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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

    劉麗咕嚕咕嚕兩大口水, 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水漬,而后一臉暢快道:“王美華這女人真牛皮,把李山給蹬了。”

    雖說李蘇不與李山李俊往來, 劉麗卻并未與他們斷親。故而這幾年李家那些破事, 她都當樂子看。

    “他倆不是還生了個兒子的么?好端端怎么就掰了?這時候離,兒子也不要了?”張翠藍從櫥柜里拿出一大包茶味瓜子和蘭花豆出來。

    “哎呦,蘇蘇這手藝真是沒得說, 炒個瓜子兒都這般香脆。”劉麗隨口吐掉瓜子殼兒, 接著又神秘兮兮道:“是有個兒子,可聽說不是李山的。”說罷又笑道:“李山不是愛當王八么, 嘿,讓他當個夠。”

    就是李蘇聽了這消息也驚著了。

    再想不到李明不是李山的兒子。

    “這是李山的報應,活該!”劉麗罵的正爽快嘞,誰料曹慧竟也后腳跟來了。

    那年之后,李蘇也不與李俊來往了。頭幾年曹慧為了緩和他們兄妹關系, 時不時還來勸勸哄哄。可后來見李蘇意志堅定,深覺自己熱臉總貼李蘇冷屁股沒意義, 漸漸也不登門了。

    故而這些年來,兩兄妹雖未明面上斷親,但也心照不宣的互不往來。

    今日曹慧與姨媽前后腳登門, 張翠藍實在詫異。

    思來想去,她覺得兒媳婦這位嫂子應該也是為了李山的事兒而來。

    張翠藍猜的不錯, 曹慧就是為了李山的事情登門的。

    曹慧也直接,水未喝就道:“蘇蘇,你快跟著回去一趟。爸多年的積蓄都讓王美華給偷走了。”

    “積蓄?老李家窮的叮當響, 老鼠路過都尋不到一粒糧食,能有多少錢?蘇蘇可看不上這三瓜兩棗的。”劉麗好笑道。

    曹慧來得太匆忙, 說完上句喘了好一會兒氣方才繼續道:“姨媽,蘇蘇,這事千真萬確。爸工作了半輩子,怎么著也有不少錢。蘇蘇,你哥說了,李家的財物只屬于你們兄妹,不能讓外人拿了去。”

    王美華偷走的自然不是李山的存款,若真如此,曹慧也不會表現得如此心急。

    只是寶貝一事不能敞開了說,曹慧只能以積蓄為借口誆騙李蘇幫忙。

    王美華拐走李家寶貝,然后把個糟老頭子留下,曹慧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李俊不同于李蘇,他是兒子,根本擺脫不掉給李山養老的責任。只是有王美華在,他們目前還能松口氣,日后又有李明一道分擔,養老壓力也不大。可是王美華鬧這么一出,還帶著李明走了。那李山可就完全歸李俊管了。

    曹慧自由了這么些年,可不愿意接手李山。

    李山人邋遢脾氣臭,又沒兩個毛錢,曹慧心里嫌棄的不行。

    不過如今曉得李山藏了寶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只是王美華跑得太快了,李俊和曹慧找不到她人。這不,兩口子就想著李蘇人脈廣,只要李蘇肯托人情,王美華跑到天邊也能找到。

    他們夫妻倆想著用所謂的積蓄吊著李蘇,讓她出人出力盡快找到王美華。

    “我哥真這么說?那他可跟嫂子說要如何分么?”李蘇佯裝激動道。接著她還拿出紙筆寫張條子做證據。

    李山那些破事,李蘇門兒清。她就是沒想著王美華得了東西會立即踹掉李山,原想著她會繼續裝個幾年相。

    聽李蘇這般說,曹慧一顆心突然冷靜下來。

    “等積蓄到手再細說。不然待王美華花光了,咱們就什么都沒了。”曹慧好半天才說道。

    李蘇搖頭不答應,非要現在定個分成出來。

    可真說到這里,曹慧卻顧左而言他,死活不肯給個定論。

    之前好話連篇的曹慧,如今連百來十塊錢的條子都舍不得簽。這豈不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張翠藍此時也看明白了,故意幫著李蘇要好處。她一張嘴,曹慧頓時招架不住,只能尋了個借口快速離開。

    劉麗搖頭道:“你哥嫂自來是重小利吃大虧。”

    李蘇無言,她早已不將他們當親人,自然內心平靜無波。倒是張翠藍和劉麗為李蘇鳴不平,覺得曹慧兩口子不道德,耍空話騙人最是無恥。

    待晚間嚴猛回來,張翠藍還絮絮叨叨半天,李蘇愣是半句話未接。嚴猛也神色淡淡,縱然李山擁有金山銀山,兩夫妻對此也不關心。

    等到晚間睡下,李蘇說道:“我們那個飯店怕是開不長久了。”

    自打出臺各項改革政策,整個社會變得富有活力,且人心浮動。這些年,好些小廠從國有歸為私有,走的路子也都十分統一,全是先破產后轉私。

    他們飯店領導楊泰平就起了小心思,按地里鬧了許多小動作。

    然而因著李蘇的好手藝,國營飯店生意反而越來越好,楊泰平就是想做假賬也不像。故而這幾天楊泰平與采購走到了一起,送來的菜蔬質量越來越差。

    李蘇與他理論過幾回,楊泰平倒是好態度,并且回回都說要改。只是嘴上說的再好聽,送來的菜仍舊上不得臺面。

    說到這里,李蘇嘆氣道:“我們廚房的王師傅也偏倒過去了。”

    嚴猛將李蘇摟在懷里,摩挲著她手掌上的老繭道:“咱們之前就盤算單干,索性提前就是了。你手藝好名氣大,我又掌握了進貨渠道,沒必要委屈了自己。”

    夫妻二人早些年就對未來有了詳細的規劃。

    故而能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

    唯一發愁的則是店面問題。

    若有店面,楊泰平也不至于走這種彎路子。

    夫妻二人商量著鋪面問題,接著話題又轉到李山身上。

    “東西都上交了么?”

    “放心,都交給國家了。我親眼看著他們把東西收走才離開的。”

    聽到這兒,李蘇淺笑道:“這樣也好。”

    嚴猛做事素來周到細心,李蘇讓他找出李山的寶貝時,他就留心結識了手藝人。故而借著王美華的手找到寶貝后,他就找人暗中仿制了。

    如今王美華帶走的不過都是仿制品罷了。

    而真品早由嚴猛暗中上交國家。

    不過此事做的隱秘,除了他們夫妻之外,旁人一概不知。

    至于拿到寶貝的王美華,也不清楚東西的真假。她半輩子過得窮苦,連銀鐲子都沒摸到過,哪里能分辨的出美玉珍珠的好壞來?

    又想著李俊為了這些東西又與李山往來,李蘇心中不免膈應。

    另一邊李家

    李山如同發瘋般用鋤頭將屋內屋內鋤了個遍兒,愣是一塊銀元都沒找到。他大吼著,幾欲瘋狂,眼神中的戾氣嚇得曹慧倒退三步跑出了屋外。

    若非王美華卷寶而逃,李山怕是要宰了他。

    李俊站在一旁,皺眉道:“王美華娘家也沒人。”

    為了寶貝,李俊跟廠里打了半個月的請假條,這幾日已將王美華親朋好友家走了個遍,愣是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

    “肯定是去她姘頭那兒了。賤人,都是賤人,老子要宰了她。”這話是李山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緊咬著牙關,恨意夾雜著悔意煎熬著他。

    李俊低頭垂眸,無人可知他此時的表情,只聽他道:“那怎么辦?妹妹不肯幫忙。”

    “俊兒,你現在知道了吧?不是親兄妹,就是不一樣。放心,這事兒沒有李蘇,我也有辦法。”

    李山的辦法就是找到當年的小伙伴一起找人。

    當年一起鬧事的人,如今有人吃著皇糧當著官,很不屑與李山之流聯絡。不過再高傲的性子,待曉得李山藏了一批寶貝后,一群人就又聚到了一塊兒。

    第62章 62

    自從改革開放后, 街上陸續有了小攤小販的聲音。還有那扛著木箱搖著撥浪鼓的貨郎走街串巷,引得一群娃娃吮著手指跟在后頭跑著笑著。

    與街巷的熱鬧相比,國營飯店在楊泰平鍥而不舍的瞎胡來中漸漸變得冷情。事兒是楊泰平弄的, 他卻仍是一副焦急忙亂的模樣。

    按理這日該發薪水, 楊泰平卻用種種理由拖欠。

    這些年下來,飯店里最小的服務員林紅也已成婚生子。城里生活樣樣用錢,家里孩子多的, 晚發一兩個月工資保不齊要借錢度日了。

    楊泰平鬧這么一出, 大伙兒面上嘴上都不樂意。此時已經下班,大伙兒卻不肯走, 全圍在楊泰平跟前討說法。

    楊泰平愁眉苦臉道:“大伙放心,我一定跟上面領導請示。這個月實在是困難,下個月若還是不行,我帶大伙兒一道去找領導求情。”

    李蘇話不多,心里卻門清。

    楊泰平倒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盤。

    因著楊泰平素日為人和善, 回回做事也不推脫,故而大伙對他印象都不錯。而李蘇活了兩輩子, 看人看事愛從結論分析,自然不會被楊泰平三兩句就給糊弄了。

    李蘇心里有桿秤,卻并未表露出來, 目前隨大流行動。

    “李師傅,李師傅。”李蘇正在等公交車, 就見楊泰平匆匆趕了過來。對著李蘇,楊泰平一直體貼周到。

    說實在話,楊泰平這人大小場面都說得過去。共事這么些年, 他很少擺領導架子,與人都能說笑兩句。遇著問題找他解決, 他永遠漂亮話一籮筐,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楊泰平待李蘇一直不錯。

    很多事情還能替李蘇想在前頭。

    也就今年采買問題讓李蘇心里不痛快,起了退意。

    楊泰平追上李蘇后就從包里掏了個信封遞給她。

    李蘇打開一看,里頭裝的竟是她的工資。

    “李師傅,你可是咱們飯店的頂梁柱,缺誰的工資也不能缺了您的。”楊泰平笑著說道。

    見李蘇面露遲疑,楊泰平繼續好話一籮筐,話里話外都夸李蘇手藝精湛,還說目前的工資配不上她的手藝。末末了楊泰平又半開玩笑道:“若讓我給李師傅開工資,定得翻翻。”

    李蘇拿了工資,又與他謙虛幾句才上了公交。只是對于楊泰平的試探,李蘇全打了太極。

    倒是老爺子曉得李蘇的境遇后笑道:“好徒兒,日后想挖你的人怕是還要多嘞。”有本事的人,在哪兒都吃香。

    對于自己晚年收的女徒弟,周老爺子真是萬般滿意。原先只是見她與小師妹有同一份執著認真,方才提點幾句。

    如今老爺子則慶幸當年做的決定。

    李蘇與嚴猛一邊給老爺子收拾屋子,一邊道:“楊泰平這人心思太深。最近他鼓動飯店員工找上級討薪,次數多了,怕是真能如他的意。”

    現如今去國營飯店吃飯還要票據,自然沒有私人攤鋪方便。在外頭買個包子,炒兩個小菜給錢就行了。

    再加上材料問題,服務態度問題,價格問題等等,國營飯店漸漸變得落寞。若非還可以接待機關單位,只怕生意還要差。

    “這種人多的是,維持面上和氣就行了。咱不幫他,也不得罪他。”老爺子喝了口嚴猛孝敬的茶,慢悠悠說道。

    夫妻二人在老爺子家用了晚飯才歸家。

    進了巷子,正巧遇著推著板車的宋清。

    說來宋清也不愧是女主,膽大行動力也強。

    李蘇還在準備階段嘞,宋清已然將工作給賣了。賣工作的幾百塊錢她自個兒攢手里,先是買了幾身新衣裳,接著又買了蒸籠煤炭等物。

    從月初開始,宋清已經擺攤賣包子了。

    她手藝一般,但架不住舍得用材料。張翠藍好湊熱鬧,還花錢買了三個菜包子回來,評價道:“這包子個大餡兒多,生意差不到哪兒去!”

    這話點評到位,就為了包子的個頭兒,好些人也愿意買著回家充饑。

    這年頭圖得仍是個溫飽。

    見著李蘇,宋清不免得意得攏了攏垂耳的頭發,她故意道:“李蘇,聽講你們飯店生意不咋滴了呀,怎么著,要不要給我打個下手?”

    這些日子宋清掙了不少錢,腰桿子硬挺不少,如今她根本不將韓超當回事。

    韓老頭韋大媽因著她那兩個錢,也事事捧著她。

    現如今宋清又成了老韓家頭號人物,連家里租客的租金都捏在了手里嘞。、

    只是再得意的人也有自己的心結。宋清的心結就在李蘇頭上,她嫁了個沒用的男人輸了一籌,就想從別的地兒找補回來。

    只可惜這些年來,她一直暗地里與李蘇較勁,偏偏回回讓李蘇得了意。

    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一番事業,可不得顯擺一二。

    李蘇瞅了眼紅光滿面的宋清,淡淡道:“怎么著,宋老板發了大財要支援支援我?也行,若是我在飯店干不下去了,也學宋老板出去支個攤子,也不用選地方,就擱你旁邊賣。”

    宋清一聽這還得了,李蘇的手藝是整個大院出了名兒的。她要是也去賣吃食,自個兒還做什么生意?

    想到這兒,宋清難得彎腰說了幾句軟話,道什么小攤小販上不得臺面,配不上李蘇身份云云。說到這兒,她見女兒韓佳拿著個風車從遠處跑來,就忙上前抱起女兒說話,裝作一副忙碌的樣子不再搭理李蘇夫妻。

    待不見李蘇人影后,宋清狠松了口氣,接著又覺不爽,往地上啐了一口。

    回到家中

    唐珍珠已將晚飯做好,這會兒正掃著廚房地面。家里幾個孩子乖巧地坐在走廊上寫著作業,張翠藍擱一邊拆著嚴勝喜的破舊毛衣,準備重新織個款式。

    見老二兩口子回來,就又問了周老爺子身體情況。

    說話間,宋清后腳也回到家里。韋大媽見她回來,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當真是體貼入微。張翠藍撇嘴嘲諷道:“瞧你韋大媽這出息,擱以前定是個大內總管的料,也省事,閹都不用閹。”

    正說著話,接著又聽見胡家閨女與嫂子的吵架聲,接著就是董大媽拉偏架的吼聲。

    胡家閨女沒考上大學,她男人考上了。

    故而胡萍與兒子就住在了娘家。

    時間一久,這磕磕絆絆也少不了。

    這才半年,湯嵐已經氣回娘家三回了。

    今日,湯嵐又沒吵過董大媽,拎著小包鼻子眼淚一把得出了門。想了想,約莫是不服氣,又一把折返到嚴家將寫作業的兒子胡進抱起來就往外沖。

    如此一來,又是婆媳掙孩子大戰,胡進趁亂從親媽懷里掙脫,而后要拉著亮亮去打彈珠。

    這頭胡家吵著架,鼻子眼淚甩飛。

    另一邊,幾個孩子蹲地上滾著彈珠玩兒,笑得牙花全露了出來。

    而韋大媽清點完宋清掙的錢后,忍不住找了張翠藍來顯擺。

    唐珍珠見著韋大媽轉身就走,韋大媽也撇了撇嘴,也是一副瞧她不起的模樣。

    “老張,你曉得吧,如今我家宋清一個月掙得能和你家老嚴齊平了。”

    兒媳婦這攤子剛擺起來就能掙不少錢。倘若賣的久了,豈不是越掙越多。趙春花聽韋大媽這般吹噓,忙過來捧了臭腳,而后張嘴就想借錢。

    張翠藍不出家門,又看了一場熱鬧。

    一毛不拔的韋大媽自然不肯借錢給窮寡婦趙春花,更何況她也沒錢。

    宋清掙的多,也肯讓她數錢玩兒,卻也一分錢都不上交。

    屋里頭

    李蘇正與嚴猛說著一樁煩心事。

    今日飯店來了位客人,這人嚴猛沒見過,但聽過他的名兒。

    “周曄?媽的第一任?”嚴猛詫異道。

    這人不是在鄉下改造么回來了?

    “嗯,平反回城了。”

    第63章 63

    國營飯店里

    偌大的廳堂只坐了三兩桌人, 常來的食客對著吃食挑挑揀揀,氣憤不滿道:“這么個爛食材真是白瞎了廚師一手好廚藝。”

    林紅趴在空桌上,懶洋洋地掃了眼嘟囔不滿的客人, 也沒心思解釋回話。這個月飯店又緩發工資, 她一點兒干活的勁兒都沒有。

    就是擱以前生意好的時候,她也沒什么干勁。

    畢竟好與歹也就那么點工資。

    就在一伙人閑得數蒼蠅時,周曄又過來了。今日他穿了一身淺藍色中山裝, 頭發花白卻梳得整整齊齊, 面上滿是風霜腰背卻挺得直直的。

    這是一位氣質絕佳的老人。

    林紅難得熱情地給他倒了杯水,而后就去廚房幫著喊李蘇出來。

    “蘇蘇, 快別研究你的菜譜了,那位老爺子又來了。”林紅實在好奇周曄的來頭,忍不住又問道:“蘇蘇,這是你什么親眷啊?”

    她可是聽人說了,國家給這些平反回城的人不少補貼, 還有以前收回去的家產也陸陸續續還給他們了。

    瞧這人穿著多體面,手上還戴著外國牌的手表嘞。

    原先定是位大戶。

    就這么不著痕跡掃了兩眼, 林紅已給周曄估好了身價。這會兒實在忍不住,喊李蘇的同時又忍不住打探打探他倆關系。

    李蘇卸下圍裙,并讓葛師傅看好火候, 接著隨口敷衍林紅兩句。待她出了廚房進了大廳,抬眼看向周曄, 就得來一個溫善的笑容。

    周曄來找李蘇好些回了,回回都未談私人事情,僅僅只是作為食客夸贊廚師罷了。

    今日亦是如此, 他對李蘇做的三道小炒贊不絕口。

    李蘇實在不樂意再兜圈子了,直接道:“我聽姨媽和李山說起過你。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周曄不知是詫異李蘇的直白, 還是詫異李山等人會跟李蘇提起他,不免微微愣神,許久后才道:“你與你媽挺像的。你媽年輕時候說話做事也不愛轉彎。”

    但凡劉芳不是那般剛直正派,又哪里會早早離開。

    生離,死別,自然是死別更加讓人痛徹心扉。

    原以為李山待劉芳情真意切,沒想到卻害苦了劉芳。

    周曄強撐著心中的痛意與悔意,又看了眼李蘇。

    李蘇自覺沒什么好話與周曄說,起身就想離開。周曄卻在她起身前推了個盒子給她,并溫和道:“看看,這東西屬于你媽的。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李蘇又慢慢坐了下來,待打開錦盒見著里面的玉鐲后,整個人直接愣住了。

    這赫然是自己少時見李山套在媽媽手腕上的玉鐲。

    亦是李山答應媽媽說還回去,卻又偷偷藏起來的玉鐲。

    周曄卻又補充道:“放心,這是真品。”

    “那我更不能要了。”如果這是真品,那么周曄是知道了她與嚴猛私底下做的事兒了?

    周曄再次將玉鐲推給李蘇,感慨道:“連這一回,是第三回了。好孩子,且收下吧。”

    第一回,他拿著傳家鐲子跟劉芳提親,偏因母親幾近瘋狂的攪合嚇退了劉芳,也逼得自己不得不分手。

    第二回,他故意讓李山搶走了鐲子,想借他的手給劉芳。只是劉芳為人正派,私底下非還給他。雖然次日李山又威逼恐嚇要了回去。

    想必劉芳未有一日戴著玉鐲吧。

    這一回,且給劉芳的女兒吧。這是個好孩子,少時受了那些苦,仍舊記得母恩,知曉為劉芳鳴不平討公道。

    “好孩子,且隨意當個玩意兒吧。若是不喜歡,扔水里聽個響兒也是好的。”周曄再次勸說道。

    “我媽沒收的東西,我也不會要。”李蘇仍是搖頭拒絕。倒不是她故作清高,實在是沒有名義和資格拿。、

    既然媽媽當年沒要,那么她更不會要。

    聽了這話,周曄手下一頓好半晌才道:“你媽若知曉你成長為這般,定會欣慰滿足。”

    當年之事,實在是一步錯步步錯。

    想罷,周曄收回了錦盒。

    不過周曄有心交好,且他言談十分有分寸,又時不時說些陳年舊事,如此幾次下來,李蘇與他漸漸也有些熟絡了。

    “那人找著王美華了。”又一日,周曄又來飯店喝茶,明明是最普通的大麥茶,愣是讓他喝出武夷山大紅袍既視感。

    周曄慢悠悠的說著,且笑道:“你呀你,倒是個促狹的。”

    搞這么一出,李山怕是得眾叛親離了。

    想著劉芳后來的生活,周曄眼神一冷,又道:“接下來可是分贓大戲了。”

    李山找了那些豺狼尋寶,他就真的能守得住?

    錢財動人心,且看他們為個假貨掙得你死我活吧。

    想到此處,周曄再次贊賞得看了眼李蘇,這般好的孩子,若是他與劉芳生得該多好。若人有下輩子,且讓老天保佑他們三個兒能成一家人吧。

    嗯,至于嚴猛,日后再說。

    李蘇自是不知周曄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兩人關系也不過近了少許,周曄已經想好下輩子在嚴猛面前擺擺老丈人譜了。

    另一頭棚戶區李家

    看著木桌上成堆的珠寶金條,曹慧不由咽了咽口水。接著,她又悄悄打量李山幾眼,再想不到老公公竟有這樣的本事和能耐。

    李俊與曹慧不遑多讓,他傻愣著看著李山,半響道:“爸,這”

    聽了這聲久違的爸,李山不免有些得意。他隨手扔了塊金條給李俊,得意道:“怎么樣?肯認老子了?你啊你,好的不學,學你妹那個反骨?你是爸最看重的長子,往后這些不都還是你的?”

    李俊未答,曹慧連忙急急應下,又堆著笑臉拍了一頓馬屁。

    此時此刻,曹慧突然慶幸起來。好在小姑子上次沒肯摻和進來,不然那么些好東西還得分給她,想想都讓人心疼。

    李山留戀得摸著寶貝,突然嘆道:“人情債,也不知價值多少?”

    為了找王美華,李山找到了當年那幫朋友。

    當時隨意胡謅的借口,也因為王美華瘋狂叫嚷而暴露。李山知曉,這些寶貝自己怕是不能全部護住了。

    故而拿著東西哄好兒子后,李山就帶著李俊兩口子在家里藏寶。

    三個大人從白天忙到黑夜。

    突然大門被砰得砸開,接著曹慧就見自己的一雙兒女被當貓狗般扔了進來。好在黃土地面不硬實,不然非傷著孩子不可。但就是如此,兩孩子也嚇得直發抖流淚。

    曹慧心疼得不行。

    “李山,兄弟們幫你這么大忙,不請兄弟喝一杯?你不厚道哇。”

    李山再想不到他們會來得這么快,且還如此來者不善。別看李山狠,可遇著這幫大哥,他就明顯不夠看了。

    “虎哥,彪哥,龍哥,快快快請進屋。”李山心里發恨,卻也不敢將人得罪了,甚至孫子孫女被人如此對待,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點頭哈腰的請這三人進去,一副狗腿模樣。

    曹慧安撫著受驚的兒女,心里卻擔心著剛藏好的珠寶。

    李山最壞的打算是四人平分,沒想著這三人根本沒算他的份,李山氣得半死,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肯松口。

    “李山,跟以前一樣老實點不好么?”這三人猛踹李山兩腳,接著威脅李俊與曹慧,兩人到底敵不過三人心狠,也掛念一雙兒女,最后只能老實交代了藏寶地點。

    是夜,三人拿了東西也未做停留,很快就走了。

    出了棚戶區,那三人點煙道:“彪子,這幾個不便攜帶的你盡快找人脫手,最好搞點美金。弄完咱們就南下,然后坐黑船去香江。”

    時局變化,因果循環,早些年被他們干趴下的那幫人竟然平反回城了。

    他們心知當年下手太狠得罪了太多人,又有不少革委會的人被帶走調查,他們如何不畏懼害怕?

    他們本就有了逃離的意思,恰巧曉得李山膽大藏了批寶貝。

    既然選擇逃跑,肯定得多備些錢款。

    “大哥,曉得了。”

    “嗤,李山也是雪中送炭了。要不是太忙,我真想謝謝他。”

    “行了彪子,目前不是鬧事的時候。真惹出動靜來,咱們怕是走不掉。”

    黑夜籠罩住三人的嘴臉,唯有從或明或暗的香煙處判斷他們呼吸的輕重,猜測他們的心思。

    至于李山一家,誰管呢?

    李山哪敢報警,李俊與曹慧也不敢。可是驟然丟失這么大筆寶貝,誰都受不了。曹慧見天的流淚,恨不得活刮了那三人。

    “俊子,不行,咱家的東西不能就這么被搶走了。我回娘家喊哥哥他們幫忙搶回來。”

    李山同意道:“成,到時候兩家平分。”

    這邊生的諸多風波,李蘇從周曄和嚴猛口中得知了一二。

    “周叔,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雖說這事是李蘇與嚴猛引起的,可后面每樁事情都有周曄的影子。周曄對李蘇知無不言,甚至連彪哥他們南下的火車票,去香江的船票,以及寶貝脫手的錢全是他安排好的。

    故此,這幫人至今還不知道那些寶貝全是假貨。

    周曄說的輕描淡寫,李蘇卻聽得一愣一愣的。

    “周叔,你和他們這么大仇?”竟是準備在他們最激動興奮的時候給與沉重一擊?

    第64章 64

    越與李蘇相處, 周曄就越喜歡這個孩子。

    其實平反回城之后,他立刻打聽了劉芳的一雙兒女。那個兒子平庸愚笨目光短淺,像極了他那個沒用的父親。倒是李蘇聰慧內秀, 種種品質都隨了劉芳。

    “蘇蘇, 我老頭子孤家寡人一個。臨老了總覺孤單,不若這樣,咱倆認個干親。如此一來, 我也算有個親人了。”周曄并未回答李蘇的問題, 而是起了認干親的心思。

    李蘇沉默著,猶豫著。

    周曄再次笑道:“怎么, 不想想氣氣那個人?”

    雖未指名道姓,但也是心照不宣。

    “干爹。”李蘇爽快得應了聲。

    周曄大喜,當日就與李蘇約了時間,次日親手繪了請帖送與至交。劉麗得了請帖,急匆匆趕來了嚴家。

    也是此時劉麗方才曉得周曄回來了。

    只是他怎么一回來就與蘇蘇認了干親?

    “可能因為我和他有共同厭惡的人吧。”李蘇回答的十分直白, 張翠藍聽了覺得十分可樂。

    她就喜歡李蘇直白坦誠的性子。

    劉麗聽了頗為好奇道:“周曄認你做干女兒?他老婆孩子能同意?”現如今平反回城的人,手里可有不少好東西。不光兒女, 好些外八路的親眷也似蒼蠅似的盯上了。周曄若認李蘇為干女兒,手指縫松松怕也有不少好東西。

    “周叔沒有結婚。”

    劉麗聽了,沉默著嘆了口氣, 好半天才道:“可惜了。”

    沒想著周曄竟是這等癡情人。

    可惜姐姐沒有那個福氣。

    可又想著周曄下鄉的命運,一時也不知姐姐是有福還是無福了。

    張翠藍也覺得可惜, 她也現實,悄咪咪與劉麗道:“我瞅著那個周曄怪有本事的,蘇蘇認他為干爹, 不吃虧。”

    劉麗點頭贊同,而后賊兮兮笑道:“李山怕是得氣死了。”

    李山是要被氣死了, 實在是曹慧娘家人太不靠譜。寶貝還沒搶回來呢,他們竟然先盤算起如何分贓。

    李山說兩家平分,嗨,曹家人還不樂意,說要按著人頭分。

    李山這邊三個大人,曹家那邊十二個大人。

    這樣一分,自個兒還能撈到個屁呀。

    李山板著臉不說話,曹慧親爹卻道:“親家,這事兒沒得商量。你要同意,咱就簽字畫押。你若是不同意,嗨,那我帶著弟兄兒子單獨去搶。”

    意思是要甩開李山單干了。

    就李山家三代貧農,能有什么寶貝?不用說也是他當紅袖章那些年偷搶回來的。

    見不得光的東西,那肯定是誰有本事誰拿了。

    “親家,要不是看在俊子和慧慧的份上,我也不會跟你坐在這兒慢慢談。”曹慧他爹慢悠悠吐著煙圈,完全不把李山當回事。他話音一落,身后就響起兄弟子侄的附和聲。

    曹家仗著人多勢眾,完全不將李山放在眼里,甚至多有輕視。李山氣急,搞不過曹家,還罵不得兒子了?

    “廢物東西,瞧你娶的好老婆?”

    “屁用都沒有,老子真是白生了你。”

    李山罵罵咧咧著,氣急敗壞著,但最終還是屈辱得簽了這不平等合約。如此這番后,一伙人趁著夜色去尋彪哥等人。

    是夜,天下起了蒙蒙細雨,月亮繁星都隱了起來。家家戶戶疼惜電費,亦是早早關燈睡覺。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一伙人在狹巷相逢。彪哥等人前后背著笨重的包裹,準備今夜坐著采買的貨車南下。

    說來也巧,正被盯梢的曹家人給逮著了。

    一人急匆匆回家喊人,一人悄悄將貨車車胎扎了個大口子,而后又躲進角落里,賊兮兮偷笑彪哥三人擱那兒發怒。

    不時曹李兩家人就趕來了。為了寶貝,一伙人就窩在彪哥家不遠處橋洞里。

    急匆匆的腳步聲打亂了黑夜的寧靜,夜貓子輕巧得跳到房頂上,而后臥趴那兒看熱鬧。

    彪哥與李山互看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彪哥等人要逃,說明他們現如今情況也不大好。如此一來,就算自己強搶了寶貝,也不必怕他們報復。

    只怕沒幾日這三人也得蹲大牢了。

    想到這兒,李山只覺痛快解恨。又見這三人跑路連老婆孩子都不帶,越發不齒他們品行。

    不過是幾個眼神交流,接下來兩波人就伙拼成一團。

    到底曹李兩家人多勢眾,彪哥三人再狠毒也敵不過他們。眼瞅著東西即將被奪走,彪哥心一狠,隨著“砰”得一聲Qiang響,附近沉睡的居民一個哆嗦驚醒過來,緊接著就聽窗外傳著“殺人啦”的尖叫聲,再之后又是幾聲槍響。

    大伙披衣穿鞋匆匆出門。

    在手電筒微晃的光線下,就見幾個漢子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嗷嗷叫。再往前看,一個年紀大的男人抱著一壯漢死不撒手。那壯漢的槍里怕是沒了子彈,只能拿槍背對著老漢頭頸猛錘。

    彪哥看著圍過來的人群,實在是焦急如焚。曹老頭腹部雖中了一Qiang,卻死活不松手。他已經存了拿自己性命換兒孫康莊大道的心思。

    隨著人群的聚攏,彪哥等人還妄圖逃開。

    然而貨車司機見形勢不好早已逃走了。

    “媽呀,地上都是什么?”

    爭奪中,一個包裹已被打開,散了一地的珍珠玉環。大伙兒嚇了一跳,而后立即去附近報警。

    傷者送醫,余者則被拷去了派出所問話。

    之后如何狗咬狗,如何發瘋發狂,這些自然與李蘇無關。

    今日,正是李蘇認干親的大喜日子。

    如今是新時代,自是簡化了諸多繁文縟節。不過互相送禮的習俗倒沒變。周曄掏出個錦盒給李蘇,見她一副糾結的模樣,就笑道:“放心,不是玉鐲。”

    雖非玉鐲,卻也是份大禮。

    不是別的,正是他家收回來的小洋樓。李蘇仍不肯要,周曄卻笑道:“這房子于我可是個大麻煩,里頭住的人死活不肯搬走。你若是有本事將他們請離,屋子就歸你了。”接著又可憐兮兮道:“我一個孤寡老頭子可敵不過一群人。”

    幾番勸說下,李蘇自覺厚著臉皮收了禮。

    周老爺子掃了眼房證位置,瞬間知曉周曄的心思。

    地段面積開個私人酒樓正合適。

    正如周老爺子想得那般,李蘇考察完小洋樓后也準備開個私人餐館。也正如干爹周曄所言,里頭住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李蘇不過是上門看了眼,就差被人拿刀懟在面上。當年私人房產充公后分給貧困人家暫住,好好的洋樓其實也被霍霍得不成樣子,甚至主體結構也發生了變化。墻體地面更是不能看。

    “我可告訴你,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攆我們走,沒門。”一穿著補丁的婆子扯著一溜孫子孫女發狠發怒。實沒辦法,若是被人攆了出去,他們一家老小得露宿街頭了。

    不時聽著風聲的另外三戶人家也從隔壁匆匆趕來,一大串人圍著李蘇,倒也的確有些嚇人。

    這幫人圍在一塊兒就一個意思,要屋子沒有,要命一條。

    待晚間嚴猛知曉李蘇只身前去看房后,急道:“蘇蘇,收房子這事兒不急。你是不知道,這城里因為收房已經鬧了十幾起矛盾,還有人為此受傷住院。”

    “沒,我又不強制攆人,不會起沖突的。”今日那幫人雖在自個兒面前逞兇,到底沒敢直接上手。

    李蘇兩輩子都是貧苦人家出生,也做不來強拆強攆的事兒。

    雖說房子屬于自個兒了,可后面安置問題也得與相關單位商談解決。總不能自個兒拿了房子就攆人,然后讓人家男女老少露宿街頭。

    李蘇兩輩子為人,心底總歸是偏軟偏柔的。她又道:“房子問題慢慢再說,我今日主要去打探打探那幾家人如何。只是沒想到他們耳目也靈光。”

    “不管如何,要去也得讓我陪著。”嚴猛實在不敢讓李蘇冒險。嚴猛跑車多年,見識到的惡人海了去了,尤其是些窮人,飯都要吃不上了,誰還顧得了別的?

    “嗯。”

    不過后面李蘇沒能忙房子的事兒。

    因為曹慧又帶著一雙兒女找上門了。這回見面,李蘇察覺曹慧與之前大不相同,甚至感覺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的曹慧踏實肯干,樸實勤勞。

    如今的她給人一種浮躁感。

    為了寶貝,曹慧親爹被人打死了。大伯哥哥也多有重傷,男人李俊更是被逮捕問話。如今家里亂了套,娘家人天天找上門與她吵架發瘋,就是親娘也甩了她十幾個嘴巴。

    轉瞬工夫,發財夢沒了,親朋好友得罪了個遍。

    大伯嫂子更是找她要醫療費。

    曹慧幾年的積蓄全部搭進去也不夠。

    現如今她手里只剩一塊金磚。

    昨天她悄摸摸想將金磚出手,誰知竟遇著個騙子,說她的金磚是銅做的,不值錢。曹慧氣了個半死,將人大罵一通后回了家。

    如今她來找李蘇,一是讓她盡盡女兒的責任,去照顧癱瘓的李山。二是想托李蘇找個門路將金磚換成現錢,只是這一點她還在猶豫中。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防備李蘇的。三嘛,也是求李蘇托人將李俊撈出來。

    也是此時,李蘇方知干爹的計劃都成功了。

    不過曹家牽涉這般深,卻是李蘇始料未及的。

    第65章 65

    張翠藍看著死皮賴臉蹲在家門口的曹慧, 心里著實疼惜兒媳婦。原以為她嫂子是個知理懂事的,沒想著也學了無賴相。

    這老李家好事想不到蘇蘇,遇著點困難就跑到親妹夫家堵人堵門。這做派, 但凡婆家壞點, 不得把人給看輕看低了。

    張翠藍心里不喜,但到底還是給她倒了熱水拿了點心。

    大雜院里人多嘴雜,她若是待曹慧冷漠不喜, 回頭院里人得傳揚她這個當婆婆的不喜兒媳婦了。

    曹慧哪有心思喝水用點心, 問了幾遍李蘇什么時候下班回來。若非張翠藍幾番攔著,她定要去國營飯店堵人了。

    此時她又等不及了, 抬腿就往外走。張翠藍連忙把人拉回來,臉上表情都有些掛不住了,暗罵曹慧為人自私不厚道。

    拉扯間李蘇跨著小皮包進了院門。

    曹慧心里急得都要冒火了,竟還有心思打量李蘇穿戴。她想著小姑子自身和夫家條件都好,應該不會打她金條的主意。

    因為李山那個老不死的, 她與娘家幾乎是決裂的狀態。偏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不能把李山給推出門摔死嘍。

    不管怎么說, 贍養老人不是李俊一個人的事兒。

    小姑子再硬氣,身體里流的也是李山的血。

    有本事學學哪吒!

    曹慧心里小算盤打得啪嗒啪嗒響,見了李蘇卻擺低了姿態。如今她實在沒得法子, 只能拜托小姑子幫著把金條出手。

    故而曹慧使了好一番眼色,而后扯著李蘇進屋談私密話。

    張翠藍知曉曹慧是在防備自個兒, 索性拿著針線籃子去找鄰居閑話。如今院里人多混雜,有扯不完的閑話聊。

    曹慧透過窗戶縫隙見張翠藍去了對門鄰居家,方才猶豫不舍得將金條掏出來。她一邊說著話, 一邊仔細打量李蘇的眉眼,看她起沒起貪心。

    李蘇心里卻門清, 真品早已上交國家了。

    曹慧再怎么折騰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故而李蘇表現得淡定從容,目光一掃而過并未過多停留。曹慧見此狠松口氣,心里邊卻想著:“長得好看真是占便宜。李蘇但凡長得磕磣些,能嫁到嚴家來?”

    “好妹妹,這金條是爸給你哥哥的。本該你們兄妹平分,只是你和家里鬧得兇,你哥把嘴皮子磨破了,爸都不樂意。”曹慧先以假話開頭,意圖拉近兩邊關系,末末了又道:“如今家里實在艱難,你哥和爸都出了事兒。我手里那點兒錢全搭進去了也不頂用。我幾次想找你開開口,你哥都不樂意,就怕親妹子在夫家難做。”

    說到此處,曹慧約莫被自己給感動到了,眼眶泛紅,雙手緊握著李蘇的手,又道:“嫂子不像妹妹你這么有本事。如今家里實在是一番亂麻,思前想后也只有來找妹妹拿個主意。你別瞅著金條個不小,可賠了錢看了病怕是也不剩什么的。”

    這話不假,如今曹李兩家的爛攤子可不是一個錢兩個錢能理順的。

    “也不是嫂子非要煩你。而是現在人心眼子壞,瞅嫂子是個女人就拿假話框我。好好的金子非說是假貨。”

    李蘇沉默聽完,先是給曹慧帕子擦眼淚,而后說道:“我明白嫂子的意思,這樣,后日我休息,我和嚴猛帶嫂子與人當面交涉。至于金子,就不要經我手了。”

    曹慧見天上門哭鼻子流眼淚,實在不是個法子。

    李蘇自己要忙的事情實在多,沒工夫處理李家的爛攤子。

    聽李蘇這般講,曹慧好懸松了口氣。此刻她心里格外感激李蘇,覺得小姑子雖然性子冷了些,但說一不二,十分有骨氣。

    兩人約定好時間,曹慧捂著小包急匆匆往家趕。也是她太過心急,竟與宋清撞了個正著。如今宋清靠賣包子饅頭掙了不少錢,雖說手藝不咋滴,可她舍得用料,生意比旁人家好多了。

    有了錢,她待自己也十分大方。

    銀耳環,銀鐲子,束腰裙配小皮鞋,十分洋氣。

    見是李蘇嫂子,宋清有些不痛快,就故意扯著她的胳膊要她賠小皮鞋的錢,說曹慧將她皮鞋踩壞了。

    曹慧擔憂家中兒女,連連彎腰道歉。

    偏宋清胡攪蠻纏,把對李蘇的不滿全發泄在曹慧頭上了。

    若非張翠藍匆匆過來幫忙,曹慧只怕得急出眼淚來。

    宋清扭著腰回了屋,對著曹慧啐了口“窮酸。”

    “宋清,怎么著,掙兩個臭錢就擺資本主義做派了?勞動人民窮酸,怎么著,做生意的就高貴了?”張翠藍嘲諷道。

    現如今政策是寬松了,但還未成為主流。摸著石頭過河,誰曉得水深水淺,保不齊什么時候就走回頭路。

    若走回頭路,這淌過水濕了腳的這幫人也不定怎么滴嘞。

    總言而之,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可若擺到臺面上綱上線,那可沒幾個人有膽量對陣硬杠。

    這不,碰著張翠藍這張鐵嘴,宋清立馬成了被戳破的氣球。她冷哼一聲,扭腰回了屋,緊接著就聽見她罵閨女的聲音。

    曹慧道謝后匆匆回了家。歸家之后也不得安寧,她娘家伯娘堂嫂正在她家門口蹲守。見了曹慧,你一言我一語,你罵一聲我咒一句,屋頂幾乎要被掀翻掉。

    屋內李山半死不活得躺著,因著無人替他收拾翻身,后背已經長了好些褥瘡,又疼又癢讓他難受的嗷嗷叫,聽了外頭的動靜更是氣得他破口大罵。

    老李家的熱鬧李蘇自然無從得知。

    這日,她正式向領導提出離職。

    林紅挽著李蘇的胳膊分外不舍,語氣里也略帶埋怨道:“姐,你可真不夠意思。這么大的事情你也瞞的密不透風,讓人一點心里準備都沒有。好端端的你干嘛辭職呀?咱飯店生意再差,還能短了咱們工資?”

    經理楊泰平從柜臺后面走過來,面上顯露出幾分不爽與猜忌,對著林紅道:“行了,別耽誤人家高攀。保不齊人家下次見面就是你領導了。”

    要說整個國營飯店楊泰平最忌憚的是誰,定是李蘇莫屬。

    一是李蘇好手藝,實打實的本事,偷不來搶不去,他只能又討好又忌憚。

    二來李蘇人脈不少,楊泰平就怕她也起了小心思。到時候爭搶起來,自己怕會落個下成。

    楊泰平早已將國營飯店當做自己的囊中物,自然不肯讓李蘇染指。故而李蘇提起離職,他就推三阻四,再不就是旁敲側擊,不把事情打探清楚了就總不安心。

    偏李蘇為人著實低調,事情沒能百分百成功就不愛張揚的人盡皆知。

    更何況純屬私人事情,李蘇也沒必要向楊泰平一一匯報。

    如此一來,楊泰平難免不會多想。人一浮躁,說話做事多少會表露出來。林紅見他這樣也詫異道:“真這樣,不是好事么?經理,你為什么不高興?”

    楊泰平閉嘴不言,收拾好自己的神色回了辦公室,并下定決心趕緊將事情給落實了。

    而李蘇在同事不解的眼神中站完了最后一班崗。

    在此期間,李蘇與嚴猛帶著曹慧見了好幾個金條買家。毫無疑問,他們給出了相同的結論。金條是假的,這讓曹慧死活不肯相信。

    “蘇蘇,你再幫嫂子找人問問。也許那個人眼力不好弄錯了呢。”曹慧紅著眼眶,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沒了金條,她們家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金條是假的,那些寶貝呢?

    曹慧不敢深想,只一想她就頭疼欲裂。

    他們曹家付出那么大的代價,就為了一堆假貨?

    不可能的,不然也太可笑了。

    “蘇蘇,要不明天咱們再找人看看?”

    “好”

    李蘇答應的爽快,反倒讓曹慧越發絕望。她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自己想想辦法吧。”說完直接失魂落魄的歸了家。

    次日曹慧自己跑了好幾個地方,結果沒有任何變化。

    最后派出所的通知讓她徹底死了心。

    因為寶貝為假,李俊犯罪情節變輕,批評教育一番就被放了出來。倒是彪哥等人因為持槍殺人,再加上年輕時候造的孽,直接領了花生米。

    曹慧抱著李俊嚎啕大哭,哭完又有些氣憤道:“你那個妹妹真是沒心肝。爸,爸是一概不管。你出獄了,更是連面都不露。整個北京城都找不到這樣的女兒,這樣的妹子。”

    大起大落之下,曹慧的性子發生了極大的扭轉。她恨上了所有人,見什么都不順眼。

    接完李俊后,她就跟鄰居借了板車,準備將李山拖著扔到李蘇家門口。

    她就不信了,李蘇還能睜眼看著親老子活活餓死?

    李蘇要真這么狠心,她反而能松一口氣嘞。

    不狠心就更好了,往后死老頭子就歸她管了。

    曹慧心里打著這樣的算盤,根本不聽李俊的意見,歇斯底里的就要將李山送走。夫妻二人你推我攔,幾個來回下來把李山折騰的不輕,氣得李山扯著嗓子嚎,氣得曹慧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要不是李山,她娘家怎么會變得這么慘?

    李俊見老婆瘋瘋癲癲,自己也跟著崩潰了,大男人蹲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我來照顧。”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傳來。

    李俊抬頭往門外看去,就見后媽王美華一瘸一拐得走了進來。

    她拎著個小包,蓬頭垢面,比街上乞丐還要臟臭可憐。

    躺在地上的李山看著身邊的"親人",心中陡然犯起陣陣寒意來。

    第66章 66

    李山看著乞丐婆似的王美華, 心里陡生一股寒意。

    他祈求著兒子別讓王美華進門。

    之前他手段多狠,如今心里就有多懼怕。

    然而他個廢人鬧翻了天也沒用,曹慧見有人肯接手爛攤子, 自然迫不及待的將人甩了出去。

    不過王美華再回李家, 家中格局也早就變了樣。原本父子分家,院子中央起了一堵泥巴墻。自從李山癱瘓后,這堵墻也被曹慧自己用鐵鍬給鏟了。李山的臥室廚房, 但凡值錢的東西能賣就賣。不能賣的就搜羅到自己屋里。

    故而李山王美華原本的屋子只剩一張土炕, 連張凳子都沒有。

    廚房亦是如此,除了土灶, 碗筷刀具全被曹慧拿走了。

    王美華里外打量一番,卻沒提任何意見,反而安生的住了下來。

    待李蘇知道此事的時候,已是一個月后了。自然,此事是從姨媽處得知的。張翠藍聽了此事道:“所以人不要作孽。”

    就李山這個樣子, 活受罪,還不如死了干凈。

    李蘇不愛聽家里的事兒, 索性回了屋子。張翠藍倒是格外好奇,與李蘇姨媽說了一下午。

    次日嚴猛休息,夫妻二人去看了小洋樓。

    此時里邊的住戶早已搬離, 離去的時候還將屋子里外收拾了干凈。當然,他們如此利落的搬離, 李蘇也頗費了工夫和金錢。

    兩輩子為人,李蘇明白個道理,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叫事兒。

    李蘇是生意人, 自然沒必要采取強制手段鬧得個雞犬不寧。

    故而她學了后世拆遷的方案,聯合街道替他們找了新的住址, 李蘇又貼了半年的房租錢。除此之外,李蘇靠著人脈關系,又替最先搬離的人家找了份臨時工。有覺得人品不錯的,李蘇也愿意伸手拉一把。

    這個年代,這個方案,李蘇是頭一份了。

    這般操作,雖花了些錢,但的確不耽擱事兒。不然磨磨蹭蹭,吵吵鬧鬧,李蘇那私房菜館何時才能開張?耽誤一天就晚掙一天錢,一合計,補償方案反而更劃算。

    再一個,她開店做生意,實沒必要為了小錢將人得罪透了。

    上輩子她給人打工,好些老板就在小人小事上栽個跟頭。

    故而夫妻倆個一合計索性把事情辦漂亮了。

    又心想著自己擁有前世的記憶,后面的道路肯定比旁人走得要寬敞順暢些,能力范圍內稍微回饋社會亦是應該的。

    如此這番,事兒順利解決,兩方都很滿意。

    而此時小樣樓的裝修已經接近尾聲了,李蘇盤算著日子,十月份就能開店。

    接下來則是招工了。

    對此,周老爺子積極道:“我老頭子退休無事,我給你當主廚。”

    老爺子年事已高,李蘇有些不放心。老爺子氣得當場拿起鍋勺,只見他上臂肌肉隆起,手腕隨意這么一顛一顛,切好的雞塊在空中飛舞,不時香味就涌入口鼻,刺激著李蘇的味蕾不停分泌著口水。

    老爺子瞧了眼李蘇夫妻的饞樣,得意哼道:“怎么樣,師傅配當你的大師傅不?”

    圈內人一聽老爺子要去當大師傅,好些師傅自發找上李蘇,要跟著李蘇一道干。

    對好些人而言,能看到老爺子露兩手已經是很大的榮幸了。當然,若能向老爺子討教一二,那就更加好了。

    有了老爺子坐鎮,廚房這塊兒不用擔心。

    至于服務員,前臺,收銀,采購等等,有李蘇朋友內推,亦招了新歸京的知青。

    等全部忙活完,已到十月。

    李蘇挑了十月十日開張。

    十月十日一早

    張翠藍穿上新買的醬紅色翻領襯衫,下配黑色長褲,腳上踩著棕色小皮鞋。街坊四鄰瞅著了,笑話張翠藍是老來俏。說她今日這身比結婚穿的還要體貼。

    關于嚴老二家媳婦開菜館的事兒,大伙兒也早早就聽說了。四合院里也有不少沒工作的青年想進店里干活。這段日子,總有人拎著東西上門討工作,李蘇倒沒拒絕,但也不會因著鄰里關系就答應。

    只要符合招工條件的,李蘇就肯收。

    臨到9月底,李蘇在院里就招了兩個人。一個是董大媽的女兒胡萍,一個是后罩房秦寡婦。

    對此,好些人心里都不服氣。尤其是董大媽的兒媳婦湯嵐,她自覺自個兒與李蘇關系不錯,兩家孩子玩的也好,再想不到李蘇這點小忙都不幫。

    她心里不爽快,面上肯定就帶了出來。

    先是扯著兒子胡進,不讓她去嚴家找燦燦玩兒。

    再一個就是看著李蘇立即背過身去,以示自己的怨氣與不滿。

    而李蘇忙的焦頭爛額,實在沒工夫跟院里人扯人情往來。好在張翠藍這個婆婆頂用,她能說會道,更會拉幫結派,有她在前頭頂著,院里的人事兒還煩不到李蘇頭上。

    說到開張這日,李蘇的私房菜館可真是人滿為患了。李蘇與嚴猛為人低調,但交好不少。再加上大哥嚴猛的戰友,好姐妹葉菲的朋友,國營飯店的領導楊泰平也帶著妻兒來捧場。

    這不,開張一大早,嚴猛連忙又開車去郊外補了一些食材回來。

    熱熱鬧鬧間,服務員們穿著統一著裝,端著定制的菜碗過來了。

    “嚴大哥,這菜也太好吃了。”說話的是嚴猛的戰友,最近轉業歸家的孟磊。

    “嗯,好吃就多帶人過來嘗嘗。”

    孟磊看著同一桌埋頭搶菜吃的戰友,嘴角抽抽道:“嚴大哥,這手藝滿京城怕是都找不到第二家。往后我來吃飯,可得勞煩李蘇同志幫著開個后門啊。”

    “對對對,李蘇同志,你家這些菜真是絕了,我能多點份帶走么?”

    以前的飯菜跟今日一比,妥妥的豬食了。

    若是自家住這附近,定要日日上門點份小炒配酒喝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自打曉得今日是李蘇菜館開張的日子后,宋清總覺得哪哪不舒服。一早她連賣包子的心情都沒有,直接將攤子給旁人看著。而后她打扮整齊,乘車去李蘇飯館看看。

    宋清心想著,如今大伙兒條件都不好,哪里舍得胡吃海喝?

    言而總之,宋清不是很看好李蘇的私房菜館,私心里更是巴不得一個客人都別上門才好。

    懷揣著看笑話的心思,宋清攏了攏燙卷的頭發,又將珍珠胸針撥正,踩著細跟紅皮鞋往私房菜館走去。越走,她胸口越堵,暗道李蘇太有城府了,瞧瞧她,逮著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巴結。如今不僅有了一手好廚藝,還白得了棟房子開私房菜館。

    就這么內心罵罵咧咧的到了私房菜館門口,三層的小樓,鮮花綠植,精巧擺設,地面干凈整潔,窗戶寬敞透亮。

    宋清想挑毛病,竟半天找不出來。

    胡萍見了宋清,雖有些詫異,但還是給她倒了水,并道:“宋清,這會兒沒位置了。你要是想吃飯,怕是得等一回兒。”

    宋清剛準備譏諷兩句,余光掃到嚴兵那桌,忙變了笑臉改口道:“我和蘇蘇十幾年鄰居了,哪有這么多講究?我看那邊桌子大,就這樣,你也別費事了,我去那邊搭個拐就成。”說著就往嚴兵那桌走,一雙眼睛忍不住往孟磊身上飄。

    那一桌大半是轉業的軍人,當宋清眼神落在孟磊身上時,職業習慣讓他們很快就察覺到了那道炙熱的目光。

    有人碰了碰孟磊的胳膊,以眼詢問他是怎么回事?

    這小子有妻有子的,可別在外頭瞎胡來啊。

    孟磊抬頭掃了一眼,確保自己不認識對方,而后快速將盤子里最后一口菜全部扒拉到自己碗里,得意笑道:“哈哈,可算輪著我掃尾了。”

    “孟磊,你小子勝之不武。”

    “你們自己一心二用,怪誰?”

    “哼,下道菜就各憑本事了。”

    大男人飯量大,一道菜剛上,兩三筷子就給搶沒了。

    還別說,菜好吃,搶著吃更好吃。

    “嫂子,嚴兵哥,店里沒位子了,我能和你們拼一桌么?”宋清笑容溫婉,聲音輕柔,對著唐珍珠這個前嫂子也客客氣氣的。

    “不了。”唐珍珠直接拒絕。

    她雖與宋清當過幾年妯娌,但絕對不是多么好的經歷。

    宋清這人,誰粘上誰倒霉。

    唐珍珠根本不愿意和她多說一句。

    偏宋清臉皮厚,聽不懂人話似的。她從來不將唐珍珠當回事,故而不管她說什么,宋清仍舊端了個凳子到孟磊身邊坐下,還道:“孟同志,你還記得我么?之前”

    宋清本想喚回孟磊對自己的回憶,豈料孟磊直接站了起來道:“同志,我位子讓你。”

    “孟大哥?”見孟磊要走,宋清頓時著急了。

    她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孟磊,她不甘心今日還只是一面之緣。

    孟磊一頭霧水,確信自己不認識這人,就道:“大姐,咱倆之前見過?”

    一句大姐將宋清僵在原地。

    她哪里就是大姐了?

    這時張翠藍來了,她將宋清扯過來道:“沒位置坐?走,去我那兒搭個拐兒。他們大男人吃飯喝酒,又吵又鬧,不適合咱們女人呆。”

    宋清被張翠藍扯走,但仍舊時不時將眼神落在孟磊身上,眼神里的哀怨將孟磊一個大男人嚇了一跳。

    孟磊將雞塊咬得嘎嘣脆,頭埋得低低的,暗道:“媽呀,下次出門得把媳婦帶著。”要不是菜還沒上齊,他鐵定先溜掉。

    這眼神,落人身上太不自在了。

    張翠藍扯了把宋清,沒好氣道:“小宋,吃什么菜?”

    這小媳婦怎么整日古里古怪的。

    宋清定了定神,將目光移到菜單上,一看價格差點沒跳起來。若非孟磊在場,她定要尖叫出聲的。

    她就知道李蘇不是個好東西,瞧瞧這菜價,妥妥的黑店!

    第67章 67

    這一日

    老嚴家的燈亮到大半夜。

    李蘇跟嚴猛錯估了形勢, 晚上一盤賬,凈利潤比之前預估高了2倍。主要今日用餐的賓客,自己吃爽了不說, 還耐著性子排隊買一份帶給家人吃。

    通常來說, 新店前幾日生意是會好。最多一個星期,生意就會趨于平淡。畢竟新店開張,親朋好友都會捧捧場。

    李蘇的私房菜館也是如此,

    今日大多數的客人就是朋友, 朋友的朋友。

    只是以上理論只適用于普通餐館 ,到李蘇這兒就行不通了。

    畢竟李蘇的菜館有著頂配大師傅們。

    果然, 此后數日,李蘇的私房菜館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回頭客絡繹不絕,一傳十,十傳百,又來了好些聽了口碑的新客。

    其中孟磊跑得最勤。

    他時不時自己跑來點份小菜。

    休息日還帶著老婆孩子一道來。

    “同志您好, 來份五花肉,黃燜魚翅, 北京熏肉,響油鱔魚,松茸蟹粉獅子頭, 熟醉蟹,嗯嗯, 再上個清炒雞頭米河蝦仁兒。”孟磊熟門熟路的進了屋,屁股還沒挨著凳兒呢,嘴巴就開始報菜名兒了。

    他媳婦黃安牽著雙胞胎坐好, 又急道:“再上兩份點心。就小棗核桃酥,七彩如意糕。”

    胡萍萍領了菜單就去了后廚, 見李蘇在那兒檢查菜品,就小聲道:“姐,我剛瞅著宋清又來了。她賣包子還怪有錢嘞。”

    李蘇的私房菜館用料講究,廚藝一流,定價自然不低。

    宋清時不時跑來吃一頓,胡萍萍私底下算了賬,她都快吃了一百了。

    以前沒覺得宋清好吃,怎么突然間這般舍得了?

    她不是最愛美的么?

    “孟磊來了?”李蘇問道。

    “哎,姐,你可真厲害,一看菜單就曉得了。”胡萍萍佩服道。

    難怪李蘇年紀輕輕就能開私房菜館了,著實有本事。

    李蘇哪里有看菜單識人的本事,不過是知道些許劇情罷了。

    雖說現實與劇情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是女主的感情線倒是挺明朗。

    宋清為了孟磊,還真舍得下本。

    很顯然宋清的本錢不夠多,心胸也不夠開闊。

    她見孟磊黃安夫妻有說有笑,一顆心跟泡進酸菜壇子似的,醋溜溜兒的。

    只見那黃安一頭短發,面容英朗,雖說濃眉大眼,可眼神一點兒也不溫柔。瞧她渾身上下哪里有半點兒女人味。

    哼,她與孟磊配一塊兒,哪像夫妻,反跟哥兒們似的。

    宋清一邊吃飯一邊憤憤不平想著,吃了兩口心里又有氣了,暗暗罵道:“這破菜還怪好吃的。瞧李蘇館子里的客人,哼,怕是賺發了吧。”

    因為不爽李蘇掙錢,宋清付錢的時候頗為不痛快。張嘴閉嘴勞動人民血汗,說李蘇菜價高是走資本主義,還拿前幾年的事情教訓人。

    李蘇聽了動靜來了大廳,也沒搭理宋清,而是走向孟磊,問他吃得如何?還說要送份新菜色給他嘗嘗。

    孟磊自然歡喜。

    他人也熱心,這不,見李蘇店里遇著麻煩了,就走前頭道:“這位同志思想不要太守舊嘛,中央都下文件了,你沒必要指著老黃歷說事兒了吧。菜館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要是覺得貴大可以不吃。你把盤子都舔干凈了,又瞎嚷嚷,這行為叫人怎么說好?”

    孟磊仗義執言,卻將宋清憋屈死了,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尷尬笑道:“孟大哥,我就好心提醒,沒別的意思。”

    一聲孟大哥將孟磊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連忙道:“同志,咱倆不熟,可不能瞎認親。”

    這位女同志是怎么回事?怎么瞧人的時候,眼神黏黏糊糊的?怪滲人的。

    黃安朝外瞅了兩眼,心中就都有數了。

    她帶著孩子慢悠悠地吃著點心,完全不管孟磊那兒的事情。反倒是宋清因為在孟磊面前露了本性,深覺羞愧,極力解釋一番后還將忙活的李蘇拉到身邊,急急道:“我跟李蘇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倆同學,后來結婚又嫁到同一個四合院成了左右鄰居,是再好不過的關系了。”

    孟磊撓了撓腦袋,搞不明白狀況,只嘟囔道:“奇了怪了,瞧著也不是一個路數的啊。”

    宋清尬笑不語。

    “孟同志眼光挺好。”這個男主瞧著頭腦清晰,眼光也正,只是不曉得以后他還會不會和宋清攪和在一起。

    “孟磊,還不過來帶孩子。”黃安將孟磊喊了過來,而后將兩個兒子往他懷里一塞,自個兒悠閑得吃著菜。

    似有所感,黃安抬頭與宋清對視一眼。

    黃安輕輕一笑,似有譏諷。

    宋清也不肯示弱,故意挺了挺胸,還順了順頭發,顯得自己女人味十足。

    李蘇一旁看了無語,對宋清實在沒有好感,將零錢給她后就客氣道:“歡迎下次再來。”

    等人一走,李蘇呼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掙宋清的錢。

    糟心。

    但凡不是開門做生意,她也學著婆婆張翠藍端盆洗菜水送客了。

    好在之后宋清再沒來過私房菜館。

    等進了臘月,天氣轉寒,私房菜館上了羊肉湯等熱食,生意又好上一層。后廚倉庫里,李蘇正帶著胡萍萍整理著年禮。

    今年天寒,雨雪越下越大,每日上下班都成了困難。

    李蘇和嚴猛一合計,索性提前放假。這一日也未開張,而是店員聚在一塊兒提前吃了頓年夜飯。

    大伙兒將幾張桌子拼一塊兒,坐了個團團圓圓。

    外頭飄著大雪,屋內吃著銅鍋涮肉和烤全羊。蒸騰的熱氣給玻璃窗戶蒙了一層白霧,屋內歡騰的笑語給嚴冬增添了幾分熱火氣。

    周老爺子心情好,還開了壇自己釀的桃花酒。這桃花酒盛在琉璃杯里,粉嫩嫩的顏色,煞是可愛。

    “老爺子,咱喝茅臺。桃花釀喝得不夠味,砸吧兩口就淡了。”大師傅張揚開了自帶的白酒,最先給周老爺子敬了一杯。

    周師傅瞅了李蘇一眼,故意大聲說道:“過年邊上喝茅臺,哎呦呦,那也太幸福了吧。張揚啊,你這過的才叫日子,值當!”

    李蘇好笑得給老爺子倒了小半杯白酒,無奈道:“咪兩口也倍幸福。”人說老小孩老小孩,她師父就是如此,為了口酒,能天天和她上演三十六計。

    今日過年,且讓他開心開心吧。

    老爺子小心翼翼得提起酒杯,生怕灑掉一滴,他沿著酒杯咪了一口,幸福得瞇眼搖頭,夸道:“張揚,你這酒好。老爺子不白喝你的酒,回頭給你嘗嘗我埋了幾十年的女兒紅。”

    張揚十分尊敬老爺子,將酒杯端得低低的,連連答應。

    胡萍萍吃著桃花酒,余光看著墻角的年禮,心里別提多有奔頭了。

    四合院里不少人眼酸李蘇招她當服務員,就有人在她耳旁挑撥離間,說李蘇招她是圖便宜,肯定不會開多高的工資。搞不好還會因為是熟人就拖欠工資云云。

    若不是怕刺激到家里那個小心眼的嫂子,胡萍有時候真想顯擺顯擺。

    以前工資藏自個兒兜兜里,別人瞅不見還能自我安慰安慰。

    這年禮一拿回去,大嫂湯嵐定是要酸的。

    果不其然,湯嵐見胡萍大包小包拎年禮回來,臉一掛,撇著嘴巴道:“看來李蘇那個飯店賺大發了。”接著就跑去找宋清說話。

    自從湯嵐與李蘇鬧掰,她就轉頭和宋清成了朋友。

    宋清輸人不輸陣,冷哼道:“李蘇那人最愛打腫臉充胖子了。就是不掙錢,也要把場面做好看了。新店剛開張,能賺多少?瞧她顯擺那樣兒,呸,哪天政策變了,有她哭的。”

    宋清絕不會讓李蘇當四合院第一人。

    湯嵐不清楚實情,以為宋清說的是真的。在湯嵐看來,李蘇開店找那么些人干活,光人工一個月就幾百,步子跨的太大。

    宋清說的沒錯,李蘇嫁入嚴家過了幾年好日子,飄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呵,真以為生意是那么好做的?會炒個菜就敢開大飯館?等著吧,早晚虧的褲衩子都沒得穿。

    宋清與湯嵐兩人湊一起,那是極盡可能的詆毀李蘇。

    董大媽瞅了幾回,這日實在忍不住了,就提點湯嵐,讓她別跟宋清走太近。要曉得宋清在四合院里的名聲可不好。

    老韓家以前多好,現在嘞?

    湯嵐卻不覺得,她覺得宋清可有本事了。沒兩把刷子,韓家那么大屋子能讓她一個人占著?

    韓家兩個老的多疼孫子?事事都想著親孫子。哪像她家里的老人,把個外嫁的女兒看的比什么都重。

    老糊涂!

    哼,什么名聲,那都是假的。

    實實在在到手的,才是真真切切的。

    想著賴在家里的小姑子,湯嵐就是一陣煩躁。她實在佩服宋清,就問她該怎么辦?

    “你有兒子,你怕啥?咱們女人在婆家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壓東風。你軟了,別人就欺你。我若是你,索性豁出去鬧個大的。大不了帶著孩子回娘家呆著,我就不信胡家人能不要孫子?能忍一天兩天?你讓他們忍個一年半載試試?”宋清一臉無所謂道。

    宋清曉得好些人瞧不上自己,切,她還瞧不上那些人勒。

    一個個被名聲給裹著腦子,不敢想不敢動。

    膽小的廢物,活該過苦日子。

    這般想著,抬眼就看見嚴猛與李蘇說說笑笑回了家。

    嚴猛生了那么一張冷峻的臉,對李蘇卻笑得格外溫柔。

    宋清愣愣發神,面前兩人的臉模模糊糊間換成了她和孟磊。

    第68章 68

    轉眼又是新一年

    隨著政策的放松, 百姓們膽子也大了起來。木門上貼上了對聯,堂屋里擺上了香燭。厚重的門簾被人時不時掀開,熱氣與冷氣相撞的同時, 鄰居們笑嘻嘻的走進了嚴家的廚房,

    廚房中央放了個鐵盆,盆里正燃燒著大大小小的炭塊。鐵盆邊上放了一圈橘子,表皮被熱得軟軟的。

    張翠藍腿上睡了只老貓, 腳邊還臥了兩三只小的。

    再往上臨窗擺了張木桌, 窗戶開了條細縫透氣兒。

    “這年頭畜生也聰明著嘞。曉得老張家油水好,這不, 見天的不挪窩了。”有人用腳踢了踢酣睡的老貓,樂呵呵笑道。

    老貓四腳伸直,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瞇著眼鄙視得看了人一眼,轉過身又打起了鼾。

    人湊一起, 不是羨慕別人日子好,就是笑話別人日子差。

    就有人問張翠藍道:“老張, 老董家兒媳婦回來了沒?”

    臘月里,董大媽的兒媳婦湯嵐在家里狠狠鬧了一場,當天扯著兒子胡進就回了娘家, 今個年三十都沒肯回來吃團圓飯。

    瞧這架勢,是不準備繼續過日子了?

    “我瞅著沒回來。”張翠藍天天擱家里呆著, 時不時也瞅兩眼,是沒見著湯嵐和胡進。老董為這事兒哭了兩場,胡萍夫妻倆瞧著也有些不自在, 大過年的都沒出門。

    “今個兒老董帶著兒子去湯家接人了,不曉得能不能接回來?”

    “要是我, 接個屁。我就不信了,她娘家能養她一輩子?湯嵐看不慣萍萍,她娘家嫂子就能看得慣她了?”

    臘月里,胡家的家務事成了大伙兒的下酒菜。

    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湯嵐是不是要離?

    說話間,唐珍珠一直忙進忙出,不僅干了活,還把四個孩子照顧的好好的。

    大伙又夸張翠藍有福氣,一個兒媳婦勤快,一個兒媳婦有本事。

    話題繞著繞著,又跑到張翠藍自個兒身上了。有問她兒媳婦過年孝敬了多少錢的,有問她李蘇私房菜館還招不招人的。

    “你們不是總問我為啥家庭關系好么?嗨,我今個兒就把秘訣告訴你們。”張翠藍笑嘻嘻說道。

    大伙兒一聽,曉得張翠藍又要糊弄人了,忍不住打了她胳膊一下,沒好氣道:“得了,不就是不管事不問事兒么。瞧你,還怕咱賴上你啊?”

    “彩華姐,你這話可不對。賴上我,怎么著也得行呀。大不了,我吃干的,給你一口稀的,一雙筷子的事兒。”

    “切,誰要吃你的洗鍋水。咱孩子雖沒出息,可也不差。”

    話題靈巧一轉就到彩華大媽和她幾個孩子身上去了。

    另一邊,李蘇一家陪著老爺子吃完了年夜飯,這會兒正在等公交車。雪天風寒,口鼻蒙住了仍覺得冷。

    “過完年去買輛車吧。”李蘇開的私房菜館是有證的正規單位,故而是有買車資格的。等過幾年政策松了,個人掏錢也能買。

    “成,等雪化了,我教你開車。”

    有單位有指標,李蘇學車也方便。

    談話間,車子總算來了。

    “叔,嬸子,亮亮。”最后排的胡進見了熟人,高興得直招手。他嗓門也大,車輛發動機轟鳴聲都敵不過他響亮的大嗓門。

    只是一個寒假還沒過完嘞,這孩子小臉瘦了一圈。

    李蘇環顧了四周,并沒瞅著胡家人,不由問道:“胡進,你爸媽呢?”

    “他們都在我姥姥家干架呢。”胡進說著還掏出一個煮雞蛋給亮亮。

    “你小子一個人回來的?跟你爸媽打過招呼了沒?”

    “沒,他們打的熱火朝天的,我喊了好幾聲都沒理我。所以我就給他們留了字條兒。”胡進說著自己又剝了個水煮蛋吃。

    他身上一兜子雞蛋還是董大媽帶給他的。

    “哥哥,你不住你姥爺家啦?”

    “再不住了,我姥姥太摳了,半個月見不到一個雞蛋花兒。我幾個表哥表弟也沒意思,我還是回來找你姐姐玩。”

    別看胡進性子大大咧咧的,這孩子門兒清。

    他媽在院里跟奶奶小姑吵得熱火朝天的,他一點兒不放心上。

    但他媽要回娘家,他二話不說就跟著了。

    實在是他姥姥姥爺就不是疼女兒的人。

    反正在胡進記憶里,他媽一回娘家就忙成了陀螺,得不停的干活。

    “亮亮,你姐還好不?想我了沒?”這話問的嚴猛嘴角一抽一抽的。

    “沒有哎,我姐姐說總算耳根清凈了。”亮亮邊吃著胡進給的雞蛋邊回道。

    “切,你姐怎么也成書呆子了。”

    說說鬧鬧就到了家。

    胡萍曉得胡進是自個兒回來的,急道:“你這孩子,悶聲不吭就走,不得把你媽嚇壞了。李蘇嫂子,跟你家借個自行車,我得去報個信。”

    “姑,不用去。我媽他們待會兒就回。”

    胡進早看出他媽后悔了,就是賭氣不肯認輸。

    胡進索性給他媽個臺階回來。

    這些小心思,胡進只跟燦燦一個人說。他還感慨道:“燦燦,你以后可不能成為我媽那樣子的女人,太沒意思了。”

    回答胡進的自然是燦燦的拳頭。

    正如胡進所言,不久湯嵐一行人急匆匆得回來了,見著胡進自然是先揍他一頓。

    就這般,湯嵐別別扭扭的住了回來。

    晚上吃年夜飯的時候,胡萍嘆了口氣道:“嫂子,年后我們找著房子就搬出去。”

    之前她和李強手里沒錢沒工作,自然厚著臉皮賴在家里。

    現在夫妻兩個都能掙錢了,索性搬出去得了。

    整日里吵吵鬧鬧也沒意思。

    就是兒子好不容易交到了幾個朋友。

    董大媽張嘴就要拒絕,卻被胡老頭搶先道:“行,回頭讓你哥嫂給你搬東西。”

    董大媽氣得年夜飯也未吃就回了屋子。

    女兒好不容易從鄉下回來,她還沒照顧好她,就又要分開。死老頭子,心里只有兒子孫子,呸,老娘不伺候了,吃屎去吧他。

    如此這番,湯嵐到底還是如了愿。

    這邊,胡萍的退出暫平了胡家的風波。

    年初一一早,李俊紅著眼眶來給李蘇送白孝。

    李山到底沒能挺過這個冬日,年三十晚上沒了。人一走,李俊一顆心又軟了,看著他爸干癟的身體,愧疚之心襲來,一下子又成了孝順兒子。

    他要當孝順兒子,還勸李蘇道:“妹,人死如燈滅,再多的債也就消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吧,咱們好好將爸送走,走的體體面面的。”

    “他活著的時候,我與他斷親。人沒了,我再去做表面工夫給外人看么?這種事情我可做不來。”

    李俊一噎,紅著眼睛又道:“那就讓他這么隨隨便便入土嗎?”語氣里充滿了不滿與質問。

    嚴猛聽了皺著眉頭道:“這是你當兒子該考慮的事情。”

    “我,我”李俊兜里沒錢。只要廠里一發工資,曹慧娘家人就來鬧。所以他們如今除了餓不死之外,真的一點錢都沒有。

    甚至,甚至連買棺材的錢都沒有。

    李俊說這些,也是想條件好的李蘇能撐起來。

    至少棺材,孝衣孝布。

    還有親眷朋友送終時的飯菜。

    這些最基本的得有吧。

    但是李蘇并不想為李山花錢,就按著她說的那樣。

    活著的時候她已經擺明了態度。

    沒必要因為人一死,就跑去裝孝女。

    這么虛偽的事情,她做不來。

    李俊實在是失望透了,越發覺得李蘇冷漠到了極點。

    他覺得曹慧說的對,這年頭,真是人越狠日子過得越好。

    “行,你自己看著辦吧。”李俊氣呼呼的走了。

    正如李俊所言,人死債消,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李蘇再不情愿,在張翠藍老兩口的勸說下,一家人還是按著老規矩給李山送了終。、

    李蘇因為沒有落淚,竟有不知名的人跑來數落她。

    對于這些好管閑事的人,張翠藍向來不慣著。

    不過這回李蘇沒讓婆婆頂在前頭,而是張嘴喊李俊過來道:“這位嬸子人好心善,見不得你爹走的落寞,想要主動幫幫忙。”

    李俊正愁沒人幫忙,聽李蘇這么說,忙跟曹慧上前感謝。曹慧門清,故意把人架得高高的,又是哭又是夸,愣是讓那人連還嘴的空隙都沒有。

    李山的葬禮除了李俊以外,根本無人傷心。

    而李俊的傷心也只是一時的,隨著外債越借越多,以及曹慧娘家人跑靈前譏諷謾罵,李俊的壓力越來越大,最后索性擺爛不管。

    縱觀李山這輩子,他自己將自己活成了個笑話。

    李蘇象征性走了個過場就準備離開,她最后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老屋子,腦海里浮現的是媽媽對她溫柔的淺笑。

    “李蘇,李蘇,你等會兒。”王美華牽著李明匆匆追了上來。

    “李蘇,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明明,給你姐姐跪下。不是你姐,你現在還在深山砍柴嘞。”

    若非李蘇,她哪能這么快就找到兒子。

    王美華為當年的事兒后悔了,所以她道:“李蘇,以前真對不住你了。也謝謝你沒記恨我,肯伸手拉一把明明。”

    “是公安找到的李明,你謝錯人了。”

    面對李家這些人,李蘇已經習慣性封閉自己內心的情緒,不讓他們的一言一行波動自己的內心。

    故而王美華雖說的是感謝的話,可她仍舊冷淡淡的。

    王美華知曉自己之前造的孽,故而也沒求原諒,而是跟李蘇道:“曹慧不曉得從哪里知曉你跟周曄認了干親,這幾日她正攛掇著你哥也上門結干親。”

    “是么,那是他們的自由。”

    第69章 69

    新的一年里, 政策越來越松。原本一條街上就兩三個攤販,做生意也是偷偷摸摸,藏頭藏尾。如今貨郎子挑著擔搖著撥浪鼓, 光明正大得走街串巷。補盆的, 剃頭的,也陸陸續續冒了出來。

    宋清的生意最先受到沖擊,她手藝差, 人態度又不行。多問個兩三句就跟人甩臉子, 再圖便宜大伙兒也不樂意去。

    這兩日,韋大媽吃包子吃得人都蔫了。她這人多摳門啊, 外頭掉一片葉子也撿回去燒鍋,最近總給鄰居送包子吃。

    這日,宋清包子又沒怎么賣掉,韋大媽愁道:“要不咱光賣饅頭得了?”

    宋清白了韋大媽一眼,氣道:“幫不上忙就別瞎指揮。”她累死累活就掙這兩個毛錢, 實在氣人。

    因這,她都好久沒去李蘇的私房菜館吃飯了。

    而另一邊周老爺子的忘年交趙師傅求到了李蘇跟前, 不為旁的,就為她的小閨女趙雙。

    這位趙師傅有一手出眾的做烤鴨手藝,家里幾代人都干這買賣。老爺子之前帶李蘇上門吃過, 那味道當真一絕,外酥里嫩, 香而不油。

    李蘇師徒兩個隔段時間就要去嘗只鴨子過過癮。

    “趙師傅,我好像聽你說過,雙雙要跟你學手藝的呀。你怎么把她送我這兒來了?”趙師傅一兒一女, 兒子名叫趙和,女兒名叫趙雙。

    原先趙和死活不肯學家里祖傳的手藝, 覺得太累了。主要那個時候不讓做買賣,也不掙錢。趙師傅就托關系讓他進醬油廠當工人。兒子不學,祖傳的手藝總不能斷了吧,趙師傅只好把手藝傳給女兒趙雙。趙雙話不多,人也靦腆,但是干活十分利落。每次李蘇他們去的時候,趙雙都在默默的干活,李蘇冷眼看著,趙雙手腳十分麻利,各項基礎打的都好,人也是真愛廚藝。

    這些年下來,趙雙也把趙師傅的手藝學了個七八分,剩下就是時間的歷練了。

    “哎哎,我這不是讓她來見見世面,最好跟老爺子再學兩手嘛。”趙師傅笑嘻嘻說道。

    周老爺子一旁聽了冷哼一聲道:“老趙啊,你不老實。”

    就老趙家那點破事,圈子里早傳開了。也就李蘇忙里忙外的沒聽著風聲。

    趙師傅見老爺子心里門清,臉上笑容也就散了,他垮著臉嘆氣道:“老爺子,兒女多了都是債啊。”

    “拉倒吧,明明你家問題出在重男輕女。你那兒子還怪霸道嘞,怎么著,他學了手藝就不準妹妹學了?什么道理?趙雙,別聽你爸你哥的,手藝是你自個兒的,他們還想管住你?哼,這不是想屁吃么?”

    前年趙師傅家里起了烤鴨爐,又做起了烤鴨生意。

    這兩年他家生意越來越好,外人不知道賺了多少,趙和肯定門清。

    趙和跟媳婦關門一算賬,哎呦呦,這一日工夫賺的頂得上他大半個月工資了,就是圣人也眼饞哇。

    他做事也果決,起了心思后就把廠里工作給賣了。趙師傅肯定要給兒子兜底啊,于是就帶著兒子女兒一道干。

    偏趙和樣樣比不上妹妹,日子一久就心存不滿了。

    他媳婦又拿著老黃歷說事,講什么祖訓傳男不傳女,趙雙不該跟著后面做買賣,甚至還不允許她日后再做烤鴨。

    這事兒經常去吃烤鴨的食客多多少少聽了風聲。

    “老爺子,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兄妹兩個孽障湊一塊兒天天干架,搞得我生意都做不成。我那兒媳婦你也曉得,最是個能攪和的,好好的兄妹情也讓她給攪和散了。”趙師傅真覺自己有苦說不出。

    他要是個重男輕女的,當年會教雙雙烤鴨手藝?

    實在是娶了惡兒媳婦,鬧得家里雞犬不寧,實在沒法子。

    周老爺子白眼一翻,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都是你那兒媳婦的錯。你那寶貝兒子一點問題都沒。你家跟別人家不同,人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就你家有這能耐,厲害,厲害!”

    趙師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討饒道:“老爺子,您可別再挖苦我了。”接著又跟李蘇道:“你跟雙雙也認識不少年了,這孩子勤快肯干,你收了她保管不虧。”

    李蘇的確喜歡趙雙這個孩子,這孩子眼神正,有志氣但沒戾氣。而且她們也認識快十年了,可謂知根知底。

    這些年李蘇一直想收個徒弟,偏沒找著合適的。

    要么人太滑,要么人太功利。

    倒也遇著老實的,卻也太老實了,一點不知變通。

    廚藝一道,也是需要創新的。

    李蘇看好趙雙,既然趙師傅不稀罕,她稀罕。

    趙師傅一聽李蘇要收趙雙為徒,不免驚著了。

    李蘇在圈里出名,不僅僅因為有個好師傅好手藝,還因為她收徒極為挑剔。

    再沒想著,李蘇竟然會收趙雙為徒。

    趙雙先是一愣,回過神來立即就要奉茶喊師父。李蘇笑道:“雖是新時代了,但咱們收徒還是老講究。明日你備好禮去我家里。”

    周老爺子含笑點頭,他也中意趙雙這丫頭。

    孩子喜不喜歡廚藝,一眼就能看出來。

    老趙那個大兒子,喜歡的不是廚藝,是錢。

    這人啊,心不對,走不長遠滴。

    老趙家幾代人的口碑,可別讓他兒子給毀了。

    趙師傅不曾想還有意外之喜,樂得連連點頭,說明個一早就登李蘇的門。

    次日

    趙師傅果然一大早就帶著趙雙登門了,只是惱人的是,他把兒子和兒媳婦也帶了過來。他兒媳婦一副與李蘇十分熟絡的樣子,張嘴閉嘴都是讓李蘇收她男人為徒。

    這兩人,真是恨不得占盡天底下所有的便宜。

    李蘇性子直,素來不會礙于人情世故就妥協客套,直言道:“趙和心性不適合當廚子,我沒本事教他。”緊接著李蘇又對趙雙道:“人要自己立起來。心性好不代表軟弱可欺,咱們師門不出軟蛋。”

    話畢,這拜師禮卻未肯收。

    好在趙雙這孩子悟性高,她當即一臉認真道:“爸,大哥,咱們回家吧,不要給李蘇師傅添麻煩。反正烤鴨的手藝我早學會了,我不僅能自己做買賣,還能收徒嘞。爸,我到時候帶著你的徒孫們走街串巷,我保證將咱趙家烤鴨的名聲傳遍整個北京城。”

    “你,你敢。”趙雙大嫂當即跳腳。

    趙雙淺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有本事你就報警抓我吧。”

    若非趙雙自己退了一步,誰能奈何得了她?

    她肯退,但不代表她好欺負。

    今早她大哥說是來為她慶賀的,沒想著竟鬧出這種事兒。

    趙雙實在心寒,對她哥最后一點兄妹情也沒了。

    趙雙一強硬,她哥嫂就軟了,就是她爸也被嚇著了。

    他們趙家就烤鴨這么一個絕活。若是手藝傳的人人都會,那還掙什么錢?

    事兒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是趙師傅父子求饒。

    趙雙索性趁熱打鐵,又跟她爸要了這么些年干活的工資。

    趙師傅也咬牙應了。

    趙和媳婦瞅了眼李蘇,見她一副滿意的樣子,不免暗暗道:“這個李蘇師傅真是個怪人。人家都講究場面,圖個一團和氣。就她是個刺猬性子,連帶著趙雙都帶刺了。若不是她,今個也不會要給雙雙一大筆錢,真是虧大發了。”

    李蘇這般做事自然也有緣故。

    燒好菜跟做人一個道理,最忌諱拖泥帶水不干脆。

    雖說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可一地芝麻綠豆也惱人呀。

    再者說了,好說話也不是什么好品格。

    若是日后她哥要學師門手藝,她也好說話?

    但凡趙雙今日軟和點,李蘇就是再喜歡她,也不會收她為徒。

    好在趙雙拎得清輕重,人也干脆。

    第70章 70

    眼瞅著個體戶越來越多, 且掙得還不少。院里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湯嵐學著宋清賣早點,她手藝不錯,賣的也不貴, 很快就將宋清唯二不多的食客給全部搶了過來。為此, 這兩姐妹還在院里撕扯了一把。

    就這么吵著鬧著,很快就進入了90年代。四合院里多了好些穿著喇叭褲的年輕人,他們將錄音機綁在自行車后座上, 甩著頭發放著音樂, 騎著二八大杠跟沖鋒似的往外頭闖。張翠藍一個躲避不及,直直得撞在墻上, 氣得她對著人背影好一通責罵。

    這些年個體戶越來越多,簡直是遍地開花。倒是最早做生意的宋清甩手不干了,見天兒的跟人湊一起搓牌玩兒。

    湯嵐賣包子嘗到了甜頭,干的十分起勁。后來她舍下臉皮備了厚禮,跟李蘇學了兩手, 如今她的包子鋪還怪有名。瞅著董大媽如今揚眉吐氣的樣兒,想來家里掙了不少錢。

    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各個角落, 大家伙的日子都漸漸好了起來。至少衣食住行比以往便利多了。以往吃個肉,又是票又是錢,還得大半夜頂著星光冷風排隊, 別提多折騰人。

    還是現在好哇,只要有錢, 想吃啥買啥。

    這不,韋大媽家又割了半斤豬肉回來炒辣椒吃。

    這幾年韓家日子倒是越過越差,韓老頭一退休, 她家里收入銳減。宋清不上班,韓超沒個心氣, 一整個糊里糊涂過日子。

    他家里韓書還好些,吃喝上不曾虧待。韓佳就可憐了,衣服書包全撿人家不要的。偏韓佳還有個韓盼盼做對比,越發顯得跟個小可憐似的。

    因著宋清為人不講道理,院里人大多不愿意和她有糾紛。尋常多跟孩子說,要他們離韓書和韓佳遠些,省得小孩子打鬧沒數把人惹哭了,最后家長要被宋清追著罵著討債。

    這日宋清又打扮的花枝招展出了門,院里大媽們很是嫌棄得撇了撇嘴,私底下笑話她臉抹得跟個猴子屁股似的,就缺個孫大圣來治治她。

    對于旁人的言語,宋清權當是嫉妒。

    偶爾心情不好了還罵回去,說她們丑得跟個妖精似的污人眼睛。

    論吵架,宋清也就干不過張翠藍。

    提到張翠藍,大伙兒就又忍不住說酸話了。又存了笑話人的心思,曾經故意在宋清面前夸贊李蘇,說李蘇那才叫有本事。出入車接車送,還在城內買了四合院搬了出去。

    是的,前兩年李蘇和嚴猛買了座四合院,托關系找了專業的木工漆工師傅修整好后,去年全家就都搬去住了。

    依著張翠藍的話來說,也是如今時代好了,不然跟以往似的將人劃分個三六九等。就算嚴猛和李蘇再有錢,這樣規格的四合院也輪不著他倆買。說是這般說,可要張翠藍來說,老二兩口子是真會享福。

    他們那四合院修整了一年多,光是一個木漆就廢了不少時間,還是老二親自跑南邊買回來的。除了木漆之外,什么屏風,博古架,全是四處淘換來的老物件。

    張翠藍曾好奇打聽了下價格,只能說老二兩口子這些年的確掙了不少。花大價錢買這些老物件,不如買些洋貨了。

    張翠藍心里不贊同,但也懶得管太多。

    只是待聽著老二兩口子又要買四合院,她不免出聲道:“還買啊?這么大個房子還不夠住?”

    李蘇脫下珍珠項鏈,笑回道:“媽,這回買來不是為了住。這回的四合院在新城附近,正好可以改來辦個私房菜館。”

    “再開一個飯店,那你忙的過來?”

    “小洋樓那兒由趙雙管理,這幾年她學的不錯,管理個小飯店應該不難。”

    張翠藍點頭表示理解,不過也佩服兒媳婦的能耐。別看她悶聲不響的,這些年真沒少賺。

    他兒子開了兩個公司,時不時還跟兒媳婦借錢周轉嘞。

    “成,你們心里有數就成。亮亮嘞?這孩子也不曉得回家看看。”自從搬出來后,亮亮這孩子不知為何不愛回老屋了。

    “媽,他去少年宮了,嗯,5點下學,快回來了。”說到兒子,李蘇想了想,還是跟婆婆提了個醒,就又道:“亮亮也想你們,只是上次回去的時候,韓佳攔著亮亮給他塞了封情書,這孩子臉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再見韓佳。”

    雖說韓佳這孩子不錯,且少女情懷也當不得真,但李蘇真不敢跟宋清有任何瓜葛。

    張翠藍一聽就笑道:“咱亮亮也是大孩子了呀。韓佳那孩子不錯,聽你韋大媽講,回回考試都是前三名,尤其是語文,好幾回滿分呢。上次你韋大媽還吹噓,說她寫的作文得了獎,還登上報紙了,拿了五塊錢稿費嘞。”

    院里大媽們都是看韓佳長大的,拋開她不靠譜的爸媽爺奶和大哥,對她本人感觀特別好。

    這孩子長得好,人勤快,嘴巴甜,成績還好,若是生在旁人家不定多討喜嘞。

    說到成績,他們四合院風水怪好,之前的燦燦和胡進相繼考上國防科技大學。后頭二大爺的孫女錢樂也上了師范。

    緊接著唐珍珠的閨女韓招娣,她成績也好得不得了,聽講能沖北大清華。

    二女兒韓鳴鳳隨了姐姐,也是學校的尖子生。

    亮亮和韓佳成績差不多,倒是唐珍珠小閨女韓盼盼成績一般般,但她人老實聽話又肯下苦工,所以成績雖不拔尖但也在中上游。

    成績最差的要數韓書了,依著大媽們的話來講,這孩子是徹底廢了,小小年紀就一股子二流子相。

    說到韓家,張翠藍忍不住八卦道:“蘇蘇,你曉得不。我聽人講韓飛那孩子調回北京工作了。咱院里有人遇著他,說打扮得十分體面。”

    “有十幾年沒見了吧?”

    “是的呀。這孩子心也狠。你韋大媽雖偏心了些,但也罪不至死。”日子久了,人心總會漸漸偏向弱者老者。

    韋大媽這幾年老的不像話,人精瘦精瘦的,張翠藍瞅她那副沒有氣血的樣子,生怕她哪天就倒下了。

    這邊張翠藍正和兒媳婦說著韓家的事兒嘞。

    另一頭,韓飛帶著老婆孩子回家了。他當年在南邊讀書,也就在南邊安了家。他媳婦是廣城本市人,瞧著怪和善的。兩口子牽了個閨女,瞧著跟韓佳差不多大。這么一算,韓飛結婚也怪早的啊?

    見了最疼的小兒子,韋大媽眼睛都要哭瞎了,又是錘自己胸口又是打韓飛胳膊,既罵兒子心狠又問他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就是一項沉默寡言的韓老頭也紅了眼眶、

    大伙兒看了會熱鬧,不久就都紅著眼眶就走了。

    心想著老韓家好不容易團圓,他們就不多打攪了。

    “飛啊,你姐呢?她這幾年還好么?”韋大媽見閨女沒回來,心里難受的緊。

    “大姐沒了。十幾年前就沒了。”

    韋大媽一聽,啊得一聲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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