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試試看
“就我個人而言, 對此沒有任何想法。”愛洛不慣著任何人，明?確表示能力有限，說這些沒用。
雖然她手里暫時沒有著急動筆的畫, 可也不代?表很清閑，每天要盯著的事兒多著呢，哪能出遠門去畫什么教堂穹頂畫？
萬提卡諾，聽名字就不是個說蘭吉利語的地方，曾經下過苦功的兩門外語, 誰知道能不能用上！
曼蒂斯心里有準備，提前做足了功課，冷不丁開口道：“你在拜阿斯城的時候，不是曾經給溫泉繪制過墻面畫嗎？底材都差不多，需要精確計算光照角度，這可是你的強項。”
愛洛撇了他一眼?, 好好好，這么久遠的歷史都被挖了出來, 看來是不肯放棄。
教宗的威嚴沒人愿意冒犯，于?是嘴里嘟噥著說道：“畫廊和學?校怎么辦，訂單交不交了？是修補還是重畫, 有沒有樣稿？兩位大人, 難道我是剛從學?徒轉正的新人, 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嗎？”
“我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 你先?確定要帶哪些人, 然后再說別的。”
安東尼笑呵呵道：“蘭敦的畫師不能讓外來的大主教隨意指派，曼蒂斯幫你把關, 你只管完成那幅畫。”
“時間呢？有沒有相關資料，我要研究一下。”愛洛感覺實在是躲不過去, 不情不愿地?問道。
先?了解一下好了，事緩則圓，當?面拒絕不合適，這點面子是要給的。
曼蒂斯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伸手打了個響指，讓在門廳等候的男仆送進來一個不大的皮箱，抬高?聲音說道：“正式落成典禮將?于?明?年十月初舉行，屆時，我們?的女王會親往祝賀。”
“差不多要干九個月的活兒！這么長的工期，到底是多少幅畫？曼蒂斯大師，你可別坑我。”愛洛重重說道。
安東尼輕咳一聲，緩解略顯緊張的氣?氛：“我同雅各巴赫大主教聊過，確實只用繪制大教堂頂部?的畫，但面積比較大。據說教宗本人偏向光鮮亮麗的色彩，因此要根據建筑本身的構造來設計。”
“我很少參加彌撒。”
愛洛暗示她對宗教一竅不通，不知道該畫什么。
“這一點不用擔心，”
安東尼是項目協(xié)調人，告訴愛洛：“帝國教會長老團安排了負責釋義傳道的牧師跟進，后面還要跟教廷確認。圣·凱瑟大教堂的穹頂圖案，有各方認可后才能定下來。”
言下之意，愛洛只是個畫師，不用參與關乎教義的核心方案，只管動手。
“如果畫面過于?復雜，時間未必夠用。”
愛洛提醒安東尼：“不合理的內容，我會反對。”
“當?然，以你為?主，有否決權。”
安東尼很好說話，給愛洛許諾了一大堆權益，最?后說道：“畫什么，怎么畫都聽你的，牧師只提供理論方案。蘭吉利長老團跟教廷往來十分頻繁，已經去信打探主題方向，對多利奧教宗的喜好也有所了解，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你在劃定的范圍內創(chuàng)作，沒人干涉你的自由。”
“我會仔細考慮，過幾天再議。”愛洛沒有把話說死，送兩人出門時這樣說道。
一上午的時間，三個人貌似聊了很多細節(jié)，其實什么都沒談下來。
她一頭霧水，不敢大包大攬，事緩則圓，先?應付過去，回頭好好打聽一下背景來路再決定。
隨便吃了幾口午飯，也沒心思睡午覺，愛洛回書房翻看曼蒂斯留下的那箱資料，里面是圣·凱瑟大教堂的全景圖和部?分內飾的畫稿，不是很完整，但多少能了解一些基本情況。
從俯瞰圖來看，整座教堂占地?廣闊，氣?勢恢宏，巨大的圓形廣場直通主殿，兩側連接了高?聳的塔樓，后方還有多座尖頂高?層建筑，功能齊備，自成一家，這是一個城中之城。
關于?墻面裝飾的畫稿內容則是五花八門，基本都在講述各種宗教故事，人物眾多，體?態(tài)均勻，并沒有突兀奇怪的畫面。
“要求中規(guī)中矩，不尋求通過陰暗來襯托光明?，這個思路倒是不落俗套。”
愛洛總結了一下，沒有實地?考察，圣·凱瑟大教堂此次重建加固工程的硬件成果不好判斷，但在裝修理念上，秉承的是溫暖美好的希望，而不是錯誤罪惡的救贖。
顯然，教宗大人出于?某種原因，摒棄了部?分傳統(tǒng)，改為?人們?更?易接受的溫和方式勸人向善。
用不大嚴謹和尊重的話來形容，以前是恐嚇，現?在是誘惑，既然心靈總要有一個前行的方向，神?的居所當?然是毋庸置疑的理想未來。
對于?這幅未來影響深遠的教廷大殿穹頂畫，愛洛暫無頭緒，但是很神?奇，心底的壓力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或許是看見畫稿上的技法普通，難度不大，又?或許是想著做不到可以耍賴不干，反正當?萊莉敲門，說奧薩爾來了的時候，愛洛的第一反應不是被打擾，竟然是有人陪她吃下午茶了。
隨手把資料收進箱子，“噔噔噔”下樓，奧薩爾已經脫掉厚實的毛呢外套，正站在客廳中間，欣賞墻上的畫作。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奧薩爾抬頭笑道：“這一片湖畔玫瑰，畫的很有靈氣?，有一種身處假日悠閑時光的感覺。”
“我也這么認為?，嘻嘻。”
愛洛得意洋洋：“這種調整布局后用色彩來感悟對比的表達方式，可是我的最?新成果。”
“候補御用畫師，當?然非同凡響。”
奧薩爾裝出一幅恭維敬佩的樣子，然后笑著問她：“我是看了回信才發(fā)覺快到圣誕了，你真的沒準備舞會裙？”
“騙你做什么，我忙著畫畫又?不是不知道。”
愛洛有些煩惱：“雪一直沒停，今天的報紙午飯前才送來，要是這樣下到明?天，估計整個蘭敦的交通都得完蛋。”
奧薩爾點頭，伸腿靠在壁爐邊的沙發(fā)上，準備談談圣誕期間的安排，卻發(fā)現?愛洛雖然在和他聊天，卻不時蹙眉走神?，似乎不大高?興。
“有什么心事嗎？說來聽聽，我肯定能幫你找到蘭敦最?好的裁縫，不會讓你穿著舊裙子跳舞的。”
奧薩爾一本正經的保證，他本人是有實力在蘭敦呼風喚雨的，讓愛洛不要浪費時間想那些不重要的事，而是應該考慮新年去哪里度假，免得在蘭敦有無數宴會要參加，煩不勝煩。
他同樣沒興趣成為?八卦新聞的主要人物，更?喜歡像現?在這樣，看著大雪一層層蓋滿樹枝草坪，和愛洛坐在燃燒的壁爐旁喝茶聊天。
當?然，如果茶點的甜度再低些，那就是一個完美的冬日午后了。
“唉，”
愛洛瞅了奧薩爾一眼?，大咬一口剛出爐的紅豆酥餅，長吁短嘆一番：“要是裙子的問題，也用不著你出面。掙錢的時候開心，后患也是無窮。”
感慨過后，才把雅各巴赫點名要求她參與圣·凱瑟大教堂穹頂畫繪制的事告訴奧薩爾，然后皺眉道：“從資料來看，教堂內部?的裝飾畫難度有限，為?什么非要我來主筆？”
奧薩爾原想提議兩人去南方過冬，借住在科內德伯爵家，結果卻聽愛洛說她可能要去萬提卡諾為?教宗繪制墻畫，英俊的臉龐頓時沉了下來，皺著眉頭半晌不語。
“我猜大概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想通其中的關節(jié)，奧薩爾分析說：“雅各巴赫是長期駐外的大主教，地?理位置會導致他跟教廷疏離，能持續(xù)獲得本部?支持，必然跟教宗走得近。你的宗教畫暢行各國，不是說還被多利奧教宗夸獎過嗎？就是明?面上最?合適的人選。嗯，貝拉克家族作為?中間渠道沒少拿好處，有事只管推給他們?。”
“曼蒂斯的意思，他只負責打下手，活兒是非接不可。”
愛洛撇嘴道：“好大的一幅畫，要去八、九個月呢。”
“明?年開始，為?了擴大和大陸各國的交流，陛下也有出訪計劃，教宗大人不會放棄這個示好的機會。教廷的主殿穹頂畫由蘭姆西斯女王的私人畫師主筆，畫師團隊全部?來自蘭吉利帝國，這樣大的影響力，預示著什么？”
奧薩爾讓愛洛動動腦子，猜測一下里面暗藏了多少玄機，說她這樣的小畫師根本用不著胡思亂想，“按期完成就行，別的和你無關，只是會很辛苦。”
“你的意思是說，這背后沒有特殊原因，單單因為?我的繪畫水平太高?，成了蘭吉利和教廷加深合作的橋梁？”
愛洛不大相信，但奧薩爾沒必要糊弄她，點頭道：“那就試試看，我還沒有畫這種帶弧度的畫呢。”
“正好可以把我們?的新顏料帶過去，那里的人對藝術有著非同尋常的熱情。”奧薩爾提到業(yè)務繁忙的工廠，想讓興致不高?的愛洛開心起來。
“真要帶產品，那也得是我的書，認字的人多，畫畫的人少。”
愛洛想到版稅的好處，抿嘴笑了：“如果兩本書能再次大賣一波，這一趟遠門倒是很值得。”
在虛無縹緲的名氣?和實實在在的利益之間，愛洛還是那個俗人，更?愿意看到能握在手里的東西。
既然決定了，那就往好的方面想。
從位置和內容來說，這幅畫還頗有一些挑戰(zhàn)性，如果各方配合默契，沒準兒她真有可能繪出一幅不朽的傳世名作呢。
第292章 遠行前
琢磨了兩天, 愛洛跟安東尼和曼蒂斯在畫廊辦公室再次會面，討論如何組建團隊，完成這幅特殊的畫作。
“伯威克侯爵已經和業(yè)內各方?打過招呼, 只要是我們需要的人，蘭敦的畫廊必須支持，費用統(tǒng)一由我結算。”
安東尼子爵毫不含糊，直言道：“人員選擇以?你?為?主，我作為?官方聯(lián)絡人協(xié)調所有資源。”
曼蒂斯說道：“貝拉克家能出二十個人, 大畫師和助理畫師各占一半，大部分人繪制過教堂的墻壁畫。”
愛洛微微點頭，問?道：“初步方?案有了嗎？我要預估工作量和時間。”
“這幾天就能有消息，據說是以?自然景物為?主，神話?人物為?輔，內容相對簡單, 不會過于繁雜。”
安東尼信心滿滿說道：“長老團確認通過了，只等雅各巴赫大主教的回復。到時候可以?根據實地環(huán)境調整, 只要教廷那邊沒人明確反對，就能直接動筆。”
“那對方?要是不同意呢？”愛洛逼問?道。
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高抬貴手上，時間有限人生地不熟, 萬一哪個環(huán)節(jié)被卡住了, 不都得算在?她頭上？
“我會出面解決, 如果不行還有伯威克侯爵, 再往上, 可以?請大主教幫忙，要是他也搞不定, 那就直接申請覲見教宗閣下。”安東尼無可奈何，給出了這個矛盾上交的辦法。
這還差不多。
雖然強行讓約克子爵大人給出承諾不大禮貌, 但愛洛也是迫不得已。在?幾乎壓上她的全部名譽之后，必須盡最大努力避免意外，不能有任何疏漏。
對于繪畫本身，愛洛不擔心，但對于作品之外的事，她就沒那么篤定了。
就說先前的畫為?什么會被暴風雨打濕剝落？沒人關窗戶還是屋頂破了，剛修繕過的建筑物怎么這么不結實？
更不用說上墻的顏料通常都會添加防水劑，涂色時多來幾遍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雨水沖刷導致需要要重畫，嘖嘖，聽?起來就不一般，還非要千里迢迢從蘭吉利請畫師。
不否認這是本國?女王地位的體現，但教廷做出這種?選擇，多少?讓人心里有些不踏實。
希望大人物們談妥之后一切順利，她只是個可憐兮兮，靠畫筆為?生的小畫師，擁有萬丈雄心的權貴們可千萬不要在?這方?面尋找機會。
再三確認安東尼會一起前往萬提卡諾直到畫作完工，教廷的老熟人曼蒂斯也不會缺席之后，愛洛才同意道：“路途遙遠，越早出發(fā)越好，基本方?案確定以?后，我會交一份人員名單，請抓緊聯(lián)絡以?便盡快啟程。”
“好，等我消息。”
愛洛下定決心參與繪制，安東尼輕松了一大截，知道她無法拒絕，但主動和被動，結果完全不同。
作為?看著愛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安東尼真心期望跟她合作愉快。如果大家內心糾結不痛快，不僅會影響雙方?的關系，作品質量也會大大降低。
他是親眼看見，在?得知雅各巴赫請?zhí)m吉利女畫師出手的要求時，陛下臉上那得意和爽快的笑容，還當著幾位大臣的面表示，愛洛能夠名震大陸，說明她在?繪畫屆擁有不容忽視的核心地位，更是本國?綜合實力的體現，一定要重視起來云云。
所以?嘛，他得盡一切努力為?蒙托蓋子爵保駕護航，讓愛洛不用陷入千頭萬緒的人際往來，而是專注于作品本身，繪制出一幅無與倫比的穹頂畫，成為?帝國?歷史上第一位在?圣·凱瑟大教堂留下姓名的蘭吉利畫師。
責任重大，揚名四海，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
離開加西?亞畫廊，安東尼和曼蒂斯分頭行動，一個去圣·斯敏教堂打探最新進?度，另一個則是回了貝拉克畫廊，讓被選中的人抓緊移交手里的活兒，做好長期外出的準備。
這個影影綽綽的大消息得到證實，隨風傳遞到了蘭敦的每一個角落，包括貝格曼街，一里街甚至鹿角街在?內的蘭敦藝術區(qū)隨即熱鬧起來。
從業(yè)者們紛紛奔走相告，激動萬分，很多人去畫師協(xié)會詢問?具體情況，想要加入這個有可能名垂青史的團隊，讓一向鉆營的會長皮爾森懵頭懵腦，只好跑來找里克商量，問?能不能給他幾個助理名額，讓協(xié)會成為?愛洛的后備力量，實在?不行雜工也成。
本以?為?大家會避之不及，伯威克侯爵還出面要求各大畫廊配合，沒想到全是想跟著去刷名聲的人。
愛洛在?樓上聽?見皮爾森低聲下氣的討好她的大管事，不禁搖頭，“都以?為?是什么好干的活兒，似乎只要去了就能成功，生怕錯過了撿漏的機會。”
里克打發(fā)了勢利的皮爾森，上樓來跟愛洛匯報：“我告訴他是安東尼子爵在?統(tǒng)計人員名單，沒有留下什么口實。我們的畫師長期合作了解技術，有擅長的風格才能跟去當助手，怎么可能隨便要外邊的人？”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想在?九個月內完成7000平方?英尺的畫，人少?了可不行。”
雖然負責教義的牧師還沒設計出理論上的畫面方?案，但可以?根據資料圖來預測整幅畫的復雜程度。
首先，大殿空間龐大，不能使?用過于清淡的顏色，濃厚的畫面需要多次重復，頂部的位置沒那么方?便，畫師的速度也快不起來。
此外，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干活，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并且當地的溫度濕度也會影響效果，綜合下來，即便按照效率最高的流水作業(yè)來分工，考慮到休息替換等因素，要真的只用蘭吉利的畫師，恐怕得組建一個超過100人的團隊漂洋過海。
這個數據，她昨晚草草算過一遍之后嚇了一跳，本來心里沒底，還想觀望一下，但安東尼子爵今天一來就表明了不容退縮的態(tài)度，并確定負責費用，愿意幫忙聯(lián)絡同行，這就很有誠意了。
所以?，愛洛這會兒的感覺是，籌備進?展比想象中快，距離真正接手這幅畫，又進?了一步。
“我這兩天摸了個底，在?不影響現有訂單的前提下，畫廊最多能抽出五位畫師和七名助理。”
前天下午，里克在?收到布倫特的傳信后，把?加西?亞畫廊的人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畫技過硬，性格容易相處，風格全面的獨立畫師不少?，但需要交貨的定制畫更多。
因為?訂單外包而建立起來的人脈網絡他也沒放過，又把?合作畫師篩選了一遍，最終得出了這么個結論。
別?看加西?亞這兩年在?蘭敦紅的一塌糊涂，關鍵時刻就暴露了底子薄發(fā)家短實力不夠雄厚的缺點。
號稱只準備打下手的曼蒂斯張口就是二十個人，她這里把?外部人員加上，才搜羅出十二個人，真是不比較沒事兒，擱在?一塊就讓人泄氣，本以?為?加西?亞的規(guī)模和品質已經處于蘭敦的第一梯隊了呢。
自己還是有些自負了。
帝國?歷史悠久，深不可測的畫廊，一條貝格曼街都裝不下。
“到時候多個方?向同時動工，有經驗的畫師要分開才能掌控全局。”
轉念一想，最關鍵的人是她，助理畫師什么的好用就行，沒必要全靠加西?亞的畫師，有足夠多的人選其實是件好事。
她只需要和以?前一樣，確定畫稿的內容和風格，劃分階段，安排人手輪換，把?握住整體節(jié)奏就行了。
里克說道：“我來通知畫廊的人，外部的合作畫師雖然愿意和您一同前往萬提卡諾，但畢竟要離開接近一年的時間，各自手里的活兒會受到影響。如果方?便，您和他們當面聊聊？”
“嗯，我們的畫師也要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這樣，你?來安排，明天中午請大家去灰珍珠餐廳吃飯，到時候一起談。”
愛洛打算提前說一說細節(jié)和注意事項，她倒不是不信任別?家的畫師，但做過加西?亞畫廊訂單的人更了解繪畫流水線的運轉模式，有熟悉的人主導，效率和質量才有基本的保障。
每一張訂單的現行團隊配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需要一到兩周的調整，那還是尺寸有限的室內畫，再怎么也麻煩不到哪兒去。
換到這幅超大面積的畫上，如果啟用完全沒有合作過的人，只怕溝通銜接就能讓人發(fā)瘋了。
確定了加西?亞隨行人員名單，愛洛趕緊去了博格亞。繪畫學校冬季學期剛剛結束，正好趕上假期總結大會。
她今年來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又要出遠門，要跟學校的管理層碰面，確定下一個學年的教學任務和目標。
莎瑞婭·布朗女士教授的課不多，時間充裕，幾乎取代?了愛洛的領導職能，以?她的資歷和水平，連掛名的伊芙琳校長都沒話?說。
在?子爵大人摸魚畫畫的日子里，學校規(guī)模膨脹了不止一倍，但教學質量并沒有降低，學生們的專業(yè)水平和就業(yè)數據都很出色，愛洛甚至生出了讓莎瑞婭成為?正式教務長的心思。
但是，她的資歷尚淺，還不夠格當校長，如果連這個頭銜也放棄，那么繪畫學校在?表面上就跟她沒什么聯(lián)系了。
考慮到博格亞的招生和教學計劃，以?及入行的機會都離不開愛洛·加西?亞·泰勒的名字，這一給自己減負的提議最終因為?與會人員一致反對而作罷。
“雖說我沒像過去那樣每周前來上課，但教學進?度和學生的作業(yè)隨時都有抽查，諸位的教學水平十分優(yōu)秀，博格亞能有今天，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鑒于行程安排，我會在?出發(fā)前寫完新的大綱，請各位老師自行安排授課內容。”
愛洛向大家表示感謝后，莎瑞婭笑著問?道：“你?是要去給教廷繪制新的墻面畫嗎？聽?說蘭敦一半的畫師都要跟去萬提卡諾，導致人手短缺，產品供不應求，最近很多大眾裝飾畫都漲價了。”
第293章 自己人
“這完全?是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 不?過是一幅教堂的穹頂畫，能用到多少人？怎么著也不可能影響到裝飾畫的定價。”
愛洛搖頭，有?人想搭上這波行情出?貨, 她可控制不了。只能祝福那些上當的人，能在付款前發(fā)現蹊蹺，損失不?要太大。
萬一有?人頭腦發(fā)熱買了高價畫，就?當是支持帝國的繪畫事業(yè)了。只要真正用心繪制的作品，都值得欣賞收藏。沒準兒隨著時間的流逝, 不?聞一名的小人物翻身變成行業(yè)大師，那可就?賺翻了。
“這次還是曼蒂斯大師給你找的訂單嗎？”
莎瑞婭除了管理相?對簡單的財務賬目，現在還要掌握各種信息，負責的事又多又雜。
學生實習就?業(yè)，教學的內容和風格偏好，都跟業(yè)界動向緊密聯(lián)系, 所以比較在意這幅畫的出?處。
愛洛攤手道：“不?是他牽的線，但跟他有?關系, 反正推不?掉躲不?了。換個角度想，除了地方太遠動靜有?些?大之外，沒什么壞處。要不?然, 我上哪里去積累這種經驗呢？”
“那倒是, 教堂的畫, 普通畫師可接觸不?了。”
雷吉娜憋了半天, 才找到說話的機會?, 笑著囑咐她：“回來以后，別忘了讓你的助理畫師給學生講講細節(jié), 說不?定哪個有?天份的孩子就?此開竅了。”
“當然沒問題，畫廊的人本來就?是學校的編外老師, 肯定有?很多經驗想分享出?來。”
愛洛安排好新學年的教學任務，接下來每個月會?收到莎瑞婭的綜合報告。
開辦學校是一項長期事業(yè)，持續(xù)的關注和投入必不?可少。所以，無論身在何方，她都要知道博格亞的運營現狀。
蘭吉利畫師前往教廷繪制穹頂畫只是帝國明年一系列活動的序章，后面跟著許多亟待實施的計劃。
負責藝術領域交流的伯威克侯爵雷厲風行，各方動作迅速，第?二天一早，這幅畫的文字方案擺上了愛洛的辦公桌。
距離上次見面才過了一天，安東尼子爵的氣色明顯萎靡下去，見愛洛隨隨便便翻看?著手里的文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提醒她說：“這是教會?長老團的主教們討論了好幾?天的成果，每一個故事都有?來歷，上下銜接緊密，人物環(huán)環(huán)相?扣，背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你在畫樣稿的時候要特別注意，發(fā)揮的時候多想想。”
“您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
愛洛看?了安東尼一眼?，似笑非笑問道：“我的畫稿需要長老團審核嗎？”
“得在新年前出?發(fā)，我猜來不?及。”
約克子爵被深奧的教義折磨了一晚上，腦子倒是很清醒，該說的說了，他可不?當那個壞人。
愛洛的專業(yè)技能毋庸置疑，壓根不?用多操心，哪怕這姑娘把神畫成了人，都跟他無關。
今天把隨行畫師的名單定下來，談一談費用更?重要。
“那么，我需要一段時間靜心思考，估計抵達前能有?一版初稿。”
愛洛感覺她在出?發(fā)之前不?可能有?空，只能等上船后再找時間了。
萬提卡諾地處斯潘尼王國南部的沖積平原，從?茵河港乘坐海輪需要三個星期，理論上來說，這段航程足夠她梳理清楚故事脈絡，設計出?合適的畫面了。
“我收到外交大臣跟教會?長老團的聯(lián)合通知，蘭吉利官方此次只為教廷捐建了這一幅畫，因此預算相?對充足。10萬幾?尼一次性撥付，我兼任資金管理人，已經從?財政大臣的秘書手里拿到了9萬幾?尼的全?額支票。”
安東尼生怕愛洛不?理解，專門解釋道：“這筆錢沒有?單獨從?議會?申請，而是從?預算內調整出?來的費用。流程長環(huán)節(jié)多，不?得不?扣除一部分，算是急事特辦，要價并不?高。”
能從?議會?法案批準后的名目里摳出?這么大一塊蛋糕，伯威克侯爵真的很厲害，女王的威嚴日盛，臨時想法只要有?正當理由，不?僅沒人反對，還能在很短的時間里落地執(zhí)行。
身為受益者，愛洛表示完全?接受，不?會?要求支付余款。說實話，一開始真以為女王捐建只是說著好聽，大家?都得免費干活呢。
現在有?這么多錢可以支配，她的聲音都能大些?。
不?談名氣提升，也不?說經驗積累，帶薪出?海接單這幾?個字，就?有?足夠的吸引力。
“我能抽調的人手有?限，加上貝拉克家?的人也遠遠不?夠，其?他的畫師怎么招募？”
錢和畫的問題初步解決，剩下就?是確定人選，這一步更?是重中之重，但是，她還沒有?想出?快速挑選靠譜且能夠長時間合作者的辦法。
現在去打聽畫師的人品能力已經晚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就?很難判斷旁人評價的真假。所以，她需要安東尼出?面。
“昨天，有?幾?家?大型畫廊推薦了合適的畫師，勒維家?要求同樣出?二十?個人，伯威克侯爵同意了，我們在報來的匯總名單里挑就?行。這些?畫師都是熟手，背后還有?畫廊做擔保，應該能滿足你的要求。”
這是當下最快最好的解決方式，比任何筆試面試都靠譜。如果有?人不?好好配合，回來可以找后賬。大家?都是去干活鍍金的，還有?確定的收入，不?會?有?人會?刻意搗亂。
跟安東尼在辦公室商量了一上午，直到布倫特敲門提醒該吃午飯了，愛洛才放下僅有?框架的人員組成方案，請約克子爵先回家?休息，等她看?過所有?候選人的簡介，再行商議。
事情發(fā)展到今天，畫師團隊該挑哪些?人，已經不?能完全?基于個人的畫技和風格，還要考慮到所在畫廊的資質名聲及背景。
花蘭吉利的錢，給女王掙面子，全?體貴族和子民都有?份兒，安東尼最早的承諾兌現了一部分，愛洛只能在給定的人選中做決策。
好在她本人從?來沒想乘機籠絡人手，有?現成的畫師更?好，可以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繪畫本身上。
如果人選出?了問題，定能找到責任方，充分踐行少管事多畫畫的理念。
奧薩爾都有?提醒會?很辛苦，這么重要的畫作必然不?輕松，她要從?頭開始減負，后面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壓力，沒必要硬扛。
愛洛趕到餐廳時，只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五分鐘。
邀請來的畫師以及他們的學徒助手，烏泱泱二十?來個人已經到齊，正圍坐在大廳一角的長桌旁談笑聊天。
“我很開心大家?能夠支持我，希望明年能夠順利準時完工。”
愛洛被現場興高采烈的氣氛感染，籌備工作帶來的煩悶少了許多。不?管別人出?于什么目的愿意一同前往萬提卡諾，在這件事上，雖然她要承擔很多責任，但最大的好處，肯定落在她頭上。
想讓穹頂畫取得成功，在場的畫師才是她的核心班底，必須提前安排，讓自己?人占據關鍵位置，不?能到了地方才去考慮如何運作管理。
這次聚餐，是真正的項目啟動會?議。
高檔餐廳的服務十?分到位，按照預訂時的要求用木屏風給他們隔出?一個獨立的空間，說話聊天更?為私密，不?會?因為在公眾場合開一場工作會?議而被人指指點點。
盡管在餐廳討論下一步計劃有?些?不?正式，但加西亞的大部分人不?能跟著去。如果在一里街聚餐，不?利于員工的團結配合，這些?可是流水線畫廊的大忌。
做了這么久的首席管理者，在人際關系的處理上，曾經小白一樣的女畫師可是成熟了許多呢。
大中午的，一會?兒還要談正事，餐前舉杯只喝了低度的白葡萄酒，菜肴美味有?特色，大家?很滿意，但沒人沉浸其?中，都盯著愛洛的動作，等她宣布所有?人關心的消息。
“各位，基本情況想必都有?所了解，不?再重復介紹。目前，理論方案已經確定，我會?在一個月內完成初稿。因為穹頂畫的面積和位置比較特別，參考過往的資料，暫定從?七個方面同時動筆，在座的五位大畫師各負責其?中一部分。”
愛洛先說大家?最為關心的人員安排，她手里的活兒很重，不?可能盯著所有?的細節(jié)，畫作的過程管理極為關鍵，定下每一個大方向由誰來掌控，后面才能往下執(zhí)行。
“您是準備分割畫面后再輪換接續(xù)嗎？”
伊盧米納蒂·帕斯托作為加西亞畫室外包訂單最大的合作方，此次不?顧自己?畫室創(chuàng)始人的身份，以隨行畫師的名義加入，非常想在這種難得一遇的大型繪畫作品中學到更?多的技巧。
因此，他的第?一關注點是下筆的先后順序以及如何調動人手的過程，完完全?全?的畫廊管理人思維。
“是的。等其?他畫師到位，會?排出?兩到三班換手，在座的助理畫師要分散盯住每一班人的成果，目的是讓所有?畫師嚴格執(zhí)行我們的流程。屆時幾?十?上百號人同時作業(yè)，不?能有?絲毫馬虎。”
愛洛沉穩(wěn)的說道：“每個方向只有?一位負責人，但下面的畫師眾多，背景不?同，技法各異。為了保證效果，我會?在拆分畫稿時提前制定好檢驗標準，交接時必須驗收，流程很繁瑣，可別無選擇。”
巴瑞·布萊特是加西亞畫廊的中堅力量，能夠參與進來，跟長期專注于寫實畫法有?很大關系。他不?僅擅長風景描繪，還非常注重細節(jié)，平時負責定制畫的最后一道工序。
愛洛提出?的要求，有?的人可能沒聽過或者不?熟悉，但在巴瑞眼?中，完全?就?是日常操作，不?過是把地點從?畫廊換到了教堂。
看?見有?人面帶難色，耿直的畫師站出?來回應道：“畫師只有?為手上的每一次落筆負責，才有?可能突破自我，成就?偉大的作品。”
第294章 做個預算吧
愛洛贊許地看了巴瑞一眼, 這就是她安排自己人掌握關鍵位置的原因之一，沒有?在繪畫流水線上干過的人，很難快速理解并接受多出來的步驟。
這個時候, 必須有人站出來證明其可行性，整個團隊才能凝聚在一起，保證執(zhí)行力。
“總之，對于這幅畫的總體風格和方向，我已經有?了思路, 后面?會根據各位的技法特長分派不同的內容。相信以大家的水平和實力，一定能夠一展所長，成為蘭吉利畫師的驕傲。”
愛洛把核心畫師的任務交待下去，說明會在新年之前出發(fā)，具體時間等待通知，才算確定了第一批畫師的人選。
晚上回家, 拿到安東尼派人送來的完整名單后，愛洛忙碌了三?天, 按照畫法流派，過往經歷和作品數量，挑選出來自?幾十家畫廊的五十位畫師, 分為大畫師和助理兩類, 會在開工后按照需要分組管理。
兩大御用畫師家族和加西亞畫廊的人占了一半, 其他畫師來源分散, 從字面?意義?上來說, 不會形成過于強大的力量挑戰(zhàn)她。
不是愛洛小人之心，這種巨幅畫作貌似難度不高, 指的是在精致程度上比不過常規(guī)畫。
但就宗教這個主題而?言，穹頂畫是絕對的王者, 沒有?掌控全局能力的大畫師，可能連整幅底稿都?描不完。
究其原因，除了技術問題，在于此類畫作往往牽扯到大量資金和滔天權勢，保不齊哪位有?點兒能力或者自?恃背景的人會按捺不住膨脹的欲望，想要通過提出異議的方式來獲取話語權或者支配力。
鑒賞水平高的人很多?，但未必個個都?知道如何組織一群畫師去完成一整幅超大型的作品。
萬一有?人故意質疑她的安排，不明所以的教廷真想采納，那就打亂了她的整個計劃，會造成無可估量的損失。
這幅畫意義?重大，絕不容許正常進度被打斷，她得有?足夠的人手?解決任何意外。
事與愿違，愛洛原本只想把目光集中在繪畫本身上，但客觀來講，并沒有?這個條件，少管事多?畫畫只是個夢想。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選出來的畫師靠譜，提供后勤支持的行政管理人員有?實力，讓她籌備期付出的殫精竭慮能在正式動?工后得到回報。
曼蒂斯比愛洛本人還?著急，天天派人去加西亞打聽?進度，聽?說她定下?了初步人選，急匆匆約了安東尼，前來討論下?一步計劃。
“喔，勒維家派出了女畫師施雷姆·肖特，她有?教堂穹頂畫的經驗。老勒維的嗅覺很靈敏，在討好陛下?方面?向來不遺余力。”
曼蒂斯翻看著愛洛遞來的名單，評論起累世的競爭對手?，沒什么?好話，讓愛洛暗笑?不已：“說得好像貝拉克家少出了人似的，雙方打平，我誰都?不得罪。”
安東尼笑?笑?說道：“你挑的人大多?來自?不同的畫廊，會不會為了平衡各方而?忽略了能力？”
“這些人的簡歷我都?仔細看過，風格和畫法不一樣?，正好滿足設想中畫面?的需求。”
愛洛沒有?細說，她目前只有?初步想法，在選擇時側重了部分畫師，之后繪制樣?稿的時候再精確匹配。現在只要名單通過，團隊建設完成，剩下?的事就歸安東尼了。
“既然你認可，我沒有?異議。”
安東尼頓了頓，覺得接下?來要談的事光明正大，就沒有?讓曼蒂斯回避，很自?然說起錢的問題：“資金到位，每一筆款項都?要有?出處且符合常理，你做個預算。”
……
“約克子爵大人，我是畫師，不是財政大臣，更不是會計人員，您似乎問錯了對象。”
好不容易把人事安排明白了，這又冒出來一個資金規(guī)劃，簡直是無話可說。
她知道，這意味著權利和信任，但是，怎么?就那么?不想干呢？
“呵呵，如果被允許，我能代勞，但你是真正的負責人，別人插不上手?。”
曼蒂斯羨慕的兩眼發(fā)光，可惜只能想想而?已。以他的身份、資歷和出身，從業(yè)半生，也沒有?經手?過10萬幾尼一幅畫的超級大項目。
雖然知道這里面?充滿了天意和巧合，除了愛洛本人，只怕沒人能駕馭，但他依然忍不住胡思亂想：貝拉克家也算繪畫界數一數二?的貴族，萬一，有?什么?能幫上忙的地方呢？
安東尼警告的看了蠢蠢欲動?的曼蒂斯一眼，轉頭溫言說道：“你的畫廊和學校不是開得挺成功？哪次的訂單也沒賠錢。就一幅畫，隨便算個賬而?已，又不難。”
“說得輕巧。”
愛洛嘟嘟噥噥，重新翻看手?里的名冊，好半天才道：“人員薪水，繪畫用品，日常費用，暫時分成這三?塊。”
“你看，思路很清晰嘛，據說教廷的墻壁刷了特制的底漆，整個修繕工程涉及那么?多?的裝飾畫，應該有?統(tǒng)一的供應商，估計顏料是現成的，不是又少一件事？”安東尼盡撿好聽?的說。
愛洛搖頭道：“有?也未必合適，不能冒險。我們平時用慣的顏料，畫筆和稀釋劑等耗材，都?得帶上。對了，您要提前跟教廷協(xié)調好搭建手?腳架的位置，不能影響開工時間和繪制過程。”
忽然想起現場的作業(yè)流程，愛洛意識到接觸繪畫區(qū)的動?作非常重要，這個可沒辦法從蘭吉利帶仆役過去，只能就地雇人，因此肯定要對方大力配合，安全和便捷都?不能忽視。
“知道了，我會寫在工作計劃里。”
安東尼點頭，他見過修繕中的教堂，畫師上下?的確麻煩。要不是愛洛提醒，他真給忘了。
要不說從零起步獲得成功的人都?是全能選手?呢？愛洛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沒干過也能猜到，不服不行。
“從面?積推測用量，按照市場價格的八折計算，先期準備5000幾尼的各色顏料，2000幾尼的畫筆和1000幾尼的其他輔材，合計8000幾尼，我來列明細，讓布倫特盡快湊齊。”
涉及到質量和效果的繪畫用品，愛洛不放心別人去訂貨，也沒有?推讓避嫌，直接讓常年管理畫廊采購的布倫特去辦。
“好的，下?午就讓人送支票過來。”
安東尼覺得愛洛說的很對，如果沒有?把握，還?是多?帶物資比較好。
整個大陸，有?一個算一個，比得上蘭吉利的國家不超過三?家。斯潘尼王國是不差，但在藝術方面?沒有?什么?名聲，萬提卡諾是純粹的教廷所在，談不上工商業(yè)，不能過于信任當地的市場供應能力。
“人員薪水，分為兩部分，專業(yè)人員和行政人員。不算我，畫師一共102人。不考慮各自?的地位成就，只根據此次需要繪制的內容來分，六位大畫師各管一攤，為一檔，每人1000幾尼。其余的所有?畫師都?是助理，分到各大畫師名下?，按照工作量核算。”
愛洛很清楚畫師作品的市場價格，再考慮到時間成本和作品難度，感覺開價很公道。
“這個工作量，你怎么?判斷呢？”
曼蒂斯很多?年沒管過具體的事了，但貝拉克畫廊出了人，他又在這里，不得不問清楚。
“我在出樣?稿的時候會拆分流程步驟，中心畫面?除外，其他人從六個方向同時動?筆，這就分成了六個部分。”
愛洛見曼蒂斯有?點懵，詳細介紹道：“每一部分需要什么?圖案，用到哪些技法，顏料乃至需要幾層涂色，多?少線條我都?會標注出來，因此每一位畫師干了多?少活，做的怎么?樣?可以清晰對比出來，所有?成果一目了然。”
“你就是這么?管理批量畫訂單的？難怪可以隨時調整人手?，效率高不說，質量還?很穩(wěn)定。”
曼蒂斯神色復雜看著愛洛，想了一會兒，覺得枝繁葉茂的貝拉克畫廊不大可能施行這種模式，點頭問道：“計價基準呢？”
“每個部分6000幾尼，合計36000幾尼，不含大畫師的薪水。一個團隊不到20個人，平均下?來，這個價格不是特別高，但也絕對不低。”
愛洛繼續(xù)說道：“當然，有?的人原本是助理畫師，打打下?手?沒意見，但還?有?很多?獨立畫師，估計未必愿意做輔助的活兒。屆時大畫師會靈活調整，以發(fā)揮各自?實力的原則進行分派。有?時間節(jié)點和質量要求，沒人會亂來，我會抽空檢查，安東尼子爵同樣?會盯著。”
項目的重要性和復雜性超出想象，誰也不能一言堂，只能想辦法避免矛盾，盡力周全了。
“可以，除了協(xié)調事務，我也是陛下?的藝術顧問，肯定會阻止破壞畫作質量和進度的事發(fā)生。”
安東尼作為第三?方，可以監(jiān)督手?握分派權利的大畫師，也能讓愛洛從管理上抽身，盡量專注于繪畫。
不用明說，這點兒默契，他們倆還?是有?的。
曼蒂斯笑?道：“我并非不信任愛洛，只是貝拉克家族作為教廷的長期合作伙伴，又是最大的支持者，難免想多?了解一些細節(jié)。”
“看來，愛洛也需要找時間去勒維家解釋一番。”
安東尼玩笑?著說了一句，這是覺得曼蒂斯話太多?在揶揄對方。
本來沒他什么?事，只是懶得另找時間和地方才當面?說的，結果貝拉克家的問題還?挺多?。再說了，女王又不是沒給錢，安東尼子爵有?些不耐煩了。
“嗯，還?有?出行費用，包括交通，住宿，吃飯等等。此外，不管畫師帶不帶仆役，我們至少要有?3到5名管事幫忙處理日常瑣事，以及溝通聯(lián)系各方具體辦事人的主管。”
畫師可以從各大畫廊挑人，但負責后勤的行政管事，愛洛只能盯著職位需求發(fā)呆。
她沒有?，也不認識這么?多?信得過且能在海外辦事的管理者，還?是要請女王的全權授權協(xié)調人來想辦法。
第295章 不能一個人出遠門
安東尼子爵身為此次項目的總協(xié)調人, 壓力不小。這?會兒聽見愛洛張口就提到這么詳細的費用名目，欣慰的笑?了。
陛下的女畫師看起來懶懶散散，但?該操心的地方一點不含糊, 連抵達萬提卡諾之后的事情都在考慮了，說明她對自己?的地位和職責有很清醒的認識。
整幅畫不可能一個人完成，調動這么多的蘭吉利畫師同時出手，把合適的人安排在恰當的地方，管理好所有的瑣事, 包括衣食住行?，都是愛洛的工作內容。
她不僅要掌控畫作的大方向，生活細節(jié)同樣不能掉以輕心，能在蘭敦站穩(wěn)腳跟的畫師往往個性鮮明，實?力超群，但?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的人不多。
繪畫之外的考驗, 正在前方排隊等候。
“通常來說，前往教廷參拜祈禱的人會借助在當地民眾家中, 只需要支付很少的金錢。但?我?們的畫師每天要進大殿，不方便零散居住。我?咨詢了曾在那里學習過的幾位主教大人，根據慣例, 為教廷服務的人員可以免費住在后山的修道院內, 一日兩餐, 條件一般, 勝在方便。”
安東尼皺眉道：“不過, 你和肖特畫師得另行?安排。”
愛洛點頭同意：“只要能解決大部分人的居住問題，兩個人好說, 怎么都能找到房子?。”
曼蒂斯笑?著接口道：“貝拉克畫廊在萬提卡諾有常駐管事，住所不是問題。嗯, 出行?的也交給我?。我?們每月走海運往各國?出貨，跟跨海船行?很熟悉，畫師都要坐二等以上艙位，有名單就能訂票了。”
大概是意識到他剛才?的話太多了，曼蒂斯少見的放下身段表達善意，準備動用貝拉克家的人脈幫忙處理繁瑣的行?程問題。
見他識趣，安東尼點點頭，既然有人出手，那就省事了。愛洛肯定干不了這?活兒，如果曼蒂斯不說話，約克子?爵就準備去找勒維家解決。
反正這?些超級畫廊有的是人和關系，要不是伯威克侯爵壓著，哪一家都能包攬所有的畫師名額。
這?個時候不用，什?么時候用？
愛洛想了想說道：“根據我?上次去法爾西的經驗，船票的價格不會很便宜。先預支3000幾尼的往返費用，將來多退少補。”
曼蒂斯估算了一下，說道：“我?們能拿到最低折扣，大概2000幾尼就夠了。”
安東尼提醒說：“讓布倫特管事找我?的助理拿支票，兌換成斯潘尼塞塔帶上。”
“哦，是的，開工以后肯定會有很多計劃外支出，要用到當地貨幣。”
愛洛沉吟片刻，說道：“既然貝拉克家和教廷的關系一直不錯，那就請曼蒂斯大師安排一位專職管事對外聯(lián)絡，每月?lián)芨?00幾尼的業(yè)務促進費。安東尼子?爵能約見大主教，卻?不好跟具體?辦事的教士打交道。”
“當然，這?正是我?要說的，派恩·詹是在茵河邊長大的蘭敦人，外駐斯潘尼超過五年，對萬提卡諾的一切極為熟悉，肯定能幫蘭吉利的畫師們盡快適應環(huán)境。”
曼蒂斯的臉上笑?開了花，團隊的后勤讓他負責，表明了愛洛對貝拉克家族的信任，不用墊錢，有專門的經費用來聯(lián)絡教廷的底層人士，沒準兒還能從中發(fā)現值得合作的畫師。
他的殷勤沒有白費，主動加入緊密合作，果然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團隊建設和管理的事商量的七七八八，確認所有細節(jié)的執(zhí)行?進度后，安東尼和曼蒂斯才?告辭離開。
先前說過要在新年前出發(fā)，還有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定好了出行?計劃，愛洛抽出空來，要對加西亞未來一年的運營做出安排。
現存的批量訂單一直能正常完成，交付收款流程都非常成熟，不會受到她離開蘭吉利的影響。留守的很多畫師都可以獨立完成定制畫，即便少了幾個人，畫廊照樣營業(yè)接單。
只是里克脫不開身，原本?想讓他跟去管理畫師團隊的，深思后，愛洛還是放棄了。
教廷的畫當然重要，但?加西亞也不能指望畫師們自行?處理突發(fā)狀況。如果她和里克都不在蘭敦，那就沒有人能處理人員調整和畫作分配的事，目前的流水線流程大概率要出問題。
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前期考慮了那么多細節(jié)，不都是為了后面少出麻煩嗎？
樂觀一點，或許真?能事半功倍。
安東尼和曼蒂斯動作很快，畫師名單交到伯威克侯爵手上，接著就通知了相?關畫廊。不過一天的時間?，整個蘭敦的繪畫界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處議論紛紛，讓冬日蕭索的市面透出一種別樣的火熱和興奮。
選中的畫師各有想法。有人聚會慶祝，有人閉門不出，還有人聽說斯潘尼是窮鄉(xiāng)僻壤，忙著購買各種物品，更有人跑到一里街，打探愛洛的喜好和習慣，里克不得不出面接待，然后好言把人勸走。
愛洛聽說之后哭笑?不得，簽完手里的單據趕緊離開畫廊，回家。
她要立即開出明細讓布倫特去采買繪畫用品，從工廠調貨把特種顏料補齊，讓萊莉帶著家里的女仆們整理個人行?李，要辦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腦子?里一團亂麻，沒有三五天，是理不清的。
不過，正好以此為借口，既不參加今年的宮廷圣誕舞會，更不用應酬各方人士，統(tǒng)統(tǒng)回復“出發(fā)在即，忙于籌備”，順利避過了所有的宴會，在煩亂的圣誕期間?清閑下來。
奧薩爾早就問清楚她的日程，近一周只寫信沒打擾，確定她忙完了，不會出席任何活動，才?在圣誕當天上午帶著鮮花前來慶祝。
“暖棚種出來的花沒有應季的香味，但?外形看起來是一樣的。”
奧薩爾站在門廳，笑?著把手里的藍瓣玫瑰遞給愛洛，伸手擁抱，貼了貼額頭，神態(tài)自若地問道：“布倫特這?幾天在各大商行?出沒，看來你準備帶大量物資出門，是要把半個蘭敦搬去萬提卡諾嗎？”
愛洛瞪了他一眼，隨手揪下來一片花瓣，確認是植物本?色，不是染出來的，才?無奈說道：“只是買了很多顏料和畫筆，我?可沒打算連面粉蜂蜜都帶上，那簡直是看不起蘭吉利之外所有大陸國?家。”
斯潘尼王國?是蠻荒之地，畫師們可能要天天吃干面包的傳聞是這?兩天社交場合的熱門話題，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討論是真?是假。
其實?人家的建國?歷史不比蘭吉利短，奧薩爾心里也覺得好笑?，進屋喝了半杯茶，才?跟愛洛說起他找了不少人打聽來的消息：“圣·凱瑟大教堂先前的穹頂畫是瓦爾迪斯教會的畫師們所作，距今已經超過200年了。多利奧教宗當年競爭上位的時候，來自該國?的兩位主教投了反對票，所以……”
“堂堂教宗大人隱忍多年后開始復仇？”
愛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驚訝的說道：“怎么能這?樣？天哪，幾百年前的彩繪圖，不說歷史，里面藏著多少傳統(tǒng)技法特點和人文思想。說換就換，沒人覺得可惜嗎？”
“要說全是報復，也并不準確。近幾十年來，教廷的教義和儀式為了適應社會發(fā)展有了很多變化?，很多畫面在今天看來確實?不容易被信徒接受。教宗大人有自己?的主張，本?身也更傾向于用平和的善良取代警示的教化?，做出這?種決定很正常。”
奧薩爾意有所指說道：“不過，誰也不能直接斷定教宗大人放過了投票的事。更何況，瓦爾迪斯的現任國?王還想自行?任命國?內大主教，目前跟教廷的關系不大融洽，不好說兩者?之間?沒有聯(lián)系。你要心里有數，教廷內部也分為多個派別，動工以后不要被影響了。”
“我?當然不會搭理別人。”
愛洛白了奧薩爾一眼：“你當我?傻嗎？還能去摻和這?些破事？躲都來不及。”
“是的，你這?么聰明，肯定能靈活應對各種狀況。”
奧薩爾溫言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干活，別的時間?最好都離大教堂遠一點。嗯，安排畫師們住在教廷內部只是權宜之計，熟悉一段時間?之后，估計大部分人都會找房子?搬出來，修道院可不是什?么好居所。”
“再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也不大可能讓這?么多成功的畫師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
愛洛倒是能理解，點頭笑?道：“只要不增加預算，我?都不反對，這?些事都歸曼蒂斯管，身為主動出頭的領軍人物，相?信他能處理好。”
“我?在萬提卡諾城里有一棟小別墅，在大教堂西側不遠的居民區(qū)，周圍環(huán)境不錯，你住在那里正好。”
奧薩爾開始著手安排愛洛出行?事宜，簡直成了女畫師的生活管家：“雖然貝拉克和客運船行?的關系不錯，訂到了所有二等以上艙位，安全基本?有保障。但?這?段航程不短，你不能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我?已經寫信讓勒內·阿貝在客輪停靠帕合時上船，由他來照顧你。”
……
愛洛深吸一口氣，反駁道：“我?是跟著蘭吉利的畫師團隊一起去萬提卡諾城，包括安東尼·約克子?爵在內的帝國?官方人士也會同行?。另外，我?身邊有大管事和女仆，并不是單獨出門。”
“他們能頂什?么事？”
奧薩爾態(tài)度堅定，不容拒絕：“我?敢打賭，船上亂七八糟的人會讓你不勝其煩。等到暈船期過去，天天開甲板舞會也不是不可能。勒內曾經在斯潘尼生活過幾年，對當地的人情風俗很了解。并且，他能負責跟美?塞宮聯(lián)絡，在處理各方關系上絕對稱職，你正好用的上。”
第296章 多了女助理
“似乎有點道理。”
被教廷鮮為人知的內幕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愛洛沒有糾纏奧薩爾擅自插手?她行程的事，而?是思索道：“這么說來，情況比較復雜, 你想讓阿貝大管事給我?guī)兔Γ俊?br />
“對，”
奧薩爾說道：“你的主業(yè)是畫畫，不好管得太多太細。安東尼能出面協(xié)調，貝拉克也可以?處理部分雜事，但歸根結底, 你是最大的責任人。臨時突發(fā)事件不可避免，布倫特未必能處理，還是需要得力的人手。”
“我本來打算安排兩到三個我們的人作主管，到那里之后再雇傭幾個小中介來跑腿，想著多付錢總能靠譜。可要是像你說的各方關系不好把握，還?真不能隨便讓陌生人加入進來。”
愛洛感覺難辦, 但在經驗豐富的侯爵大人眼里，他能瞬間想出若干解決方案。
出身橫跨兩國貴族家庭的奧薩爾, 手?里的產業(yè)紛亂繁雜，不知?道處理過?多少陰謀詭計，對付這種在他看來十分微弱的潛在威脅, 很是游刃有余, 直接出主意道：“讓勒內來和內部人員溝通, 同時盯著整個繪畫工程的進展。他手?底下有的是男仆, 在萬提卡諾的人脈也不差, 如?果有人想通過?蘭吉利的畫師搞破壞，他這一關就過?不了?。”
“看來只能如?此了?, 真讓人郁悶。”
不過?是重繪一幅穹頂畫，結果不止涉及海量資金, 還?牽扯到教廷內部的斗爭，聽起來像是野薔薇廣場的歌劇情節(jié)，權勢斗爭愛恨情仇，跟普通人的生活天?差地別?，女畫師有點兒煩惱。
“外交大臣的人同期前往斯潘尼，籌備陛下明年的出訪活動，會跟你一起抵達。我把手?里緊要的事情處理完就乘坐天?秤號趕過?去，大概會晚到一兩天?。”
奧薩爾怕愛洛被突然聽說內情嚇到，又趕緊安慰她：“等你那里順利動工，我再跟著季風去一趟特其爾國，9月中旬回程正好路過?萬提卡諾，可以?作為當地僑民?迎接蘭吉利女王。”
愛洛被奧薩爾的安排逗笑了?，心底的沉重感不翼而?飛，“你堂堂法爾西?貴族，怎么能冒充蘭吉利僑民?？”
“我只是擁有一個他國頭銜，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如?假包換的蘭敦人。”
奧薩爾見愛洛的心情好了?很多，笑著說道：“不少帝國商行在斯潘尼有中轉倉庫，需要什么可以?找他們。各家每周都有貨到港，捎東西?借人都行。”
“他們是跟你有業(yè)務往來，我可搭不上關系。”
愛洛大致盤算了?一下，上面有安東尼負責和主教們協(xié)調，中間是曼蒂斯和他家的管事，現在還?有勒內·阿貝連同布倫特，加上兩家的男仆，對外聯(lián)絡的溝通渠道覆蓋了?所有可能的層級，相信即便有意外也能處理，用不著各大商行的人手?。
找這些人辦事看著著簡單，不都是奧薩爾的面子？借用他家里的人手?也就罷了?，不能全靠他。
不就是一幅被大陸各國都盯著的畫嗎？
她能搞定。
“這也沒什么區(qū)別?，一切為了?女王。”
奧薩爾話里有話，愛洛瞪了?他一眼，沒忍住笑出來，兩人不再討論嚴肅的正經事，聊到了?莊園停工的近況，計劃明年冬天?的旅行，度過?一個特別?且安靜的圣誕節(jié)。
圣誕次日，曼蒂斯的大管家給愛洛送來四天?后啟程的一等艙船票，帶來了?出行方面的最新消息：“貝拉克家包下一艘遠洋海輪，會兩天?內通知?所有名單上的畫師，并負責旅途中的一切事項，預計在1月20號左右抵達萬提卡諾。”
“是曼蒂斯大師在親自跟進嗎？”愛洛問道。
“因為要跟很多畫廊打?交道，由福爾圖·貝拉克先生負責和所有畫師溝通。”這位大管事自豪的說道。
“那就非常感謝了?。”
福爾圖是貝拉克畫廊的實際運營者，能讓他放下手?里的事出面，這是非常重視的表現。不好說曼蒂斯是否想借此機會奠定其領頭的位置，但肯定鐵了?心要把唯一的競爭對手?壓下去。
愛洛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打?算站在一邊看看熱鬧，以?為這種畫師家族之間的明爭暗斗和自己無關。
然而?，一天?之內，她不得不主動推翻這一論斷，被迫卷入其中。
因為在收到曼蒂斯親筆簽名的出行通知?后，施雷姆·肖特同一位陌生中年男士未經預約上門談判，或者可以?稱之為討個說法。
“我本人十分榮幸能夠參與此次工程。介紹一下，這位是加布力·勒維大師，蘭敦勒維畫廊的現任主事人。”
女畫師肖特不像往日那樣親切和藹，也沒有寒暄擁抱，進屋和愛洛打?過?招呼，坐下之后開門見山：“福爾圖來送船票的時候，好大一通炫耀，據說這幅畫的設計稿極為宏偉雄奇，他們貝拉克家要負責整整一個大方向，是能在歷史上留下足跡的那種。愛洛，勒維家的實力只高不低，你不能這樣忽略我們。”
“啊？”
愛洛愣了?一下，搖頭說道：“我都沒動筆呢，現在只有牧師出具的文?字性?方案描述，哪兒來的設計稿？另外，從多個方向同時開工是為了?加快進度，沒有輕重之分。”
“我就說嘛，從畫風就能看出來，你絕不是那種莫名其妙張揚的人。福爾圖真是好笑，他都不是隨行畫師，竟敢吹出來這種大話。”肖特長長舒了?一口氣，話語間溫和許多。
她跟愛洛的關系不錯，勒維畫廊同樣出了?二十個人，憑什么都得聽曼蒂斯的？即使她樂意，別?的畫師也不會同意。
“蒙托蓋子爵女士，請允許我稱呼您為愛洛小姐。”
一直安靜微笑的中年男士文?質彬彬，和那個敢在陛下面前咆哮的胖老頭長得很像，但氣質截然相反。耐心的聽肖特說清楚來意，才用堅定的語氣表示：“教廷的穹頂畫意義重大，勒維家不能缺席，我們有大畫師曾經參與過?圣·斯敏大教堂的繪畫修補，一定不會給陛下丟臉。”
這還?沒出發(fā)呢，雙方為了?爭奪話語權，已?經在背后展開了?激烈的交鋒。愛洛十分無奈，但這種對立一直存在，不是她能置喙和解決的，唯一的原則是不能影響她的計劃。
為了?大局，只好細細解釋一遍：“這樣劃分是為了?符合我的繪畫習慣推進，熟悉的人來上手?更快，跟能力技法來自哪里沒有任何關系。一共六位大畫師，五個都是加西?亞畫廊的人，總不能說我手?里的畫師水平高到能碾壓整個蘭敦繪畫界吧？”
“真的只是為了?好管理？如?果這樣……”
施雷姆本人其實不大在意，但身在局中，必須當面詢問，這會兒聽愛洛說的很有誠意，目光轉向加布力·勒維，要聽聽他的想法。
“我能理解您的安排，不得不說，這一理念十分先進，難怪加西?亞能在蘭敦聲名鵲起，您在經營方面果然有獨到的優(yōu)勢。”
加布力不止在繪畫上有深厚的造詣，也非常懂得語言的藝術，在吹捧了?愛洛一番之后，話風一轉，開始講述自己的難處：“勒維家能夠在別?的事情上讓步，但在這幅畫上，絕不能公開認輸。我們不尋求更多的存在感，可在明面上，必須擁有和貝拉克家同樣的地位。”
他這是非得要一個大畫師的名頭了?？
愛洛皺眉思考，流水線的繪制過?程要嚴格按照她的畫稿來，并沒有畫師過?多發(fā)揮的余地，只要能指揮好手?底下的助理畫師，換人其實無所謂。
只是，夾雜一個不懂行的外人，她有把握不受影響，如?果連著兩個方向都是沒有經驗的畫師，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萬一有問題，描補調整都不容易。再說了?，在人員安排上，她也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嗯，這樣吧，”
愛洛看著用茶杯遮住了?半邊臉的施雷姆，忽然靈機一動，提議道：“畫面的中心主圖是第七個方向，將由我本人完成。因為忙于?前期籌備，一直沒有找到助理畫師。現在想想，肖特畫師很合適作為我的特別?助理，跟分部負責人一個級別?，拿1000幾尼的薪水。她的繪畫風格我很了?解，可以?在核心位置幫上忙，必要時也能代表我跟大畫師們溝通。”
沒辦法安插進生產線，那就進管理層。
愛洛的方式很實用，讓勒維家面子里子都有，加布力欣然點頭：“勒維畫廊極為重視教廷百年來最重要的修繕工程，派出了?大量的畫師參與，一定能夠積累更多的經驗，希望在批量宗教畫上，我們未來能有合作的機會。”
“感謝您的信任。”
愛洛點頭微笑，沒有給出積極的答復。
宗教畫領域目前數量最多，持續(xù)時間最長的訂單在貝拉克手?里，并且外包給了?加西?亞，勒維這是要新開發(fā)客戶還?是想搶奪存量市場？
什么都搞不清楚，可不能滿口答應，得防止這些人以?各種名義挖墻角。
她現在是小有成就的經營者了?，說話要留有余地，不能給別?人留下可鉆的空子。
這些技巧，都是在無數次跟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踩坑得來的教訓，并非她的本意，卻讓愛洛距離那個單純無邪，只需要思考畫畫的小姑娘，越來越遠了?。
成長，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猝不及防。
第297章 出發(fā)
新年前兩天, 寒冷的北部?氣流不再南下，厚重的雪云散去，露出了冬日難得一見的晴空。
上?午十點, 畫師們帶著助手和仆人，先期籌備女王出訪的外交人員，以?及和繪畫項目相關的各方聯(lián)絡人，從茵河港碼頭登上?了前往萬提卡諾的客運海輪，迎著太陽等待啟航。
頭戴高頂禮帽男士們, 大部?分身穿長?款黑呢大衣，拄著手杖擠在甲板上?，跟岸邊歡呼送行的人們揮手示意。
不多的幾位女?士臉孔吹得微紅，人人裹著羊毛披肩，扶著欄桿看向船頭舷梯處正在告別的青年男女?。
海風撲面?，浪花微卷, 愛洛穿了一件厚實的圓領藍緞旅行服，戴著一頂兔毛材質的全額圓帽, 看上?去可可愛愛，嘴里?說的卻是嚴肅的工作內容：“在船上?三個星期，我會完成初稿。阿貝大管事一周后上?船, 就讓他接手人際往來, 以?便盡早和畫師們熟悉。”
奧薩爾點頭道：“有半個月的時間緩沖, 整個團隊也能互相了解, 一兩百人去海外為教廷繪畫, 比想象中影響更大。今天一早各大報紙都?在頭版刊登了這個消息，還有記者打算混進來采訪, 被水手攔住了。”
“讓安東尼子爵頭痛去吧。”
愛洛笑了笑：“行李一件不落，人員全部?到?齊, 一切都?很順利。我感覺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我們斯潘尼見。”
“那里?的海鮮飯別具特色，雖然不想承認，但當地的菜肴比蘭敦料理美?味多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嘗嘗。”
奧薩爾將乘坐五天后啟程的天秤號，只會比愛洛晚一點抵達。因此，兩人并沒有依依不舍的離愁別緒，順勢貼了貼臉頰，擁抱后立馬分開了。
水手正在解纜繩，侯爵大人快速轉身下船，讓等著看好戲的施雷姆大失所望，走過來笑呵呵說道：“喔，連告別的甜蜜都?沒有，多好的機會，太浪費了。”
愛洛禮貌的跟兩位一同過來的陌生女?士致意，然后拉緊身上?的披風，笑嘻嘻回應說：“海風颼颼吹的人透心涼，多少甜蜜也凍住了，我得趕緊回艙室暖和一下。”
“要不是為了讓全蘭敦的人看見我們?yōu)榱伺?王前往斯潘尼，誰樂意站在這里?吹冷風呢？”
施雷姆身邊的年輕女?士自我介紹說：“您好，我是伊盧米納蒂·帕斯托的妻子，為了這次出行，伊盧可是把整個畫室的活兒都?停掉了。這種炫耀的機會，沒有哪個畫師能夠放棄。”
“說的沒錯，”
另外一位圓臉夫人笑著說道：“以?女?王籌備團隊的名?義前往大陸國家，所到?之處全是追捧和尊敬，這可是沾了帝國的光。”
愛洛笑著點頭，估摸這位夫人是安東尼那邊的人。看來真如奧薩爾所說，船上?人多嘴雜，她是需要一位強力的大管家。
談話間客輪離港，向著深遠的大海駛去。愛洛趁著大部?分人站在甲板上?看風景，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帶著萊莉悄無聲息的回了艙室。
一早起來忙著出門，她還沒吃早飯，這會兒餓得頭暈，趕緊取出從家里?帶來的三明治，飽餐過后，才坐在靠椅上?，抿著咖啡觀察這間一等艙室。
屋子帶一扇小窗，面?積普通，但功能齊全，客廳有書?桌茶幾沙發(fā)，靠墻一張長?木板，上?面?放著水壺酒杯之類的物品，是一個小吧臺。
隔壁的單人臥室和盥洗室連在一起，另一側是行李間，拉開柜門，可以?睡下一名?瘦削的女?仆，基本能滿足主?仆二人的生活需求。
萊莉整理好隨身的衣物，從箱子里?拿出一張織花毛毯搭在愛洛的腿上?，搖頭說道：“一等艙這么擁擠憋悶，比繁星號差遠了，午餐估計要去餐廳吃。”
客輪離港以?后，愛洛就開始考慮設計稿如何下筆，對居住條件的要求反倒沒那么高，笑著說道：“那么大的甲板夠你用了，不怕冷想透氣就去吹風。我們上?次住的是船長?室，當然寬敞。”
“哦，您現在要歇一會兒嗎？我去鋪床。”
萊莉收拾好小圓桌，見愛洛放下咖啡杯站起來，以?為她起早了要瞇一覺，打算去拿床單被子。臥室的木板床很硬，小姐需要多墊幾層才能睡踏實。
這次出門的時間長?，光是薄厚被子就帶了四大包，雖然布倫特管事說斯潘尼王國氣候很好，他們去的是港口城市什么都?不缺，但萊莉還是自作主?張帶了多一倍的行李。
反正又不用她拎箱子，做足準備總比要用的時候才去現買強。未來的蒙托蓋子爵府女?管家，早就能夠獨立思考做出決定，不再是那個膽膽怯怯的小女?仆了。
“我看見大海上?的波浪起伏，忽然很有感覺，去把資料找出來，我試試手感。”
愛洛決定趁清凈開始畫樣稿，自從正式接下這個項目，幾個星期以?來，白?天忙碌不得閑，每天晚上?躺著床上?，她都?會一字一句琢磨文字描述，內心想法很多，需要快點變成紙上?的圖案。
坐在窗前看著海面?，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欣喜。有一段時間沒拿筆了，她感覺自己?都?快轉行成為人事和財務總監(jiān)，而不是主?筆畫師了。
打開文件，愛洛再次仔細閱讀教會長?老團審核過的理論?方案，里?面?用詳實的文字描繪了一個美?好的世界，以?耳熟能詳的神創(chuàng)故事為脈絡，要通過無數背景和人物的變化展示圣經上?的過去和未來。
從長?篇大論?的形容詞匯可以?看出，果然是雄壯奇幻的大場面?，跟安東尼說的并不繁雜完全沒有關系。
不過，既然她是設計者，當然不會讓自己?處于畫無止境的尷尬境地。以?她薄弱的宗教知識來分析，真要按照長?老們的意思，只怕得把傳說中出現過的每一個人物和每一幅場景都?畫出來，才能體?現出想要傳遞的豐沛情感。
愛洛能理解他們的出發(fā)點，但是，不止神多，稀奇古怪的植物也不少，這樣過于細致就沒有了想象的空間。
雖然是在框架內創(chuàng)作，但最好不要給她過于具體?的景物，如果連樹葉的形狀都?要一模一樣，她可怎么布局呢？
從邏輯上?來說，要么突出人的生命力，要么顯示天使?的創(chuàng)造力，兩者都?要強調，再加上?真假難辨的物種，實在離譜，她會參考但一定不會照做。
理順了思路，確定了基本原則，剩下就是對照文字慢慢磨了，畫面?的靈感時有時無，手里?的進度倒是不慢，白?天光線好的時候，愛洛大部?分時候都?趴在小桌上?畫草圖，萊莉兼任書?房女?仆，兌顏料洗畫筆忙得不亦樂乎。
離開蘭吉利的前三天，很多人興奮過后開始暈船，并沒有人專門前來拜訪愛洛，讓她得以?宅在艙室干活兒，通常只在去餐廳吃飯時跟安東尼子爵打個照面?，空間有限隨員眾多，也沒什么機會跟他安靜的聊天。
別看愛洛是這幅畫的絕對負責人，但船上?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認識。安東尼常和外交部?門的人在一起談事，曼蒂斯忙著跟畫師們交流，加上?她刻意低調，除了每天一早和施雷姆在甲板散步十五分鐘之外，幾乎不和人接觸，全都?由布倫特代勞。
訂餐傳話，找大副詢問海況氣候，大管事變成了男仆，還要照應自家的畫師們，等大家逐漸適應了顛簸的航程，準備探討一下此次繪畫的方向和內容時，他就有些忙不過來了。
啟航一周后，勒內·阿貝在一個風平浪靜的傍晚準時上?船，跟著布倫特來到?愛洛的艙室，向未來一段時間的臨時主?人問好，并帶來了陸地上?的新消息。
“愛洛小姐，非常高興能夠再次見到?您，啊，很榮幸給我機會重新回到?斯潘尼，那里?的氣候溫暖四季分明，是個度假的好地方。”
勒內的蘭吉利語有一股特別的法爾西腔調，讓愛洛聽起來很是親切，她已經好久沒有練過了，一下子想起異國交流的問題，連忙問道：“我也非常開心，喔，萬提卡諾的人會說他們的語言嗎？我是不是還要雇傭一些翻譯？”
“您不用管這些瑣事，一切有我。”
勒內可算是知道侯爵大人為什么火急火燎讓他趕來了，蒙托蓋子爵事業(yè)極為成功，但依然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考慮語言的問題，獨自前往遙遠的異國，的確不能讓人放心。
“您只需要指揮畫師干活，最多和教宗見個面?，完全沒必要和當地人接觸。跟教士們聯(lián)系是貝拉克家的責任，任何關于畫面?的意見都?將由安東尼子爵轉達，在那之前，會經過外交部?門的審核，據說有隨行的教士團跟著他們。”
勒內眨了眨眼，侯爵大人的信中寫的很清楚，別讓亂七八糟的人出現在蒙托蓋子爵面?前，讓他來管理繪畫之外所有的事，因此大包大攬，無需女?畫師費神。
“喔，好的。”
如果真的從今天開始全部?放手，愛洛不介意權利的移交。畫稿進度喜人，她要加把勁兒爭取提前完工，根本不想理會近兩天開始出現的舞會邀請函。
由號稱美?塞宮聯(lián)絡人的勒內·阿貝來處理所有的雜務，女?畫師心態(tài)很穩(wěn)，不知道有多輕松。
第298章 抵達的一天
是的, 剛剛適應了船上生活的帝國畫師們，等不及要開?舞會了。
這?個不知是誰的提議得到了安東尼等人的強烈贊同，愛洛正煩惱如何拒絕呢, 勒內·阿貝及時?高效的出?現在她?面前。
奧薩爾的安排，很靠譜。
“昨天，全法爾西的報紙刊登了來自教廷的大新聞。圣·凱瑟大教堂會在明年十月舉行重建祝圣慶典，已經正式邀請?zhí)m吉利女王出?席。聽說女王屆時會先行訪問法爾西，大家都在討論國王夫婦是否同期前往萬提卡諾, 很是熱鬧。”
勒內大管事不止帶上船幾車行李，還傳遞了很多消息，讓已經遠離陸地整整一周的愛洛了解到官方的最新動向，評價說：“這?些行程早就定好了，只?是現在才向外發(fā)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女王是突發(fā)奇想?, 難免會胡亂猜測。”
“沒人愿意和?教廷疏遠，但也不想?走得?過近, 法爾西人這?么關注鄰國的舉動，無非是打著互相制衡的主意。”
勒內對兩國之間的糾葛心如明鏡，讓愛洛不用操心這?些, 只?管享受旅程, 繪畫工程只?是女王出?訪的墊場活動, 不涉及什?么高深險惡的背景, 他會處理好一切外部關系。
有了勒內·阿貝, 愛洛在船上生活舒適了許多，同時?, 她?很懷疑這?位大管事把位于帕合的古斯塔夫府邸一半的人都弄上了船。
因為?第二天一早，就有男仆送來鮮榨的草莓汁和?現烤的香腸面包, 并且站在門外笑嘻嘻表示：“阿貝大管事租用了船上的一個單獨廚房，食材是我們自?己帶來的，夠吃半個月。從今天起，您的一日三餐都會由真正的法爾西廚師提供，不必再忍受那些粗糙無味的烤土豆了。”
很好，這?樣一來，她?就不用每天至少花費兩、三個小時?在餐廳了。在艙室吃飯既不用等上菜，更不用跟人寒暄聊天，省下的時?間可以全放在畫稿上，思路更為?連續(xù)和?集中，到達前完稿十拿九穩(wěn)。
接下來的兩周，和?愛洛設想?的一樣乏善可陳，她?沒有參加船上的任何聚會，桌面上畫稿的數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摞在一起足有半英尺高。
全景圖，局部圖，拆解的步驟和?細節(jié)的描繪，從頭到尾都有圖例，回頭分到六位大畫師手上，略加說明就能同時?動筆，不用費時?費力的一一講解。
這?是愛洛的獨家繪畫流程，精髓全在她?親自?完成的前期樣稿里，思維模式和?步驟技巧讓人只?能望之興嘆，無法抄襲復制。
勒內則是一有空就去?找畫師們聊天接觸，只?用了三、四天就掌握了船上的人員構成，在跟愛洛談到后續(xù)的行程時?說道：“籌備女王出?訪的人員及其?家屬不算在內，安東尼子爵帶了皇家花園畫廊的一部分鑒賞師給他打下手，其?余都是和?繪畫相關的人，理論上歸貝拉克家負責安頓。只?是名單上僅有102人，可加上各自?的助手、仆役和?閑雜人等，總數接近三百。我估計，曼蒂斯大師很快就會來跟您商量增加費用的事。”
“額，這?個，應該不算在內。”
愛洛想?了想?說道：“根據面積和?輪換的需要，當時?已經把畫師助理計算在內了，多出?來的人和?這?幅畫沒有直接關系，他們只?能自?行負擔。”
“好的。”
愛洛的態(tài)度很明確，在錢的問題上，不能隨便開?口子。
一月下旬，午后，晴。
遠道而?來的蘭吉利客輪終于在和?煦的海風中抵達斯潘尼王國的萬提卡諾城，按計劃停靠在了城外的海灣碼頭。
前一天，客船就放下小艇，派人通知了教廷和?蘭吉利的駐外人員，此時?，本就擁擠的出?口處停滿了四輪馬車，要統(tǒng)一把來自?海外的畫師安全送達目的地。
外交大臣的下屬和?安東尼子爵第一批下船，他們跟著迎接的人前往旅館，然后和?大主教們會面，一起用晚餐，商議覲見?教宗的事。
貝拉克家派駐當地的管事派恩·詹早早站在舷梯處等候，艙門開?啟后第一個登船。
曼蒂斯跟他見?面后嘀咕了一陣，果然是想?和?愛洛當面討論新的居住預算，然而?被勒內擋住沒有成功，只?好去?找畫師們商量，希望大家先住進修道院，等開?工后再行調整。
布倫特站在附近的角落，聽他們商量到這?里，趕緊跑來跟愛洛匯報：“據說出?發(fā)前曼蒂斯大師和?各家畫廊談過報酬，都同意按我們的標準直接支付給畫師，他們不從中抽成。所以，畫師們能帶這?么多仆人，應該都是提前算好的，用不著多事。”
愛洛深以為?然，本身能出?頭的畫師也不大可能是窮人，估計用不了一周，大家都會從教堂后山搬走。
怎么說呢？凡事有利有弊，既擔心住得?遠影響了進度，又覺得?畫師們不和?教士們多接觸，似乎又是件好事。
很快，門外鬧哄哄的聲音低下去?，大部分人下船了。
沒有跟著眾人一起行動，愛洛帶著萊莉從船尾的水手通道下來，直接上了岸邊的馬車，兩名男仆跟在后面押送行李，勒內領路前往奧薩爾在城內的小別墅。
布倫特要在船上的貨倉看著，等仆役將?他們從蘭吉利帶來的物資送到教堂封存，才會前往城西匯合。
萬提卡諾背山面海，整座城市建在一片略有起伏山坡上，最高處是圣·凱瑟大教堂所在地，從遠處能看見?被高大石墻包圍在內的大片尖頂建筑，灰墻灰瓦，粗磚石路，跟愛洛想?象中的肅穆精致大不一樣。
暗沉古老的教廷俯瞰小城，街道彎彎曲曲，熙攘的巷子人來人往，夕陽斜過屋頂時?，一行六、七輛高輪馬車才慢慢抵達街市深處，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門前停下來。
勒內上前拉鈴，看房人快步跑出?來打開?大門，愛洛透過車窗，看見?一個貼著彩色地磚帶噴泉的前院，墻邊種著幾顆稀稀拉拉的果樹，并沒有住宅常見?的草坪和?花園。
院子不大，馬車只?能停在門口，愛洛從車上跳下來，對勒內說道：“不用管我，時?間不早了，趕緊搬東西吃飯，早點休息。”
然后，沒等仆人上前引路，自?己帶著萊莉進了小院兒。
眼前的二層建筑造型普通，白色粗砂的外墻配上褐紅色的屋頂，連同黑色的百葉窗，零星的綠色藤蔓，在晚霞映照下的，是一棟別具特色的斯潘尼風情小樓。
“和?蘭吉利的房子差別好大。”
萊莉進屋一腳踩在原木色的地板上，不由驚呼：“沒有門廳，也沒有地毯，這?可怎么住呀？”
“這?里冬季氣?候溫暖，夏日干爽涼快，用不著那些。”
愛洛打量過跟餐廳陽臺連成一體的大客廳，笑著說道：“綠白色系的家具，沒有貼花里胡哨的墻紙。當地人的審美，看來是和?環(huán)境息息相關。”
“哦？”
萊莉不太懂，但愛洛已經決定把穹頂畫的色調再調亮一些，刪掉部分古板的圖案。
一路走過來，她?發(fā)現小巷兩邊的建筑都是簡簡單單的坡頂筒瓦，沒有夸張的翹檐或者?線條，極為?簡潔明了。
每一種風格的形成，都和?所處的地理位置脫不開?關系。常年面對湛藍的大海，往往一場大雨過后就是萬里晴空的氣?候，讓萬提卡諾在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很清新鮮亮，呈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典雅氣?質。
所以，她?應該入鄉(xiāng)隨俗調整一下方向，盡量貼近自?然，而?不是一味強調宗教的人物和?背景，顯得?過于沉悶。
一心想?著即將?開?始的畫作細節(jié)，愛洛沒有在生活上挑剔什?么，隨便吃了點東西，立即回樓上的臥室休息。
在海上飄了二十多天，站著都晃悠，她?得?快點兒適應陸地的平穩(wěn)，明天就要進入狀態(tài)了。
勒內安頓好一切，留下廚娘之后告辭離去?，他今晚還要和?曼蒂斯碰面，去?看看畫師們的情況。
如果明天安東尼子爵能夠見?到教宗，預計后天就要進場開?工，前期的溝通協(xié)調必須在一、兩天內完成。
侯爵大人很快抵達，新租的房子需要親自?察看是否合適，一大堆的事情等他處理，因此不能時?刻跟在愛洛身邊聽候吩咐。
當然，也用不著。
長途旅行后的第一夜，愛洛睡得?很好，天亮聽見?海鷗的叫聲才被吵醒。沒有賴床，起來洗漱過后下樓吃早餐，
豐滿的法爾西廚娘布拉澤天還沒亮就起身，讓門房帶她?去?最近的市場買了新鮮的水果蔬菜，等愛洛坐在陽光明媚的餐桌前時?，夾著萵苣葉的甜面包卷和?堆著奶油的黑咖啡已經擺在盤子里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
瞇著眼睛吃完熱量滿滿的早餐，愛洛上樓來到面對前院的書房。
用來旅行度假的小別墅布局緊湊，面積有限，因此屋里只?有一張桌子，光線很好，但最多能擺開?一個中型畫架。
不過，估計她?不會有太多時?間在這?里畫畫，要緊的是把畫稿整理出?來，盡快給畫師們分工派活兒。
在船上繪制的樣稿都是一式兩份，愛洛把底稿鎖進箱子里，然后按照內容步驟區(qū)分，詳細標注出?方位和?人名，用了兩個多小時?把一整摞文件分為?七大塊，保證隨時?可以執(zhí)行下去?，只?等安東尼子爵的消息。
午飯后，曼蒂斯和?勒內一起上門，跟愛洛通報畫師的安置情況，并討論接下來的計劃。
“肖特畫師住進了勒維家單獨租賃的旅館套房，在跟接待我們的教士商量過后，包括隨行助手仆役在內的所有人都住進了后山的修道院。這?是雅各巴赫大主教提前寫?信要求給我們騰出?來的住處，整整一長排的兩層樓，不用支付費用。”
第299章 感覺上當了
派恩·詹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卷發(fā)男士, 穿了一件帶有流蘇裝飾的外套，看起來格外靈活機敏。
或許是在斯潘尼王國待久了，個?人著裝風格偏向當地特色, 讓在場的保守派蘭吉利人不?大適應。
駐外日久的管事熱情洋溢的問好?，將他手里的畫師住宿問題講解一遍，然后說道：“根據我的調查，即便是單身前來的畫師，也沒人愿意每天享用修道院的圣餐。預計大部分人會在未來一周搬出來, 我們?是否需要做出限制？畢竟工期要?緊，住得遠路上?花時間，難說不?會影響進度。”
愛洛撇了派恩一眼，對方一臉為大家好的笑容，再看了看曼蒂斯，沒什么表情, 感覺高高在上?的貝拉克畫廊掌舵人似乎和這位管事并不太熟。
曼蒂斯身為?皇家御用畫師，之前應該只是聽說, 沒有和派恩真正接觸過。所以，愛洛認為?在信任方面要?打個?折扣，開口反對道：“大家都是成年人, 只是來干活的, 又不?是奴隸。想要?生活輕松點, 閑暇時領略異國風情其實有利于繪畫。嗯, 只要?每天能按時出現, 其他的隨意。”
試探性的建議沒有被接受，派恩摸了摸鼻子, 點頭退后，內心做出判斷：“眼前這位年輕的女畫師, 沒有看上?去那?么單純，恐怕不?好?找機會賺外快。”
曼蒂斯充耳未聞，他的眼睛只盯著畫作，希望能趕緊開始，后面的準備工作多著呢，自顧自說道：“今天早上?收到消息，安東尼子爵將在下午晚些時候覲見?教宗，不?會共進晚餐。”
測量面積，劃分場地，愛洛還要?勘察調整，預計正經動筆得在三、五天之后。
“不?管這些，我明?天上?午八點進大殿，九點左右跟所有畫師開現場會，分派人手。在那?之前，要?搭建好?腳手架，滿足繪畫的基本條件。后天上?午八點準時開工，不?舉行?任何儀式。”
教廷是一個?繁文縟節(jié)特別多的地方，為?了避免被無關緊要?的事拖累進度，愛洛干脆利落的安排下去。
這項工程除了她，最?緊張的當屬貝拉克家族。所以，輔助工程一并交給曼蒂斯，他是最?合適的管理人。
“額，嗯，我盡量吧。”
曼蒂斯皺了皺眉頭，時間剛剛過午，應該來得及，轉身帶著派恩去了大教堂，他要?找常年往來的主教出面，才能讓負責大殿事務的教士配合。
這個?臨時性的要?求不?容易做到，但曼蒂斯并無怨言，他完全能理解愛洛這么說的原因，如果后天開局順利，一切就能盡快步入正軌。
最?起碼，下筆之后的任何修改建議都無法落實，因為?畫師們?全在半空中，根本看不?見?人。
兩人離開后，勒內說道：“我聯(lián)系了大教堂北側的兩家旅館，地方有些偏僻，但環(huán)境和價格很合適，住下加西亞畫廊的人綽綽有余，如果有需要?，讓我來處理。派恩似乎在跟城里的中介合作，大概是想說服你?統(tǒng)一租房。”
愛洛回道：“我手里的預算沒花完，盯著的人就多了。他這是想借我的勢，說不?準還想要?一筆補貼，我看貝拉克家的駐外管事該輪換了。”
“有底蘊的商行?都會定期調整，可能是宗教畫的訂單過于重要?，才長期由派恩把持。不?過，既然曼蒂斯大師親自前來，想必在這方面已經有所考量。后面即便有人員變化，同教廷的關系應該也不?會受到影響。”
勒內隨口聊了兩句，接著問道：“要?不?要?讓加西亞的人先看看設計稿？”
愛洛搖頭：“一共就六位大畫師，明?天當著所有人的面一起談，免得其他人以為?有什么畫法上?的秘密不?能公?開，會對后面的合作不?利。”
“好?的，我這就通知大家做準備。”
傍晚時分，安東尼子爵的貼身男仆前來傳話?，教廷方面協(xié)調完畢，請她只管按自己的節(jié)奏推進。
收到上?層談妥的消息，愛洛才真正放心。別看她一幅舍我其誰的模樣，真要?是教宗大人壓不?住下面的大主教，別說順利動筆了，只怕她連大殿都進不?去。
很好?，前期做了這么多的鋪墊，費了這么大的功夫，終于要?開工了。
盡管曼蒂斯提要?求的時候內心忐忑，但實際情況比他想的簡單許多。
一夜之間，層層疊疊的木板順著圣·凱瑟大教堂主殿的墻壁，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中間被分為?田字格，一塊一塊的將弧形屋頂切割成若干小塊，任何一處作業(yè)區(qū)都能被接觸到，不?會出現木架擋住畫面的尷尬場面。
從工人搭建腳手架的效率和結果就能看出來，多利奧教宗大人的決心有多大。
如果有人想搗亂，只要?讓固定木頭的鐵釘敲進頂部，或者直接貼住墻皮就足以讓整個?工程停掉。
當愛洛一早跨入大殿，站在深幽的走廊里，仰頭看著如同蛛網一般的方柱拱頂空間時，瞪著大眼睛，好?半天沒作聲。
從地面到屋頂接近60英尺的高度，左右至少40英尺寬，配上?幾乎一眼看不?到底的長度，比看資料得到的印象可震撼多了。
“這樣爬上?去，然后踩著木板動筆嗎？”
愛洛咽了咽口水，當年的溫泉宗教畫跟這個?可沒法兒比，不?恐高的人也會害怕。
原來，修繕教堂內部的難度不?在畫面，而在繪畫本身的動作。
果然，沒有親眼看過的現場，做再多準備，也會出意外。
畫師們?逐漸聚攏過來，大家面面相覷，見?蒙托蓋子爵挺直的背影一動不?動，不?免互相討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壓住了曼蒂斯的聲音。
御用畫師站在愛洛身邊，正在介紹教堂的基本情況，卻被七嘴八舌的批評聲打斷了，不?悅道：“保持安靜，諸位，這里是圣·凱瑟大教堂，不?是貝格曼后街的小酒館。”
然后繼續(xù)解釋說：“這些架子看起來顫顫巍巍不?大穩(wěn)當，實際去年給屋頂做過重繪，半年前被暴雨洇濕后打磨涂白?，都是這么上?去這么處理的。如果還不?放心，可以在腰上?系繩子，以防萬一。”
愛洛點點頭，從木架下方往里走，發(fā)現內部空隙并不?凌亂，基本能按照頭頂的位置區(qū)分，上?人送東西都很方便，斟酌著說道：“一開始可以慢一點，每天多輪換幾次，等大家適應了高空作業(yè)再加速。”
曼蒂斯長出一口氣，看剛才的情形，他真怕愛洛不?干了。
女畫師以前沒來過這里，不?了解實情，他可是隔幾年就要?來參加一次主祭彌撒的，如果因為?現場的繪制難度而放棄，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為?了保住跟教廷的關系而蒙騙蘭吉利的畫師。
其他人不?知道這里的空間高度，他可是清清楚楚，想一想為?什么能接這種畫作的大多是固定的畫廊，或者干脆是教堂自己的畫師，當然是跟位置有極大的關系。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穹頂畫完全是單獨的類別，跟普通畫作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雖然先前說服愛洛接手了，其實他心里也沒底，現在談到怎么執(zhí)行?，女畫師倒是很有把握。
外人眼中風光無限的貝拉克家族，背地里也會犯愁，哪一方也得罪不?起，競爭對手虎視眈眈，一不?留神客戶就可能被撬走。
目前來說，他只能打起精神為?蒙托蓋大人服務。
曼蒂斯內心苦澀，但愛洛毫不?在意，她感覺自己有點兒上?當了。只是現在不?能退縮，當然，她也很想挑戰(zhàn)一下全新的繪畫種類和方向。
帶著大畫師們?在木架之間轉來轉去，定方位，找空擋，用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把頂部的弧度和畫面對應起來，然后讓曼蒂斯找了一個?大房間，給所有人分派樣稿，交待細節(jié)。
“各位已經看到了，教堂頂部的面積不?小，加上?建筑本身的弧度，又是高空作業(yè)，難度比預想中要?大。但是，按照我的設想，分成若干個?方向同時開工，我們?的人數足夠，可以分成兩班輪換。因此?，按期完成不?是問題。”
大家議論紛紛，愛洛沒有強調困難，而是讓曼蒂斯的仆人一左一右站在前面，高高舉起全景圖，把最?終的設計稿展示在眾人面前。
不?知用途的臨時會議室內有很多長椅，似乎是一間小型布道間，坐下一、兩百人不?擁擠，最?后一排也能看清。
畫稿打開后，嘈雜的室內安靜下來，既然愛洛說的這么肯定，職業(yè)畫師們?當然更?為?關注畫面內容。
“我已經標注好?六個?方向，大畫師各負責一塊，按照人物和背景特點，根據各位擅長的畫法來劃分位置，名單稍后通知。”
愛洛頓了頓說道：“會根據熟練程度安排輪換頻率，一切以各自的承受力為?準。總之，不?會讓大家從早到晚待在上?面的。”
“哦，這種機會可不?常有。”
覺得氣氛有些嚴肅，施雷姆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很期待仰角下筆的效果。”
說到專業(yè)話?題，畫師們?來了興趣，開始湊在一起，研究怎么運筆上?色，如何放大比例，沒有人再糾結高度的問題。
如果不?考慮外部條件，愛洛拿出來的設計圖非常驚艷，大概率會在宗教領域掀起新的風潮。
只要?能讓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繪畫本身上?，她就有足夠的信心完成這幅巨型畫作。
第300章 自己爬上去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飯后沒人休息, 布倫特帶著男仆把?帶來的顏料畫筆固色劑搬進大殿旁的房間，再加上教堂提供的各類物品，堆了整整一屋子。
大畫師們商討過后, 第一批人準備開工了。
經驗相對豐富的巴瑞·布萊特和?伊盧米納蒂分到了中部兩側的位置，這里跟預留給愛洛的畫面?交集最多，因此需要信得過且能靈活調整的人來處理才放心。
“先從人物線條開?始，不?要著急。”
雖然知道兩位畫師的實力?不?弱，但愛洛還是多囑咐了一句。因為在這種頂部?帶弧且面?積大的位置作畫, 視角會拉得比較遠，加上將?來要分段動筆，在剛開?始的時?候，必須分毫不?差。
所以，她會一直在下面?盯著，不?僅要避免偏離中心, 還得考慮整個空間的整體性和?協(xié)調性。
勒內做事很周到，以捐助圣餐的名義從大殿主管教士那里借來十多個雜役打下手, 免得助理畫師們在陌生的地方干粗活，既不?安全也不?經濟。
這會兒已經有三、四個人栓著繩子站在木架高處，把?裝著工具的木桶吊了上去。
準備就?緒, 巴瑞和?伊盧米納蒂在腰上系好活扣麻繩, 從兩側的直梯一層層爬到了距離屋頂只有一臂距離的位置。
“嗯, 雖然有點艱難, 但也可以接受。”
愛洛看著晃啊晃的直立木梯, 感?覺她的裙褲需要再次出山，如果保護措施到位, 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其他人在大殿內三三兩兩散開?，大家就?這么仰著脖子看了一個多小?時?, 心里都在不?停地盤算著該怎么落筆。
巴瑞的線稿很不?錯，描出來一個畫面?的基本輪廓。伊盧那邊同樣順利，除了偶爾會有下滴的顏料外?，筆觸回轉絲滑，圖案一點點顯現?，并無?滯澀停頓。
冬季日短，下午三點多，陽光已經不?能給教堂內部?帶來足夠的亮度。這樣一來，繪畫的時?間有限，只能一早開?始，中午輪換休息，四點左右就?不?得不?結束。
不?過，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白天能繪畫的時?間會逐步變長，綜合下來影響不?大。
試畫完成后，愛洛對從腳手架下來的大畫師們說道：“比我想的好很多，看來底部?基材不?用再次處理了。”
“是的。”
伊盧甩了甩酸困的右手，皺眉道：“他們似乎用了某種能讓表面?光滑的涂料，畫起來很順，只是不?確定會不?會剝落。另外?，上色之后干的比較慢，筆頭的顏料容易滴下來，在紙上作畫很少碰見這種情況。”
愛洛說道：“不?能直接降低顏料濃度，可要是多次輕涂，效果會改變，也會降低速度。這樣，試試我?guī)淼墓躺珓{色后會略微發(fā)干，用在這里正好。”
“聽起來像是你?的獨家秘方。”
伊盧笑道：“這樣說來，我又能接觸到最新產品了。”
巴瑞在一旁接口道：“確實比平面?畫的難度大。從下面?看不?明顯，其實頂部?空間不?小?。如果規(guī)劃得當，可以一次性安排八到十個人上去，無?論是前后接續(xù)還是同時?推進都行。”
“明天先從六個角度定位，然后再逐步增加人手。”
基本作業(yè)條件已經具備，愛洛認為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在于畫面?的完整程度，所以暫時?擱置中心圖案，首先做精準分區(qū)，必須讓被?分割的畫面?互相調整配合，才能往下執(zhí)行。
一整天的實地勘察過后，愛洛心里有了底，讓布倫特把?第二天要用到的繪畫用品清點出來，并升任現?場監(jiān)理負責管理雜役，協(xié)調各組之間的事務，干上了原本屬于里克的活兒。
回到小?院，奧薩爾渾身散發(fā)著沐浴后的清香，神采奕奕的坐在客廳喝茶了。
“天秤號的速度真快。”愛洛感?嘆道。
奧薩爾比她晚出發(fā)接近一個星期，結果兩人的抵達時?間只差兩天，應用了新型蒸汽動力?的船航速更快，貨輪可以及時?往返，才能讓威爾特侯爵有機會在斯潘尼停留。
“我?guī)砹颂m敦最近幾期的報紙，即便你?身在異國他鄉(xiāng)，也能隨時?知曉蘭吉利的動向。”
穿了一件卷邊薄呢外?套的奧薩爾微笑著看向愛洛：“狀態(tài)不?錯，畫的事情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明天正式開?工。”
愛洛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大喝一口溫熱的甜粟水，問?道：“你?要在萬提卡諾待幾天？最近一兩個月我肯定特別忙，未必能時?常和?你?見面?。”
“我會跟著天秤號沿著斯潘尼的海岸線走幾個港口，大概在四、五月時?前往特爾其國，九月回轉，等到十月份，參加完教廷的慶典儀式，我們一起回蘭吉利。”
奧薩爾沒有說兩人如何約會的話題，他的時?間和?行動很自由，用不?著像在蘭敦時?那樣，每次要提前寫信，才能去圖書?館喝茶聊天。
現?在，只要他想，可以天天出現?在大教堂看愛洛畫畫，他還沒有這樣的經歷，心里怪期待的。
“行，那我就?不?管你?了。”
愛洛點頭，她的重心在繪畫上，奧薩爾肯定能把?他自己安排好。
吃過豐盛合口的晚餐，時?間不?早了，勒內在門外?的馬車旁，等候護送主人前往不?遠處的臨時?居所落腳休息。
家里的小?別墅讓給了愛洛，他在一條街之外?的地方重新租了一幢樓。
家里的廚娘現?在為愛洛服務，侯爵大人可以每天來這里吃飯，住在五分鐘車程的地方，生活極為便利。
第二天，六位大畫師帶著各自的助理畫師們爬上爬下，分別用皮尺在地面?畫出點位，再到頂部?做標記，花了大半天時?間，弄好了所有的基準線。
愛洛和?施雷姆一直站在下面?，走來走去觀察每一個位置的進度，提醒需要調整的部?位，成了居中協(xié)調人。
安東尼子爵帶著手下的鑒賞師們，負責跟一波又一波前來了解畫作內容的大小?主教們交流溝通，不?讓他們打擾正在進行中的繪畫工程。
曼蒂斯更是要跟著熟悉的主教們到處游走，回答各種問?題，忙里忙外?不?得閑。
直到太陽西斜，分了好多層的線條點位全部?標注完成，大致的輪廓被?用淺色細筆描了出來，后面?，畫師們只需要照著畫稿，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動筆就?行。
整整一天，愛洛除了盯住各部?分的銜接，還仔細匹配了各處細節(jié)和?屋頂方位，記錄下從早到晚光線的移動路徑，并且完全熟悉了弧形作業(yè)面?，打算因地制宜，對自己要完成的部?分做少許改動。
反正看安東尼的架勢，他同樣是不?會允許誰對繪畫本身指手畫腳的。幾位來自蘭吉利的教士下午的時?候靜悄悄出現?在大殿，翻看過大畫師手里的樣稿后，也沒人提出異議。
所以，畫什么內容，真的就?是愛洛本人說了算。
自由度高，不?過要為結果負責。該怎么強化意境，愛洛在當晚入睡前已經有了新思路。
新的一天來臨，暫住在圣·凱瑟大教堂后山修道院的畫師們準時?出現?，按照既定的安排，分組開?工。
愛洛換上了萊莉緊急趕制的高空作業(yè)專用裙，七點過一刻進入大教堂，沒有和?早餐后一起過來的奧薩爾繼續(xù)聊天，而是直接讓雜役把?裝有畫稿和?顏料畫筆的箱子拎上去，自己手腳并用，花了二十分鐘爬到了木架的最上層，距離地面?60英尺的地方。
四周空蕩蕩的，愛洛坐在木板上，根本不?敢站起來，沒有向下看，先把?腰上的繩子綁在半人高的欄桿上，才小?心翼翼起身，伸手夠了夠屋頂，嘿，剛剛好。
半仰著脖子運筆的話，并不?需要墊腳或者縮腰，對于負責接近1000平方英尺面?積的她來說，有足夠的空間施展，環(huán)境相對友好。
施雷姆跟在身后爬上來，略帶緊張的問?道：“我們從哪里開?始？”
“從中心點向外?，我來描第一次線稿，你?來調色，具體要求在另一份指引文件上。”
這么大的工程，愛洛不?可能憑借腦子記住所有細節(jié)，她在前期已經把?每一步要用到的色彩和?畫法寫下來，現?在直接交給助理畫師，能省很多事。
施雷姆第一次接觸這種繪畫模式，打開?指引閱讀了好一會兒才去翻找顏料，問?道：“我不?確定和?固色劑的比例，怎么弄？”
愛洛手里的畫筆沒停，嘴里交代說：“那個先不?用管，我的習慣是第一遍打淺底，第二遍以后才會真正涂色，先把?同一個類別的內容畫完再說。”
這和?傳統(tǒng)的繪畫方法完全不?同，施雷姆沒再說話，安安靜靜給愛洛當助理，盯著她來回移動，用了一個上午，描出了大約有幾十平方英尺的畫面?。
雖然全是點斷的線條，但也能看出故事梗概，按照這個進度，沒準兒還能提前完工。
中午吃飯的時?候，愛洛雖然感?覺累，但心情相當愉快。
第一次和?施雷姆配合，兩個人無?需多言，方方面?面?都合拍，描線涂色順手拈來，沒有任何延遲，可見她對文字指引的理解很到位，下午完全可以作為助理畫師上手試試。
這樣一來，自己也能緩緩，連續(xù)好幾個小?時?舉著右手畫畫，真有點受不?了，要不?是門檻過高手藝不?成，真想換成左手拿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