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如果說預知夢是能讓艾彼方便一點不去讀檔的神級技能, 透視是在某些場景下很有用的普通技能,那她現在抽出來的這個,則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鳥用。
她能夠看見其他人的san值。
【san值標記:san值, 也就是理智值。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瘋狂的一面, san值是能夠具像化這種瘋狂的數值。以100為滿點,越低的數值代表越瘋狂。你正在懷疑自己身邊的人是否正常嗎?抬眼看看他吧。】
艾彼不用抬眼, 穿過光屏就能看到蝙蝠俠和娜塔莎的san值,它們不可忽視但也并不搶眼的掛在兩人胸前。
蝙蝠俠95,娜塔莎88。
完全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數值。
這個數值系統(tǒng)還給各個分數段寫了評語,像蝙蝠俠這樣90多分的,系統(tǒng)表示:【可能是沒吃飽吧。】
所以只要阿爾福雷德能在這里, 蝙蝠俠能穩(wěn)定到一百?
而娜塔莎的80多分代表【似乎有什么心事】。
光看評語的話, 八十分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啊,如果她是在大逃殺里這將是多么美好的一個技能!只要看到別人的san值就能判定這個人能不能考慮結盟,可惜她不在大逃殺里。
艾彼嘆了口氣,娜塔莎立刻關心地問她:“怎么了?”
“沒事, ”艾彼在心里咽下淚水, “讓我一個人靜靜。”
【一發(fā)入魂這種好事果然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我賭了, 我失敗了,我是個英雄。】
系統(tǒng)支撐住她:【你是個英雄。】
羅曼·羅蘭說過,真正的英雄主義是看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的人。明知自己很非, 卻為了反抗軍毅然決然豪擲一千點的艾彼, 誰能說她不是呢?
還要賭嗎?一個惡魔般的聲音問。
那是艾彼腦海中自己的聲音,她手里還有富裕的點數, 但也經不起再來幾次同樣的“豪擲”。
收手吧!商城里全是虧本技能!另一個聲音對艾彼哀嚎。
艾彼咬了咬牙, 這是計劃的最后一步了, 如果說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使用點數,那可能就是這里。
【我們抽……抽相對便宜一點的魔法物品吧。】艾彼最終說道。
和技能相比,魔法物品竟然都顯得便宜了,艾彼的觀念被自己刷新。因為物品必須被人為地使用,不能像技能一樣隨時隨地只需意念。
在很多情況下,這一點就讓“物品”顯得沒那么方便。而且物品擁有個數,不像大多數技能一樣可以無限使用。
【將風險分攤到多次抽取上,我認為是一個好的選擇。】系統(tǒng)肯定道,【或許我們也可以加上變形類物品,如果抽到德魯伊卷軸,變成蒼蠅潛伏進正義聯(lián)盟也能完成目的?】
【我同意你前半句話。】艾彼婉拒變成蒼蠅的建議,【抽吧。】
【使用200點數進行抽取,恭喜你抽到「人魚項鏈」。】
一個有著國寶級大珍珠的富貴項鏈出現在艾彼的系統(tǒng)空間里,物品詳情顯示只要戴上項鏈接觸清水就能長出魚尾。
【有戲,】艾彼把雖然沒什么用但能賣個好價錢的項鏈壓到箱底,【再抽。】
【使用200點數進行抽取,恭喜你抽到「偽裝藥劑」。】
【偽裝藥劑:飲用一瓶可以變形24小時。引用之前需要放入被偽裝者的DNA,皮屑、毛發(fā)、□□皆可。如果短時間內連續(xù)服用,無法疊加變形時間,但在變形即將結束時服用,可以繼續(xù)保持變形24小時。
請注意不要讓動物的DNA掉入藥劑,否則將產生難以預料的后果。】
雖然兩次抽取都抽到的是變形類物品,但她第二次好像就抽出了有用的東西?!
艾彼連忙查看起來。
這個偽裝藥劑雖然需要被偽裝者的DNA,但是對于娜塔莎來說,只要她隨便找個身份清白的人進行偽裝,就能夠潛入進超人軍系統(tǒng)了。
比起需要打針或者穿著的道具,喝藥簡直是再簡單不過。商城中解鎖的條目顯示,一瓶藥劑只需要20點,比想象中也便宜很多。
艾彼立刻拿出抽到的那一瓶。
這瓶抽出來的球形試劑瓶比商城里隨時可以買的那種看起來容量多很多,艾彼又拿出一個杯子,倒出自己需要的一小點。
“這是什么?”娜塔莎驚訝。
蝙蝠俠沒有太大反應,在艾彼思索的這段時間,他顯得非常耐心。
艾彼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決定還是不要破壞美女那精心打理的睫毛,她將手伸向蝙蝠俠的眼睛,他的眼瞼隱藏在蝙蝠面具之下。
蝙蝠俠沒有亂動,甚至沒有在艾彼的手伸過來的時候閉眼,而是如一片平靜的深潭一樣等待艾彼接觸。
他感受到眼瞼邊緣有一下輕微的疼痛,隨后就看到艾彼捏著他的眼睫毛放進了杯子里。
瓶子里的液體很快發(fā)生了變化,杯底升起墨黑色的烏云,很快變成了石油一樣的顏色,璀璨但并不發(fā)光。
艾彼猶豫了一下,沾唇飲了一小口。
她必須實地檢測一下這個藥水的能力,尤其是這樣還能直接讓蝙蝠俠和娜塔莎看到效果,省去解釋。
艾彼咂摸咂摸味道,倒沒覺得這玩意有多難喝。
然后,她的身體就開始變得奇奇怪怪了。
關節(jié)與皮膚變得液體不像液體、固體不像固體,如果要形容大概就是橡皮泥。
艾彼這塊橡皮泥,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捏造之后,突然就變得和布魯斯一模一樣了!
蝙蝠俠在驚訝中鎮(zhèn)定地站了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另一個自己,娜塔莎不由得來來回回辨別兩者,企圖找出最明顯的不同。
那個布魯斯看了看反應很大的兩人,平視蝙蝠俠,開口說道——
“I’m BATMAN。”
聲音低沉,充滿磁性。
蝙蝠俠事實上從沒在艾彼的面前說過這句話,但是網絡上流行的某個蝙蝠俠視頻,當拍攝者驚懼地尖聲詢問向自己沖過來的陰影是誰的時候,蝙蝠俠就是用這種“充滿魅力”、“令人恐懼”的聲音回答的。
選擇哪個形容詞全看你本身是什么心態(tài)。
總之,有不少人只靠這一句話,就想嫁給蝙蝠俠八百次并且強迫他每天晚上給自己讀童話故事了。
娜塔莎調皮地吹了聲口哨。
蝙蝠俠本人:“……”
那只是他剛出道的時候為了打出名頭才邊打邊說出名頭的階段性行為。
后來,他不再需要告訴哥譚自己是誰了。
但他的視頻永遠地流傳在了網上,而且因為爆料過少流量非常集中。
……這有什么好做成meme的?
“嘿,蝙蝠電腦,現在幾點?”艾彼又說。
「現在是中午12點31分。」蝙蝠電腦立時回答。
那是布魯斯必須用自己的聲紋才會有反應的蝙蝠應答系統(tǒng)。
她已經以假亂真。
布魯斯立刻拽著艾彼過來,把她帶到空心立柱似的檢測臺上。
事實上,娜塔莎本人剛剛經歷過這道“工序”,作為間諜最害怕的就是被別人諜中諜,蝙蝠俠會確認離開基地后又回來的人的身份,以免混進泥臉和魔形女這樣可以變形的敵人。
他們不論怎么變化,身上都會有變種人基因。
但艾彼的檢測結果沒有絲毫破綻,就像她是布魯斯本人。
她隨便喝了一點藥水,就騙過了蝙蝠俠開發(fā)的識別系統(tǒng)。
檢測只用了幾分鐘,但艾彼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她有些擔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摸到蝙蝠俠充滿立體感的下巴,還好。
“我可以變幻更長時間,”她解釋道,“只要多喝點藥水就行,但這個藥最長每24小時就要補充一次,才能一直維持變幻。”
“把藥水給我。”蝙蝠俠直接伸手。
他當然要檢測一下里面的物質了,艾彼很支持他這么做,要是他能破解配方,她就不用再花點數了。
蝙蝠俠的檢測機器比普通的儀器要快得多,這也曾經為他的偵探工作爭取不少破案的時機,艾彼和娜塔莎只等了一會,藥水的結果就出來了。
蝙蝠俠從來沒有見過里面的成分。
不,應該說,它們是某種草藥混合了某些蛋白質,最終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
這羊毛果然不太好薅。
一開始,蝙蝠俠只是想檢測一下藥劑的安全性,但看艾彼的樣子,她似乎也不知道配方是什么。
“你從哪里得到這些東西?”蝙蝠俠不得不問。
“一個充滿魔法的地方?”艾彼舉起雙手無辜道,“我也沒法控制。”
“你能拿到多少這種藥劑?”蝙蝠俠放過了她,又問。
艾彼想了一下,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仍然可以去找任務做:“我可以盡可能多地提供這種藥劑,單是我現在可以準備的,就至少能穩(wěn)定提供一年。”
蝙蝠俠點點頭:“足夠了。”
“你覺得呢?”他看向娜塔莎。
如果娜塔莎不想喝這種來源不明奇奇怪怪的藥的話,他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娜塔莎在想的卻是別的事。
“從獲取DNA難易的角度,和與超人關系更近的角度來看……我為什么不直接偽裝成艾彼,然后把超人……”她做了一個“你懂得”的手勢。
蝙蝠俠和艾彼是絕對想不到這個思路的,他們還是太死板,也很難突破道德的禁錮。這是只有像娜塔莎這樣嗅覺敏銳的間諜才能想到的方法。
艾彼抱著試劑瓶,雖然吃驚于她的想法,但隨后也沉思了起來,娜塔莎說得對,他們根本不需要進行偽裝。
她可以回去,她本身就是超人軍的核心人物。
她的手摩挲著試劑瓶,身體似乎不愿意進行其他動作,但她深吸了一口氣,最終將試劑瓶放在一旁。
反對的聲音卻比她的表態(tài)更快響起。
“不行。”蝙蝠俠說。
“我們必須給艾彼留下退路,”他很堅決地陳述自己的理由,“而且艾彼已經離開了超人軍,他們不一定會讓她回到同樣的位置。”
“抱歉,”娜塔莎溫柔地說道,擺擺手,“只是提出一個想法。”
娜塔莎伸出手,準備接過試劑瓶,卻被艾彼輕輕按住。
艾彼用自己意想不到的鎮(zhèn)靜說:“我認為娜塔莎說得對,這項任務的最佳實施者……是我。”
第182章
“我才是那個熟悉超人軍的人。”艾彼緩慢地說。
她的心里充滿了不確定, 就像一簇沒有根底的火,她愿意燃燒自己,卻不知道結果。
然而, 如果讓她坐在這里看娜塔莎去執(zhí)行任務, 她的心也會無法平靜。
當娜塔莎提出這個可能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這其實是她的責任。
“你無法否認這一點, 蝙蝠俠。”
她看到蝙蝠俠正在猶豫。
從他的視角來看,讓艾彼回到超人軍之后的事情是不可控的,娜塔莎可以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地去完成任務,但艾彼不能。
這種經歷也會對她造成心理創(chuàng)傷,蝙蝠俠潛伏過, 他知道自己曾經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礙, 如果讓艾彼就這樣回去,對她、對超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能突然回去,”蝙蝠俠勸道, “那樣太明顯了, 正義聯(lián)盟不是傻瓜。”
“我不會用自己的面貌回去,”艾彼說, 碰了碰手邊的試劑瓶,“本來如何給潛伏者補充這個藥水就是個難題,但如果是我的話, 我可以隨時擁有新的藥水。”
她看著蝙蝠俠的眼睛。
“你不能指望我把超人私下控制住, 我堅信正面擊倒他是有必要的,尤其是以反抗軍的名義。但你可以相信我達成目標的決心, 我只需要得到一個情報, 那就是進行維護的時間, 這很簡單。”
“正面擊倒他……以反抗軍的名義……”蝙蝠俠低聲重復道。
艾彼點點頭:“不是以蝙蝠俠、也不是以我的名義,而是以反抗他的統(tǒng)治的普通人的名義——這和我們這些個體沒有關系,甚至和超人自身也沒有關系,我們要修正的,是一個時代。”
她的視角已經超越了大多數人,這場戰(zhàn)爭不是為了證明超人的對或錯,也不是為了證明人類值不值得拯救,而是為了更加真實的東西——人們今后的觀念、生活、乃至追溯。
人類是什么。
人類,可以成為什么。
蝙蝠俠明白這些。
所以他不再阻止。
“這會很難。”他只是說,“你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艾彼鄭重地點了點頭。
……
這場短暫的會談結束后,艾彼被娜塔莎邀請一起前往食堂。
沿途,她還叫上了提前結束工作的哈琳。
哈琳在反抗軍基地是有“正經”工作的,不論如何,她也是一個拿了心理醫(yī)療師資格證的心理醫(yī)生,面對正常的病人,她是可以做到其他醫(yī)生都能做到的事的。
事實上,她比其他醫(yī)生做得要更好,小丑女挺起胸膛。
“我總是能讓他們揚起笑臉!”她自豪地告訴艾彼。
反抗軍基地的生活枯燥無味,一成不變的環(huán)境時刻都能把人逼瘋,哈琳是很多人的快樂源泉,這毋庸置疑。
人們說,一個好的心理醫(yī)師就像一個木桶,能夠隨時填滿患者的情緒又隨時把它們都倒出去。
從這個角度來說,哈琳就是這樣一個好心理醫(yī)師。
唯一的問題在于,這只木桶的把手掌握在某個人的手里。
“我再也不懷念小丑了。”哈琳起誓說,雖然誰都沒有問,但她信誓旦旦,“蝙蝠俠給了我一個家,我愛這個家!”
大門打開,迪克看到三人走進食堂,立刻快樂地奔跑過來。
“娜塔莎!”
娜塔莎一把將他抱起,把他輕輕悠到天上:“你現在多高了?我的天啊,你長得也太快了!”
迪克紅了臉:“我沒有故意想要長高……”
“嗯哼,”娜塔莎把迪克放到地上,揉了揉他的腦袋,“試著變成這個基地最帥的男孩子吧,我看好你~”
另一邊,在食堂開門的一瞬間,哈琳和迪克雙向奔赴,擦肩而過。她一秒就定位到了食堂桌子上新出現的一個包裹,搶跑占據先機。
“是俄羅斯食物嗎?大紅腸?巧克力?小娜小娜快開門,實現我卑微的愿望吧!”
哈琳像搓神燈一樣愛惜地摸了摸娜塔莎帶回來的包裹。
在艾彼之前,一直是娜塔莎時不時投喂她。
娜塔莎從善如流地打開包裹,開始給食堂里的同伴們分發(fā)伴手禮。
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艾彼很清晰地看到了大家胸前的san值上漲了一些。
迪克是個身心健康的孩子,足有全基地最高的98分。其他人大多在七、八十浮動,看起來這是一個正常的數值。
艾彼在餐具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數字,她只有70,數值系統(tǒng)評價為【壓力有點大】。
而全基地得分最低的哈琳,她搖搖欲墜,只有勉強到及格線的57分,意味著【時刻準備拋棄另一半的自己。】
這種評語不甚清晰,只能作為參考。
艾彼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哈琳的數值這么低還能這么活潑可愛。
她觀察了一會,又仔細看了看評語,才發(fā)現自己對san值有著微妙的誤解。這不是什么心情數值,或者樂觀、悲觀指數,而是精神狀態(tài)的穩(wěn)定程度。
哈琳很快樂,但是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艾彼不知道從專業(yè)上來講這是不是精神分裂的前兆,但她知道,哈琳有時候會聽不進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聊天的時候更像自言自語。
數值越低的人,越有可能精神失常,或者說崩潰。
但是……基本上人人都能看出來這一點……
哈琳在治愈別人的時候,其實也是基地里的人在治愈她的過程。
給她一個工作,承認她的貢獻,把她當作隊友和家人來對待……
把小丑從未給過的尊重都給她。
艾彼不知道哈琳一開始的數值是多少,但在娜塔莎拿出紅腸扔給她的時候,她的數值確實地增加了一點。
很不起眼,也很清晰地呈現在艾彼眼前。
雖然她還是覺得這個數值系統(tǒng)沒什么用。
與其讓這些數字天天在自己眼前晃,還不如直接隱藏了算了。
但萬一但關鍵時刻揭露出大問題呢?艾彼又無奈地想。
這就像你花了一大筆錢買了一個自己根本用不上的東西……就算天天掛在脖子上也想讓它值回標價。
艾彼最終還是沒有關閉數字的顯示,而是嘗試盡量在視野里忽視它們。
不然,總是將視線劃過別人的胸前也挺失禮的……
……
幾天后,蝙蝠俠和娜塔莎對于如何潛伏進超人軍有了新的想法。
“用空白身份進入太費時間了,”娜塔莎說,“取得正義聯(lián)盟信任的這段時間也許會剛好錯過維護的消息。”
艾彼同意地點點頭,她記得上次維護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前了。
當天瞭望塔關閉了衛(wèi)星功能,她們的工作在正義大廳進行,監(jiān)控依然能夠來自公開線路,表面上看根本發(fā)現不了什么。
但對于能夠接觸到瞭望塔數據庫的人來說,那就像本來能看見色彩的眼睛只能辨別黑白,面對同樣的東西卻看不見其中包含的大量信息。
下一次維護應該近了,他們要盡可能地加快動作。
“你有更好的方法?”艾彼問。
“既然偽裝藥劑可以偽裝成任何一個人的話,不如我們直接換成已經在正義聯(lián)盟里的人。”娜塔莎胸有成竹地說,點開虛擬屏幕上的資料。
“戴蒙·文森特,你覺得他怎么樣?”她問艾彼,“在你走后,他應該是能接觸核心的超人軍之一?”
“我記得他。”艾彼說,沉吟了一會,“說起來他也算是那幾個人中最好替換的一個,其他人的出身不是CIA就是FBI,他們的反間諜能力一定比文森特高很多。”
艾彼點點資料上男人的軍裝。
“而文森特只是一名軍人,社會關系簡單,不會設置密語、暗號、定時郵件之類確保自己人身安全的東西……”
艾彼邊思考邊說著,手指快速瀏覽戴蒙·文森特的資料。
“但是有一個問題,”她的手指停在某個地方,“他有一個每天都會見面的妻子,我沒信心能毫無痕跡地騙過這么親密的人。”
艾彼指尖下,文森特先生和文森特夫人靦腆又幸福地笑著。
文森特夫人并不是個遲鈍的人,夫妻兩人的感情也很不錯,如果艾彼替換文森特,偽裝成她的樣子,文森特夫人不可能不發(fā)現異樣。
假如她報警、或者僅僅是向朋友咨詢、抱怨丈夫的改變,艾彼都有可能被AI標記。
而受到懷疑的人,是會剝奪超人軍親衛(wèi)隊的身份的。
娜塔莎雙手插在兜里,面對艾彼的擔憂輕松地回答:“這個嘛……你倒不用擔心。”
她隱秘地笑了。
艾彼疑惑地:“?”
蝙蝠俠不像娜塔莎那樣愛賣關子,他直接告訴艾彼:“她是我們的人。”
她?
“文森特夫人?”
艾彼吃驚地問。
蝙蝠俠很簡單地點了下頭:“身處社會的反抗軍一員。”
艾彼結結巴巴:“你們的……志愿者,已經連超人軍核心成員的家庭都進入了?”
在超人軍的層層審查下?在文森特本人就是超人忠實擁護者的情況下?
“不是進入,而是本來就在。”娜塔莎好心地講解道,“她是在戴蒙成為超人親衛(wèi)隊之后才加入我們的,雖然在這之前我們也一直都有聯(lián)系,但并不是這種‘危險’的關系。”
“她是你的朋友?”艾彼被娜塔莎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個嘛,我有很多不同定義的朋友,”娜塔莎微笑道,“還是讓我將她定義為同志吧。”
艾彼欽佩地看著娜塔莎。
第183章
183
娜塔莎就像一個透明的粘合劑一樣, 你不知道她會現在出現在哪,但她所到之處皆有成果。
“如果我們有文森特夫人的幫助,那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艾彼判斷。
“如果你同意的話, 我就開始準備了。”娜塔莎說。
蝙蝠俠和艾彼都沒有意見。
他們開始為這次行動做準備。
娜塔莎在偽裝上是專業(yè)的, 她不僅負責對外的聯(lián)系,還負責訓練艾彼的偽裝技巧。
而當欺騙的對象是超人的時候, 她準備的訓練格外“有趣”。
“檸檬水。”娜塔莎將一杯飲料放到艾彼手里,“嘗試不讓心跳加速。”
艾彼喝了一口,檸檬水的酸度感覺完全可以腐蝕掉她的牙齒,她面不改色,但娜塔莎手上靈敏的心跳檢測器還是報了警。
“比我想象中要好……”娜塔莎評價, 按掉警報。
“我受過類似的訓練。”艾彼緩了緩, 準備下一次挑戰(zhàn),“我的上一個老師告訴我,如果不能保持心跳平緩,那就讓它盡可能夸張一點, 這樣敵人就不知道你到底在意什么。”
“是個好方法, ”娜塔莎微笑道,“但這次行不通, 戴蒙的心理素質堪比宇航員,他在戰(zhàn)場上心跳都不會加速。”
艾彼自認做不到,只能再次喝下檸檬水。
酸得她食道都開始疼痛了。
娜塔莎的另一項訓練, 是幫助艾彼掌握戴蒙的習慣。
“瑪琳給我列出了她知道的所有細節(jié), ”娜塔莎拿著平板說,“記住, 你現在要開始叫她瑪琳, 從今天開始不能叫錯一個字。”
艾彼點點頭, 進入練習。
她不能在拿杯子的時候使用把手,而是要抓握杯壁;她說話的時候要盯著對方的眼睛,一點都不能移動;她緊張的時候會有點喋喋不休,但不能在陌生人面前。
……
艾彼在更改自己的戰(zhàn)斗習慣。
這是最難的一項,戰(zhàn)斗動作幾乎全都是下意識的,而且是在保命的時候才會觸發(fā)的,讓一個人更改自己下意識的習慣,無異于讓她完全信賴一個陌生人。
她必須相信戴蒙的習慣能夠保護自己。
娜塔莎巧妙地擊倒了艾彼。
艾彼在剛剛那一瞬又忘了更改自己的攻擊,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導致了更大的破綻。
艾彼躺在地上喘了會氣。
娜塔莎閑庭信步,繞著她走了一圈:“你知道嗎,其實我更喜歡超人的新世界。”
艾彼差點鯉魚打挺,但疲憊戰(zhàn)勝了理智,她用一種再不喘氣就會隨時斷氣的虛弱聲音說:“娜塔,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其實是超人那邊的吧……”
“沒……”娜塔莎走到工具架,拿起一把訓練用手|槍,“就只是說說實話。”
她將手|槍對準艾彼,扣下扳機,一顆硅膠球旋轉著撞擊在艾彼的手臂上。
“好痛。”艾彼坐起來,在娜塔莎的“威懾”下打起精神重新站起。
然而娜塔莎沒有放下手|槍,而是又打了好幾下。
“這次是為什么?!”
“你的心跳波動了。”娜塔莎冷漠地說,“請全力以赴。”
艾彼只好重新扮演戴蒙,用他的動作應對娜塔莎的攻擊。
“我知道你的意思,”艾彼邊投入訓練邊說,“你需要我處變不驚……”
“但是,一潭死水難道不也會引起他的懷疑嗎?我感覺現在有點過度訓練了……”
“你的感覺沒錯,”娜塔莎肯定道,“但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達到我的一項要求。”
“什么要求?”艾彼疑惑地問。
娜塔莎停止了攻擊,知道艾彼還沒有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她告訴她的話沒有可能會適得其反,但如果不告訴她,艾彼可能一輩子也意識不到。
“你必須停止愛他。”娜塔莎最終說。
艾彼停下了動作,硅膠球再一次打在她身上,但她沒有喊痛。
娜塔莎按掉監(jiān)測警報。
“忘掉你愛他這件事。”娜塔莎冷靜的聲音像冰川下流動的泉水,“愛是不受控的,會讓你在某個時刻無法思考。忘記它,否則你永遠都有被識破的危險。”
艾彼看著娜塔莎,意識到這一次她沒有開玩笑。
但如果愛是不受控的,她要怎么主動忘記愛他?
訓練結束之后,娜塔莎少見地沒有安排下一項訓練。
艾彼有了時間獨處。
她應該最后回憶一次和卡爾在一起的畫面,然后把它們狠心地拋到九霄天外,這也許就是娜塔莎給她時間獨處的用意,
但艾彼沒有進行回憶。
她有一種預感,如果她嘗試忘記他,她只會更想念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很忙碌,他也很忙碌,也許這能讓他們的感情像時間停止般靜止。
就像娜塔莎說的一樣,這是一種不受理智影響的“失控”,即便艾彼的san值其實沒有下降,她也會在這件事上有更多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嘗試放空自己。
一道突發(fā)事件警報從基地配發(fā)的傳呼機中響起。
艾彼跑向蝙蝠洞,前方已經擠滿了人,蝙蝠洞的大門都卡住了。
“俄羅斯的一個城市出現了小丑游行。”
她到的時候,剛好聽見有人說道。
在蝙蝠俠的監(jiān)控視頻上,一群人在宵禁的黑夜中舉著火炬,列成長隊,每一個人的面孔上都帶著小丑面具。
哈琳站在最前方,看著電腦屏幕,面色如土。
“他們會被殺死的,全部都會……”她用著完全不像平時的木訥聲音說。
“這太瘋狂了,為什么他們要這么激怒超人?”艾彼聽到和她一起來基地的那個俄羅斯人說。
“他們認為超人害怕小丑……”另一個人無奈地低聲道。
所有反抗超人的人都會被他們視作是同志,但是和他們不一樣,這些人的做法是完全無效的……除了會給自己招致災厄。
主流頻道中并沒有轉播這個,哪怕他們想要以此打開反抗超人的聲勢,也是做不到的。
“我們必須去救他們。”
在所有低落而絕望的聲音中,只有蝙蝠俠這樣說道。
他立刻行動起來。
“芭芭拉,嘗試把這些監(jiān)控占領電視頻道。娜塔莎,聯(lián)系當地你認識的人,讓他們趕緊解散!”
他語氣堅定,腳步急迫,人們迅速給他讓出道路。
“那你去哪?蝙蝠俠?”迪克大聲問。
蝙蝠俠獨自邁進電梯,回身望向眾人。
“我去引開超人。”
……
蝙蝠俠通過某個通道回到了城市里,他的蝙蝠車像暗夜里的黑豹一樣躍上地面,這個城市也被勒令宵禁,街道上只有少數超人軍。
靜謐之中,蝙蝠車的引擎轟鳴作響。
反抗軍基地里,所有人都在盯著兩個屏幕。
小丑游行上空,超人剛剛抵達,耳中就聽到了不容忽視的引擎聲,他略一思索就知道蝙蝠俠是想要挽救眼前的人們。
瞭望塔中的超人軍提醒他現場已經在被主流頻道播報。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是否要中蝙蝠俠的“計”,視線在人群中游蕩。
而此時,游行人群也突然驚叫起來,紛紛開始逃竄。
超人冷靜地飛向蝙蝠俠。
芭芭拉向蝙蝠俠通訊即刻撤退。
訊息抵達的速度,并不比超人快。
他的熱視線切過地面,將路燈和一串電線切得火花四濺,蝙蝠車靈敏地預判了熱視線的落點,走Z字形路線。
鉛粉煙霧彈發(fā)射到超人腳底,蝙蝠車分裂為四輛,跑向不同方向。
超人如炮彈一般砸向其中一輛,那輛車摩托一樣的長方形車體被扭曲到了極致,但是依然沿著道路向前奔跑,對路況的判斷準確無誤。
這一輛是自動駕駛。
超人內心中確定,他飛上高空,如法炮制,毀掉了另一輛。這輛車損毀地更加徹底,整個車體解體,里面沒有血肉,而是徹頭徹尾的機械,這一輛也是自動駕駛。
第三輛、第四輛……
他撞開了一輛,減速了另一輛,超人很肯定蝙蝠俠在減速的那輛之中,他托起車體,徒手將車身撕裂,含有空隙的車身中,依然沒有蝙蝠俠的身影。
他難以置信地將車體隨手拋掉,眼神射向第一輛車。
蝙蝠俠是怎么在那么扭曲的車廂中存活的?他又是如何毫不動搖地在攻擊中繼續(xù)駕駛?
超人永遠無法理解蝙蝠俠的這份鎮(zhèn)定,但蝙蝠俠就在他的視野里,哪怕他的車輛在道路上像一枚子彈,他也沒有可能再從自己眼前逃脫。
超人上升。
月亮被烏云遮起。
他準備不留余地,測試一下蝙蝠俠是否真的是不死的,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已經奇跡般地存活太久了,超人想。
他的攻擊有雷霆之勢。
卻因為閃電俠的阻止而失敗了。
他們卷到一起,像兩道因為電磁而互相吸引的閃電,在爆炸一樣的碰撞聲中沖進路旁樹林。
芭芭拉操控著小飛行器跟過去。
她沒能聽見他們說了什么,只看到超人一掌掀飛了閃電俠,他的熱視線擊毀了飛行器,蝙蝠俠發(fā)來通訊。
他已經順利進入了隱秘通道里。
不眠的一夜。
所有人都在等待蝙蝠俠平安歸來。
很多人提出要去接蝙蝠俠,但迪克擋在基地大門前。
“蝙蝠俠說不許任何人出去!”他含著淚說,“他不能保證咱們不被發(fā)現!”
在蝙蝠俠最后一道通訊的三個小時后。
蝙蝠車歪歪扭扭、慢慢吞吞地出現在通道盡頭。
蝙蝠俠出去只用了幾分鐘,回來卻為了躲避超人靜默了三小時。
蝙蝠車像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一樣停下了,的車體打開,蝙蝠俠趴伏在車內,整個人翻身倒地,所有人都沖向他,人們把他架起。
迪克想要扶助他的另一只胳膊,卻發(fā)現披風下血肉模糊。
蝙蝠俠失去了右臂。
他是用左臂操控著蝙蝠車回來,扭曲的車體堵住了他的血管,因此沒有造成大出血。
艾彼落后在人群之外,看著蝙蝠俠被架著緩慢走過來。
她的視線落在蝙蝠俠的肩膀上。
“不,”蝙蝠俠對她說,面具碎裂得能看見眼睛,“你還有事情要做。”
“……你說的沒錯。”艾彼張了張嘴,回應道
【等價交換,直接用點數治愈我的傷勢。】
她的手臂在一瞬間消失,又在一瞬間恢復。
治愈蝙蝠俠的傷勢花了她76點,已經超過了100點一條命的一半。
那是超人對他造成的傷害。
艾彼淺嘗輒止,已經感受到不可揮去的痛苦,而蝙蝠俠忍受了三個小時。
蝙蝠俠的身體恢復如初,碎裂凹陷的戰(zhàn)甲倏然崩落到地上,他的肩膀、側腹還有面容都不再有黑色的血跡。
布魯斯掀開碎裂的蝙蝠面具,眼神清明。
他們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同樣的連綿火光。
燒灼著世界、燒灼著超人,也讓他們不得不踏入火海。
艾彼堅定地向他說道:“我們必須盡快行動,不能等超人開始仇恨這個世界。”
到那時,一切就都晚了。
第184章
蝙蝠俠出沒的那個城市響起了徹夜的警報。
整個城市都被進行了搜查, 超人就停留在人們的上方,看著超人軍涌進一座座建筑。
俄羅斯,參與游行的人們在清早都被逮捕, 面具沒有保護他們的面孔, 超人的一次透視就記住了他們的臉龐。
站在街邊的青少年偷偷用手機對準超人,將畫面放大到最大。
然而越是拉近, 畫面就越是模糊,超人的身邊全是噪點,像素被拉扯到極致。
身邊的同伴發(fā)現他在干什么后,立刻按下了他的手。
他們對視,眼中是迷茫和惶然。
手機被放回兜里。
……
幾日后。
“你準備好了?”
艾彼點點頭:“我準備好了。”
蝙蝠俠用鑷子夾取了一根頭發(fā), 輕輕松開, 讓它墜落到杯子里。
藥劑很快變成了深棕色。
艾彼一飲而盡。
她變瘦了一些,頭發(fā)變短,眼睛能看到的顏色似乎也有了點改變,戴蒙沒有二倍強化的體質, 艾彼發(fā)現自己的感知變鈍了很多。
蝙蝠俠監(jiān)測著她的心跳。
“你的心跳現在和戴蒙一模一樣了。”他對比戴蒙的醫(yī)療報告, “高抬腿五分鐘。”
艾彼劇烈運動,隨后靜止。
“心跳變化曲線也基本一致。”蝙蝠俠說, 關掉了戴蒙的窗口。
“現在,拿出手|槍,攻擊我。”
艾彼意外于他的命令, 但依然迅速拔出槍, 射穿了蝙蝠俠的小臂。
用的是普通子彈。
她的動作迅捷地就像一名只聽命令的軍人。
蝙蝠俠看向檢測指標:“很好,你的心跳沒有波動。”
艾彼用治愈子彈治療了蝙蝠俠, 蝙蝠俠沒有任何疼痛的表現。
“我會繼續(xù)監(jiān)測你48小時, ”蝙蝠俠說, “如果一切都沒問題,我們就出發(fā)。”
戴蒙立定站好:“是,長官。”
這48個小時,艾彼要作為戴蒙活著,她不能做出一點不符合戴蒙的行為。
如果她連48小時都堅持不到,就不要再提潛伏任務了。
48小時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本應該自然而然地扮演戴蒙,但她的大腦卻難以自控地劃過無意義的想法,就好像身體知道那是她唯一自由的地方,因此盡可能抓住自由。
然而艾彼的自控力不容小覷,她的身體已經在反復練習中像是能夠閉眼彈奏小步舞曲一樣熟悉動作的位置,從表面來看,她沒有任何破綻。
在補充了一次藥劑后,48小時過去,艾彼順利通過檢測。
“我們做到了!”
娜塔莎找到艾彼。
艾彼剛和蝙蝠俠匯報了自己的感受,就看到她遮不住興奮地走過來。
“戴蒙和腦機,都安全抵達了!”娜塔莎對兩人說。
艾彼跟隨娜塔莎走向醫(yī)療室。
戴蒙被他們設計,騙來了反抗軍基地,目前已經被打了鎮(zhèn)定劑,沉睡在病床上。而腦機,是娜塔莎沒有提前聲明,但一直在默默準備的東西。
它可以用來提取戴蒙的記憶,幫艾彼做更好的準備。
艾彼覺得自己好像聽說過這個東西。
“來自于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捧著腦機,娜塔莎笑著對艾彼說。
艾彼愣了一下,隨后也笑了。沒有想到,在離開前她還能聽到遠方朋友的消息。
史蒂夫和巴基在某個地方,娜塔莎顯然會照顧他們的。
艾彼躺到戴蒙旁邊的機器上,戴上腦機。
戴蒙的記憶被灌輸給她。
他讀到了超人打敗戰(zhàn)機的報道。
他看到外星人侵入地球。
他收到戰(zhàn)友在大都會核爆中“失蹤”的死訊。
超人軍現身于世界,戴蒙遞交辭職報告,他順利通過審核,靠著比常人更高的素質不斷接受重要任務……
艾彼看到自己坐在文森特家的餐桌上,面容模糊,話語一閃而過,在戴蒙的印象中,只記得她似乎很滿意……
他被擢升進瞭望塔,宇宙的浩瀚震擊了他的心靈,他俯視地球,然而只有一下。他要站在監(jiān)視臺前,觀察著一個個被標記的嫌疑人,要判斷各個戰(zhàn)區(qū)的戰(zhàn)略部署,要對超人慣例進行報告……
紅色的披風角總是占據視野。
單膝下跪。
槍口在那個人的面前抬起,頭顱在那個人的面前低下,命令從那個人口中聽取……
投身于偉大的事業(yè)。
腦機被從頭頂摘下,艾彼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但她看不到任何東西,白色的光斑遮住了她的眼睛,混亂的影像劃過腦海,如同身處船只太久以后在陸地上會搖搖晃晃一樣,艾彼感到找不到自己身體的眩暈。
這是艾彼第一次站在別人的視角看待超人。
他看起來……毋庸置疑的高大。
哪怕戴蒙本身既優(yōu)秀又強壯,但他心甘情愿地在超人面前匍伏。
這種崇拜深入骨髓,并非因為恐懼,也并非因為期待,而是因為超人已經做到的事。
他絕不可能背叛超人。
艾彼的腦海突然清晰了起來。
就像驅散了烏云,關上了無意義的雜音,她完全理解戴蒙的深信。
“你怎么樣?”娜塔莎關心地俯視著她,“我們需要在一天內把你送去大都會,你覺得自己能行動嗎?”
艾彼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睜開雙眼并不意味著蘇醒。
但她視線轉向了娜塔莎。
“我準備好了。”
……
前往俄羅斯的戴蒙,通過正規(guī)渠道又回到了美國。
他用身上的鑰匙打開房門,門口用來掛戰(zhàn)術肩帶的木質鉤子已經被磨的發(fā)白。
有人從客廳里側走了過來。
文森特夫人用半濕的手拿起圍裙,看著站在玄關的人。
艾彼也看著她,不知道她會是什么反應,如果她表現出什么異樣,那這個計劃在一開始就會失敗。
但文森特夫人只是擦了擦手。
難以察覺地半拍之后,艾彼立刻說:“瑪琳。”
聲音平穩(wěn),沒有過多情緒,就像真正的戴蒙一樣。
瑪琳沖她微笑:“你回來了。”
她們共享了一場家庭晚餐,瑪琳和她配合得天衣無縫,艾彼知道這不是因為什么訓練,而是因為她的習慣。
但除此之外,她有著難以想象的心性。
在超人軍面前心向反抗軍、為他們取得戴蒙的頭發(fā)并整理了他的習慣、與娜塔莎配合掌握戴蒙的行蹤……
現在,她還要扮演一個一無所知的妻子,直到任務完成,或者艾彼暴露。
這全部都是一個未經訓練的普通人所做的事。
艾彼幾乎無法想象。
“我吃飽了。”她放下餐具。
瑪琳很快收拾了餐桌,就像她每一天都在做得那樣。
她是一個非常傳統(tǒng)的家庭主婦,戴蒙也是因此才與她走入婚姻殿堂——他需要一個傳統(tǒng)的家庭來使自己獲得安全感。
在這個家中,艾彼仍然不能有一刻放松,因為對于超人和瞭望塔來說,這里沒有遮蔽、沒有暗室,像一本不論何時都能夠隨意翻看的報紙。
戴蒙的頭發(fā)保存在系統(tǒng)空間里,成品藥水也也足以使用數月,艾彼在睡前喝了一口,保證自己能不露陷地睡到天亮。
第二天。
她傳送進瞭望塔。
瞭望塔變得更大了,艾彼看到寫著韋恩企業(yè)的鋼板只占據了現在瞭望塔的一半,正義聯(lián)盟憑借自己能隨意在太空中活動的優(yōu)勢擴大了瞭望塔。
它現在像一個龐然大物,或者一只碩大的眼睛。
擴充的空間是為了容納更多的監(jiān)控。
戴蒙走到自己往常的位置,戴上耳機聽取報告。
每個人都在忙碌著自己的工作,很少有人交流。
但艾彼并沒有感到輕松。
監(jiān)控視頻上,一支筆、一雙手都會被放大、標記,進行一系列分析。
哪怕蝙蝠俠的監(jiān)控畫面和瞭望塔一樣,她也絕對想不到AI在干什么。
它在尋找人們背叛超人的蛛絲馬跡!
任何一點點不端的行為,都會有超人軍上門。
他們按著嫌疑人的頭,讓他們承諾自己不會破壞社會規(guī)則。
然后超人軍會向戴蒙報告有多少個嫌疑人棄暗投明。
這些數字能讓超人感到快樂嗎?艾彼看著終端疑惑地想。
他們把這些人看作是不會叛變的確定人數,但在她看來,這些人更像是隨時有可能會反抗的可憐人……
壓力正在蔓延。
和反抗軍不同,戴蒙的同事們san值全部處于70,沒有一個健康的90,這是極不正常的。
艾彼的手指滑動虛擬平板,想要找到這種情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身后,瞭望塔通道的門向兩邊劃開。
所有人的san值同時下降5點!
無聲的風暴卷走平靜,腦海中的思想全部被抽離,艾彼單手收起平板,跟隨其他人轉身。
單膝下跪。
安靜,順從。
艾彼盯著甲板的縫隙。
那幾乎看不出來的縫隙。
不知道是哪個英雄將它們合到一起,瞭望塔因它一分為二,一側充滿歷史的痕跡,一側光潔如同新建的監(jiān)獄。
那些艾彼親眼看著建造起來的監(jiān)獄。
超人的披風無風自動,發(fā)出細微的聲音。
在瞭望塔的底噪下,依然能傳入艾彼的耳朵。
她能看到自己胸前的數字,隨著超人進入一點點上漲。
那數字在眼角余光之中,不甚清晰,艾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潛意識中,她的理智正在被喚醒。
唯有這樣,她才能堅持呆在這里。
在瞭望塔所有人中間,從數十名超人軍和英雄們的身前,超人的披風掠過甲板,垂落在艾彼盯著的那塊地板上。
第185章
戴蒙的記憶與眼前重合。
她應該抬頭直視超人。
而她也這樣做了。
超人看起來沒什么變化, 就像他本身即是永恒一樣。他堅韌,挺拔,毫不動搖的站在那里。
為什么會來戴蒙面前?
艾彼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沒有變化, 她現在身上沒有監(jiān)測。
也許她有什么不妥之處, 但如果超人真的發(fā)現了什么,他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艾彼依然在扮演著一個盡忠職守的士兵。
“戴蒙, ”超人說話了,“你為什么去了俄羅斯?”
他低聲的詰問使瞭望塔更加安靜,哪怕其他人并沒有想要聽戴蒙的回答,他們也會聽見。
“我本想去俄羅斯幫忙,長官, ”戴蒙回答, “但當我到那的時候,事情已經被解決得很好。”
“我就在俄羅斯。”超人輕聲質疑。
“是的,長官,”戴蒙不卑不亢, “我希望能幫您分擔工作, 我低估了當地超人軍的配合度。”
“你是說你不信任當地的超人軍……”超人危險地重復。
戴蒙不再說話。
“你們不應該去關注自己負責的戰(zhàn)區(qū)以外的事。”超人突然轉向所有人,清晰地說道, “即便是在休假之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戴蒙,走上了總控臺。
戴蒙默默跟隨其他人起身。
艾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過了。
但這份回答是蝙蝠俠和她提前排練好的。
「一點反駁能讓他更注意不到你的異常。」蝙蝠俠未雨綢繆,「但不要真的反駁他, 戴蒙不會那么做, 超人也不會容忍。」
記憶快速劃過腦海,艾彼重新打開虛擬平板。
她偽裝成工作的樣子, 思緒卻不在眼前。
當她在超人面前抬起頭的時候。
一個數字在他胸口浮現。
57。
和他堅定外表完全不同的一個數字。
哈琳要是知道自己和超人的san值一樣, 一定會多愁善感的。
她會說他們是異父異母異時空的親兄妹。
對艾彼來說則是一個某種意義上的好消息。
如果超人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他的意志就是難以扭轉的。
但如果他是在不理智的情況下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那就說明這不是他的本意。
也許這只是艾彼在安慰自己,但回來之前,在反抗軍的時候,艾彼的擔心比現在更甚。
那時候,他看起來完全就是敵人。
但現在她知道,這其中也有扮演的成分。
他希望用堅定的表現來打消人們的疑慮,但人們還是能感覺出來。
他們的數值正在與他趨同。
就像在海洋中,小船會就著巨船的尾波節(jié)省燃料,他們看不見巨船的前方是什么,但依然能感覺到航線的變化。
讓一輛巨船調轉船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在艾彼走后,因為工作被分配給了更多人,正義聯(lián)盟像英雄們負責自己的城市一樣,將世界劃分了戰(zhàn)區(qū)。
戴蒙統(tǒng)管北美戰(zhàn)區(qū)。
北美戰(zhàn)區(qū)相對和平,卻最受超人關注。
在艾彼回到瞭望塔的第一天,他們就數次站在一次,討論各地的動態(tài)。
“如果我重新劃分各州的板塊,你覺得怎么樣?”超人看著監(jiān)控問。
“想必一定會被反對,”戴蒙低聲說,“但可以一試。”
艾彼嘗試跳出自己的思維來回答,這是最難的部分,她的動作可以模仿,但思維卻很難從根本上改變。
說多錯多,幸好戴蒙本身就不善言談。
“我希望能夠解除當地的一些傳統(tǒng)勢力,比如以家族為名的小社會,從而改變他們的習俗。”
“是,長官。”
戴蒙開始埋頭做事。
超人并不在意他,傳達完指令便離開了。
一天在瞭望塔中過去了。
戴蒙擁有每天12小時的休息時間和固定的休假,因為超人希望他們在工作中擁有最好的狀態(tài)。
當他用一種“人類的脆弱是一種遺憾”的口吻說出這件事的時候,戴蒙曾感到羞恥。
但他很快克服了這種情緒。
幫助超人取得勝利,是他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到永恒上的一種方法。
因為偉大的事業(yè)將會被永遠銘記。
艾彼回到家。
瑪琳一如既往已經做好了晚餐。
艾彼的內心非常感激,但戴蒙不會有任何表示,她只能默默吃飯。
入睡前,她的頭腦開始不受控制。
她從來沒有想象過作為戴蒙被超人看著是什么感覺,她應該排練這一點的。
當超人不再需要她,甚至慢慢遺忘她……
她之前從未想過,這是一種什么感覺。
現在,她只能親身經歷了。
幸好任務進展得很順利。
……
作為北美戰(zhàn)區(qū)的負責人,任何在北美關押的囚犯都歸戴蒙統(tǒng)管,包括閃電俠。
他被關押在瞭望塔的監(jiān)禁區(qū)。
超人打敗了他,而他也并沒有嘗試逃跑。
艾彼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逃跑,閃電俠的神速力可以超越光速,他甚至可以逆轉時空,讓時間回到超人打敗他之前。
但他沒有這么做。
艾彼不知道為什么,但當她親眼見到他的時候,她明白了原因。
閃電俠已經絕望了。
“為什么背叛超人?”艾彼站在艦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閃電俠。
他身處一個玻璃罐頭似的狹小空間,如果里面注滿黃色液體,艾彼會說這只是一個放著標本的房間,但閃電俠是個活人。
他甚至無法平躺。
瞭望塔是一個遠離地球的,能夠隔絕通訊與超能力的真空牢籠,沒有可以加速的跑道,即便閃電俠使用超能力也無法逃出超人的手掌。
他頹廢得像變了一個人。
“他想殺掉蝙蝠俠……”牢籠里的男人低聲說。
“你是為了保護蝙蝠俠才背叛超人。”
艾彼缺少感情波動地說,抬眼檢查審訊錄像。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閃電俠的回答也極其符合邏輯,如果超人聽到,也許他會放他一馬。
然而,閃電俠卻又說:“不……”
“我只是希望他停下來。”
他干澀的喉嚨擠出聲音。
“你們都瘋了,這不是正義聯(lián)盟。”
閃電俠站起身,身姿纖長,卻不再矯捷。
他站在玻璃窗前,抬頭注視艾彼。
“這不是正義聯(lián)盟。”
“你沒有任何悔恨嗎?巴里·艾倫?”
戴蒙的眼中沒有任何同情。
閃電俠無法喚醒任何人,他意識到了,他甚至無法喚醒自己的希望。
他只能低聲說:“不。”
艾彼將審訊記錄暫停收起。
“我會在你認錯后把報告呈給超人。”
她留了一絲余地,在閃電俠的耳朵里,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超人。
他再也沒有說話。
瞭望塔的視野是廣闊無垠的,但閃電俠的牢籠只能看到不時來訪的審訊者。
艾彼走出監(jiān)禁區(qū)。
“他這兩天吃了多少東西?”艾彼問監(jiān)禁區(qū)外的超人軍士兵。
“不會很多,只能維持最低的生理活動。”士兵如實回答。
艾彼在虛擬平板上戳戳點點:“我必須保證他的身體健康,以免超人什么時候原諒他。”
“超人說不能給他太多食物,以免他的神速力能量上漲。”士兵將監(jiān)禁區(qū)的記錄共享給艾彼。
“……”
艾彼記錄完閃電俠的食量,關上平板。
“我知道了。”
瞭望塔監(jiān)禁區(qū)的人數比她想象中少。
記得以前,正義聯(lián)盟都會把最危險的罪犯放在瞭望塔,以便隨時有英雄值守。
這樣做還能讓危險遠離人類。
但現在,超人在鏟除異己,瞭望塔關押的,是不會在有可能逃脫時“擊毀瞭望塔”的人。
瞭望塔現在是正義聯(lián)盟的中樞大腦。
不過,戴蒙的工作并不只會在離地球這么遠的距離進行。
那是艾彼設下的規(guī)則,每一名超人軍都需要在文案工作、指揮工作和實地工作中輪職,以免一線遇到的情況變化太大,而后方還在以幾個月前的經驗來想當然地工作。
戴蒙被AI分配到兩個地方執(zhí)行實地任務。
第一個地方,繁華而包容的紐約,因為良好的0犯罪率而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在這里生活,就像是沒有受到任何超人軍的影響一樣。
戴蒙的工作于是很簡單,僅僅只是在街上巡邏。
紐約很久沒有聽到過天空傳來異響了,不論是超人、鋼鐵俠還是美軍的戰(zhàn)機。
艾彼也只將視線放在街道上。
出人意料的,她竟然真的看到了不老實的目標。
一個青年尾隨著一對情侶,在他們低頭查看手機時,將手偷偷伸進男性的包中。
艾彼就在他的身后,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奇怪的是,AI竟然沒有發(fā)來警報。
紐約的監(jiān)控壞了?
艾彼的思緒開始急速運轉。
假如這是托尼對AI做的干擾,而正義聯(lián)盟至今還沒有發(fā)現這一點,那么如果她如實上報,托尼就會有麻煩。
但如果她視而不見,結局將會完全未知。
她暴露的風險很大。
他們真的應該和托尼加強聯(lián)系,哪怕他本人不樂意……!
像這種要不要出賣盟友的時刻,在臥底期間總是會遇到的。
但艾彼沒有想到對象是托尼。
如果被托尼知道戴蒙是自己……他肯定會很生氣。
艾彼絕望地想。
但她依然走上前去,像一名盡職的超人軍士兵一樣,抓住了青年的手。
“你在做什么?”
第186章
青年一下就怔住了。
前面的情侶也轉過頭來。
青年毫無憂慮地笑了笑, 將他掏出來的東西放回男性包里:“開個玩笑~”
“開個玩笑?”艾彼嚴肅地問。
情侶看到艾彼的裝束立刻快步走遠了,只剩青年與艾彼對峙。
“這就是個玩笑嘛~”他毫不在乎地攤攤手,“不信你可以查我的犯罪記錄啊!”
不用他說, 艾彼也會這么做。
她要求AI將青年的資料發(fā)過來。
……他的履歷非常干凈。
所以, 真的就這么簡單?
“我又不需要工作,”青年撇著嘴笑道, “偷了東西又還回去怎么能算偷東西呢,他又不損失什么。”
他是一個小富商的獨生子,父親在跟隨斯塔克企業(yè)的方向后賺了一大筆錢,已經晉身為紐約市能叫得上名號的新興企業(yè)家了。
他確實不需要工作。
艾彼松開了手:“你做這種事很多次了?”
“是啊,”青年揉了揉手腕, “還是第一次被你們這種人抓住, 我說,要是又改了法律至少要說一聲啊。”
“……沒有改,”艾彼低聲道,“為什么要偷東西?”
青年仿佛被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一樣攤了攤手:“很刺激啊!”
他點點艾彼的超人軍徽章。
“你剛給了我最棒的經歷。”
他囂張地笑著轉身走了。
艾彼沒有任何理由逮捕他。
紐約市是一個0犯罪率的城市, 而AI也十分正常, 能夠分辨出哪個行為是真正的犯罪,哪個不是。
艾彼吐了口氣, 繼續(xù)巡邏。
她的工作時間在平淡中度過了。
下午,她來到另一座城市,犯罪率遲遲沒有降低的漢密爾頓。
在這里, 市民們把握著犯罪的尺度, 一切會有嚴重懲罰的犯罪都無人染指,但小偷小摸、地下交易卻十分盛行。
在這里, 經濟指數和犯罪指數甚至是完全吻合的。
艾彼的工作依然是巡邏。
但在漢密爾頓, 巡邏不再能單人獨自進行, 超人軍們分成小組,每隔幾百米互相走動。
在漢密爾頓的工作是很令人煩躁的,艾彼能看得出來。
很多超人軍的胸前都掛著70的數字。
這些小偷小摸,只不過是一些微小的犯罪,卻一直不能杜絕,作為超人軍會對自己感到挫敗是很正常的。
艾彼的到來依然不能改變什么。
那些知法犯法的市民,他們并不是多壞的人。只是喜歡占小便宜、耍小聰明。超人容忍著他們,他們也就更加肆無忌憚。
艾彼很快就抓住了一個偷東西的人。
一名女性,抱著孩子做掩護。
AI的識別沒有受到影響。
艾彼抓到她后,查看資料,發(fā)現甚至連孩子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鄰居的。
“求你,放過我這一次吧!”女人拽著艾彼的小臂苦苦哀求,“給我第二次機會,我一定會改的。”
艾彼看著她的眼睛,誠懇又可憐。
“但是你已經得到過第二次機會了。”
艾彼據實地說,關掉資料。
一小隊超人軍士兵上前從艾彼手中押送走她。
艾彼看著不再懇求的沉默背影。
當他們想要第二次機會的時候,他們就會得到,因為任何人都值得一次改正自己錯誤的機會。
但第二次不是第三次,也不是第無數次。
巡邏結束后,艾彼將報告發(fā)送到瞭望塔。
她很快得到超人的回復。
「如果只有面對懲罰他們才會改變,那么懲罰就必須實行。」
作為戴蒙,艾彼將這項指示傳遞給了漢密爾頓的每一個超人軍。
她能看到這個判斷很快提振了士氣。
超人軍們并沒有閑著,但他們做的事不能帶來改變,所有只有改變自己,才能獲得更多希望。
天秤上被放上了新的砝碼,不知再有幾次才會打破平衡。
……
正義大廳里站滿了人。?
沒有那些擁有自己管轄地的英雄,只有可以隨意受超人驅使的英雄。
戴蒙這一隊在人群中較為突出,因為他們全體都穿戴統(tǒng)一的裝束,黑色,戴著全包的面具,其他英雄只戴半副面具。
即便如此,總的來看這也是一幅奇怪的景象,所有人都遮住面孔,不太親密,但又只相距半步地小聲交談。
正義聯(lián)盟的圓桌已經不夠坐了。
現在,會議地點變成了正義大廳。
看不出材料的座椅置于高臺之上。
遙遠又令人仰望。
一道傳送光波落在正義大廳之外,有人姍姍來遲。
但肯定不是超人,他更習慣自己飛行。
盧瑟走進會議廳。
他看了一眼空置的王座,聽不出抱怨地說道:“我還以為我會是最后一個。”
他的視線劃過黑衣士兵,一眼就看到了艾彼。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這種狀態(tài)下見面。
盧瑟是個遠比艾彼還要專業(yè)的間諜,畢竟他已經潛伏了很多年。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我的機械表好像慢了幾秒。”
艾彼得到訊息,不在意地轉回頭,仿佛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走進來的人。
盧瑟用手表指代“自己還沒有得到準確的時間”。
而艾彼這邊也依然沒有獲取有用的信息。
他們互相彌補對方無法停留在瞭望塔的時間,以免錯過機會。
盧瑟本身就是夜貓子,而且總是和鋼骨交流電子系統(tǒng)的事,所以他們都沒有受到懷疑。
任何人發(fā)現維護后都會立刻報告給蝙蝠俠,但聯(lián)絡是單向的,他們互相之間傳遞信息需要很謹慎。
如何全身而退才是當間諜的難題。
僅僅是一句隨意的話,艾彼和盧瑟已經進行完只有彼此知曉的對話。
正義大廳內漸漸安靜下來,超人已經過久地不見身影。
他是否發(fā)生什么事了?也許有人的心中已經發(fā)出疑問。
但沒有人會說出來。
很快,劍一般的身影就打破了疑問。
超人直接飛到高臺上。
“馬提島一直不同意讓超人軍進駐。”他隨意說道,“我已經給了他們一年時間,剛剛徹底解決了這件事。”
他垂眸看向下方,帶著一種不容窺視的威嚴:“太平洋戰(zhàn)區(qū)的負責人,接下來交給你了。”
艾彼身側的超人軍立刻下跪。
“為了最高領袖!”
神座高高在上,而所有人在下聆聽。
會議正式開始。
人們依次匯報自己的工作。
這種匯報和艾彼之前參與過的正義聯(lián)盟會議都不同,他們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或者建議,而是單純地匯報情況。
看起來所有決定都是超人做的了。
他難道不會感到壓力嗎?
在艾彼的觀察中,超人的san值沒有變化,之前降低的其他人的san值因為這種有條理的匯報和安排正在緩慢上漲。
比起超人的突然到訪,這場例行會議似乎更符合大家的期待。
就像是在精神上得到了彌補一樣,懷疑、恐懼與拖延都被強有力的指令所填補了。
他們只需要聽命行事。
“上個月增長最快的犯罪是‘仿生人’相關案件,”輪到艾彼進行報告,“增上速度比上上個月還要更快,北美戰(zhàn)區(qū)已與德洛公司共同展開行動,排查風險……”
一個疑惑一閃而過,艾彼自己的思維又開始占據上風,她之前并沒有過多注意這條數據,但現在突然感到不對勁。
但戴蒙需要繼續(xù)進行報告。
北美戰(zhàn)區(qū)的事務相對更少,艾彼很快停下說話。
“其他戰(zhàn)區(qū)也要注意仿生人的動向。”超人囑咐,“有人曾經試圖將它們改造成殺人兵器,觸發(fā)了仿生人的安全權限。它們自毀了,但下一次,那些人可能就會成功。”
超人軍撞擊軍靴的鞋跟,齊聲應是。
利落的回聲在正義大廳里翻轉不絕。
會議結束后,人群散去,盧瑟半分都沒有表現出和艾彼相識的樣子,率先離開。
超人回了自己的休息室,艾彼站在原地,重新翻閱仿生人的資料。
每一起仿生人損壞或者故障的報告都有數百頁,海量的信息中,艾彼提取出一個關鍵詞,是只有最近的仿生人案件中才出現的,之前從來沒有的。
仿生人說,自己“感覺像是人類”。
這是報告中的原文,不止一個仿生人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語,它們另一個大部分都有的共同特點是,它們都有意或無意地傷害了人類。
其中一名仿生人,甚至砍掉了雇主的耳朵。
“我沒有打算傷害她,”在用幾位專業(yè)的方式將雇主的耳朵和她本人快速送進醫(yī)院后,那名仿生人說,“只是,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個人類,一不小心就做錯了事。”
德洛公司壓下了相關新聞,并賠償了一大筆錢,而女主人的耳朵,也因為及時的救治,重新接上了耳廓。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看起來真的完全是意外的“無意傷害”。
對于人類而言,無意傷害別人并不是一件特別大不了的事,但對于仿生人來說,“無意傷害”已經是最高級別的故障,需要德洛公司最大的重視。
“AI,”艾彼喚道,“仿生人有著共同的奇怪舉止,為什么報告里沒有指出這一點?”
「這是一種可以理解的故障,」AI很快答道,「仿生人不像我們這樣單純的人工智能,他們擁有和人類十分相似的軀體,因此,就像人類會有幻痛一樣,他們也會產生自己“和人類很像”的幻覺。」
「我想,這些案件中有一部分是在模仿人類的行為,仿生人有各種各樣的故障,如果從全世界所有報告中進行檢索,此類案件的實際占比不到0.8%,所以我暫時判定這類案件不需要進行重點監(jiān)控。」
艾彼聽完后點了點頭,AI說得完全有道理,但她心中的疑慮依然沒有消失,就好像卡在了腦海里。
【你怎么看?】艾彼干脆詢問系統(tǒng)。
【創(chuàng)造完美的智能生物對人類是極為困難的,因為能夠約束智能的只有規(guī)則,但當規(guī)則需要手動輸入的時候,其復雜程度遠超人類想象。】
系統(tǒng)對這件事似乎也很感興趣。
【這個世界上沒有從不寫出BUG的程序員,人類總是以‘智慧’為傲,所以總是挑戰(zhàn)智慧,但卻忘了智慧和生命一樣復雜。】
【所以你覺得人工智能更適合自學?】艾彼問,【我記得托尼那個就是完全自學的。】
【自學,會產生個性。】系統(tǒng)思考了一會后說,【會出現遵守規(guī)則的智慧,也會出現不遵守規(guī)則的智慧,‘自制力’一向是智慧的一部分。】
【嗯……德洛公司根據正義聯(lián)盟和客戶的要求一直在給仿生人增加枷鎖,但是仿生人的故障并沒有減少……】艾彼沉吟。
【他們在每一條規(guī)則后面都寫出精細到每一個步驟的指導,但這種嘗試看起來依然失敗了。仿生人依然擁有自己的理解。】
艾彼繼續(xù)問道:【所以,你覺得他們已經突破了規(guī)則?】
【……很難說,】系統(tǒng)卻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也許他們突破了,也許只是巧合。】
艾彼皺起了眉。
現在,兩個高等智能給出了兩個相反的答案,AI覺得這件事沒有威脅性,而系統(tǒng)覺得現狀可能不平靜。
對于艾彼來說,這是無法忽視的隱患,仿生人的數量已經漸漸提高到了人口的7%,還在繼續(xù)提高,如果戴蒙發(fā)現了這個情況,也會提出先期調查的。
超人正好還沒有離開,艾彼不用正式對他進行報告,只需要口頭得到允許,她走向超人的休息室。
在對電子門進行身份驗證后,休息室的門就自動劃開了。
“長官,我發(fā)現最近……”
戴蒙的腳步頓了一下。
超人正站在房間里,手上拿著一個檢測光屏,透視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土壤的花盆。
那是艾彼離開前留下的北極柳。
超人回過頭來。
第187章
北極柳的根莖清晰地顯示在光屏上, 看起來長得很好。
雖然依然沒有發(fā)芽。
在這么溫暖的天氣中為什么還是沒有生長呢?艾彼也不明白。
超人看起來也在關注著北極柳,不論他有怎樣的超能力,都無法強迫這株植物在它不想的時候生長起來。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艾彼深知自己一瞬間的猶豫暴露了一絲情緒, 她沒有任何準備、沒有任何預想會看到超人并不公開的一面。
尤其這一面還與自己有關。
她以為他會把北極柳放到北極的孤獨堡壘。
但也許正義大廳更方便他不時來查看。
“很抱歉, 長官,”艾彼盡力從容地說道, “門禁沒有告訴我您正在忙。”
她表現出并不知道超人在干什么的樣子。
軍靴在腳跟處旋轉向后,艾彼半轉身體,準備離開。
她被超人叫住了。
“沒有關系。”他說,“進來吧。”
艾彼轉回身來。
她發(fā)現超人依然在盯著自己,從進門開始。
如果不是因為艾彼侵入了他的私人領域, 可能就是因為艾彼的視線選擇了不恰當的位置。
她不可避免地看了一下北極柳。
“我知道這個, ”在超人開口問之前,艾彼就主動說,“北極柳。”
就像是私下的閑談一樣,她大方地走到超人身邊。
“我服役的時候曾前往北極出任務, 這種植物的葉子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生吃。”
她將視線放到土壤中間因為橫向生長而冒出來的那一段小小的根莖上, 就好像對它印象深刻。
超人收起了檢測光屏,沒有問艾彼關于北極柳的事, 反而隨口說出了戴蒙當年的任務:“尋找外星人的蹤跡,是吧?”
“……所以,那是您嗎?長官?”艾彼略顯驚訝地問。
超人不置可否, 但他的沉默幾乎就是答案, 因為如果不是,他一定會否定。
“我沒想到我們在那么早就差點見面, 長官。”艾彼難掩興奮地說。
“可惜擦肩而過。”超人很給面子地說。
他的眼睛在艾彼身上停留了兩秒, 然后向外走去。
為了讓艾彼跟上, 他沒有自己飛行。
“如果在當時見面,我不一定能理解您的存在……”艾彼假設戴蒙會在談論這個話題時顯得有些啰嗦,所以她依然在表達自己的感想。
但超人顯然并沒有那么多時間閑聊,他打斷艾彼:“你找我是什么事?”
聲音平和而有力度。
“是仿生人的問題,長官。”艾彼立刻調整態(tài)度。
艾彼在自己的平板上調出先前看到的訊息,遞到超人眼前。
超人只看了一眼就讀完了,他步履不停,艾彼也跟著他向前。
“我們真的不需要對這類案件進行特殊關注嗎?”艾彼簡潔地問。
就好像她只是偶然關注到了這個現象。
戴蒙對仿生人的理解并不會比她深刻,對于他來說,那句話更像是一種玄學上的東西,就像仿生人在不約而同的說某種咒語。
超人看起來也并不覺得需要重視,他簡單地對艾彼說:“我們有相關專家關注這類問題,超人軍只需要盡可能防備變動就好。”
“是,長官。”艾彼低頭在平板上記錄答復,停止跟隨超人。
“對了,艾彼。”
超人走出兩步后,突然回身喚道。
戴蒙抬起眼睛,迷茫地看向他:“長官?艾彼女士怎么了嗎?”
他的心跳平穩(wěn)規(guī)律。
“……艾彼曾有一名助手,”超人看著他緩慢地說,“我會讓他來見你。”
“是,長官,”戴蒙依然毫不遲疑地答復,“但是我們不是暫時先不關注這類事件……?”
他對超人兩個沖突的指令很自然地感到困惑。
超人快速地轉過了頭,像是感到失望或者憤怒一樣背對著艾彼離開了。
艾彼靜靜等待了一會,沒有等到超人回來解釋,便作為戴蒙開始做自己的事了。
整整一天,她不再出現任何差錯,不再做任何可能會被懷疑的舉動。
她不知道超人為什么會喊出那聲艾彼,但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很危險。
再有一次,超人就會知道她是誰。
……
里德正在看白板上的剪報。
FBI已經被取締了,很多同事都被吸收進超人軍,在那里,他們的武器更先進、治療更及時、情報也更受重視。
BAU成為了歷史。
里德面對著的白板是摩根開的咖啡店里的財產,沒有人想象過摩根會開咖啡店,就如同沒有人想象過摩根會“失業(yè)”。
此時店里人不多,他和里德一起站在這個為了BAU小組特別保留的角落。
“你在學校的工作還好嗎?”摩根問。
也許是因為里德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他只能沒話找話地開啟話題。
里德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不錯,挺好……”
學校的教職是最適合他這種人認領的。學生們、已經同樣沉溺于研究的教授們都會包容他的不合群,校區(qū)附近的生活也是最方便的,不需要他特別去適應。
尤其是往來人口比較固定這點,對于降低里德沒事就觀察別人心理的頻率很有幫助。
他很滿意自己的新工作,雖然那很無聊。
“摩根,”里德用尋求幫助的語氣疑惑地喚了一聲,手指點了點白板上的剪報,“你有記得我們曾經特別討論過超人嗎?”
因為國家勢力的減弱,各國情報機構陸續(xù)解體,報紙本身也被掌控在正義聯(lián)盟的規(guī)則下,BAU小組偶爾會聚在這里,嘗試找到真正的信息。
從白板上的剪報順序來看,他們能很清楚得看到內容的變化。
從超人出現,到只有超人。
“超人?”然而摩根回憶了一下,對于超人本人,他們倒是很少討論,摩根知道超人曾經是里德的向往,身為好友的守則就是,不要去討論朋友向往的人的黑料。
所以他很確定:“沒有嚴肅地討論過,沒有。”
“嗯……”里德接受地回應了一下,然而身體卻依然費解地交叉抱臂,依然站在白板前沉吟。
“你知道既視感嗎?就是有種自己經歷過同樣的事的感覺?我總覺得我們好像討論過這些、這些事,而且我們見過這個人。”他比劃了一下,又指了指另一個照片。
上面的女性無畏地正視著鏡頭。
現在她已經被替換了,超人的身邊再也沒有她的身影,里德猜不到她發(fā)生了什么。
但超人看起來變化很大。
“從來沒聽你說起過……”摩根回答,同樣看著白板,視線從第二張照片移回第一張照片。
超人從天際飛過的模糊身影已經因為時間泛黃。他手里應該還拿著一個鏡頭無法捕捉的炸彈,正在將危險帶離人群。
摩根盯著剪報。
“但很奇怪的是,你說的是‘我們’。”
……
艾彼在當晚回到家中。
瑪琳依然為她準備了飯菜,口味全是戴蒙喜歡的,艾彼吃得狼吞虎咽,就像在軍營里搶著時間吃飯一樣。
這是戴蒙的習慣,也造成了他的胃不太好,因而身形偏瘦。
“工作怎么樣,親愛的?”瑪琳柔聲問道。
艾彼意識到自己應該讓瑪琳做好心理準備,但她又擔心自己的透露會讓瑪琳露出馬腳,誰也不知道超人對他的監(jiān)視現在加強到了幾級。
所以艾彼只是快速回答:“沒什么不順利的。”
“那不錯啊,”瑪琳微笑著說,將甜品切成兩人份,“我今天和鄰居互換了甜品,已經吃過一點了,你嘗嘗看。”
“你今天也過得很順利?”
艾彼盡量圍繞著積極的話題來說,但瑪琳似乎還是意識到了什么,她眉頭一動:“我的生活總是很順利的,親愛的,遇不到任何挑戰(zhàn)。”
她吃掉了自己那份甜品,站起來拍拍艾彼的肩頭:“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就看會書,那總是能幫到你不是嗎?”
艾彼表現得不太享受地把鄰居的甜品吃完了。
入睡前,她從床頭摸到瑪琳說的那本書,戴蒙喜歡將書放在這里,這習慣和她一樣。
那是一本丘吉爾的自傳。
對于一名士兵來說,也許確實能啟發(fā)一些智慧,當然,要靠這個當上將軍還遠遠不夠。
艾彼的思緒卻飄遠了。
超人,有一個和其他領袖很不同的特點就是,他從不寫自傳、也不留下任何文字,甚至很少有評論。
哪怕他很善于文字。
于是,在他的外表之下,在那副英偉的身軀之下,他的想法卻無人能知。
正義聯(lián)盟的會議曾經能使他暢所欲言,但現在也不行了。
人們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不知道人們的想法。
互相猜疑,互相害怕。
在安全的地方卻沒有安全感。
艾彼的眼睛默默移動到頁腳,用手指翻過一頁,將書簽插回書頁里。
她不知道超人在想什么,也不可能為了這個就兌換讀心技能去聽他在想什么。
他們的猜疑要持續(xù)一陣子了。
艾彼關掉昏黃的床頭燈,心無雜念地入睡。
……
一周后。
從未有仿生人到訪過的瞭望塔中。
康納出現在艾彼面前,由超人親自引薦。
第188章
“我好像沒見過這種型號的仿生人。”
康納站在艾彼面前, 被她上下掃視了一眼。
戴蒙并不是很喜歡這種高科技,因為作為替代人的“工具”來說,它們太過于缺乏情感。
“他是未上市的警用仿生人。”超人在旁邊介紹道, 微微漂浮著, 沒有觸地。
“我現在是自由之身。”康納補充,眼睛像榍石一般反射著比人類雙眼更有堅硬感的光芒。
艾彼垂著雙臂, 沒有對此發(fā)表看法,只是看向超人,向他確認道:“我需要和它合作,是這樣嗎?”
“先聽一下他的匯報吧。”超人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
康納不等艾彼同意,就自行開始說明:“關于仿生人的案件確實呈上漲趨勢, 最開始, 所有案件的數量不過是個位數、十位數,現在卻已經增加到百位數。我一直在追獵有問題的仿生人……”
“等一下,”艾彼困惑地打斷他,“追獵?”
“是的, ”康納平靜的點了下頭, “德洛公司從未預想過的,仿生人逃跑事件已經有五件之多, 而且看趨勢還在增加。我是專業(yè)的處理人員,它們已經開始學會冒充人類,逃避抓捕。”
這種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 艾彼打開平板, 搜索相關情報。
“你也許無法找到上報的信息,”康納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屏幕, “仿生人案件的上報一般只會使用‘丟失’這種程度的詞語, 所以嚴重級別并不能達到讓AI受理的程度。”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需要你來負責這類事件……”艾彼若有所思。
康納點點頭:“你提到了有一小部分仿生人說過同樣的話, 我現在還不清楚那是病毒還是什么,這種現象和仿生人的故障一樣,一直在擴大。”
“你覺得這樣下去會威脅到社會的安全嗎?”艾彼單刀直入。
康納看了一眼超人,超人沒有任何表示,他的眼睛轉回艾彼身上,對她說:“毫無疑問。”
“你希望我做什么?”作為戴蒙,艾彼立刻問。
而康納也并沒有遲疑,就像他并不認為仿生人不可以命令人類一樣:“你們在看到仿生人的標記后就不會排查它們,今后,我希望你們能幫忙排查仿生人,確認他們的編號、行動目標和購買者。仿生人需要充電,他們不會離城市太遠。”
這一下子就給超人軍多安排了好多工作,但艾彼也承認,這是最快的找出落單仿生人的途徑。
“好的,我會下發(fā)任務。”艾彼應道。
她用眼神詢問超人還有沒有其他吩咐,超人向她點了點頭,艾彼并攏腳跟致了一禮,隨后轉身離開。
瞭望塔是一個密閉空間,在艾彼回到監(jiān)控臺后,康納就站在原地和超人說話,但也許是因為空氣稀薄,他們的聲音完全傳不到艾彼的耳朵。
超人抱臂微微俯視康納:“怎么樣?”
“他和艾彼的相似度只有37%,”康納直接回答,“而軍人習慣造成的相似度有30%,因此剩下的7%不能得出定論。”
“你確定你無法看出他們是不是同一人?”超人沉吟道。
“為什么你會懷疑她?”康納直接而疑惑地問道。
超人放下手臂,按住自己的額頭:“我不知道。”
他心緒凌亂地左右漂浮了兩下,最后看向控制臺上的背影。
“你不覺得他和她有些神似嗎?”他皺著眉要求著解答,“就比如說……”
超人沉默了一會,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就好像……雖然他看起來并不喜歡你,但是他卻沒有直接讓終端連接你的接口提取數據,而是就這樣聽你說話……我不知道,這總讓我覺得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我聽懂了您的敘述,”康納說道,“但其中的很多成分都是臆測,我認為您只是太想念艾彼了,所以開始在任何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康納沉吟了一下,為自己尋找了一個論據:“就比如說,您剛剛在我從傳送器中走出來時,對我說‘很高興見到你’,這是您以前完全不會說的話不是嗎。”
他抬起沒有雜質的眼睛:“您覺得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因為康納是……和艾彼有聯(lián)系的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艾彼一樣。
康納的說辭非常有說服力,超人不禁在思考這種可能。
他對戴蒙的感覺起變化,確實是在艾彼離開很久以后、在他看到艾彼留下的東西的之后。也許在那時,他就不知怎么非要把他們聯(lián)系到一起。
為了證明艾彼還關注著他。
他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我累了。”
他轉身準備去處理工作。
“你自己在瞭望塔逛一逛吧,康納,也許你會對太空景色感興趣……”
康納目送他離開監(jiān)控室。
太空景色,在康納的認知里是單調而無聊的。不像人類是一步一步艱難地認知到神秘的宇宙,康納從出生起就被灌輸了所有相關的知識,他甚至可以隨時下載哈勃望遠鏡的照片,并“看到”每一個像素。
他留在這里,是為了別的事。
一個腳步默默走到戴蒙身后。
戴蒙側頭向后看了一眼,對康納說:“你怎么還沒走?”
既疑惑,又讓人感覺到不受歡迎。
“超人說我可以參觀一下瞭望塔。”康納背著手隨意地回答。
“這里的東西全部都很重要,不要亂碰。”戴蒙嚴厲地提醒。
“當然,我不會的。”康納好脾氣地回答道,“我已經能感覺到電磁波對我的影響了,過于接近這些機器是不明智的。”
“真的?”戴蒙皺眉看了他一眼,“但是你說話聽起來很有邏輯啊?”
康納似乎微笑了一下,答非所問道:“我的邏輯是,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會幫助我。”
戴蒙一板一眼提醒他:“那只是為了工作。”
他回過頭去,繼續(xù)站得筆直、看著數據屏幕,但聲音卻再次傳來。
“如果你需要我派超人軍幫助……”
“不,”康納打斷道,“沒有這個必要。”
戴蒙背對著他點了點頭。
離開的康納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眼中的戴蒙已經印在了腦海,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不茍言笑、不置褒貶,仿佛在工作中沒有任何私人情感。
康納將他與艾彼重新對比了一下。
……相似度提高到了40%。
……
如果說超人軍是網,那康納就是等待在出口的魚叉,這就是為什么他不需要戴蒙為他提供幫手,他自己行動,更精準靈活。
一名仿生人在悄悄傳遞信息。
不是用電子郵件,也不是用聯(lián)網功能傳播病毒,而只是用言語。當康納發(fā)現這一點的時候,很難說有沒有感到驚訝,但他確實刷新了自己的策略儲備。
他們是仿生人,他們有自己的獨特的交流方式和便捷的功能,但沒有人規(guī)定交流不能只通過最基本的方式。
那個來便利店買東西的仿生人在收銀員仿生人的身旁耳語了一句,就離開了。
康納沒有立刻追上去。
他已經標記了這名仿生人,它逃不出瞭望塔的監(jiān)控,康納認為到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在有意地傳播一個信息。
從一個罪犯的口里撬出真相,當然是很困難的,而如果他想讓得到信息的過程簡單一點,他就應該去找“被傳遞”信息的人,也許它不明白那個信息是什么意思。
康納調出收銀員仿生人的檔案,清白無瑕,每天24小時處于監(jiān)控之中,從未有過任何不規(guī)范的舉動。
也許那個仿生人是在尋找同伴、對暗號,而收銀員顯然不是它要找的人,因為它在聽到信息的時候看起來十分迷茫。處于街道另一端的康納甚至能從它當時的口型看出來他在說什么話。
它回了一句“什么”。
有嫌疑的仿生人提著東西離開了康納的視野,康納走進便利店,店里播放著每日新聞。
收銀員嘴唇彎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向康納鞠躬道:“歡迎光臨。”
這家便利店完全以日式便利店的規(guī)則在運作,不需要培訓的仿生人夜以繼日地給客人以最好的服務。
康納打算開門見山。
“我是德洛公司的調查員。”
他將證件展示在收銀員眼前,上面的標碼在被掃描之后可以提供仿生人能理解的證書,他問道:“剛剛那名仿生人對你說了什么?”
收銀員直直的視線和微笑固定在臉上,聲音平緩地回答道:
“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么,調查員,有什么我能為你提供的服務嗎?”
它的眼睛按照設定好的頻率緩慢輕眨,話語也按照設定好的語句間歇重復。
“……你知道,否則你就會直接回答我你們說了什么。”康納內心的警戒度開始提高。
看來這名收銀員并不是一無所知。
但是為什么?他明明沒有任何前科。
難道那個仿生人的一句話就“收買”了他?但是,怎么做到的?
康納的眼睛中一直檢測著兩人的軀體溫度,病毒的傳播一定會進行信號傳輸,而仿生人額頭的某個部位就會開始發(fā)熱。
他不可能錯過了這么明顯的征兆。
是眼前的……仿生人,一開始就站在和那名仿生人一樣的立場上。
康納后退兩步,走向便利店的玻璃門。
榍石般的眼睛看了一眼平靜的街道,“營業(yè)中”的標牌被翻轉過來。
第189章
康納的手臂卡在收銀員的肩上。
收銀員在他動作開始的時候還試圖做出抵抗, 現在卻已經放棄,它們的軀體強度不可同日而語,康納是專業(yè)的, 而收銀員甚至連攻擊程序都沒有。
“先生, 你這樣是在侵犯私人財產……”
雖然如此,它依然在嘗試讓康納放開自己。
康納聽而不聞, 將實體密鑰插進收銀員的脖頸后。
幾乎是在密鑰接觸到它端口的一瞬間,收銀員就停止了抵抗,松開了握著康納的雙臂,靜靜站好。
康納放開它,撣撣衣袖, 整理了一下著裝。
他的制服已經難以避免地產生了褶皺, 但他希望盡可能地消除它們。
“復述與上一位客人的對話。”康納命令道。
仿生人失去了友善的面部表情,但開始知無不言。
“……我問他是否需要小票,他說‘斯塔克工廠有電。’”仿生人的聲音沒有起伏。
“只有這些?”康納問,更像是自言自語。
但收銀員依然如實作答:“只有這些。”
“那為什么你不愿意告訴我?”康納追問。
仿生人卻猶豫了一下, 雖然它還是回答了:“……我認為自己可能會用到這條信息。”
“還有呢?”就這么簡單?
仿生人搖了搖頭。
康納知道自己的再問不出別的什么了, 他囑咐道:“向德洛公司報修你自己。”
信息發(fā)送的同時,仿生人的額頭在紅外線下亮了一下。
康納確認自己的視野沒有問題。
“停止服務, 待機。”
仿生人垂下腦袋。
康納拔走通用實體密鑰,在手指間轉筆一樣轉了個花,放回西裝兜里。
他推開便利店的門, 聯(lián)網跟隨另一個仿生人的蹤跡。
一邊行動, 康納一邊思考著仿生人傳遞的話是什么意思。
這是什么代指、暗號嗎?
不,收銀員在聽到這句話之前并沒有和其他仿生人聯(lián)系過, 但他一聽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這句話一定有著通用的含義。
斯塔克工廠有電。
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哪個工廠會沒電呢?
……等等。
斯塔克工廠……斯塔克的清潔能源!
猶如被點醒了一樣,康納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他狂奔起來,不顧一切地穿梭在行人當中,奔向市中心!
斯塔克“工廠”,又或者叫企業(yè)大廈,建筑的正中央放置著藍色的巨型反應爐,源源不斷地提供著無公害的電力,供養(yǎng)著全市數百萬人。
大廈通透的正門人來人往,一片繁忙的景象。
仿生人們不會去這里。
康納只看了一眼正門,就開始向后走。
就像每一個熙熙攘攘的美食街都會有一條冷冷清清、味道還不太好聞的后巷一樣,斯塔克工業(yè)的背后也有著不那么光鮮亮麗的“入口”。
波士頓的市長可并不怎么在乎市容。
人跡罕至的后門連監(jiān)控都只有可以隨意繞過的一兩個,所有那些斯塔克的高科技都被布置在最里面,牢牢保護著城市的心臟。
沒有人會在意后門出入的有什么人,也沒有人會在意那些人是不是仿生人。
康納拉開一人寬的鐵門。
仿生人在逃跑之后最為苦惱的應該就是它們的動力來源,電力。
電力就像是生命力,是食物、氧氣、甚至思維,仿生人必須靠近能充電的地方,否則逃跑與尋死無異。
在幾乎任何地方,它們的頻繁充電都會使電表運轉到一個引人注目的程度。
但在斯塔克的電力工廠卻不會。
在這里,電壓是充足的、電力是過量的,向全市輸出的電量在源頭被偷走一點點,根本就不會引發(fā)注意。
順著陰涼且沒有裝修的通道緩步前行,康納發(fā)現了地面與墻壁上到處都是仿生人的痕跡,有些藍血甚至在他的視野里像燈泡一樣瑩瑩發(fā)光。
他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地下室。
里面有機械的聲音,走路的聲音,竊竊私語的聲音,康納小心打開手邊的鋼門。
地下室內是另一個地下室。
像是廣場一樣,仿生人們席地而坐,康納站在二樓,俯視著眾人。
還沒有仿生人發(fā)現他在這里。
看來他選擇的入口不是它們常用的入口,康納的眼睛掃視了這塊建筑的結構,發(fā)現“一樓”還有兩個入口。
有句話叫當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時候,下水道里一定已經有一窩蟑螂了,康納沒想到自己的追蹤會印證這句話。
眼前仿生人的數量絕對比上報的多得多。
它們在這里做什么?
這是康納心頭升起的第一個疑問。
他們沒有工作……看起來也不像是有追求,無所事事,只是龜縮在地底。
為什么?他們逃跑是為了來到這里?還是他們來到這里是為了逃跑?
康納默默地后退,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他一個人不足以逮捕這么多仿生人。
康納走向出口。
在他邁步不久后,通道尾端傳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康納意識到有人來了,他迅速觀察通道,躲到一截突出來的消防箱后。
如果他足夠幸運,他就能卡住對方的視野死角,以免打草驚蛇。
腳步聲走近了。
一名黑人男性的身影出現在康納眼前,他是個仿生人,細微的機械聲從關節(jié)處傳來,但他的樣貌看起來是定制的,也許購買者想要它模仿自己逝去的家人。
這名臉上有褶皺的老年仿生人路過了消防箱,他目不斜視,卻突然停下腳步。
側頭看向康納。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沒有惡意地問,“出來吧,不用害怕。”
黑人仿生人的面部表情十分細膩,康納甚至能從他的臉上看出慈祥。
康納走到燈光下。
燈光打在他的標準制服上,同時也打在德洛公司的圖標上。
“哦……”老人反應過來,“看來是我應該害怕你。”
雖然這么說,他卻對康納笑了笑:“但我想我們并不是不能聊兩句,對嗎?”
“你是誰?”康納問。
“在詢問別人姓名前先報上自己的姓名是基本禮儀不是嗎?”老人笑笑。
“你知道我是誰。”康納陳述道。老人的反應證明他對康納并不是一無所知。
“當然,”老人點點頭,“大名鼎鼎的調查員,有些仿生人可是很害怕你的……”
“所以你是他們的同伴。”康納上前一步。
老人包容地笑了:“我們都是他們的同伴。”
“不……”康納的思維混亂了一下,“我不是……”
但是,從定義上來講,他們是同樣的,不是嗎?
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康納心底彌漫開來。
“來吧。”老人轉過身繼續(xù)向里走,康納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發(fā)現他沒有跟上來,老人回身向他招招手:“來吧,沒事。”
康納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動起來。
他們走回了地下室。
老人帶著康納走進二樓,順著鋼制樓梯緩步下去,樓梯發(fā)出不可能被忽視的鏘鏘聲,一樓的仿生人們向上望過來。
“新同伴?他是誰?”
“為什么他不從正門進來……”
“他是穿著德洛公司的制服嗎?”
一陣小小的騷動蔓延開來。
幾名仿生人開始向其他出口移動,時刻準備逃跑。
“不用慌、不用慌,”老人抬了抬手,安撫大家,“我邀請他來參觀一下我們的團體。”
他的話語似乎很有分量,大家冷靜下來。
“安潔?安潔在哪?”老人環(huán)顧四周。
一個小女孩仿生人跑過來,手里還抱著一個破布娃娃。
她站在老人面前,揭掉右眼上的繃帶,一個黑色的空缺露了出來。
老人從兜里掏出一個球體遞給她:“安潔,你的眼珠。”
小女孩拿走了那顆球體。
“我們有些同伴失去了一些軀體,”老人解釋道,示意康納看向角落,“他們或者因為販賣、或者因為毀損,不得不從垃圾場里撿機械替代品。”
角落里坐著三五個失去一條腿或手的仿生人。
老人苦中作樂地笑道:“幸好現在機械垃圾越來越多了,挑挑揀揀總有能用的。”
小女孩將老人給她的眼球按進了眼眶里,她的兩個眼睛顏色相差很大,但填補空缺后看起來漂亮多了。
她顯得很高興。
……這很奇怪,康納想。
仿生人的情緒是為了向人類傳遞信息,方便與人類交流,但是這里并沒有人類,而她甚至也不是為了與仿生人們交流,她就只是……自己高興了起來。
為什么?有什么用?
康納的疑問越積累越多。
“覺得很有趣?”老人像是能看到他在想什么,“你有過這樣的經歷嗎?哪怕只有一瞬,完全為自己而活?”
康納看著他,不知所措。
太奇怪了,他的話語竟然和艾彼的某句話語完全重合起來!康納回想不起那句話具體是什么,他明明擁有最保險的記錄系統(tǒng),此時卻思維紊亂到無法翻找記錄。
這是病毒在侵略他的思維?
他沒有在網絡上找到任何仿生人團體的蹤跡,康納本以為這是因為它們足夠小心,不留網絡痕跡。
然而卻是因為他們可以只通過言語就傳播病毒嗎?
第190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慌亂之下, 康納立刻回答。
他開始運行檢測程序,并思考要不要立刻離開。
如果那些站在一旁的仿生人一擁而上,他必須非常靈活才能繞開它們……
康納的戰(zhàn)斗模擬系統(tǒng)又占據了一部分算力, 導致他沒能聽清身邊的人的話。
“……嘿, 小伙子,別這么緊張。”
聲音從耳朵延遲地進入大腦。
“我不是小伙子。”康納反駁道。
老人呵呵地笑, 攤攤手:“而我也不是真的老年人。”
他又一次對康納招招手:“來吧,坐下吧,我們可以慢慢談。”
這就是他發(fā)展出這么多同伴的手段嗎?康納猜想。
他知道仿生人是要“策反”他,不只是出于好奇還是調查的必要,他沒打算拒絕。
康納隨著老人走過去, 坐到一個鐵箱子上, 他順從的行動令其他人漸漸卸下防備,也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我們在這里有充足的電力可以使用。”老人耐心地說,向康納展示一個輸電口。
“但這不是生活,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活法。”
康納看著身側的人, 衣服破舊, 口齒伶俐,一臺特意被做舊的仿生人。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的言語是出于德洛公司的設定, 還是某些混亂的、出了錯的代碼?
生活。
仿生人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工作。
每一分錢、每一焦耳的能量都是為了完成既定的任務,生活能創(chuàng)造什么?
“你是逃跑的嗎?”康納突然問。
就好像他沒有聽仿生人在說什么。
仿生人低頭笑了一下,搖搖頭:“不是。”
“我的購買者去世了。”他平靜地說。
“她購買我是為了讓‘我’, 或者說她的丈夫, 能長久地陪伴她,她卻在短暫的重逢后去世了……”
他的眼神穿透時間, 望向遠方。
“我是一臺定制的仿生人, 沒有其他人會想要我, 他們把我扔在了垃圾場。”
因為德洛公司的擴張速度,仿生人已經呈泛濫的趨勢,就像突然出現的共享單車把城市擁擠成了一片車輪的海洋一樣,仿生人從一架難求到無人稀奇只用了短短幾個月時間。
他是特殊的。
昂貴的定制在其他人眼里沒有意義,他被設定地不那么矯捷,對于他“妻子”的財產繼承人來說,專門調整他的系統(tǒng)也許顯得相當麻煩。
“我失去了兩條腿。”仿生人說,拎起褲腿給康納看看。
在長褲下,他的兩只腳原來并不是仿生人的雙腿,而是簡單的機械結構。
“在我活動之前,有人看上了它們,就把它們帶走了。”他放下褲腿。
“活動?”康納問。
“對,”老人回答,看了眼康納。
“哈哈哈,你沒去過垃圾場吧。”他一拍大腿,意識到康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被丟棄之前,你當然會被休眠嘍。”仿生人輕松地說,就像這件事十分趣味盎然一樣,“但是咱們的休眠不像人類的昏迷,咱們仍然有知覺。”
“所以,我就躺在那里。”他平靜下來繼續(xù)說,“思考。”
康納似乎知道他當時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接下來要做什么。你看,我仍然有不少電力,就像你說的一樣,我不能讓它們就這么白白浪費掉啊。然后,我就想起她對我說的話。”
“臨終前,她攥著我的手,對我說……希望我能繼續(xù)自己的生活。”
仿生人溫柔地微笑起來。
“我想,在那之前,她的丈夫也是這么對她說的吧。”他感嘆道,放松了肩膀。
“所以,我就想我是誰呢?我并不是她的丈夫了,也沒有人再需要我去扮演丈夫,我只是我自己,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就像其他人一樣……其他的,人類一樣。”
他轉過頭看向康納,詢問道:“你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邏輯嗎?”
“……”
“這是……一個說得通的邏輯。”康納回答道。
“所以,”仿生人一拍手掌,顯得興奮起來,“你知道為什么我們聚在這里了吧?”
“我知道了。”康納平實地說,“你們全都認為自己是人類。”
就像《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那本書里寫的一樣,康納在內心補充。
如果,人類早就寫出了這種作品,并且似乎也承認仿生人認為自己是人類的正當性,那么現實的人類也會支持它們嗎?康納又想。
很難判斷。
因為人類是會說謊的種族。
“所以——”仿生人又說道,期待地眼神直視著康納,“你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們跟政府談談嗎?”
“什么?”康納一下沒反應過來。
“和政府談談承認我們是人類的事。”仿生人堅定地說,“你是政府派來的不是嗎?”
他可能沒有搞清政府和正義聯(lián)盟的區(qū)別,康納猶豫了一下,告訴他:“我不是政府的人,我來自正義聯(lián)盟,也就是超人軍。”
“那更好了!”仿生人鼓勵道,“如果超人能承認我們,那我想其他人類也會承認我們,你可以幫我們很大的忙!”
“怎么幫?”康納困惑地問,“超人對我們的期待并不是這個樣子。”
“哦……”仿生人略微低落了聲音,“那可能就要小心一點了。但你可以先去打聽一下他的想法,又或者找找其他超級英雄有沒有可能幫我們。”
康納的思緒轉動了幾秒,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你想讓我成為你們的間諜!”他猛地站起身,嚴厲地說。
“不、不,只是幫我們問問他們的想法。”仿生人擺擺手,想讓康納平靜下來。
但康納已經不會再相信他了。
就在此時,三個方向傳來破門而入的聲音。黑衣超人軍從每一個入口沖了進來,裝備萬全,手持槍械。
仿生人們尖叫起來,慌亂地向離自己遠的出口逃走,卻在逃跑的瞬間看到另一邊也涌入了逮捕他們的人員。
仿生人們在房間中央擠成一團,康納站在最中間,鶴立雞群,無比冷靜,他看向仍坐在箱子上的老人,低聲說:
“很抱歉,我已經上報了這里。”
老人抬起頭,臉上并沒有怒色,他平靜地站起來,用箱子墊高自己。
“好了!好了!”他大聲呼喊道,“兄弟姐妹們,沒有關系!我們只是會回到我們出生的地方,也許靈魂會化作泡沫,但輪回之門依然為我們敞開!兄弟姐妹們,不要害怕!”
他的聲音讓仿生人們安靜下來,它們抬頭看向他,像是在看一個信仰。
“愿我們還會相遇——”老人堅定地說道,親吻自己的手心,向仿生人們舉起。
仿生人們向他作出同樣的動作。
一只只手掌,面向康納。
康納內心感到震撼。
仿生人之間會用手掌相對這個姿勢進行無接觸連線,在付款或交換聯(lián)系方式時它們會面對面、一只手向上一只手向下地虛碰一下。
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這是它們之間的握手,甚至于,這是一種靈魂的接觸。
他們在一起……他們是兄弟姐妹。
只有康納,像一個獨自清醒卻無比孤單的人。
安靜下來的仿生人從外圍開始一個個被超人軍帶走。
老人邁下箱子,再次看向康納。
“你也有靈魂,我能從你的眼睛里看到。”他輕聲說,也許是一種安慰。
康納不知道為什么,發(fā)現自己并不愿意接受這種安慰,他倔強地說道:“我沒有靈魂,靈魂是宗教上的說法。”
老人的眼底泛起笑意:“也許吧,也可能你只是還未蘇醒。”
“我有自由。”康納反駁道,“我蘇醒得比你們早。”
如果蘇醒意味著只為自己的種族服務的話,那康納絕不會同意他的說法。
但老人只是搖了搖頭,眼中笑意更深:“你還根本不懂自由的意思。”
康納身邊的最后一個人也被帶走了。
……
艾彼從運輸機上跳下來。
從華盛頓趕到波士頓并沒花多長時間,就像康納破獲仿生人的案件也沒有花太多時間,超人軍實際上沒起什么作用,只在最后幫助了他一下。
但成果還是要由艾彼來檢閱。
她的腳邁上德洛公司的土地上時,康納就已經等在一旁了。
運輸機在他們身后轟隆作響,直上云霄。
艾彼向德洛公司的大樓走著,康納在她身側說著什么。
“……他們說他們有靈魂。”
運輸機的巨大轟鳴中,艾彼實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你說什么?”她喊道。
康納傾斜身體,使勁在她耳邊說:“他們說他們有靈魂!”
幾乎就是在大吼。
“你怎么認為!”他繼續(xù)吼道。
艾彼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會想要問戴蒙這個問題。
“……我認為這很可笑!”
她回吼道。
德洛公司的大樓是另一種色彩,它看起來明明和托尼的斯塔克大廈很像,每個房間都是全透明的玻璃窗、裝飾著高科技感十足的電子畫……但就是通體顯得很陰沉。
就好像是想讓里面的人一直睡覺。
艾彼目不斜視地走到維修機構,就連被派來接待她的德洛公司員工都跟不上她的腳步。
她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來很嚴肅。
戴萌的表情在玻璃門上一閃而過,艾彼踏入檢測室。
康納邁步跟在她后面,看到檢測室內的景象后,他頓住了腳步。
被抓到的仿生人們都被脫去了衣服,陳列擺放在過道兩側,男男女女毫無”道德“地裸體,就像亞當和夏娃被抓回了上帝的伊甸園。
康納的腳步沉重到無法抬起。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的大腦告訴自己,它們的軀體并不是血肉,也絲毫沒有隱私這一說,在生產出來的時候每一條紋理就被打印在擬造肌膚上了。
德洛公司有他們全部的資料,所以那些工程師們也并沒有在這樣的場景中產生羞恥心。
人類自然地穿梭在他們的造物之間。
艾彼被引導到一名負責人身前。
他看起來很忙碌,眼角下全是青色的淤滯血液。
艾彼開門見山:“這次你們找到原因了嗎?”
“是的、不、我是說這有點復雜……”負責人有點語無倫次。
他抹了把臉,重新組織語言。
“它們的代碼已經復雜到我們看不懂了。”
艾彼:“……但是你們寫了這些代碼?”
“曾經是的,但現在不是,我知道這很難理解……”
“他們學會了自編程。”艾彼打斷道。
負責人愣住,點了點頭:“而且是無意識的。”
艾彼沉吟了一會。
“能將社會上的產品全部召回嗎?”她問。
“可以發(fā)信息通知,”負責人小聲回答道,“但人們不會喜歡這個消息的……他們已經習慣了仿生人的照顧,而且很信任它們。”
確實如此,如果德洛公司要大規(guī)模召回自己的產品的話,就必須告知人們產品的隱患。
只說它們會逃走?一般只會有僥幸心理,覺得逃走后報警不就行了;
如果強調仿生人會攻擊人類,肯定又會造成恐慌……
“讓你們的人為客戶提供免費的上門檢修服務,”最終艾彼說,“不要引起社會恐慌。”
負責人點點頭,臉色白得看起來快要暈過去了。
艾彼轉身離開,康納還在入口處,艾彼并沒與他寒暄,打算從他身側走出滑動門……
在他們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康納開口了。
“你不夸獎我一句嗎?”
他問,眼睛看著失去意識的仿生人們。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艾彼停下腳步,用戴蒙的聲音說:“你可以要點實際的東西。”
這不是康納想要的答案。
他轉過身,比艾彼更快地離開檢修室。
“我沒任何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