孔里映入了什么。
只能感知到他掌心在自己睫毛掠過時微微顫抖。聲音聽起來仍然是很沉靜的。只是手指橫來時氣流的那點波動,那些自然的細節(jié),好像都能瞬間反饋給遠山曉面前這人此時的心情波動。
門在面前被全然推開了,冷氣已經不止是撲到臉上,而是大敞著,冰涼地四面裹上皮膚,門后有什么?
本能想要去窺探分析,但是。
“什么也不要看!
“什么也不要聽!
有點熟悉的話。
遠山曉試圖制止自己下意識的思考,只是腦袋還是如直覺之光瞬間掠過一樣,很快反應了過來。
有些熟悉的命令。
悟老師,
是又遇到了不能讓他知道的,
【前世】的東西啊。
第064章 穿越的代價
五條悟的六眼可以【看到】不同地方的咒力濃度。所以他能夠指引蒙上眼的遠山曉挨個從弱到強清除雜兵咒靈之后, 最后才走到了這個應該是關著最終BOSS的地方。
只是,如果此時推開門的是高專的五條悟的話,大概在第一眼也不會反應出太平間里的BOSS咒靈有什么特別的。
雖然有著龐大膨脹丑陋的身軀, 但是咒靈一直是這樣令人惡心的東西——即使被錯綜遍布的縫合線縫上無數(shù)人類斷肢——也不過是咒靈而已。
五條悟蒙上了正要摘下繃帶的少年眼睛,少年曲起的指骨就在他掌心下頓了下, 然后順從地垂回手。
場內唯一睜開的眼睛——明亮的藍眼冷冷映著黑暗里的東西。
如果是高專的他可能一時也會辨認不出。
但如果是他的話——
經歷過澀谷事變的五條悟很容易認出了面前的改造人類。
而且看起來比澀谷時更惡劣,也更精細。
是把不知道多少個人的靈魂都□□糅合在一起, 再用縫合線粗暴又精細地把無數(shù)人類的肢體縫合在一起,像是在這里進行糟糕的人體實驗一樣。
五條悟記得擁有靈魂改造術式的是七海他們當時去處理的那個咒靈。
難道現(xiàn)在就已經出現(xiàn)了嗎?還是說——
五條悟還在沉吟, 目光浮動著掠過時,又猛地頓住。
“救、救救”
無數(shù)縫合肢體的肉山里透出人類的聲音, 小女孩的聲音。
靈魂改造后確實會有還沒死透的人能夠發(fā)出聲音, 所以這是還有一些存有理智的改造人——
“救救”
五條悟捂著遠山的眼, 帶著少年退后了一步, 然后——
“美美子”
瞳孔緊縮。
————
“誒?要去叫夏油君他們進來嗎?”
在五條悟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后,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遠山曉還是很快熟練地拉著五條悟就順著他們進來的路徑傳送到了樓外。
五條悟:
五條悟原本還在出神, 被樓棟外的冷風一吹又恢復了些意識,然后反應過來——
雖然遠山曉是蒙著眼被他牽著走的樣子,但是果然走過的每一步路線都背下來了啊。
五條悟原本還在猶豫該怎么稱呼這個世界的高專五條悟, 所以踟躕著只是讓遠山曉出去叫人。但沒說叫誰。
但是少年好像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并且也避開了高專五條悟的稱呼,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提到【夏油杰】后, 五條悟卻還是沉默了,明明是他讓遠山出去叫人, 現(xiàn)在面對遠山曉的反問卻沒有立刻回應。
遠山曉愣了下,目光掠過五條悟眉眼的神情就迅速反應過來了什么。
遠山曉是不想思考的, 只是本能的分析總是控制不住。在那個太平間前五條悟捂住他的眼睛,就說明太平間里有什么他【前世】遇到過的、可能會刺激他記憶的東西。
所以五條悟才想讓他出去然后換人進來。
然后在五條悟下意識因為稱呼這個世界的自己而別扭躊躇時,遠山曉就自然地去問要不要叫外面等著的另一個人——夏油杰進來,結果五條悟又沉默。
那大概是里面的東西和夏油杰又有什么關系。
而看五條悟之前對于高專眾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旁觀態(tài)度,看起來高專幾人里應該沒有和他一樣的【不能恢復記憶】的人,那夏油杰有什么特別的?
那為什么會想讓夏油杰避開里面的存在?
是夏油杰遇到里面的什么或者誰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嗎?而且看五條悟的態(tài)度,這個【不好的事】明顯已經在【前世】之后的時間線發(fā)生過了,所以五條悟才想避免。
所以——
五條悟還沒回話,遠山曉只是在夜色里嘆了口氣。慢慢把纏在眼睛上的繃帶繞下,落地。
如果五條悟能把更多的信息告訴他就好了。
他能分析得很快的。
五條悟也不用這樣——
少年灰綠色的眼抬起,就落入白發(fā)青年垂頭無意識蹙眉神色沉凝失神的模樣。
“我大概不喜歡看到老師這個樣子!
“嗯嗯?”五條悟還沉浸在那些黑不見底的過往思緒中,山村、叛逃、對峙,無數(shù)關鍵詞都在黑水里浮浮沉沉激蕩著他的意識,杰的這兩個養(yǎng)女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
五條悟剛剛回神就看到遠山已經把繃帶解下了,不由瞳孔縮了一下才怔然道,“什么?”
“可以告訴我嗎?為什么不能讓我恢復記憶。”
“我想稍微再了解一些信息,然后讓老師不要這么苦惱。是里面的東西和夏油君有什么關聯(lián)吧?老師在擔心什么嗎?如果能告訴我,我會努力去處理的!
遠山曉說著就又嘆了口氣,他不是會在一個問題上糾結很久的事,雖然他心底的確在為【尊重五條悟的想法不要思考不要恢復記憶】和【多獲取信息分析情況幫上五條悟】之間糾結,但是決斷先于糾結落地前做出行動,余下的漫長猶豫便只變成了他一次次蹙著眉笑開時的嘆息。
“說不定,我可以做到把大腦分析和回憶的模塊分開,這邊幫老師分析情報,那邊封鎖記憶不回憶起來——”
“誒、”五條悟愣了下,“真能做到這種事嗎?”
“哈哈當然——”
“做不到啊。”
遠山曉抬起的眉眼笑開后就沒有什么踟躕的暗影,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開口,“但是咒術界應該有消除記憶之類的東西吧,等我?guī)屠蠋煼治鐾昵闆r后,如果我要回憶起什么了——我就消除一次記憶,然后又再如此反復啦——”
五條悟沉默了下,不由吐槽,“你以為這是《哈利XX》里的【一忘皆空】嗎?就是有這種術式也肯定是不可逆的啦——”
“無所謂,”遠山曉誤會了五條悟的意思,只是很快回道,“無論我失去多少記憶,多少次失去記憶,有沒有記憶我都會【記得】五條老師。”
遠山曉心底認真地復盤著,雖然不知道【前世】的他有沒有也失憶過,但是這次的他已經證實了,即使是在全然失憶的狀態(tài)下自己也能對這個人交付全部的信任,這人說什么他就信了什么,唯一不相信的大概只有這人要掩飾不開心時的那些舉止,明明在他記憶里這個人看起來不過是沒認識多久的人,但是還是想要把對方【高興與不高興】作為自己行事的準則,并很想、很想為這個人分憂——
難道是自己潛意識里覺得這個人很慘嗎。明明看外表是個人生贏家現(xiàn)充帥哥啊——現(xiàn)在這個過去的高專階段也看起來很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為什么這么在意。想不通。
不過【前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吧。
遠山曉不是很糾結【前世今生】的問題,他完全不懷疑這一點——不管是什么時候什么階段的自己在面對一些問題時都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只是感知到五條悟有些在意這點,所以雖然不明白五條悟為什么會對過去的自己吃醋——好吧應該有比【吃醋】更好的詞但他還沒想到——但是遠山曉都在盡自己所能給自己這個孤寡男鬼老師安全感。
“所以——”
五條悟怔怔地看著神情隨意的少年,看了很久,才垂眼,手抓著垂落下的白發(fā)。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個啦。”
垂下的藍眼在掌心的陰影里彎起,亮亮的。
“只是不是這個問題。如果你恢復記憶的話,就會被壞人抓走啦!
遠山曉聞言神情變也沒變,像是并不在意這個,只是平靜地看著垂下頭的五條悟,“那五條老師呢!
“如果我恢復記憶!
“那五條老師呢!
————
2018年10月31日。
22:05
澀谷事變結束。
整個世界的時間停在了事變結束的這一刻。
后面穿越來這個時間暫停的世界的粉發(fā)少年傳遞了他科學家哥哥的話,說是因為這個如同游戲副本一樣的世界在副本打出結局后,原本應該跳轉,結果副本里的主角消失了,所以這個副本就停在了游戲結局的這一刻。
游戲副本。
是的,那個粉發(fā)預言家少年的哥哥雖然話不帶句號總是大段輸出,而且隔著屏幕死魚眼說話的時候總是三句話還沒結束就要拐到自己弟弟身上,但是有的用詞的確很形象。
這個世界,他所在的世界,好像就是一個巨大的游戲副本。
這里有著一個等待玩家打敗的最終BOSS。
副本入口盡是前序玩家失敗留下的鮮血遺跡,而入口處會不斷不斷踏入新的勇者玩家。
這個BOSS只會被玩家打敗,副本只會因為玩家結束。
他只是一個——
【五條老師在漫畫里應該就是主角團遇到問題時會偶現(xiàn)給出金手指的世外高人——出場必救人,打團必被ban的——】
NPC。
一個沒有過去,且不會有未來的NPC。
因為是最強所以在一開始給膽小的玩家許諾了——【只有我會救你哦】。
然后就在時間暫停的結局時刻——
握著胸前被留下的空間項鏈,作為定格世界里唯一沒被時間定格的人守在被死亡定格的少年身邊。
————
齊木楠雄原本穿越回這個世界是打算找遠山曉的。
在那次穿越過來臨走前和系統(tǒng)交流后,他就隱隱反應了過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
什么【他是為了殺死這個世界的“宿儺”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什么【這個世界都在由那個系統(tǒng)在打補丁修補世界壁管理】,什么——
種種線索匯集,齊木楠雄越想越覺得奇怪,只是在他還沒來得及提醒遠山曉時他就已經被系統(tǒng)傳送回了原本的世界。
而在回到PK學院后,用著講故事的語氣和海藤他們提起這件事時——總之不管多荒謬他的這些朋友都會當做真的有這件事然后認真思考的——得到了海藤“這好像一個游戲副本啊”的感嘆。
雖然后面這個中二少年的思緒就很快偏到了“什么!難道是Dark Union在籌備一個新游戲入侵異世界讓這個世界的人最后都被腦控穿越過去然后陷入打BOSS的無限循環(huán)嗎?如此黑暗的計劃——不愧是、不是,可惡的Dark Union!”
雖然齊木楠雄對于海藤瞬總是腦洞大開的中二猜想保持【已閱不回】的態(tài)度,但是不得不說,有時海藤瞬異想天開的猜想的確能夠為他提供一些新思路——
尤其是這個人說得這么夸張不可信就很像漫畫里立下的反向flag——給人一種。
“對,后續(xù)發(fā)展肯定是這樣吧”的感覺。
那多半就是【邪惡勢力籌備了一個新游戲入侵異世界讓這個世界的人最后都被腦控穿越過去然后陷入打BOSS的無限循環(huán)】吧。
只是,齊木楠雄沒能像上次一樣立刻穿越回那個平行的【游戲世界】。因為——
游戲副本關閉了,
BOSS戰(zhàn)正在進行中。
————
齊木楠雄在超能力以外更像一個普通高中生,但是他有一個智商高達218劍橋大學的哥哥。
“那個世界呀!痹诼牭烬R木楠雄的描述后,這個金發(fā)天才的腦海中不知道閃過了多少計算思考,只是面上還是一副死魚眼笑著的樣子,“聽起來像是個只有【游戲開始】和【游戲結束】的時候才會開放轉接入口的封閉世界哦~”
“那我當時——”
“哎呀,大概就是因為楠雄那次無意闖了進去所以那個聽起來很可憐的【世界管理者】才針對楠雄做了反bug措施吧——”
不要擅自自創(chuàng)一些奇怪的詞。
“那我還有機會回到那個世界嗎?”
“唔嗯,看起來等到那個封閉世界里游戲結束了應該可以趁著世界轉接出入口開啟的一瞬間混進去吧——所以呢,我的咨詢費可是很貴的楠雄有想好用什么支付嗎?我有一項實驗想讓你——”
齊木楠雄得到答案做好等世界入口開啟就穿越的準備后——
“砰”地一聲在齊木空助的眼前關上了門——
不過門縫還是一下被扒住了,一張死魚眼的臉——等等不要把臉從門縫里探出來啊好惡心。
“不過,”門縫里的臉微微笑著,“楠雄回去那里的話,應該會找不到你想找的人吧。”
“為什么?”
“因為聽楠雄描述,他也是個聰明人!
“如果是聰明人的話,不會不抓住世界轉接出口開啟的一瞬間這個機遇——”
齊木空助頓了下,然后又笑了下——所以不要擠在門縫里笑啊好惡心。
“逃走的。”
————
如齊木空助所說,等到那個世界出入口開放的瞬間——齊木楠雄終于可以穿越回那個世界時,遠山曉已經不在了。或者說——
齊木楠雄看著面前白發(fā)男人懷中熟悉的尸體。綠色鏡片下的瞳孔縮緊了瞬。
已經只剩了身體還在這里。
明明上次見面時還是個笨笨傻傻除了感覺很適合去當保險公司新時代韭菜看起來就是個普通高中生的少年,轉眼再見時卻是一身戰(zhàn)損凄慘雙眼緊閉的模樣。
“你們這個世界真是遠超少年漫水平的兇險啊”
穿越過來一路上仿佛世界毀滅過一次一樣的廢墟慘狀齊木楠雄都看到了。只是此時也不是適合寒暄感慨的時候,齊木楠雄先向五條悟轉達了齊木空助對于這個世界的一系列分析。然后把系統(tǒng)的存在,和系統(tǒng)之前與他的對話都一起告訴了五條悟。
原本他是打算告訴遠山曉的——畢竟這個人在他還在cos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時給了他1000%的會讓人大晚上睡不著睜眼看天花板的信任。
只是看起來遠山曉已經如齊木空助所說,靈魂借著副本完成世界出口打開的檔口逃離了,
所以齊木楠雄便把這些告訴了看起來是遠山曉監(jiān)護人以及像遠山曉的——
齊木楠雄看著白發(fā)青年垂頭沉寂凝視著懷中尸體,雪山一樣冰冽隔絕的神情。
一時也想不出合適的身份詞。
好吧,遠山曉的——
未亡人?
總感覺有哪里不對但是這并不重要先略過吧。
齊木楠雄把這些告訴了五條悟,果不其然聽到了男人說要去找遠山曉的話。
【果不其然】。齊木楠雄也不太清楚為什么自己會覺得這是【果不其然】的事,只是如果此刻有其他的人看到了五條悟的表情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這個人會追著懷中尸首的靈魂而去吧。
糟糕,描述得更糟糕了但是這并不重要先略過吧。
“所以,他遠山曉就算逃走了,也是有可能會被【世界管理員】抓回來完成打宿儺的任務的對吧?”
齊木楠雄沉默了會。
五條悟跟著有些緊張地抬眼。
而齊木楠雄只是——
在心里吐槽了會為什么要沿用齊木空助那個【世界管理員】的稱呼而不是他的【系統(tǒng)】啊,明明前者更拗口好吧。
“是的。”
齊木楠雄補充了句,“不出意外的話!
“所以你要去找他嗎?”
齊木楠雄原本想的是,如果在這個世界沒有找到遠山曉,他就用超能力定位到遠山曉所在的世界線把之前算命的人情還上。
只是現(xiàn)在看來——
比起他去傳遞關于世界、副本、系統(tǒng)這些信息,去讓面前這個男人穿越到遠山曉身邊,可能會是遠山曉更希望得到的【人情回報】。
這樣想著,齊木楠雄在最后確認了五條悟要穿越去尋找遠山曉靈魂所在的意愿后,就在先送五條悟穿越之前再連線了一次齊木空助——畢竟他這個哥哥雖然很多時候奇奇怪怪地不靠譜但是腦子倒是無可置疑的靠譜。
五條悟和齊木空助交換了更多的信息,齊木空助也看在自己寶貴弟弟的份上和齊木楠雄交換了什么實驗交易后很快用他那智商218的超級大腦給出了更多信息以及提醒——
比如,
“聽你說的話,那個我弟弟要找的少年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是失憶狀態(tài)對吧,唔嗯,果然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位遠山同學也是聰明人——”
所以到底是怎么得出的這個推理啊。齊木楠雄想到自己上次無比順利的“行騙”不由腹誹道。
“之所以在【打敗宿儺】這個主線任務開啟前就抹消掉遠山同學的記憶——”
所以這個主線任務又是怎么推測出來的——
“大概也是【世界管理員】害怕遠山同學提前獲得過多信息猜測到更多然后無法控制他吧!
“所以我猜測【世界管理員】應該在遠山同學靈魂里放置了多道【記憶鎖】吧,具體鎖的是哪一塊記憶不太清楚,但是這個【記憶鎖】應該是存在于遠山同學靈魂深處的、【管理員】先生的底層設定。也就是說遠山同學現(xiàn)在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里了也會自動刷新記憶吧,估計也不會記得你啦五條先生。而且——”
齊木空助的死魚眼里映入白發(fā)男人看著毫無動靜的眉眼,他和遠山曉一樣,都能夠輕松地從看起來毫無面部肌肉變化的臉部細節(jié)里看出一個人的想法,只是他不是遠山曉,那些幽微的情緒只是不被他在意地掠過眼底,“而且你最好也不要去觸碰這塊【記憶鎖】哦五條先生!
“畢竟你是作為【游戲BUG】要被我弟弟送到另一個世界的。如果你觸碰了【記憶鎖】被【世界管理員】發(fā)現(xiàn)了的話你就會——”
“會怎么樣呢?”
2005年,重逢的另一個世界。
失去了全部記憶的灰綠眼少年一直安靜地盯著他,眼底全然映入他的身影。
“我恢復記憶的話,”
“五條老師會怎樣?”
五條悟看到自己在這雙眼里怔然的神情,又看到自己在薄綠水潭的反光里打了個響指,露出無懈可擊的、輕快的笑容。
“老師才不會有事的哦~”
“畢竟我可是——”
又是這樣拖長的聲音,遠山曉記得五條悟之前也有一次要說出這個臺詞,只是他當時沒聽到后言,后面很多次猜測好像也沒猜出合適的、搭在后面的話。
不理解自己為什么這么在意這句話,只是——
心臟懸起。遠山曉的眼緊緊盯著面前男人的模樣。
笑著的,16歲和29歲仿佛毫無差異的——
自信的模樣。
“連世界都能穿越的最強嘛!
第065章 陷阱
在聽到五條悟的那句話后, 遠山曉心里平靜地想,“啊對味了,就是這種經典無比的flag臺詞!
遠山曉沒聽信這句話, 畢竟現(xiàn)在失憶的他又不是那個【前世】的他。
【前世】的他可能會引導著五條悟說出“只有我才能救你哦!边@種話,然后再自己“嗯嗯”點頭配合。
沒有之前那些記憶的他就沒有再玩這些像奇怪play的戲碼, 只是單純思考著——
看來他恢復記憶后五條悟也會遭遇一些變故,他需要繼續(xù)向五條悟探話并提前做好應對。
他思考的速度一直很快。所以——
“所以。五條老師是說, 太平間里面有原本在這個時候夏油君不會碰到的一對姐妹?”
剛剛開門時,除了看到了縫合線的改造人怪物, 五條悟的【六眼】還清晰探看到了那被埋在改造人臃腫贅肉里的一對人類姐妹——
一開始還沒認出來,以為只是普通人人質, 所以想著先支開遭遇過改造人的遠山曉, 然后換高專的那兩個人進來處理改造人和救人。
結果,
【美美子!
聽到這個名字后, 那對血污蒙臉看不清模樣的女孩才一下在他的記憶里清晰起來。
被他親手殺死的摯友身邊一直養(yǎng)著的這對女孩,曾經也在夏油杰死后來找過他, 完全不畏懼他是【五條悟】這件事,還在那里說過,“我們放過你, 不會對你出手!边@種小孩子幼稚的話。
“因為你是夏油大人親口承認的友人。”
“所以,出現(xiàn)了五條老師過去原本沒發(fā)生的情況啊。”
遠山曉沒有前世和漫畫的記憶,五條悟也因為那個【記憶鎖】把事情講得隱晦,不能把全部告訴他, 但不知道為什么,遠山曉感覺自己對這種情況很熟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被隱瞞信息清除記憶到這種地步。
“那就只有兩種原因啦!
“一個是五條老師現(xiàn)在在的這個【過去的世界線】, 并不是【五條老師】原本的過去。”
五條悟一怔。
后知后覺回憶了起來,齊木空助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一條時間線往前延伸本來應該是完整的一條世界線, 只是他原本的那個世界線在行至澀谷事變前便中途被截斷,封閉起來作為了【穿越玩家】的打怪副本。所以齊木空助后面才語調平平地開玩笑說他們這個世界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因為已經被人為截斷前后,單獨截取出來封閉作為副本了。
而齊木空助觀測到他們這個【游戲副本】可能輪回了不止一次,也就是可能有其他【玩家】多次重復這個副本,也就是指可能重復過很多世界線,然后那些世界線的過去也都被截去。
就像那個管理員里手里握了一把線,他只需要中間那名為【澀谷事變】的一段,就把前后都剪斷扔掉了。
遠山曉是穿越到了被扔掉的其中一條線里,混亂紛雜得不止366條的過去線在地上交錯,就是系統(tǒng)也沒辦法馬上找出遠山曉穿越到了哪條過去線,而且不同世界線里時間流速不同,可能系統(tǒng)可以只用一兩秒找到那條世界線,但遠山曉那兒也可能過了一兩年了。
五條悟是跟著遠山曉來到這條世界線的。
所以可能,
“可能這的確不是我的過去——”
“不過應該還是第二種可能吧——存在什么第三方也一道穿越了過來在搞事吧。”
五條悟低頭。
遠山曉抬頭。
五條悟正垂頭苦大仇深即將承認自己的過去不是自己的過去——
遠山曉正打算繼續(xù)進行著冷靜的思考,然后看到五條悟的表情——
遠山曉瞳孔地震。
下意識捂嘴咬手指凝思又反映過來自己這太明顯了,焦躁地放下手,他像一只撫慰犬剛抬頭就看見主人又在抑郁一樣——雖然五條悟的表情完全和抑郁無關。
可惡為什么他的老師一天24個小時就有24個小時不開心!
無論怎么想錯的都是應該是這個世界而不是他的老師——
不過。
遠山曉抿了抿唇,覺得以后自己如果要和他的五條老師長期相處的話他可能還要學很多高情商的哄人方法。
“雖然也可能是我和五條老師引發(fā)的蝴蝶效應啦,但是蝴蝶效應是不帶目的性的,這些事這么巧地發(fā)生在一天——”
遠山曉勉強繼續(xù)著剛才的分析。
“這么巧的話這么巧——”
遠山曉目光渙散了一瞬,像有無數(shù)思緒順著他虹眸邊緣那些沉底的幽邃軌跡朝中心蔓延而去。
五條悟聞聲抬起了眼,看向遠山曉。
他的【六眼】好像什么都看得清,但是望著對面這雙灰綠色眼睛時又總覺得不清不楚的。
灰綠的瞳色清澈下去,其下好像都是瞬展而過的深思與計算,讓人琢磨不透他在思考什么,又想到了——
“巧克力吃嗎!
什么。
五條悟:
“?”
遠山曉想了好久怎么哄自己的老師,終于想起自己衣兜里還有著早上怕低血糖塞的巧克力。只是他話音剛落,自己慢慢摸出了巧克力后才想起這是夏天——
夏天啊。
遠山曉摸到時就感覺不對了,看著手心攤開里黏膩癱軟的巧克力就——
遠山曉:
如果這不是要給五條悟的準備拿去安慰五條悟的巧克力,遠山曉大概自己會完全不介意掀開黏黏膩膩的糖紙自己把化開的糖漿舔舐干凈。
但是——
“好吧我忘記夏天巧克力會化了!边h山曉抓了抓腦袋,打算把巧克力收回去,等晚上回去沒人自己再偷偷進行上述的行為。然后——
手剛剛抽回手腕就一下被抓住了。
那抹白影冰涼地晃過眼前一下扣住手腕時讓人呼吸都一滯。
遠山曉一瞬大腦空白了又好像沒完全空白,一時做了諸多猜測,在想五條悟是會訓誡自己“哇啊巧克力都化了你都還放在衣帶里這么不衛(wèi)生啊!”還是會把巧克力拿走扔掉,哈哈總不會是把化掉的巧克力拿過去吃掉吧。
遠山曉:
遠山曉腦海里過了一遍黏黏膩膩的巧克力被拆開拿走送到五條悟嘴邊的場景,感覺任何一環(huán)都不太可能出現(xiàn),無數(shù)互相辯駁的思緒在他大腦里同時出現(xiàn),遠山曉便一下大腦過載得近乎空白,只能眼睜睜看著松松攥著的手指一根根被掰開。
根本沒有反抗,自己的手指就被剝開攤平。
然后兩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伸向掌心,輕快地拆開了錫紙包裝,原本包裝是硬挺的方型,此時已經軟軟糊糊的,男人指尖碰上時就凹陷下去,然后——黏膩發(fā)熱的流體就沾上了冷白的指尖,
明暗相對。冷熱相交。
遠山曉自己也說不清自己一下后牙咬緊眉眼皺起的心情是因為什么。
大概是想到如果五條老師真的這樣化得臟臟黏黏的巧克力都吃下的話會感覺很奇怪。
也不是單純覺得奇怪的心情,而是心臟好像也會一下皺緊,眼睛看著就會發(fā)痛,不知道為什么緊張——但是有種好像接近了什么危險的界限一樣緊張酸澀的心情。
嗯?他難道有什么奇怪的占有欲嗎——這塊糖紙只能我舔這樣。好怪!
遠山曉說不清楚,只是心跳如鼓,不敢抬眼看抓著他的五條悟。
只等著化開的巧克力被拆開,男人的唇舌湊近,冰涼的呼吸黏近掌心,斷續(xù)地帶著糖紙空落地振動,濕濕地黏在掌心,遠山曉掙扎了好幾次。
一邊想著“好怪!”,一邊又因為自己是個怪人沒有正常人的三觀不太好分辨這到底是不是很怪,只能——
這算安慰好了嗎?還需要再安慰嗎?老師現(xiàn)在心情有好嗎?
淺色眼睫的少年睫毛抖了抖,掀開了一點眸色在眼睫下望去。
“悟老師,現(xiàn)在高興了嗎?”
只能以,唯一在意的存在的喜怒作為自己的行事三觀。
如果要讓老師高興的話——
雖然感覺怪怪的,遠山曉在手指不自然蹭了蹭掌心后還是慢慢攏合起來,眉眼沉下。
“我已經了解夏油君的事情了,五條老師——”
“就交給我吧!
重新直回身的白發(fā)男人舔了下嘴角,舌尖掠過一點巧克力漿液收回,然后才從喉頭發(fā)聲,低低應道。
“好!
————
五條悟回到了空間項鏈里,因為之前的插曲,遠山曉沒能全部說出他的計劃,五條悟只能自己思考著遠山曉會怎么做,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電影主角會有的那些高級的計劃盤算然后就——
“里面有鬼。。。
看到少年沖刺。邊沖邊屈膝。
快到夏油杰身前時就成功跪地,滑行,抱腿。一氣呵成。
剛剛還一臉平靜冷淡的神情,轉眼就涕泗橫流情感飽滿。
五條悟:
演技高級也是一種高級——比如說他現(xiàn)在就看不出來遠山曉的害怕是不是演的。
“這當然,這可是祓除咒靈的任務啊。”
夏油杰在大腿被抱住的一瞬僵了下,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熟練地想把腿上的少年扒開。
只是在他的手落下之前,遠山曉剛好側頭讓夏油杰伸來的手落空了,垂下手的夏油杰便一怔,目光下意識落在遠山曉身上。
“除了鬼。里面,還有普通人!
在要試探誰時就最好不要對上他的眼睛,因為帶有目的性的發(fā)問總會讓自己的目光在無意識時顯出直勾勾的侵略性。
所以遠山曉只在這句話落下后看了眼夏油杰僵硬的神情,便自然地垂下了眼,像在糾結思考一樣擰起眉。他拿出手機似乎是打算給夏油杰展示一下里面的情況。
然而好像因為過于害怕蒼白的手指打著顫一直沒能成功解鎖屏幕,于是在遠山曉下一句話落下時,角度適中的手機黑屏就輕松映入了夏油杰對他下一句話的神情反應。
“鬼也是——原本是——”
刻意把最后這個詞單拎出來。
用疑惑的、可以升高的語調咬字。
“普通人?”
便在黑色里收獲了少年緊縮瞳孔顫抖的影子。
因【普通人】這樣的詞而驟變的神情。
————
為什么夏油杰對【普通人】這樣敏感——
這個世界的五條悟放完【帳】之后似乎去買冰棍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遠山曉原本說那便等一下五條悟,等他回來后三人再一起進去——
只是夏油杰一聽到里面還有【普通人】安危不明,便有些著急,打算即刻進入醫(yī)院。
不過夏油杰理解遠山曉第一次出任務會被嚇到這件事,也覺得很正常,作為第一次出任務,遠山曉已經做得很好了,夏油杰在外面看到了樓棟倒塌的戰(zhàn)況,也有通過探測咒靈感知到里面有好幾只咒靈已經被遠山曉祓除了。
所以夏油杰沒有提讓遠山曉和自己一起進去——畢竟遠山曉就是因為害怕才跑出來的,讓遠山再進去只是勉強他。
因此夏油杰只是向遠山曉要了位置自己進去。
進去前又給遠山指了個安全的位置讓他在那里等著,等五條悟回來,他要和五條悟一起進來還是不進來都可以——只是等五條悟回來可能需要麻煩他給五條指路。
夏油杰說著還有些不安心,提出要不給遠山曉留兩只咒靈守著。
遠山曉原本還在思考支開夏油杰,自己等會能從五條悟那兒試探到多少信息——聞言就渾身一抖冷汗涔涔地擺手。
關心即亂的夏油杰這才反應過來,歉意地笑了笑,就先自己進去了。
遠山曉一直目送著夏油杰獨自進去。
他刻意表現(xiàn)得害怕也是想讓夏油杰獨自進去——獨自面對五條悟口中的、和夏油杰有關系的那對姐妹。
遠山曉以為五條悟會制止自己的,再不濟也會問一問或者責怪。
但是空間里的五條老師只是一言不發(fā)。
【五條老師?】
【在哦!
【我這么做是——】
【嗨嗨,知道啦,你那個腦袋想出來的計劃要解釋的話又要花費很久吧,還不如趁這個時間繼續(xù)想你的計劃啦!
遠山曉松了口氣,【好!
遠山曉安下心后便準備讓意識退出空間——
【不過還有一點。】
又被拉回來了。
【嗯嗯!
遠山曉乖乖地應著,有些擔心地凝神聽著五條悟要出口的話——
【下次不要隨便跪地了,你現(xiàn)在會反轉術式嗎?每次膝蓋傷了又要回去自己擦藥!
遠山曉:
提起的心又落下了。
【嗯嗯!
遠山曉準備離開空間。
【還有一點——】
落下的心又回來了。
【嗯嗯】
【高專的制服是特制的,你制服破了不要每次將就著穿啦,你床頭柜子里有特制的針線盒,我之前穿好針了,你這次換下衣服——】
提起的心又——
【嗯嗯嗯?我怎么不知道我床頭柜子里有——】
【先別打斷老師哦。還有一點——】
【嗯嗯】
【說起床頭柜,你上次辣條沒吃完就塞柜子里了吧!
怎么這都知道啊!幸好五條老師應該沒看他床底,他床底還放了——等等五條老師應該沒看吧??
【嗯嗯】
難道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不會吧不會有老師偷偷去看他床底吧,畢竟他床底也沒放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只是被發(fā)現(xiàn)后他需要先死一下以免自己社死。
【還有一點——】
【嗯嗯】
【低血糖的話就不要每天12以后起床錯過早飯啦,不過巧克力還是可以帶著,蠻合我口味的!
【嗯嗯啊,哈哈這是這邊的五條君給我的,我就知道老師口味肯定也會——】
【還有一點——】
不知道為什么被立刻打斷了。
聽起來還語氣不善。
遠山曉雖然沒有前世的記憶,但是此時也慢慢反應了過來,五條悟的【還有一點】和他的【別的不說】一樣,都意味著有無窮無盡的東西要說——遠山曉迅速切斷了意識鏈接。
于是就沒聽到,
【還有一點哦!
【下次不要再抱杰的大腿了!
————
夏油杰。
為什么會對【普通人】這個詞很在意,而且表情凝住,瞳孔在一瞬縮緊,像是應激性的在意。
觀察五條老師的反應——在五條老師時間線的過去,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夏油君應該還沒遇到過什么關于【普通人】理念的轉折——雖然看五條老師的表情好像最終會遇到那樣的轉折而且結局很糟糕。
看高專五條同學的反應——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五條悟已經和夏油杰認識了,看五條悟沒心沒肺還會搶他筆記本玩梗的樣子,至少這段時間夏油杰身上應該沒發(fā)生什么高專五條悟會覺得需要之后照顧夏油杰心情的情況——
不過那應該是五條悟的想法,具體的事情還是要——
“誒,杰已經進去了嗎?”
遠山曉側目看向落到自己身側的白發(fā)少年。
左右手各一個冰棍,嘴里叼著一個。腮幫鼓著還能講話。
“誒,沒想到你居然會給我們也帶——”
遠山曉一邊說話,一邊自然地伸手到離自己最近的五條悟手中的冰棍旁邊時——
五條悟墨鏡一滑,瞬間喉結一滾咽下嘴里化得只剩一點的冰棍,迅速吐舌扇了兩下冷氣,然后即刻含入了遠山曉手剛剛要碰到的冰棍。
“唔嗯”
【我的!】
遠山曉:
他是怎么聽懂的。
而且看五條悟這個樣子,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正眉眼痛苦亂飛因為一瞬全部含進嘴都冰棍而舌頭受罪的話——他大概會巴不得立刻塞入剩下那根冰棍不給遠山曉留。
遠山曉: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孔融都知道讓梨,這人居然不知道讓冰棍。
遠山曉嫌棄地甩了甩手指,剛剛冰棍化開的粘液被五條悟一下伏身叼住冰棍時由濕黏的唇面蹭到了他指尖。感知到指尖的黏膩,遠山曉皺緊臉,仿佛一口吞下冰棍的人是自己一樣牙酸地擰緊眉。
五條悟望過來,誤會了遠山曉的手勢,單手打了幾個手勢,然后把另一根遞給他。
遠山曉:
他居然能認出來這是【好吧勉強把這個施舍給你吧,杰去哪兒了!康囊馑。
“是的,夏油君剛剛進去了,說起來你有記得夏油君之前出任務時有遇到過——”
遠山曉邊說邊伸手去拿五條悟遞過來的冰棍,然后在碰到冰棍前手指就被冰了下,連帶著指側剛剛被蹭上的粘液好像也被瞬間凍住,什么冰氣蹭著他的指側在擦拭。
遠山曉:
遠山曉自然地手一頓,然后垂回手,“我忘了我最近牙痛吃不了冰的,下次吧!
五條悟用那種【真是無福之人啊】的目光看了眼他,遠山曉神色不改地繼續(xù)道,“你有記得夏油君之前出任務的時候有遇到過一對雙生女孩子嗎?”
“唔嗯,唔嗯嗯?”
五條悟嘴里還含著冰棍,含含糊糊地看向遠山曉。
遠山曉在思考自己是怎么聽出來這是【你怎么知道的?】的意思。
“啊也就是之前遇到過啊,可以和我講一講那個任務嗎?”
“因為夏油君之前任務里遇到的那對女孩,現(xiàn)在正是這次任務咒靈的人質,叫著夏油君的名字讓他去救她們啊。”
后面部分都是遠山曉編纂的。
他只是看著五條悟又瞳孔緊縮著急地唔嗯著——不是你倒是把你嘴里的冰棍拿出來說話啊!
【所以可能是針對杰的陷阱?】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聽懂的。遠山曉還在平靜思考。
“對哦!
【那怎么能讓杰一個人進去——我現(xiàn)在就——】
所以你現(xiàn)在都這么著急了都不把冰棍拿出來說話嗎。
遠山曉在五條悟即將用【蒼】瞬移進入的瞬間眼一瞇就準確抓住了五條悟——
嘴里冰棍的木柄。
“不著急哦。五條君。”
五條悟還含著一半的冰棍,愣愣地張著嘴,看著面前慢慢從他嘴里抽出冰棍的遠山曉。
覺得面前的少年此時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雖然還在笑。
“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吧。”
少年抬頭笑容清爽。
“畢竟就算是陷阱!
“我也能讓栽進坑的是別人!
“唔嗯”
冰棍終于全然從五條悟嘴里抽出,遠山曉正有些嫌棄地甩了甩上面的粘液,等待著五條悟的回復。
就看到五條悟張嘴。
遠山曉暗自屏息,微微瞇起眼認真聽著五條悟的聲音。
所以一切變化的源頭是——
“你不許吃。”
遠山曉:
第066章 操控
夜色如漆。
建在地下的太平間本就陰風森寒, 此時又因其間那碩大的惡心咒靈,室內都被濃郁的咒力包裹著。
刺骨的寒意空氣中蔓延時,生出一種讓人喉頭發(fā)緊的反胃感來。
惡心。
皮膚上攀附的涼意, 讓夏油杰想到了那次任務,在夜里剛趕到山村之外時被濕冷夜風吹過的感覺。
面前的咒靈, 也讓他想起了在那次任務里處理的所謂【山神】的咒靈。
而現(xiàn)在喉頭干澀,胃也痙攣的感覺, 也很像那次最后,揉捏咒靈玉吸收時, 抹布的酸苦味行過喉頭的感覺。
夏油杰看著面前的場景——縫合的肢體,在密密蔓延的深紅走線之下鼓脹的蒼白皮膚, 縫合線在浮尸一樣的皮肉之上掠過, 勒緊, 勒出層疊的膨脹贅肉在縫合線下堆疊。
像被縫在一起白色肉腸——非人地、惡心地, 用其臃腫的浮肉淹沒著里面因窒息不斷伸出手來無力求助的女孩。
夏油杰吸了口氣,涼氣刺著緊縮的喉頭, 讓他意識清醒了些。
在咒力暴漲的瞬間,夏油杰瞳孔緊縮的同時后牙咬緊,目光森寒。
“不是說了、”
“不會再對她們下手了嗎——!”
————
約兩個月前。
夏油杰接到了祓除東京某縣山村中一級咒靈的任務。
因為只是一級咒靈, 所以并不需要五條悟同往。
當然,這也有這個任務是高層專屬指派夏油杰的原因——無特殊情況,只能由夏油杰獨自前往。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祓除任務,即使是一級咒靈, 對那時的夏油杰也不算什么難事。
在抵達山村后,夏油杰才發(fā)現(xiàn)這個任務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并不了解咒術也不了解的咒靈的普通人村民們,
誤把吸收他們生命力的一級咒靈視為大山津見(山神)大人。
又把與咒靈天生相克的——擁有術式才能的一對雙生姐妹視為大山津見大人的敵人——
以及祭品。
夏油杰不知這些普通人對咒靈的狂熱崇拜從何而來,他在訝異之后, 雖然瞳孔緊縮地在原地怔然了好一會,但是還是依照章程祓除了咒靈。
清除了咒靈對于這些村民的影響,最終又打算帶走那對差點被送上祭壇的姐妹。
一開始那些村民都是極端憤恨的,朝他扔石頭、咒罵,痛斥他這個不敬神佛無禮愚昧的年輕人。
夏油杰都平靜忍耐下來了,隔絕飛來的石塊、雞蛋與菜葉,連反擊的無聊之言也像咒靈玉一樣惡心吞下。
他只是,
祓除,
吸收,
揉成咒靈玉。
吸食。
吸食
那時,那些村民的目光就像后面遠山看到他吃咒靈的目光一樣。
震驚的、呆愣的,
然而又和遠山不同。
他們呆愣失神的目光,會在他轉身的瞬間轉為狂熱——
在夏油杰牽著枷場姐妹轉身的瞬間——
一百多個村民都齊齊在他身后跪地伏身——
“大山津見大人——!”
他們用著剛剛大聲咒罵他的聲音這樣跪拜他。
用著被他吃掉的惡心咒靈的名號這樣稱呼他。
不知道為什么,剛剛入夏,夏油杰一轉身攥著兩個小女孩的手心就寸寸發(fā)冷
好惡心。
————
“杰原本是打算把那對女孩自己領養(yǎng)著自己帶著啦。”
五條悟嘴里的冰棍最終還是被遠山曉面無表情地拔出來封進空間里了。
五條悟原本看到冰棍被拿走一皺眉就要說什么,然后就看到遠山曉好好把自己的冰棍放進他空間的冰箱里了——這家伙空間里居然還放了裝零食的冰箱!
遠山曉的空間打開時,五條悟被那個冰箱的冷氣莫名吹得打了個寒顫,再抬頭又看到遠山曉和冰箱一樣的神情,下意識順著自己冰棍被拿走的軌跡伸出的手就默默落了回去。
“但是——”五條悟摸了摸鼻尖。
“后面負責這個任務的老橘子沒允許啦。”
“一方面是咒術界并沒有給那樣小的孩子開設像高專一樣的教育機構!
“而把她們帶進高專——也是不符合高專的招生標準的!
“還有——唔,記不太清了,總之杰那時候還有點失落吧,上面的意思大概是那對女孩子有自己的親戚之類的,還有著普通人的社會關系網——杰這樣把人帶出來的話她們的那些親戚會來鬧啦——”
五條悟是有些忘了當時高層給出的諸多理由,
但是其實就后面這個理由他記得很清楚。
因為——當時上面的說法并不是這樣的溫和,而是更直接的——更尖銳的——
【你要把這對普通人姐妹從家人身邊綁架走嗎。】
【夏油!
綁架。
用了這樣嚴重的詞。
那時是他陪著夏油杰一起去的總監(jiān)部,雖然夏油杰一直說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這是他一個人的任務,但是五條悟想到夏油杰平時對那些老橘子一口一個【大人】的態(tài)度,還是打算同行前往。
于是——
總監(jiān)部,
就在暗室無數(shù)緩慢移動的屏風包裹正中,他黑發(fā)摯友低著的眼眸頓時瞳孔縮緊,垂下的拳頭也攥緊——
五條悟就在他身側,便聽到了他低低的聲音。
像從喉頭擠壓的肌肉里擠出來的,像后牙咬緊時從細微的磨牙聲中滲出的。
“那些人”
“那種人也算家人——”
不知為何,五條悟那時有一種強烈的【要做些什么說些什么來打斷杰的話】的直覺。
具體要打斷什么他也不明白。
只是當即他就沖向剛剛發(fā)聲的屏風準備先踹翻屏風再說——
被還垂著頭的夏油杰扯著衣袖攥了回來。
夏油杰后面沒再說什么。
應下,離開。
也就是在他之后對著總監(jiān)部的老橘子痛罵時,杰那天沒有糾正他的措辭。
后面離開后夏油杰才和他說,他原本打算沖過去揍的那個發(fā)聲的老橘子是加茂家的家主,而五條悟他現(xiàn)在還沒完全繼承五條家,和對方起沖突會很糟糕。
“然后那對姐妹就被送回去了!
五條悟吸了口氣,這段過往很快從他腦海里沉沉掠過。又呼出。
“杰后面還有些擔心,似乎給枷場姐妹買了電話一直和她們保持通信交流——哦,聽說后面那個村子里面的人還把那兩個小鬼當神女侍奉起來了——”五條悟說到這兒不由皺鼻子吐了吐舌頭,嫌棄地扇風。
“那個村子都神神叨叨,做出什么來都不奇怪!
而跟著五條悟慢慢走入醫(yī)院里的遠山曉只是安靜地聽著。
少年灰綠色的眼平視前方,在他思考時,一步一步都走得很安靜,步距、步幅、乃至手臂在身側輕晃的弧度都幾乎一致。
月光從少年淺色的眼睫間漏下,照澈湖面。波光平靜。
“聽你說這次任務的人質是杰上次救出來的那兩個小鬼——”
“怪不得,這個地方和那個山村還蠻近的,果然又是那村子蠢貨不知道做了什么吧!
五條悟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惡神情,遠山曉眼珠動也不動,余光平靜地收入五條悟的神情。
那無機質的眼只在開口的時候灰綠的眸光掠動了下。
“這樣啊,”
“聽起來果然是很不靠譜的一村人啊——感覺做出什么來都可能啊。”
遠山曉應和著,然后又道,
“我在里面遇到的【咒靈】好像就是人類縫合起來的,感覺很有可能又是那村人把杰救下的那兩個姐妹獻祭了——或者賣給了做實驗的詛咒師吧——”*
五條悟聞言回頭,瞳孔緊縮,“【人體實驗】?”
遠山曉卻還是不著急的樣子,眸光平靜。
“這樣啊——”
“確定里面還是【咒靈】那種東西嗎?”五條悟想到了遠山曉描述的那種【咒靈】的麻煩,不由抓了下白發(fā)。
“嘖,你怎么剛剛不說這個——如果是縫合了很多普通人身體的咒靈可能就沒那么好對付,現(xiàn)在趕緊先——”
五條悟立刻咒力匯集,【蒼】瞬移——
【蒼】,五條悟常用來趕路的順轉術式,因其咒力瞬間匯聚時形成的巨大吸力,往往能夠在瞬間完成遠程移動。
瞬間——
本來應該如此的。
五條悟望著前方的目光頓了頓,過了會才緩慢地移向自己的肩頭。
被抓住了。
又一次。
在他【蒼】發(fā)動那快得人眼不可及的瞬間,明明體術和觀察力感覺都是普通人等級的少年一下抓住了他的肩膀。
肩膀上的手也被月光照得蒼白,沒有用勁——或者說根本沒有勁,只是虛虛搭著。
五條悟就下意識停住了瞬移的身形。
他望過去。
少年的眼此時也是平靜的,平視前面,沒有落點,也沒有看他。
月光暈著少年淺色的睫毛,淺色的眼睫。
淺色的語聲,像不在此世一樣的、平靜地過分地嘆出。
“這樣啊。”
“原來【他】就是這樣操控你和夏油君的啊!
————
操控?
什
“誒、”
在順勢思維一下被打斷的時候,大腦也會一瞬空白,只來得及回頭,看向因為神情過于平靜而顯得很可靠的少年!笆裁匆馑!
遠山曉這次聽到五條悟的聲音眼眸才動了動,像是終于從某種機械的思考里抽回了神,看向五條悟。
“五條君為什么下意識會覺得是那山村里的人做的呢?”
“因為——”
一般人的思考不會這樣快,但是反駁表達的欲望又總是先于思考。所以先會拖曳出這樣的聲音,然后再在中途靈光一閃時——
“因為——等等、你剛剛不也是覺得這是那山村里的人做的嗎?”
拿出其實并沒有經過嚴密思考的論據。
“我說是就是了嗎?”
遠山曉順勢反駁道,又笑了下反問,“五條君這樣容易被影響呀——”
五條悟聽這話炸了下毛正要反駁,話要出口又擰眉低下頭思考,這次似乎是打算在反駁的邏輯上多思考一會兒——
“影響五條君思維的應該不止我吧!
但遠山曉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被影響的也不止五條君吧!
“操控別人的時候,當然是不會讓獵物覺得自己被操控了的,周圍環(huán)境設置暗示,計劃一些突發(fā)事件強調暗示詞,不斷用令人信服的權威身份在心理序位的上層進行指引——最終讓你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得出——”
遠山曉笑了笑,抬頭,又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
“明明也有,山村里的普通人都被詛咒師或咒靈殺了,那對姐妹是因為有術式有用所以才活下來被做人質的可能——明明還有許多可猜測的其他可能——”
“五條君,”
遠山曉喊了下五條悟的名字。
“為什么你會得出唯一的答案?”
五條悟瞳孔生理性地縮緊,喉頭發(fā)緊,喉結滾動時目光還未完全聚焦。
思考還沒完全在他眼底結束,諸多線索也都在六眼的大腦里飛速運轉而還未來得及串聯(lián)。
五條悟又下意識要開口時,遠山曉已經打斷了他又一次思考不充分的發(fā)言。
“如果五條君你都會得出唯一的答案。”
“那夏油君也會得出這個答案吧。”
又一次提到了夏油杰。
剛剛也再說,【被影響的不止五條君】。
這是在說——
五條悟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又好像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怔怔望去,就看見少年在月光下清爽的笑。
“如果被操控更深的夏油君反應過來了——他會去做什么呢!
“五條君,思考吧!
————
本就厭惡的愚昧村民。
想要拯救又不得不把想救的弱小送回自己本就厭惡的村民手中。
因為厭惡、或者別的,一開始就不信任那些村民,日復一日的、和山村里的女孩通信,擔憂、幻想、恐慌。
被引導著、被暗示著,慢慢加深著對那些村民的懷疑。
所謂的高層偏袒普通人村民,對擁有術式天賦的可憐孤女視而不見。
擁有術式的人成為被欺壓的弱者,高層說要保護偏袒的弱小普通人成為欺壓弱者的人。
在這次事件的三角里,如果被打壓、壓抑的不滿無法像身處的咒術界體制的最高層宣泄,那不滿一定會傾斜向三角里的另一端——
除強扶弱,正義守序又俠義心腸的少年,感覺是最好利用操控的。遠山曉不用細想就能想出里面很多做手腳的地方。
如果他是高層的話——或者少有權力。那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比如既然高層可以指派夏油杰專門完成某個任務,那可以之后把咒術師和普通人對立的任務全部排給他——唔嗯可能是前期少許插入幾個這樣的任務,等夏油杰溫水煮青蛙習慣一點后再慢慢滲入更多。
比如尋找些被普通人欺壓的擁有術式的弱者的事件,三天一個小案例,五天一個大案例地送給夏油杰。人總是喜歡身邊統(tǒng)計法的,一般人看多了都會下意識以為身邊的概率即為這個世界的整體概率。
比如,高層找夏油杰談心談話要他不要拆散那對姐妹和她們惡魔普通人親戚“友好”的親緣關系時,用一些精神操控的咒物做做輔助或者用些話術技巧。
比如——
“夏油杰打過去的、每次接到的電話,對面真的是菜菜子她們嗎!
如果一開始就有人把【普通人】的形象為夏油杰抽象出來,再不斷替他重塑,再不斷替他暗示,那——
“身處在操控里的夏油君,應該也只能得出【山村里的普通人又做了壞事】這樣的結論吧!
遠山曉從思考中回神,總結道。
“哈?杰沒被術式操控。俊
“五條君剛剛沒被術式操控不也慣性思維了嗎?”
“那是因為——”
遠山曉不耐地回頭,驟然屈膝——
五條悟一看他要跪下就下意識雙手瞬間扶住他耳后小腿后撤然后迅速四望,“哪里又有咒靈??”
遠山曉平靜地直起膝蓋。感慨道,
“所以操控別人思維就是這樣如魚飲水呼吸一樣容易的事啊——”
下意識應激反應了的五條悟:
總覺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有點不對,不確定對面是不是在誆自己但是一時又找不出問題。
不是,這——
五條悟還在被遠山曉剛剛的行為硬控于【我有沒有被操控】的宇宙級加載思考中,就又聽到遠山曉毫不停歇的分析。
“比如,夏油君得出這樣的結論后應該會去找山村里面的那些人算賬吧——”
“所以說杰不一定會得出你說的結論——”
“誒?悟?曉也進來了啊,這么巧,”
急救科大樓,門口。
五條悟和遠山曉還在外面圍繞【有沒有被操控】展開辯論,正說著——
門口的陰影里就踏出一個少年來。
身形高挑,陰影全然落在他的身上,等從他身上褪去時,又委地拖曳為一地血跡和漿液。
五條悟沉默地看著牽著兩個還在發(fā)抖的小女孩,一身血污走出的摯友——
哈哈這個模樣和表情看起來感覺真的像是要去山村剁人一樣。
不對,他慣性思維了,又被遠山曉操控了——
不對,他根本沒被操控,這只是——
“那你們幫我看著下這兩個女孩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丸子頭的少年抹了下嘴角的血跡,眉眼沉沉,眼眸冰冷。說著便一別頭。
五條悟看著夏油杰冷酷撇過的下顎線。
這只是杰要去山村剁人了吧。
五條悟:
啊啊啊啊杰要去剁人了!杰被操控了——
不對他現(xiàn)在跟著遠山曉的思路走他是不是也被操控了,他——
遠山曉剛剛偷偷把空間塞到五條悟耳后鏈接意識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杰被操控了杰要被奪舍了杰要——】
遠山曉:
遠山曉被尖叫雞硬控一秒。
一秒后又覺得他的學生也很好地學會了操控。
【不對,又被遠山那家伙帶跑了,杰也可能只是出任務累了回去休息吧!
遠山的教學聲音冷冷響起。
【比如,杰應該是在剛剛和咒靈打斗的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村民販賣或背叛菜菜子她們”的證據,并因此相信菜菜子她們出現(xiàn)在改造咒靈里是村民造成的——】
【什么聲音,好惡心,怎么就在大腦里響起了。】
遠山曉原本只是打算試一試,因為現(xiàn)在夏油杰在面前,他沒辦法對五條悟完成現(xiàn)場教學,只是想到自己和五條老師可以通過空間意識交流。那這個可能是五條老師同位體或者過去的【五條悟】說不定也可以連接意識。
因此遠山曉在五條悟還在【啊啊啊啊】的時候偷偷在五條悟耳后黏上了空間——這時候的五條悟居然不是全天開著無下限的。連接意識后,就——
【誰——】
【你親愛的老師!
【你——我不信——】五條悟不知道遠山曉怎么做到在意識里通話的,但想到遠山曉那種異常的空間也感覺能夠解釋,所以就迅速回神到了現(xiàn)在的、更為緊急、十萬火急的議題,【你一定是還在操控我,杰怎么可能剛好按照你說的——】
“哦,忘記說了,里面之前那個咒靈,似乎是詛咒師進行人體實驗的產品,詛咒師本人似乎已經被那個改造咒靈殺死了,而這兩個女孩似乎是改造咒靈的儲備糧!
夏油杰拿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還帶著血跡。
是賣身契。
“似乎是被村里的親戚又賣過來做人體實驗的耗材的。”
看到賣身契的五條悟:
【比如,杰應該是在剛剛和咒靈打斗的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村民販賣或背叛菜菜子她們”的證據,并因此相信菜菜子她們出現(xiàn)在改造咒靈里是村民造成的——】
五條悟腦袋里適時地回憶起了遠山曉剛才的話——
過了會才反應過來這是親愛的遠山老師在口頭親自進行課件重新播放。
【不是吧你——】
【敬語。】
【不是吧您——】
【稱呼!
【這過分了啊遠山——老師。】
【叫我教父!
【】
遠山曉等了等還是沒等到那聲“教父”后,就繼續(xù)在意識里進行從容的教育。
【所以越是想要“反操控”就越容易落向被設置好的定向思維哦~五條君!
遠山曉還在調侃著。沒意識到五條悟焦灼的情緒。
于是——
夏油杰自覺已經交代完畢,安置好了菜菜子美美子她們后便要離開,剛邁步。
就看到。
“嗚嗚嗚遠山老師我們家杰原本好好的,現(xiàn)在是被奸人操控了啊啊嗚嗚快救救他吧嗚嗚。”
白發(fā)少年突然涕泗橫流(眼藥水都沒有只能捂著眼睛勉強不被發(fā)現(xiàn)假哭這樣),似乎要跪地求情(筆直的膝蓋堅強地彎了一度——這還是遠山曉視力好才勉強發(fā)現(xiàn)的一度。)
遠山曉:瞳孔地震。
夏油杰:小一倍的瞳孔雙倍地震。
五條悟——
五條悟還在擠眼淚沒擠出來并在思考遠山曉每次是怎么哭得那么流暢自然的——
哭得那么厲害不愧是老師!
跪得那么厲害也不愧是老師啊!
“悟你——”
夏油杰不明所以但是還是去抓看起來要學著遠山跪下去但是膝蓋只彎了1度意思一下的白發(fā)少年。
“五條君你——”
遠山曉不明覺厲但是還是放松了標準打算在五條悟喊出【教父】之前伸手把他扶起來。
遠山曉伸手——
“我可以把你冰柜里我沒吃完的那個冰棍給你吃!
迅速收手。
遠山曉冷漠背手。
“跪著吧。”
第067章 道德于他無拘
【所以, 為什么你覺得這次任務是誰引導的陰謀?】
在遠山曉暗自收回了黏在高專五條悟耳后的空間后,意識空間里五條老師的聲音就在遠山曉與高專五條切斷聯(lián)系的瞬間響起。
【因為如果是蝴蝶效應、或者世界線的擾動——這些無序的自然變化不會這樣有目的性啦!
遠山曉其實不喜歡把自己的思維過程講出來,對他而言他的思考更像是很多一瞬間匯集而來的思維閃光, 只是瞬間直覺所至,要讓他復盤理順實在是很麻煩的事情——但是五條悟在提問時, 他下意識的想法不是“糟糕,對面好麻煩!倍恰霸愀, 我會不會講不清楚”。
遠山曉對自己的講解能力稍微有些不自信,不過。
【之前五條老師不是提過“前世”有個奪舍了夏油君的反派嗎——】
遠山曉慢慢地開口, 覺得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應該能輕松——
【我只說了有個會奪舍的詛咒師吧,什么時候向你提過杰被奪舍的事。】
嗚嗚嗚嗚啊果然不輕松啊啊。
出師未捷的遠山曉像被抓包了作業(yè)沒寫的學生一樣下意識痛苦面具地低頭想要抱住誰的大腿求饒——然后,
就看到了此時此刻正假裝屈膝假裝要抱他大腿哭嚎的高專五條悟。
遠山曉:
遠山曉看著流著假淚, 屈著假膝, 抱著假腿的五條悟。
就突然心如止水并且能接收自己的平庸了。
畢竟這樣平庸無能的自己都能讓五條老師的過去cosplay啊。
只是, 遠山曉平靜,又腦中宇宙風暴地因為面前這沖擊力很強的場景沉思。
這樣站在第三視角看才發(fā)現(xiàn)——這種場景真的有點讓人拳頭發(fā)硬啊。
究竟是因為現(xiàn)在是五條悟在cos他所以才讓人拳頭發(fā)硬, 還是因為cos的是他所以讓人拳頭發(fā)硬。
還是因為兩個讓人拳頭捏緊的人合二為一會有的1+1>2的效果嗎?
遠山曉覺得自己應該先處理眼前的景象——踹開五條悟然后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冰棍拿出來丟在地上再踩兩腳進行嘲笑。
所以遠山曉在意識空間里聲音迅速掠過。
【五條老師就當我是猜的吧!
【總之,我覺得這次事件應該是五條老師之前說的那個縫合線腦袋這樣設計的陰謀啦。】
【因為——】
遠山曉終于順著自己的心意從空間里拿出了五條悟的冰棍,在自己面無表情還在直視著一臉“”的夏油杰時, 手就伸到五條悟面前——
惡狠狠地徒手掰冰棍,惡狠狠地沒有掰動,又惡狠狠地在五條悟肩膀上擦了擦濕手增大摩擦力把冰棍掰成兩截惡狠狠地扔地上,最后惡狠狠地把被凍得發(fā)紅且痛的手沉穩(wěn)地背在背后,
沉穩(wěn)地一邊背著手狠狠搓手一邊看向“”的夏油杰。
“夏油君,是打算去報復誰嗎?”
【是我的話, 我會這樣設計。】
意識空間里沉默盯著外面場景的五條悟等到了遠山最后的解釋。
而還看著自己碎成兩半的可憐冰棍的五條悟,不知道是該看冰棍遺體的哪截時, 等到了遠山最后的語聲。
“夏油君,要去殺人嗎?”
————
在遠山曉語音落地的瞬間。
空間里外的兩個五條悟都瞳孔緊縮。
無論是否擁有未來的記憶,他們都有著那樣清晰的直覺——這樣的話、這樣的一刻,會是夏油杰與他們的轉折。
普通人與夏油杰,大義與守序的少年,似乎是哪條世界上他們都會遇到的轉折點。
而率先邁步站在這個轉折上的、唯一有能力糾正這個轉折的少年——
平靜抬頭,爽朗笑開。
“不要露出那樣驚訝的表情啦!
“畢竟如果是我的話,”
空間里的五條悟又聽到了那樣的話。
“我會這樣做!
少年在空間外也這樣講著。
身影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似乎他里里外外,都是這樣一個樣子。
被月光照耀著的少年,比起說身無陰影。更多是無所謂陰影。
他平靜的眼底沒有善惡,沒有光影分明。
————
“你在,說什么,曉”
夏油杰瞳孔還保持著縮緊的模樣就映入面前的少年的身形。
讓夏油杰感到陌生的,比起說是剛剛遠山曉那一番奇怪出格的話,更多是此刻,少年都還自然輕快的神情。
少年像是沒意識到他說出的是殺人而不是切菜,也像是沒意識到他身邊的這兩個少年都在因為他的話而瞬間望來,就算是五條悟,說著要玩梗開玩笑的白發(fā)少年,此時也神情頓住,像是想要在此時分辨什么,緩和什么,又還是只能用那樣茫然的、略微破碎的目光盯著他們——
而遠山曉毫無所覺。
夏油杰察覺了,卻還是先別開目光。
夏油杰,是抱著深沉的罪惡與一去不回的決絕準備去處理那些山村里一而再再而三毒害枷場姐妹的毒蟲村民的。
他知道殺死普通人意味著什么,他知道一個人生命的重量會有多沉痛,他知道——但是大腦和心臟好像都迷迷蒙蒙地、沉浸在屬于自己又像是不屬于自己的悲寂沉淵里。
像是以前已經走過了這條路,命運已經在他混沌不清的思緒里牽出了這條路,哪怕他還迷茫不清,哪怕他謹慎的性格下意識覺得也還沒到自己要去手刃山村里的普通村民的時候,那樣迷蒙的直覺還是讓他思緒無論出走多少次都會回歸,并且不知為何地暗自相信——
他會走上這條路的。
殺死普通人,屠戮不公正,最終血鑄自己的大義。
即使殺死普通人意味著悲劇的開端,他也要殺死——
“哇啊,不過杰就別去殺人了!
遠山曉俯身盯著夏油杰手上的簽著【枷場】姓氏的賣身契,一邊順手自然拿過,在心底自得地對五條悟分析這個賣身契的各種漏洞,
【一看就是假的啦,作假得這么明顯,迷信神佛排斥外來人的村民寫字工整得像個大學生——哈哈沒有自夸的意思啦!
【而且簽名的地方和寫下賣身契正文的地方雖然看起來是兩種字跡,仔細看能夠發(fā)現(xiàn)相似的書寫習慣,比如寫完漢字后會頓筆一下落下小點,村民的名字里有復雜的漢字居然也沒用平假名替代,看起來造假的那個人自己文化水平很高嘛但是還是不如我等大學生——沒有自夸的意思。】
【所以一看就果然如我所料是那個后面會奪舍夏油君的家伙設計夏油君去殺普通人啦——我猜那個家伙應該沒有直接能殺死夏油君或者能直接對上高專和五條君的能力——只能迂回地用這種方式設計夏油君和高專以及五條君對上,哈哈說不定之后就是再用高層的身份頒布個通緝令讓五條君去殺夏油君呢,夏油君如果被通緝致死的話那個家伙就能獲得夏油君的身體自己奪舍啦。】
【哦那個家伙在高層里面這點也是我猜的——畢竟我很會猜,上次和上上次猜中夜蛾巡課的時間都是我獲勝——沒有自夸的意思!
在意識空間里于五條老師面前自夸了三遍后遠山曉終于滿足了些,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五條老師沒回應他,這點讓他有點不安,但是——
“我去就好啦!笨臻g外遠山曉還是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邊思考邊笑道,
“畢竟感覺杰去殺人的話肯定會留下痕跡——哦,說不定杰就是那種想法,殺人后被咒術界發(fā)現(xiàn)也無所謂——就正好和同級友人割席不把他們牽扯進來——”
遠山曉想了想理清了夏油杰可能的思路,然后在夏油杰用著那樣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來時,以為是在對自己猜中他想法的夸獎,不由又自夸了一下。
“哈哈是我的話殺人肯定不會像你一樣留下痕跡啦——沒有自夸的意思!
空間里一直沉默聽著不知道如何開口的五條悟:
遠山曉面前一直聽著不知道如何打斷的夏油杰:
五條悟因為【前世】隱隱知道遠山曉私下也做了許多半黑不白的事,所以知道遠山曉此時沒有開玩笑。
而夏油杰則是因為遠山曉猜出了自己的思路所以下意識不覺得遠山曉是在開玩笑,雖然不理解自己這個朋友怎么黑化了但是總覺得需要搶救一下。
而剛剛撿完地上的冰棍垃圾好好用咒力把垃圾處理干凈的五條悟抬頭,推著圓框墨鏡努力聽進遠山曉的話并且開始思考的五條悟——
“哇啊不愧是遠山老師——”
遠山曉正要笑著說什么的表情就驟然一頓,那是下意識知道五條悟肯定又要說什么糟心的話了,但是又想聽聽有多糟心所以下意識停住等待的表情。聽到——
“不僅很會自賣自夸還很會在途中完美融入拉踩啊!
夏油杰:
遠山曉:
五條悟表情恍然而真摯。
遠山曉拳頭攥緊而真實。
————
“所以——就是這樣!
遠山曉平靜地攥緊了拳頭然后又平靜地有如棉花一般松開了拳頭——
并不是說不敢揍五條悟的意思畢竟他才是老師他有什么怕五條悟的,根本不帶怕的只是剛剛手才掰了冰棍痛著的就不委屈自己的手去揍人了——所以根本不是什么不敢揍的理由畢竟他又不怕五條悟。
遠山曉被五條悟這樣一刺后,也沒有了炫耀自己聰明才智的想法,畢竟他想自夸是一回事,五條悟真的捅破說他在自夸又是另一件非常不能讓他接受的事。
遠山曉老實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加上枷場姐妹還在一邊瑟瑟發(fā)抖。
三個人加兩個小孩就先轉移到了附近的酒店,幾人訂好房安頓下來后,遠山曉便在茶幾上把賣身契攤平,把剛剛自己向五條老師解釋的這個枷場姐妹賣身契不合理的地方向夏油杰和五條悟再解釋了一遍。
當然,問枷場姐妹可能是更快的辦法。
但是問她們時,果不其然她們都說沒有看清什么,記住的東西也不清楚。隱約的說辭也符合她們是被村民賣過來的這個可能——
“畢竟小孩子,她們術式又沒開發(fā)完全,蒙蔽下五感引導一下感知也很容易被引向【我們是被村民賣給詛咒師】的這個印象!
遠山曉沒有相信證人的主觀說辭——咒術師想要引導兩個小孩模糊的記憶還是很容易的。
他還是更多以賣身契上的客觀漏洞等作為證據。
不過遠山曉還想問問枷場姐妹被送回山村后,與夏油杰的那些通話具體情況是怎樣的,想看看她們通話時有沒有受到什么暗示,轉而被人利用這些通話再給夏油杰加強了【村民為惡】、【村民早晚會迫害她們】的暗示,進一步為今天的事件鋪墊。
但是在他想這樣去問時,被五條悟悄悄伸出的手攔了一下。
夏油杰還在不遠處的墻角自顧自地低眉扶額,陷入混沌的沉思。
他一直因為枷場姐妹的事情被上層壓迫——因為他想把她們帶離山村,然而高層一直反對,尤其是那個加茂家的家主,總監(jiān)部的高位大人還因此多次找過他談話。
然而在后面的和枷場姐妹的幾次聯(lián)系中,也的確得知她們過得不好,本就擔心,今天又發(fā)現(xiàn)她們可能被村民賣來做人體實驗,就更——
憤怒、以及不明朗的其他情緒交雜為殺意——殺意還未迸發(fā),又被遠山曉糊里糊涂地一搗變得復雜難言,像破裂的水管即將因為壓抑到極致的水壓迸發(fā)出傷人的水刺時——再次被捂住裂口。
夏油杰只聽著,混沌、又暗流激涌的水流在自己腦海中滾蕩的聲音,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條悟看了眼墻角的夏油杰,又看了眼面前完全沒察覺夏油杰情緒不太對也沒察覺枷場姐妹還在受驚狀態(tài)的少年,伸手攔住了要去找菜菜子她們的遠山曉。
遠山曉抬頭。
五條悟低頭。
二人沉默對視一瞬后同時開口。
“五條君你想休息了嗎?”
“先讓那對小鬼休息吧!
五條悟:
遠山曉:
五條悟趕在自己尊師重道的美德消失之前給隔壁預留給枷場姐妹的房間立下了保護的結界。
遠山曉趕在自己要被五條悟嘲諷之前把枷場姐妹傳送到了隔壁五條悟立下保護結界的房間。
“噗,就你這情商還老——”
遠山曉平靜地踩了五條悟一腳。
并覺得自己這是在試探五條悟腳上有沒有覆蓋無下限。
看起來是沒有無下限的,因為他精準踩中了,然后——
“巴黎世家的3xl,中古,算你160000日元吧!*
遠山曉:
【五條老師你看他——】
遠山曉下意識沖到意識空間里抱怨。又一下頓住。
【不對,五條悟你看你——】
【沒事,他騙你的!
空間里的五條老師微妙沉默了會兒后冷靜開口,
【啊我就說五條老師的過去肯定不會這么討——】
【159999日元就可以買到。】
嫌。
遠山曉兩耳不聞五條事,切斷了與兩個五條悟的聯(lián)系,徑直走到了低頭靠著墻壁的夏油杰面前。
而夏油杰注意到遠山漸近的腳步,頓了下,慢慢抬起頭來,被夜露沾得黑濕的劉海一下晃過鼻尖,掠過那還有些渙散的眼眸。
“曉”
“你說這是有人引導我要去殺山村里的普通村民,那——”
夏油杰的聲音一瞬拉長,遠山曉覺得可能有什么不甘的怨念在這斷音里墜落,只是夏油杰最終吐出的仍是理智的思考。
“那背后那人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我了解到有一個擁有奪舍術式的人想要夏油君的身體。”
“夏油君如果對普通人犯了殺孽——被逐出咒術界,他會很好下手吧!
遠山曉簡短地總結道。
他隱沒了很多中間的細節(jié),也隱沒了雖然很想加上但是剛剛被五條悟攔了一通覺得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當然如果讓我教你的話我可以讓你殺了山村那些人也不被咒術界發(fā)現(xiàn)啦】。
沒有自夸的意思,但是為了不被那個五條同學閑言碎語自己還是不要自夸吧。
“夏油君,有沒有感覺意識并不清楚或者混沌的時候啊?”
“是懷疑有精神類的術式影響杰嗎?”
五條悟走了過來,遠山曉試圖不要注意五條悟腳上那踹他一腳都算是他碰瓷的鞋子。目光筆直地只看夏油杰。
“我的六眼沒有發(fā)現(xiàn)術式的痕跡哦!
“真是沒用的術——”
“160000日元!
“真的是沒有用術式啊。”
夏油杰剛剛沒聽到兩個人的拌嘴,只是迷惑了一瞬便又收神繼續(xù)低眉道,
“但不管怎么說,這都只是曉的猜測吧!
夏油杰在質疑他,遠山曉感知到了,夏油杰的質疑不完全是對他猜測的陰謀的質疑,而是——
“該怎么證明呢?”
在夏油杰下一句發(fā)問落出時,遠山曉的思緒收回,輕快道,“很簡單啊。”
“背后的人要找到能夠刺激夏油君殺心的這個時機、準備恰好的事件,也是很難的。前面又是各種暗示又是要用高層打壓的,用盡手段,蟄伏久矣,好不容易準備了這樣一個機會——”
遠山曉拖長了聲音,眼看著音調揚到高潮時又語氣憊懶地無所謂落下,“如果山村的村民被其他人殺了那他的計劃不就完了嗎?”
“畢竟他是要讓夏油君殺普通人!
“如果被其他人殺死了村民,浪費了這個機會。要再找一個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
五條悟和夏油杰都意識到了遠山曉要說什么,二人齊齊抬頭,一瞬想要出聲制止,卻還是晚了,少年的聲音更快一步,他們望去的眼只看到,
酒店暖白的頂燈燈光落在少年無所謂抬起的臉上。
淺色的眼睫,淡漠的灰綠色眼映著暖光,卻好像只是映著。
“所以,我剛剛就說了啊!
“夏油君留下。”
“山村的村民我去殺!
毫無暖意。
————
夏油杰:
夏油杰覺得此時有比思考山村的人該不該死更嚴峻的問題。
五條悟:
五條悟覺得此時有比要不要讓踩了自己鞋的遠山曉賠錢更嚴重的問題。
夏油杰分不清這是遠山曉要阻止自己去對山村的村民下手的計謀還是這人其實就是這樣天生反社會的極端想法。
而五條悟也分不清這是遠山曉又一次教學展示【操控】還是他已經被【操控】走了所以會想著遠山曉踩了自己的鞋和冰棍都不重要。
只是——
“有點晚了,我先去了,最近有門禁,我得十二點回去睡覺!
少年說著皺眉有點苦惱地撓了撓臉頰,然后就毫不猶豫地轉身準備傳送——
“等等——”
“不急——”
夏油杰和五條悟的手一左一右都拿出了200%的速度抓住了少年的肩膀。
“你剛剛說的是認真的嗎?”
“你剛剛是在開教學玩笑嗎?”
遠山曉回頭,自己兩個學生一左一右地同時開口,
遠山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還笑了下。
“我剛剛是認真地沒開教學玩笑!
夏油杰:
不知道為什么get了這是一個玩笑梗。
不過因為少年這無厘頭的一句話,夏油杰稍微松了口氣。
“我可以留下不過去。不過如果你要去山村探看情況的話,讓悟跟你一起吧!
還在默背遠山曉剛剛那句聽起來很天才的回答的五條悟,“?我?”
指了下自己。然后又很快反應過來。
“嗯!我!”
遠山曉看著夏油杰,盯了會,眨了眨眼。
他不知道為什么夏油杰要把他去山村殺人,說成去【山村探看情況】。
五條悟倒真有可能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但是——
遠山曉伸手,一個響指。
驟然落下的空間隔絕了聲音。他就在此時湊近夏油杰,
臉已經掠過夏油杰的肩頭,灰綠的眼全然睜開時瞳孔后移。
“夏油君,之前說——”
“【你說這是有人引導我要去殺山村里的普通村民,那——】這句話后面。”
遠山曉一字不差地復述了夏油杰方才的話。
眼眸動也不動,因為全然平靜的緣故,顯出一種冰冷的非人感來——非人的包容。
不論道德,不顧善惡,只是一視同仁的冰冷包容。
“是想說,【那——山村里的人就不該死嗎】吧!
灰綠的眼眸映入少年瞳孔緊縮顫抖的側臉。遠山曉笑了下。
“我沒有審判別人生死的喜好和權能!
“不過如果夏油君不是出于審判覺得他們【該死】,而是出于自己喜怒希望他們死去的話,”
“那我也可以——”
遠山曉安靜收回目光,手撐著墻壁,慢慢退回,無所謂地要吐出尾音——
【曉。】
“——也不可以什么都由著自己喜好來!
夏油杰:
“啊?”
隔絕聲音的空間壁撤去。
遠山曉義正辭嚴,“夏油君不能什么都由著我的喜好來。”
剛剛還在因為遠山曉的話而對那個場景微妙心動的夏油杰:
“?”
【曉。】
又聽到了意識空間里的聲音,遠山曉咽了下口水,聲音抖了下,不過還是很快繼續(xù)橫眉嚴厲道,“我不是都教過你不能——”
終于能聽到遠山曉在說什么的五條悟一下插入二人中。
“憑什么只教杰不教我——”
夏油杰:
“啊?”
第068章 設計中的設計
“所以, 你真的打算去殺死山村里的那些家伙嗎?”
夏油杰留在了酒店看著枷場姐妹她們,遠山曉留了個心眼,在之前擦身而過夏油杰說話的時候在他褲兜里用空間黏了個定位器。
因為定位器是藏在他空間里黏上褲袋內側的, 所以可以隨他心意隱沒于世不被夏油杰發(fā)現(xiàn)。
而夏油杰比起思考自己之后做什么,似乎更有些擔心要了山村地址就要離開的遠山曉。在目送他和五條悟離開時夏油杰都是擰著眉, 沉著眼,一言不發(fā)的。
如果遠山曉回頭看到應該會忍不住拍照記錄夏油杰cos batman深沉臉的實況。
而五條悟雖然沒有夏油杰那樣深沉的樣子——他下意識相信遠山曉不會做出他所說的出格的事——但是還是在跟著遠山曉傳送的時候探頭試探道!罢鏆幔俊
然而得到的回答還是——
“當然啦!
少年看也沒看他, 臉上還是那樣輕快自然的樣子。
看不出來是玩笑還是真心話。
五條悟只是心底有那樣的直覺,覺得遠山曉應該不會真的做什么糟糕的事——雖然他看起來比想法不明的夏油杰還要極端, 但是——
五條悟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有那樣的直覺。
所以五條悟只是慢慢攥回繃緊的手指,面上仍做著無所謂的樣子回頭道, “好吧, 你的計劃是什么——”
遠山曉本來沒打算回答——
“godfather——”
遠山曉很快回頭回答,
“很簡單, 我去殺村民——在背后布置這一切的家伙一定會被逼出來,我們就在他露出馬腳時把他抓住, 然后再狠狠逼問他對夏油君做了什么——”
五條悟暗自認真地聽著,雖然感覺沒什么問題,但是還是擰了下眉。
“這么自信?感覺你不像會用【一定】這樣肯定詞匯的人啊——”
“【想出這種計劃的我一定是個天才】!边h山曉秒舉例反駁。
五條悟:
“好吧!
五條悟因為遠山曉這臉不紅心不跳的舉例沉默了一秒。
等他再抬眼時, 二人已經到了夜風冷冽的山峰之上,白月高懸,垂眼,山村便在他低目可望的臺地上。
在二人都準備飛身而下時, 五條悟突然一頓。又抓住了遠山曉的肩膀。
“你說的是,做出要殺死他們的樣子, 然后逼出幕后黑手吧?”
遠山曉的黑發(fā)在月光里暈得有些發(fā)淺,就像他回頭望過來的淺綠眼一樣, 五條悟在這雙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浮過。
“可能吧!
又凝實。
“如果我真的殺了他們,五條你會做什么嗎!
五條悟敏銳注意到了稱呼的變化,但是比起這個變化,比起這句話,首先在五條悟腦海里閃現(xiàn)的是另一個莫名的直覺,推搡著莫名的話脫口而出。
“你在問我?”
遠山曉正打算不耐地重復一遍,抬眼——
“還是在問誰?”
在少年眉眼抬起時,白色的月光就在他眼底分分又合合。
月色無言。
————
“五條君是怎么看待殺死普通人的呢?”
“哈?”五條悟似乎因為遠山曉在這樣的場合提出這樣讓人心緊的問題擰了下眉——畢竟這個問題就像是在高考考場上問監(jiān)考老師【你對作弊有什么看法】——五條悟有些焦躁,但是還是按捺住,“為什么要做這樣無聊的事?”
“對啊,為什么要做這樣無聊的事——”遠山曉瞳孔渙散了瞬,下意識跟著跑走,不過還是很快回神凝眸,“但是總也有和五條君看法不一樣的人吧!
“雖然可能你覺得普通人跟蟲蟻草木一樣是無需多投一眼的背景板,他們甚至不會讓你意識到你的強大,就像大象很難因為林木叢花意識到自己是大象——但是,會有人意識到了自己的強大,然后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然后就會在意識到自己是誰前,先意識到自己該為別人做什么——”
雖然遠山的比喻古古怪怪,但是五條悟還是很快接道,“你是說杰?”
遠山曉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因為他這樣過快的直覺而微微詫異,又好像是因此莫名在透過他想到了誰。
“那你呢?”
五條悟沒有被遠山曉帶遠,很快又回到了現(xiàn)在的場景,“你說去殺——”
抬頭,卻又因為遠山曉的目光而怔了下,五條悟瞇眼。還沒說什么,失神片刻的遠山曉就已經回神。
遠山曉回神后瞬間反抓五條悟伸來的手,扣住手腕,五條悟又沒有開無下限,他松松扣著的手指就和聲音一道,順著五條悟頓住的話音往下。
“如果是我殺普通人,你會怎么做?”
五條悟沒在意遠山曉奇怪的動作。畢竟現(xiàn)在遠山曉奇怪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他實在搞不懂遠山曉在想什么,就像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明白遠山曉到底是不是對山村里的那些人起了殺心,又是為了什么要這樣說又要這樣做。
如果遠山曉去殺普通人——
這對五條悟不是會猶豫太久的問題,思考沒發(fā)生的問題本就——
然而,五條悟瞬間抬頭,他身前的少年突然后退一步,后撤時少年的手就從他剛剛攥住的手臂上滑過,剛剛體溫沾染的地方瞬間失去暖意,五條悟這才清晰察覺了遠山曉手拿離時夜風的冷意。少年手滑離時,手指逐漸松開,
“你是為我”
遠山曉望著他,目光就像月光一樣朦朧。五條悟不確定投射在這雙眼里的倒影究竟是他,還是月光。
又或是二者重合又融合。
少年聲音顫了一瞬,隱沒在呼嘯的夜風里,朦朧不定的像少年此時望來的目光。
過了會,遠山曉的目光才凝實在五條悟身上。
“五條君——來比比誰的速度快吧!
哈?
五條悟剛要迷惑開口,遠山曉的手已經拿開。
“是你先殺了我——”
“還是我先殺了——”
像【321】倒計時搶跑的狡黠小鬼一樣,在遠山曉尾音還沒有落下時,在他仰倒腳步后錯還沒摔下山谷時,狂風激蕩。
巨大的空間刃不知何時已然傳送而至。
瞬間,掠向山谷中的——
“——普通人!
————
在盯著遠山曉笑著仰倒的身影落下時,五條悟怔然沉默了好一會。
他身邊的人都是瘋子對嗎?對的。
五條悟還在因為剛剛遠山曉和他這樣親密的身體接觸而怔愣——之前少年不知道為什么總避開和他的各種接觸,然后就聽到了少年的中二發(fā)言,還沒完全從中二劇場回神,就看到了他的中二老師居然來真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和遠山曉去打拳皇原本搖著游戲桿正要出擊結果遠山曉的拳頭直接破了電子屏給了他一拳——
讓人又“??”感到不可思議又——
五條悟眨了下眼。
身影瞬閃而至。
他臉上的墨鏡在他墜下時便因他一側頭而飛開,無形的空間斬擊線在他此時亮比蒼穹的藍眼底無處遁形,不過眨眼——
【蒼】瞬移,超過了前方的少年,無下限展開,以身攔在無形的空間刃前——
又——
“慢啦——”
被超越。
遠山曉在傳送掠過五條悟身側時,那被五條悟一分為二的透明空間也跟他一道流過五條悟身側,遠山曉輕快向前一指——
無形的游龍掠林響葉——有如風過,摧木斬草,巨大的風刃瞬間辟開一片空地急急而去。
此時藍眼冷亮的五條悟怔了下,意識到了遠山曉的術式——
遠山曉的空間如水流般斷而更流,除非他把無下限展延得包裹住村莊,否則僅憑他現(xiàn)在的無下限無法阻止遠山曉那可突破一切的【異質空間】。
五條悟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如風中火舌般顫了下,又瞬間換手結印在村莊外落下結界——洶涌的咒力瞬間激蕩而來涌入結界之中,夜幕倒灌,咒力逆流包裹村莊——
然而。
五條悟的藍眼縮了下,果然,
流下的黑幕還未成型便寸寸碎裂。結界攔不住那無形的危險空間。
除非他把無下限展延得包裹住村莊——
或者——
定位到村莊的位置對于遠山曉而言輕而易舉,所以哪怕他現(xiàn)在不看,空間游龍也能輕松斬向還在酣眠的村莊。他在剛剛超過五條悟后,不知為何就頓住了身形,站在五條悟的面前,動也不動,只是看著五條悟,看著五條悟意識到了什么又看向他——
不然。
五條悟看著面前明明即將殺人卻還是一臉輕快抿起嘴角的少年。念頭回轉。
比起現(xiàn)在展延無下限這種來不及的方式,現(xiàn)在更快的方式應該是——
業(yè)已習慣責任的本能早在理智之前驅使著五條悟伸出了手,手臂轉過,藍色的——劇烈的、把他和他面前少年發(fā)絲都吹得揚起的咒力無比閃耀地在他轉手時匯集在他的掌心。
耀眼得像凌空升起來一道藍月。
被藍月照耀著的遠山曉就笑了笑,“終于想明白了嗎?殺了我才是最快的辦法!
邊說,邊在這種時刻還忍不住吐槽。
“剛剛也在說的嘛,是要和五條君比一比我們誰殺人更快的嘛!
“為什么,”
現(xiàn)在還是這種平靜的表情。還是這樣自然的神情。
為什么,
“要做這種事情。”
【蒼】的藍光閃耀于手心,面前的少年沒有做任何防護,自己已經針對他可以傳送的距離方位做好了指引咒力的預備計算,所以——
掌心的咒力卻還是沒有射出。
“為什么?唔啊果然是經典的想臺詞的環(huán)節(jié)啊!鄙倌旰孟窈苡行┛鄲赖氐皖^想了想,在自己經典的臺詞庫里索引了下覺得比較酷的臺詞,然后抬頭撓了撓臉頰笑道,“世界上有夏油君那樣重視普通人生死的人,也會有我這種誰都不在意的人吧。畢竟這個世界這么可怕,能死在五條君手里也挺好!
一連說了一大串話,遠山曉莫名頓了下才說出最后的作結,
“如果你現(xiàn)在不殺死我,可能某天我這樣隨意的主義也會與你的規(guī)則對峙吧。”
五條悟看著這樣的遠山曉又有了那樣的感覺,沒有帶稱呼,眼眸被咒力光芒照得模糊不清。
是看著他嗎?是在和他說話嗎?
歪理。完全不懂。
什么笨蛋。
想不明白,
但是——
掌心顫抖著,指尖迷惑著。
但是六眼已經可以看到那無形的空間斬擊在接近村莊時精準地展開拉長——務必做到一擊全滅。
“畢竟,我沒有什么在意的——”
斬擊線已然臨至村莊之前。
掌心顫抖的藍光眨眼間便亮得驚人,因為過亮過近,反而像藍光被撐脹只剩了白色。無比刺眼地在五條悟手心點燃。*
光芒大盛,然后——
白光這樣劇烈,什么都看不清,不過遠山曉還是看清了那只透明手的輪廓。
只是輕輕地覆過了白光,像扣上了打火機的蓋子。遠山曉望著笑了下,緊緊盯著那橫來的透明手掌。
屈指一彈,便——
讓五條悟原本的【蒼】沒來得及射出。
晚了一步。
讓他早已預定好路線的斬擊便一刻不停。
先了一步。
橫掠村莊。
血成定局。
幻境破碎。
————
“所以,這不很正常的嗎?”
在咒力編織的幻境破碎后,露出的只有早已無人所在的村莊。
“一般嫌疑犯都會在自己計劃的關鍵時刻監(jiān)控著的吧。”遠山曉手撐著膝蓋看著正蹲在土堆上自閉的白發(fā)少年!半m然不知道他具體是用什么方式監(jiān)控到了我們的動靜,但是很明顯他應該知道了是我們過來,是我要來殺山村里的普通人,而不是夏油君——所以他改了計劃。”
“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白發(fā)少年悶悶埋頭悶悶地開口。
遠山曉莫名感覺對方好像不太高興,自己應該安慰一下,于是伸手過去——
給五條悟的頭發(fā)扎著辮子。
遠山曉一邊動靜悄悄地幫他綁沖天辮,一邊碎碎叨叨道,
“五條君過來時太著急了,你現(xiàn)在抬頭用六眼看看,應該還能分辨出那個人幻覺陣法的咒力殘穢——雖然他在這邊用了很多二三級咒靈用咒靈的咒力模糊了這點——”
“你——”
遠山曉看到五條悟真要抬頭了,便裝作拂灰塵一樣收手。
五條悟原本想說遠山曉沒有六眼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不過五條悟先反應過來了另一件事,“不是我著急——是你一直在誤導我讓我著急吧——你一直說著奇怪的話做著奇怪的事讓我分散注意力以至于不能意識到這里設下了幻境——”
遠山曉看著五條悟隨著他生氣開口而腦袋上一晃一晃的小辮子,心里平靜想著,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太好騙了但是——
“誒——那是因為我猜這里也有那種特殊的監(jiān)控手段,怕五條君演技不好嘛~”
還是再騙騙試試吧。
五條悟沒信這個借口,“你明明有那種在腦中通信的方法啊——倒是告訴我一聲啊!
怎么真不好騙了。
遠山曉沉默了下,他之前察覺自己用意識空間和五條悟通信時五條老師有些不高興,所以——“突然就用不了呢!
再試試!
五條悟:
“倒是認真敷衍我一下啊!”
“而且——”
白發(fā)少年驟然回過頭來,沒有墨鏡遮擋的藍眼看向遠山曉時被激蕩的情緒燃得明亮無比。
遠山曉覺得自己有些討厭這樣過分明亮的藍眼。
像,眸光一下投射到他絲絲絮絮的計謀深處,重云陰影里。
然后看到——
“你當時看起來就像是別有計劃一樣——像是、”
“像是——”
遠山曉冷淡地等著五條悟的話落下。
落到沉默的意識空間中。
“在利用這件事試探誰一樣。”
————
“與其說這個,五條君還不如快點趁幕后主使逃遠前趕緊用你的六眼看一看他位置在哪兒吧,就算那家伙再厲害,距離他得知【我要殺村民】這件事也不過半個小時,也就是說這是他才設的幻境,他跑不了那么快的!
“不要把六眼說得像狗鼻子一樣啊你這——”
遠山曉目光望來。五條悟腦袋上的辮子憤怒地晃了下然后低頭。
“這教父大人真會比喻。”
五條悟悶悶起身,一邊用【蒼】掃蕩著周遭咒靈祛除咒靈咒力的干擾,一邊用六眼迅速探看。
“為什么幕后那家伙要做這種事啊。”
“誰知道呢!彪m然這樣說著遠山曉還是好好解釋——并不是因為那句【教父】的原因。
“大概是知道五條老——五條君是有責任心的人,所以一定會和【一定會殺死村民】的我發(fā)生沖突吧,等我倆打起來一死一傷后——”
“不是我又不會真的殺你啊你這——”
五條悟辮子憤怒后晃憤怒望來,對上遠山曉平靜的眼睛。
“這教父大人一點也不理解我!
遠山曉翹了翹嘴角,繼續(xù)道,“結果我們矛盾主體的山村的普通人實際上已經被救走了——我就說這是重要耗材吧,如果沒了要再找這樣符合夏油君調性的普通人靶子可就很難了——在之后他還能想想辦法把我倆死傷的事嫁禍到村民身上順便把夏油君也坑進來——”
五條悟邊聽邊抿直嘴角,深深感到一步一陷阱還沒來得及有一絲后怕就聽到——
“是我的話我會這樣做吧!
五條悟:
倒也不必補充這點。
“所以你之前是故意裝作要堅定地殺了村民的樣子,好讓對方順著【遠山曉一定會殺村民】的基礎設下如你心意的計劃嗎?”
五條悟這次猜得很快,遠山曉有些驚異地看了五條悟——腦袋上晃悠的辮子一眼。
孩子長大了。一夜之間。
果然是他頭發(fā)扎得好。
“對哦,【操控】就是這樣的事吧。”
遠山曉收回目光,有些憊懶地開口。“但是有點無聊!
“哇啊我之后也會學會——”
“不可能!
說著【無聊】,遠山曉卻在五條悟驚嘆響起的瞬間就打斷了他,五條悟對上少年抬頭望來的眼,灰綠色的,被月光照得發(fā)白透明的。映著一夜星河。
少年盯了他好一會。
他也看著這眼底的月色,與自己模糊的倒影好一會。
月色和他的身影交織。
他之前就有那種感覺,好像所有人都沒被這雙眼看進眼底,可有可無,但他好像有些特別,為什么特別呢?
“教父你近視嗎?”
遠山曉:
“不好意思天天玩手機但視力5.1!
五條悟因為這個諧音梗笑了下,想,那自己就有點想不通了。
這雙灰綠色的眼總顯得有點失焦,讓五條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看進去。
“老師在看我嗎?”
遠山曉沒注意五條悟話語的深意,只是自顧自搖了下頭。
“我在看五條君的未來——”
“未來顯示——五條君不會學會【操控】別人的啦!
“因為——”
五條悟盯著遠山曉望來的眼。
少年正拉長聲音,他一直神神秘秘的,除了玩梗不肯多表露什么,只有此刻——
【羂索在,】
渙散的灰綠眼瞬間凝實。
五條悟可以看見了,這眼里有月亮,
“你找的那個家伙在——”
五條悟不知為何嘆了口氣,看遠山曉瞬間變化的目光,就知道他大概不會繼續(xù)剛剛的話題了,于是播報著遠山曉讓他找的,那個幕后黑手的位置。
“八點鐘方向山后順溪流約300米的地方。”
【八點鐘方向山后順溪流約300米的地方!
少年便迅速斂眸瞇眼,似乎又有什么計劃在他眼底掠過。
他眼底沒有草木,沒有叢花,沒有大象,偶爾有月光。
但沒有他。
看著少年攥著他衣袖就要又帶他傳送的樣子,五條悟突然低頭。
“遠山老師會被人操控嗎?”
遠山曉頭也沒抬地回答。
“很難的啦~”
“那遠山老師會操控誰嗎?”
“手段必需時會這樣做吧,只是對自己有利的手段而已。但是感覺有點無聊,沒必要做時就沒必要去做吧!
遠山曉的確很無聊地說了句無聊的廢話。
“哦——那老師會特意對誰這樣做嗎。”
五條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執(zhí)著這個問題,是因為前面遠山曉說【不會讓他學會操控】這種中二的話嗎——
算了,這個話題也挺無聊的。
“會!
五條悟愣住。
但是遠山曉沒有回頭。
不知為何五條悟覺得他好像笑了下。
“如果我想誰一定要為我而來的話——”
空間變化,月光落下。
還攥著五條悟袖子的遠山曉傳送到了空中,一時拎不住,正死攥著五條悟袖子還打算掙扎時低頭——
又是一片咒靈!磥砟莻羂索的確對他很了解啊——幸好他早有預備!
不僅傳送到了空中還準備了對付咒靈的一把好手——
所以——
遠山曉瞬間捂眼睛,同時手里的袖子掉落。
“啊啊救救我五條君好多咒靈——”
“這里只有你不怕咒靈了啊啊感恩上帝——”
“只有——”
“只有你能救我了啊!
五條悟一下墜落,他倒不至于在空中無法穩(wěn)住身形,只是一時瞳孔震顫,望著蹲在空間體害怕捂眼的少年,意識到了什么。這好像是剛剛討論的延續(xù)。
遠山曉的操控。
大概是會說這樣的話吧。
不過,
好像不是對他。
————
而另一邊。
覺得來不及逃走便先放出之前備用計劃準備好的用以嫁禍夏油杰的同類咒靈的羂索——
正要離開,
頭頂響起了耳熟的聲音。
從天而降了個眼熟的白發(fā)少年。
聲音如同喊著寶可夢一樣喊著——
“救救我五條君——”
寶可夢就從天而降攔在了他面前。
羂索:
而且還一臉茫然,不知為何指著自己茫然道,“你說他喊的是我嗎?”
羂索:
真的假的。
如果你不是【五條悟】他可要開香檳了——
“果然,感覺他喊的像另有其人一樣!可惡!”
不是,遠山可惡打他干什么——
打他呀!
好吧羂索確定這肯定是五條悟了。
第069章 不在意——
遠山曉的確不是個很好理解的人。
16歲的五條悟會覺得這是個神秘危險的家伙, 僅憑一點直覺察覺少年本質的漠然——看起來嘻嘻哈哈好像除了沒心沒肺膽小還算一個善良正義的家伙,但是好像只有【沒心沒肺】和【膽小】是真的。
五條悟不確定他是真的在意自己和杰以及高專其他人,雖然不清楚自己和高專的人有沒有真的被他放心上, 但是仍然是直覺,覺得遠山曉應該不會做出什么出格背叛的事來——
要說為什么的話, 如果在這里的是夏油杰可能會覺得是少年其心本善之類的,但是五條悟覺得那大概只是遠山會覺得做出大boss一樣的事來會很麻煩。
而29歲的五條悟沒有16歲的他那些復雜糾結又茫然的想法。
遠山曉是好還是壞, 是守序還是失控,是在他的身邊還是在他對面。這些論題好像已經在他的過往人生里被探討撕裂過很多次了, 以至于行至他29歲時便都沒那么值得在意了。
所以29歲的五條悟在山峰上時,站在16歲的他身后, 站在被風揚起額發(fā), 露出平靜、清澈又冷淡的灰綠眼的少年對面的時候。遠山曉在說, 在問——
“你是為我——”
【你是為我而來】的時候。
五條悟便在少年松開16歲的自己手腕的瞬間握住了少年的手。
前面少年鋪墊了很久的【我要殺死山村普通人了哦】的背叛發(fā)言, 都如無所謂的陰影一樣拖曳在29歲的他的身后。
陰影始終如影隨形,如傷如痛地黏在他的背脊上, 但是他還是攥住了少年的手腕。
兩個人對視的目光都平靜。
五條悟在這雙灰綠色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但那不是現(xiàn)在的他的身影。
五條悟也在這雙灰綠的眼里看到了朦朧的月光。
二者交匯并不分明,只是。
一起墜落到月色里,碎了一地清池。
————
遠山曉到底在看誰, 他的話又到底是在對誰而說的。
16歲的五條悟這樣問著。
而挑著白色繃帶的五條悟那時就坐在16歲的他之后,坐在樹枝上,沒有往其下兩個少年那兒看去。月光穿過他挑起繃帶時嘴角那點笑弧。又透過他,被枝葉裁剪得細細碎碎后落在灰綠眼少年淺色的眼睫上。
五條悟是清楚遠山曉的聰明的, 遠山曉可以一邊像16歲的五條悟講解著所謂精神的操控與暗示,解釋著怎么讓想要的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而來。
一邊向29歲的, 【前世】而來的他暗示著——
【這就是我對前世的五條老師做的事哦!
【如果我對喜歡的人有一點點的憐憫之心的話,就不該喜歡上對方!
這是很久以前遠山曉在看某本愛情小說時, 看到里面主人公真摯的純愛后,在無聊時想到【如果我在這個故事里】時的想法。
被他喜歡上的人是不幸的。
但是遠山曉沒有這樣的憐憫之心,沒有會對造成別人不幸的關切之心。以及——沒有操控對方后的愧疚之心。
【我前世,應該很喜歡你吧!
遠山曉推理出這點后,根據自己的性格,也很容易推測出了更多。
喜歡,那就要得到。
路上撿到了一個門就要安在自己的面前。
找到了可以保護自己的人就要示弱欺騙。
如果是珍貴的——能夠提供絕對安全感的人,那就一定要將其留下。
五條悟在穿越過來后的各種細節(jié),都讓遠山在其間找到了過去自己的那些操控痕跡。
對自己的保護姿態(tài)——
都這樣了解他本性了都會想保護他這種人——前世的自己肯定很努力地在示弱吧,真是辛苦自己了。
一直要在自己前面立著flag說著【我可是最強,是你的老師哦,總之不用擔心啦。】之類的話——
這人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啊,不過如果這些責任心里——
五條悟偶爾有次在和他拌嘴里漏嘴說出了什么【只有我才能保護——】這樣的斷句。
說出這句話時,五條悟愣住了,那時遠山表面上也愣了會兒,在五條老師有些懊惱地抓了下后腦勺的碎發(fā)低頭時,剛剛還在發(fā)愣的少年臉上就慢慢露出笑意。
如果這些責任心里,他是主要的就好了。
也不是說在意這點吧,就是、
一定要有這點
一直示弱一直強調【只有你能救我!扛杏X會很危險吧,如果對面是個心術不正的危險家伙時,就會想著怎么利用【只有自己能救下的家伙】來操控做事了。
但是如果對面是個強大的——不屑于操控別人,又有著穩(wěn)健責任心的人的話。
那就可以盡情說著這樣的話了,可以盡情地把自己的韁繩遞給他,放在他手心上時,又拴住他的手腕。
一點一點,一圈一圈。
就可以反過來【操控】了。
的確是他會做的事。
在一開始認準這個人之后,向他展示自己的脆弱,讓這樣有天生會承擔責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又向他展示自己的失控,只有他——只有他這樣的最強,才能拴住自己。向他求助,告訴他自己【非他不可】。
只有你能救我。
所以你必須朝我而來。
你可以有諸多責任在前,但我于你最為緊急。
你可以堅守立場,但就算我在你對面你也要為我而來。
無聊的少年無聊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桌面上的木偶。如果他看到了感興趣的家伙,他也不會上前。
他想接近,但自己又不往前。
他又膽小又多疑,想要對方走過來,但是又怕對方真的走過來。
自己不想承擔起一點關于別人的責任,但是又希望對方能夠完全承擔起對自己的責任。
希望對方有著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高尚品德,又希望自己于對方是特別到了對方可以背叛立場與責任的存在。
自己不會說著“你要過來找我哦”,但是會各種設計暗示引導對方過來。
不會說著“你要來救我哦”,但是實際上如果對方不來就會讓游戲結束世界陪葬。
雖然沒有說你要為我來到這個世界這種話,但是如果對方真的不來,又不可以。
遠山曉并不完全清楚前世自己做出了哪些事,但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性格。
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于別人是災難,就密不做聲。小心翼翼,小心引導。等到徹底用韁繩拴住彼此后,才會對著被捆縛的獵物揭露一切。
不僅要向獵物揭露自己一步步的陷阱,還想要繼續(xù)朝獵物先生索取更多。
想要,
【雖然我做了不好的事,我是不好的人,但是你還是要選擇我!
遠山曉想要,但是不說。只是繼續(xù)牽動透明如他指尖空間線的蛛絲。
在來到山村,第一眼就差不多明了羂索計劃后,遠山曉沒把羂索的計劃告訴任何人,而是順勢設計讓兩個五條悟都誤會自己要去殺山村里的普通人。
在一瞬想好計劃完向兩個人解釋的退路,就毫不猶豫地動手。
逼迫少年五條悟對自己出手,逼迫他的五條老師做出選擇。
【雖然我不在意我在什么立場啦。雖然我也不在意五條老師是什么立場啦!
【五條老師能夠堅定自己的立場我也會感覺很安心——想到【我的老師是這樣一個內核堅定的人】也會超級心安。】
【我不在意那種極端的情況下——什么普通人和我同時落進水里五條老師會救誰——我和高專的人同時落水里五條老師會救誰——我和硝子小姐/夏油君/夜蛾老師/冥冥小姐/歌姬前輩/以及七天前剛剛入職的輔助監(jiān)督先生——】
五條悟:
也真虧他能記住高專這么多人。
【雖然我不在意這些——】
遠山曉攥住白發(fā)少年衣領的時候,手也穿過了白發(fā)男人的衣領。
在白發(fā)少年還怔然看著他時,遠山曉就緊緊盯著在16歲五條悟之后,那高挑一些的男人繃帶落下時露出的平靜藍眼。
手絞緊,衣領被攥著拉近。
雖然遠山曉的手指穿過了五條老師的衣領,雖然五條老師還在他對面,隔了一個人巋然不動。
但是——
但是,
【但是我不在意,你也要——】
【會來的。】
朝我而來。
遠山曉一瞬怔了下。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句話好像有些熟悉,一瞬話音像在叩擊著他朦朧記憶的關卡,要引起沉溺在過往朦朧里的另一句話的共鳴。
好像以前也有類似的話,*然后——
“遠山老師?”
遠山曉回神,注意到被自己揪著衣領的少年五條悟變化的目光,迅速收回手轉而攥住五條悟的袖子,立刻傳送向羂索的位置,轉移走少年五條悟的注意。
不過跟在空間隧道里的少年還是會開口,
“遠山老師會被人操控嗎?”
【我會嗎?五條老師——】
【唔嗯,】白發(fā)男人就摸著下顎邁著長腿跟在他們的身邊!疚铱墒呛荛_明的老師哦~】
等五條老師回復完遠山曉就開口,“很難的啦~”
【但是你前天沒洗的衣服昨天沒曬的鞋以及今天早上沒丟的垃圾今晚回去一定要處理了——】
遠山曉:
的確很難。
“遠山老師會操控誰嗎?”
“會!
遠山曉目光掠過身側的五條悟。
一邊回應著少年五條悟,一邊在意識里隨意地開口,【攤上我這樣的學生很糟糕吧~但現(xiàn)在覺得糟了也晚了哦。】
【哇哦,這是覺得我已經上了你的賊船后所以本性暴露了嗎?】
白發(fā)男人摸著下巴,笑著側目望來。
五條悟是覺得有些稀奇的,【前世】那個有記憶的遠山曉不會這樣直白地表達情緒,表達他這種直白的、擰緊的占有欲。
【嗯哼,是五條老師說,“你是為我而來的,無論什么情況都會為我而來的,不管我什么立場,有沒有做你觀念里的壞事,五條老師也會站我這邊,就算我失控了嗯,就算我要毀滅世界——”】
遠山曉自顧自添了很多條件進去,并且一邊思考一邊添油加醋地加入更多,到后面已經到了【毀滅世界】的程度。
這是【前世】已經探討過的問題了,不過這家伙到真的對他的【毀滅世界】念念不忘啊。
五條悟不由腹誹,按照遠山曉的邏輯這也算flag吧,那種——【就算XXX】以為是列出了最極端最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但是之后反而會發(fā)生,的flag劇情。
不過,大概就算這個人真的毀滅世界五條悟也有心理準備了吧,他只是不由因此想到了很久以前遠山曉,也是在一次傳送過程中,遠山曉第一次和他提他術式有失控缺點的時候。那時少年還是小心翼翼試探著一點點說出自己的失控情況,試探他會不會在自己失控時也保護他——
原來那個時候的想法是這樣啊,做出——
【倒也不是在意這點啦。】
不在意的樣子。
但是其實——
【但是五條老師答應了就要承擔責任啦!】
超級在意啊,又是周折一大圈設計生死對峙的,又是各種言語暗示地,誘導他立下承諾,然后就——
【雖然好像看小說里——】
嗯?什么小說?這人還有什么小說是他沒看過的?
【一般都是男主角會比起說希望女主角喜歡自己更希望對方開心幸福之類的——】
居然會看這么健康的小說嗎。
【但是我應該!
遠山曉向前邁出的步子頓了下,片刻后才又腳跟撐地,鞋底吻過空間壁后重新向前。
【雖然我并不在意這個,也不會讓兩難選擇的場景發(fā)生。但是我應該,】
遠山曉抬頭,望向一側的五條悟。
在身后的16歲五條悟眼里,就只是灰綠眼的少年突然望向了月亮。
冷白的月光照在他冷白的臉上。
16歲的五條悟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望月,只是覺得這一刻冷月映綠泉。
遠山曉的神情好像從未向此刻一樣平靜,而又真實。
【我應該更希望別人來救我!
不管那人是黑夜清月還是蒼穹白日。
不管他是罪孽纏身還是弱小無能。
不管那人來救他會不會背棄立場,會不會落入不幸,會不會——
【會!
16歲的五條悟只看到遠山曉在短暫失神的停頓后就收回了目光,又輕快地走在了空間隧道里。
只看得到背影。
【會來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很高興。
————
自己做了個很無聊的事,遠山曉想。
因為大概真有點在意五條老師吧。
所以在發(fā)現(xiàn)少年的五條悟,和以后的五條悟,都會因為“他要殺死普通人了——”而態(tài)度變化時。
腦海里就開始思考起了那個無聊的問題。
雖然他不在意普通人死還是不死,真要去殺了普通人,又會覺得血臟手很麻煩,后續(xù)隱瞞過咒術界處理掃尾很麻煩。
山村里的普通人不值得他浪費時間與多余的目光。
只是,被兩個五條悟攔住時,心里就會有那樣無聊的問題升起來了。
五條老師好像是正義的一方的,好像是偏向守序一方的,好像是會承擔起守護普通人責任的一方的,
但是,他也是五條老師的【責任】之一。如果他和五條老師的其他責任沖突呢。
他當然不會自尋麻煩地真的和五條老師想要保護的其他人起矛盾。
但是他想要五條老師的答案。
所以在剛來到這里時,通過五條老師的【六眼】察覺到了羂索安插的咒靈,猜測到了羂索的計劃。
但是沒有告訴五條老師,還在引導兩個五條老師朝著【他會殺普通人】的方向誤解。
我可以不殺。
但你要不論原因地站在我這邊。
這的確是很矛盾的事,他前世喜歡的應該也是這人會保護弱小的責任感吧,這會讓這人在這種情況下站在他對面,但是他又希望對方,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要朝向他。
只要伸手就夠了,哪怕伸手之后是阻攔、是說教,是兩個人一起死也可以。
但是五條老師不能做攻擊他的人。
五條悟只能——
“哇啊救救我啊啊五條君——”
“只有你能救我了——”
遠山曉停在咒靈之上,落下了手中攥緊的少年五條悟的袖子。
五條悟只能救他。
————
【羂索前世和我認識對吧?五條老師!
在復盤結束后,遠山也終于回神,心神落在目前的境況里,垂眸,在空中看向其下咒靈里隱隱淹沒的那個身影。
【是的!
從空間隧道里走出的五條悟身影也落在了少年身側,聲音沉了下。
【感覺這個羂索好像也是認識我的樣子誒。】
五條悟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
不過他很快猜出了羂索還在這里的另一個原因——
如果羂索也擁有前世的記憶——并且擁有記憶的原因如他所料的話。
那羂索出現(xiàn)在這里只有一個原因——
【閉眼哦,曉。】
【嗯、嗯?】
遠山曉還愣愣地抬眼,眼前就被白色一晃,繃帶一下掠過他眼前,就熟練地在腦后覆過卷起,在指尖卷著繃帶繞緊打結時,男人的話音也一下湊得很近。
【那家伙,大概是想讓你恢復記憶吧。】
【追殺我們的人來了呢!
追殺、恢復記憶、擁有前世記憶的羂索。
線索迅速在遠山曉腦海里串聯(lián),他下意識伸手。然而在得出結果前——
【老師去去就來。】
手落空了。
遠山曉不知為何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唇。
不過想到了五條悟今天才立下的承諾。
又微微安心了些,忍不住又抿起點嘴角。
總之無論如何,無論是什么境況。
五條老師都會回來的。
畢竟——答應了他。
就必須,必須,絕對,絲毫不差地做到。
如果做不到的話——
遠山曉好像想象不出那樣的場景。自己只在自己身上栓了這一條控制繩,如果沒有了的話。
遠山曉盯著五條悟逐漸隱沒在咒靈堆里的身影,淡淡的有如月暈薄霧,好像隨時會消散而逝。
如果沒有了的話,flag會成真吧。
第070章 一個了
羂索。
并不是此世的羂索。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漫長——但也可以長話短說。
他是那個, 【認識遠山曉】并且【被遠山曉殺死】的那個羂索。
在他死了之后,靈魂又被別的,高于咒術的某種存在捕撈起來了。
那個存在看起來焦頭爛額的樣子, 似乎是因為【遠山曉】也和那個存在一樣并非此世中人,而【遠山曉】好像在殺了他之后又做了什么, 跑到了過去,所以那個名為【系統(tǒng)】的存在準備焦頭爛額地把遠山曉從過去抓回來。
但是, 過去似乎有很多過去。
流速還各不相同,為了能夠盡快找到遠山, 讓【系統(tǒng)】還不至于被更高一級的規(guī)則發(fā)現(xiàn)捅了簍子問責。
羂索被名為【系統(tǒng)】的家伙把自己現(xiàn)在的記憶覆寫到那些過去時間線上的每一個自己身上——只為了讓他,找到【遠山曉】。
然后——
讓【遠山曉】恢復記憶。
————
羂索覺得像【系統(tǒng)】這種高維的存在都有點身居高位者會有的獨特蠢笨。
祂覺得他會是那種一看到遠超咒術和世界的存在就會跪伏祈拜的蟲子嗎?像盤星教那群蟲子之前對天元做的一樣?
羂索只是先面上微笑地應了下來, 【系統(tǒng)】焦頭爛額準備的時候, 他在一旁安靜瞇眼微笑的時候, 他也收獲了許多信息。
雖然不知道那些信息在什么時候可以用上場, 但羂索知道自己會用上的。比起被當作棋子,他還是更喜歡把那些利用自己的家伙當作棋子。
只是想到這點時, 他便又忍不住想起遠山曉了。
他下意識想,如果遠山曉在這兒。如果看到這些信息的是遠山曉,他會不會更快得出計算、更快找到反利用系統(tǒng)的方法?
不過想到這點后羂索又忍不住笑了笑, 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
肯定會的。
系統(tǒng)也知道這點,所以才——
羂索看著自己手里的三條線,有如定時炸彈的三根引線一樣,但是之后跟著的是透明的空間代碼。
所以系統(tǒng)才, 給遠山曉設置了三道記憶鎖。
————
現(xiàn)在擁有了未來記憶的羂索也不確定自己這個世界里是不是剛好就是會撞上遠山曉的世界。
不過一些東西還是可以先去做的嘛。
比如既然夏油杰的身體在他之后的計劃中占了那樣關鍵的一環(huán)——他想要死滅洄游孵化大咒靈就需要天元——需要天元就需要夏油杰的咒靈操術,同時也需要天內理子和天元同化失敗, 需要夏油杰的身體來讓五條悟在面對獄門疆時成功思維停滯被封印
總之,拿到一道題時, 還不知道完全的解題思路時,就先把一定要做的步驟寫了吧。
系統(tǒng)似乎是為了讓他能夠在對上遠山曉時有些優(yōu)勢,所以系統(tǒng)在計算出遠山曉穿越到每條過去線可能的時間點后,都把他記憶覆寫——恢復記憶的時間點在遠山曉穿越的時間點基礎上前移了很多。
羂索便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很多事,比如雖然現(xiàn)在太早了還沒有伏黑甚爾的事情,但是可以讓后面那件讓夏油杰叛逃的事情提前發(fā)生嘛。
操控一下普通人村民也是很容易的事,現(xiàn)在五條悟也還沒繼承五條家沒有那樣的話語權,他作為加茂家的家主——以及在高層有著許多保守派爪牙的情況下,想要給夏油杰施壓也是很容易的事。
哦,而且還有意外之喜。
大概就像是宿儺在虎杖的身體里呆久了,虎杖會變成類似浸滿宿儺咒力的咒物一樣的東西,他在夏油杰的身體里呆了那么久,似乎也有些靈魂上的聯(lián)系。
整個世界上,沒有誰比鉆研了千年靈魂與□□關系的他更懂得利用靈魂的。
所以,遠山曉的直覺是對的,雖然他的確沒用什么精神操控的術式——用那種東西不是會馬上被五條悟的六眼發(fā)現(xiàn)嘛——但是的確利用了他們靈魂之間的關系做了點手腳。
只是一點點暗示而已。十幾歲的少年暗示起來稍微有點太沒難度了。
一切都如他所想地進行著。
夏油杰提前遇到了山村事件,并在其中對身為普通人的村民有了惡感,他又設計了其他的事件——畢竟他是頒布任務的高層,想要專門給夏油杰頒布普通人作惡咒術師受害的任務也很容易——加深著夏油杰對普通人的惡感。
夏油杰一直想把山村里的枷場姐妹帶出來,那怎么可以,枷場姐妹可是關鍵啊。他便駁回了夏油杰的提案,并且以此為借口,多次讓夏油杰去總監(jiān)部,他加茂家主那個身份那兒接受【教育】。
果然,靈魂上的精神暗示要距離隔近了才更有用。
哦,還得在之后給五條悟一些單人任務把他支開,以免五條悟發(fā)現(xiàn)夏油杰狀態(tài)不對節(jié)外生枝。
羂索知道夏油杰在私底下也還一直聯(lián)絡著枷場姐妹的。
那就很好,他想,用一些手段讓夏油杰那兒收到的枷場姐妹的電話都是【看起來好像生活變好了】,但是每次的通話都會帶點小暗示,【不知道村里的叔叔們在做什么】
【村里好像來了外來人。】
【昨天村長突然給我們做了一頓好吃的!
【村里】
前期的準備完畢,通信便戛然而止。
便送給夏油杰廢棄醫(yī)院的任務。
勉強說服自己讓自己勉強相信,村民已經如高層所說的變好了,結果本就因為枷場姐妹聯(lián)系不上而心懸擔憂的黑發(fā)少年卻在廢棄醫(yī)院,詛咒師人體實驗的遺跡里,找到了被販賣過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然后——
羂索如前世一樣,在廢棄醫(yī)院里也設置了很多微型監(jiān)控攝像頭——用前世那種水鏡的話,會被五條悟的六眼發(fā)現(xiàn)。
然后,
后面應該就是如他設計的吧,他已經準備好了在夏油杰屠殺山村村民后讓總監(jiān)部發(fā)布的一系列檄文了。后面的設計也都準備好了。
然后,如果,
如果他就那么幸運,是【中簽】的那個羂索的話。他這個世界有遠山曉的話——
遠山曉遇到了這樣的事,也會像前世一樣,提刀裂帛地寸寸撕裂他的計劃朝他而來吧——
那也是他計劃的另一個結局。
哪怕操控夏油杰反水被殺的計劃失敗了,也能收獲另一個結局——找到遠山曉。
羂索看著走入監(jiān)控的灰綠眼少年。
又看著自己手心的三條引線。
無論如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
意料之中——
也不會有兩個五條悟啊。
羂索在看到第一個五條悟從天而降時就有些繃不住面上的平靜神情了。
五條悟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說實話被六眼這種存在破壞計劃暴打了千年,前世好不容易要成功了又是因為六眼和他的學生失敗,還死干凈了。怎么說,雖然他不至于這點抗壓能力都沒有但是還是有點反胃。
在監(jiān)控里看到遠山曉時他就知道自己想設計夏油杰的計劃多半要失敗了。
在看到遠山曉出現(xiàn),知道自己需要放棄爭奪夏油杰身體這件事的那一刻,羂索的目的已經變成了另一個——引來遠山曉,然后和遠山曉——
羂索是故意出現(xiàn)在山村,故意等著遠山曉來找他,故意留下自己的咒力殘穢引來遠山曉,又在另一端準備好如海一樣的大量咒靈刺激遠山曉,看向遠山曉時,他正調整出了和前世一樣的神秘完美的微笑,正用著和前世一樣的舉手幅度從容揮手,正讓冷風揚起他額發(fā)露出縫合線地抬頭瞇眼微笑,就——
被從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揍了滿臉。
羂索:
OK,
fine。
又是經典的【救救我五條悟】環(huán)節(jié)。
這也在羂索意料之中,羂索一邊被這個16歲的五條悟追著揍一邊試圖在咒靈堆里冒頭看向遠山曉——
還用著十多年前一個孱弱青年身體的羂索努力在咒靈堆里冒出頭來揮手向遠山曉——
遠山曉沒有看他。
不是,你但凡看他一眼他不信你能兩眼——
少年蹲在半空的空間體上兩只手死死捂著雙眼。
羂索:
兩眼,空空。
但是物理版本。
算了,這也在羂索意料之中。
這里咒靈這么多遠山曉是會害怕,他先上去找遠山曉說話就好了,說起來剛剛是不是又有個什么白色的東西落下來了。說實話再來幾次他就會看到白色就吐了。
又是白色的總不會是五條悟吧,這世界又一個五條悟就已經很惡心了,再來一個怎么可能,再來一個他肯定——
羂索看著又從天而降落到他面前都透明白發(fā)男人。
羂索在身后的少年五條悟一個【蒼】平靜掠來時,在面前的透明成年五條悟舉手“hi”平靜打招呼時。
羂索平靜低頭。同時避開兩個五條悟的物理和精神的攻擊。然后——
、
“嘔——”
身后剛剛發(fā)出【蒼】發(fā)現(xiàn)羂索剛好低頭躲過,少年五條悟正在嘁聲不耐壓眉時就驟然瞳孔地震。
“遠山老師你看他——。
而剛剛一臉沉肅剛剛落身到羂索面前沉穩(wěn)“hi”然后就被羂索嘔吐物穿過身體的成年五條悟驟然瞳孔地震。
【曉你看他——!!】
可能因為前后的兩個五條悟都因為嫌棄而停住了動作,羂索終于能夠緩一下了。
緩過來就聽到五條悟的聲音,不由帶著那點——也不是說期待吧主要事情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了遠山曉總該做出反應了吧——的平靜心情抬頭。
羂索抬頭。
但凡遠山曉望來,他不信他兩眼——
羂索看到。
兩眼都沒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