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推入,原本癲狂的怪物漸漸雙眼渙散,癱在手術臺上。
晏綏終于可以將那根刺入脊椎神經的筆拔出來,畢竟他也不想它真的變成癱瘓。
刀頭插入手術刀握柄,晏綏舉著鋒利的手術刀垂眸凝神望著怪物,目光略帶好奇地在它身上逡巡,瞳孔里似有光華流轉。
躺在手術臺上的怪物在他的視線和感知里倏然被徹底解構,分散成了一個個組織器官,再分散一個個細胞,直至到最微小的粒子、能量、和波段,再迅速重組成構造復雜的生物體。
怪物體內那團代表意識的光芒微弱且潰散狂亂,內在蘊含的某種秩序被攪成一團亂麻,導致細胞和組織以詭異的方式不斷地破裂扭曲重組,變成如今這怪異的模樣。
此外還有無數圓圓小小的東西散發著微光,在怪物腫脹的身體四肢里移動,那是在皮膚下游動著的蟲卵們,密密麻麻。
晏綏拉過它的蟲肢,在它鼓脹的右手鐮足的末端皮膚上劃了一刀。
柔韌的半透明表皮被劃開,淡紅色的不明組織液頓時嘩嘩地順著刀口流了出來,順著落入他早已放置在手術臺邊的大鐵桶里。
蟲卵們“嘩啦嘩啦”地一個個掉進鐵桶里,直到最后一個蟲卵被晏綏強硬地擠出后,鐵桶蓋蓋上,“哐啷”合攏。
皮下的組織液和蟲卵都已經排出,原本肥大臃腫的怪物瘦了一大圈,發白的皮膚皺縮著貼在身上,扭曲的蟲肢耷拉著,勉強算是有點人形。
但它手腕上的表依舊不知疲倦地響著尖銳的“嘀”聲,血紅的光依舊刺眼無比,甚至更加深濃,直往血紅墜去。
情況越發危急,警報聲像是無聲的威懾和嘲諷,嘲諷握著手術刀的人不自量力。
晏綏倒是不怎么氣餒,去除掉蟲卵后,怪物全身的情況在他眼里越發清晰。
他能感覺到,某種如深淵般的力量在它體內隱隱鼓動著,以致它體內原本的秩序被不斷混亂扭曲,神志和身體被瘋狂地破壞。
至于這股力量的核心所在……
晏綏按在怪物的胸甲上緩緩摸索,指尖停頓在混亂的中心,隨后探手拿起旁邊的手術刀沿著胸甲邊緣一切。
……切不動。
晏綏瞪大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手術刀,又看了看幾乎毫發無損的胸甲邊緣。
連接胸甲和肋骨的不再是半透明的皮膚,而是一層薄而堅韌的淡紅色肌肉。
晏綏低頭看了看鋒利但薄脆的刀刃,只能轉頭尋找合用的器械。
然而電刀和超聲刀接連試過,全都無功而返。
這層肌肉堅韌得超乎想象,哪怕晏綏沿著肌肉中的某種秩序去切割,還是無法切開。
他沉默地放下刀柄,遲疑地摩挲指腹。
要試試那個嗎……
手術臺上的怪物無力地癱軟著,手表上尖銳的響聲越發沉悶,表盤上的光越來越紅,越來越暗……
來不及猶豫了。
晏綏吐了口氣,微微側身垂下手,在手術室監控的死角處張開右手。
點點光芒從他的掌心滲出,凝聚成一把冰冷鋒利的手術刀。
這把手術刀看起來平平無奇,與其他放在器械盤里的沒什么區別,很是新亮。只是對著光仔細看的時候,就能看到許多細長的裂紋和細小的破口貫穿了刀柄和刀刃。
這把手術刀顯然曾碎裂過,但又被重新拼湊了起來,好在刀鋒不曾豁口,看上去還能試試。
他指尖在刀柄上輕輕滑過,在心底默默祈禱。
拜托,千萬不要一下刀就散架。
探手在器械盤上虛晃一槍,他假裝從其中捏起了一把刀,然后用這把凝聚出來的手術刀往肌肉上一劃。
刀刃落于堅韌的肌肉上,手指微一用力,手術刀當即發出了輕微的“咔滋”一聲。
晏綏的心頭隨之咯噔一下。
好在手術刀雖然殘破,但將其無形連接的力量還算堅韌,鋒利的刀刃無聲地劃開了肌肉,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口子。
幸好幸好,勉強還能用。
晏綏眉頭舒展了一些,小心地繼續下刀,努力層層切開肌肉把切口擴大,然后用翻出來的骨撬吭哧吭哧地沿著胸甲割開的豁口強行開撬。
“滋滋”一陣響,怪物胸前的一大片蟲甲逐漸與皮肉分離,硬是被晏綏暴力卸了下來。
厚重的蟲甲卸下,鮮血溢出,露出其后紅紅白白的肉。
鋒利的手術刀貼在肌肉上,精準地朝著晏綏感應到的方向劃開。
內里的肌肉更為堅韌,但好歹還可以勉強切開。
怪物體內徹底一片混亂,牽開器撐開的腹腔里,出現異化表現的內臟仿佛被扔進了洗衣機里大力翻滾過,看得讓人頭皮發麻,幾乎無從下手。
晏綏神色不動,用鑷子輕輕地撥開一層層胡亂纏繞,幾乎快要融在一起的大腸小腸,在腸子下找到了目標。
只見數個半透明的肉粉色圓包安靜地嵌在血肉之中,無數如血管般的黏連從各個器官連接在圓包上,密密麻麻的半成型蟲卵在圓包里安靜蟄伏著。
這些竟然是未孵化的卵鞘!
像是感應到了外界透入的光,卵鞘微微蠕動起來,無數細小蟲卵貼附在卵鞘邊緣,睜開一顆顆無機質的黑色復眼,密密麻麻地“看向”晏綏。
要是讓密恐人士看到了,恐怕要頭皮發麻,當場吐出來。
晏綏只是眉頭微挑了挑,琥珀色眼眸依舊專注又冷靜地注視著卵鞘,探出的鑷子輕巧又有力地將其夾住,然后手術刀精準地落下。
那些如血管般的黏連被手術刀割斷,卵鞘里的蟲卵像是意識到了危機,開始在卵鞘里激烈涌動起來,連接其上的血管神經也開始輕微抽動起來,仿佛在傳遞著什么。
手術臺上的軀體竟也隨之顫抖了起來,體內暴露的內臟也跟著亂晃,晃得晏綏都沒法再落刀。
好在之前打入的麻藥藥效還在,怪物細微抽搐的肌肉很快又無力地軟化下來。
在麻藥加持下,晏綏很快順利地分離出第一個卵鞘,頭也不回地一甩,將它精準地甩落在托盤上。
一個個卵鞘被晏綏分離,怪物手表上尖銳的鳴叫逐漸減弱,表盤猩紅的光芒急促閃爍著,顏色微不可查地退去一絲紅意。
突然,晏綏目光微凝。
他停下手里的刀,用鑷子輕輕撥開亂七八糟的黏連,在腹腔的一片紅色里發現了一顆泛著紫色的卵鞘。
這顆卵鞘比其他卵鞘小上不少,被許多條血紅的黏連包裹著,安靜地蟄伏在腹腔的混亂核心之中。
晏綏輕輕地劃開卵鞘外圍包裹的血紅黏連。
薄薄的血膜被切開,露出其中深紫色的透明卵鞘,以及卵鞘中唯一一只蟲卵。
這只幼蟲長得極其怪異,像是原本卵鞘里的所有蟲卵異常融合在了一起,扭曲的蟲卵肢體在胖圓的軀體上詭異地構成了一張仿佛人臉五官般的紋路,看著極其可怖。
原來就是這東西在作怪。
晏綏觀察了一番蟲卵后,手術刀輕輕落在了其中一根黏連上。
像是被這極其細微的顫動驚醒了一般,深紫色卵鞘內的深影突然一動,數顆漆黑如墨的眼珠從其中浮出,定定地注視著晏綏。
垂眸落刀的晏綏不期然地和它對視。
下一瞬,有什么東西轟然在晏綏腦海如火花閃爍,逐漸組合成難以拼湊的模糊碎片,又快速潰散。
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中腦袋,晏綏僵在原地,思維和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被這些混亂的信息吸引。
趁著這時,卵鞘中的幼蟲抖了抖身后幼嫩的薄翼,飛快地震動起來。
無形的波動隨著振翼,通過黏連迅速傳向整個軀體。
怪物的眼皮仿佛在這種強刺激下抖了一抖,鐮足抽搐了一下。
突然,晏綏腦中的神經猛地繃緊。
他近乎直覺般地后退錯開身體,險而又險地躲過揮舞而過的鋒利鐮足。
怪物猛地睜開眼皮,張大嘴痛嘶起來,身體在蟲卵的控制下竟然強行突破了麻醉的作用,開始掙扎著胡亂揮舞,蟲肢來回“嘭嘭”拍打著四周,幾乎要將身上連接的儀器和管子割裂扯斷。
怪物手表上的橙紅光芒也劇烈閃爍起來,尖銳的“嘀”聲警報再次混亂地響起。
回過神來的晏綏目光一凝,來不及去管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奇怪信息,迅速反身頂著怪物胡亂揮舞的鐮足撲向手術臺。
它腹腔還敞著,內臟全都暴露在外,要是一個不好血管破裂出血,或是內臟滑脫掉出體外,那就真的是神仙難救了。
電石火光之間,晏綏趁著鐮足高高舉起的時候,閃身撲到鐮足后的手術器械盤上,抓向為了以防萬一提前抽好的麻藥針管。
鐮足眨眼間揮落,凌厲的刀鋒近在眼前。
晏綏頭也不抬,閃電般地抬手,“啪”地用力握住了那只鋒利的鐮足,另一只手將麻醉針扎入怪物的劇烈顫抖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