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輕飄飄不帶任何語氣的問話,卻讓曦一直皺眉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看著秦陌,那雙眼里的情緒不明,最后凝著的視線才垂下來,身體稍稍往后偏,“你喝醉了。”
秦陌的確喝醉了,不僅喝醉了,到現在酒勁也沒過,醉得離譜。
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她好像才能有理由、有借口,讓自己把所有壓抑的情緒釋放出來。
她沒否認曦,只是想站直著些,但無奈一動就平衡不穩,只好再次揪住曦的襯衣,后者措不及防就被她的力道拉近。
沒得到答案,她又把剛剛的話問了一遍:“你不是說,和女人也行么?和女人...要怎么試?”
曦被迫和她對視上,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雙紅唇上,飽滿誘人。
“說話。”秦陌醉得困倦,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嗓音性感而慵懶。
曦微瞇起眼,忍不住本能地靠近,幾乎用氣音來問:“你想怎么試?”
想怎么試?
秦陌也在心里問著自己。
一瞬間,她的眼前虛空變得模糊,她的腦海里閃過林子文對她的咒罵侮辱,閃過身邊人說她分手無情,像個機器,閃過家人從小到大都是語重心長地說辭....
而后,下一秒,眼前的人臉又逐漸清晰,她看見女孩漂亮瘦削的臉,看見她的略英氣的濃眉,看見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細長白凈的脖頸......都是年輕而干凈的氣息。
她沉默的這幾秒里,內心隱忍已久的瘋狂在叫囂,在咆哮著讓她把所謂人生的邊邊框框全都沖破,猶如猛烈的洪水,將她的最后一絲防線擊潰。
“我不會,你教我。”秦陌閉上眼,理性在這一刻坍塌,蕩然無存。
曦看著她的目光更為迷離,曖昧的氣氛里,兩人高挺的鼻尖僅剩一寸之隔,“你確定嗎?”
“你知道我是誰嗎?”
秦陌懶散地睜眼,瞥在她襯衣忘了摘下的銘牌上,“這很重要么?”
曦的唇抿成一條線,隨后又似勾起一分似有若無的笑,一手試探著環住秦陌的腰,在確認她并無拒絕后,才又捧起她的臉,“不重要。”
“閉上眼,我教你。”
她的聲音像是有蠱惑人心的魔力,讓秦陌乖乖閉上。
旋即,唇面一軟,是曦吻落了下來。
......
這一夜,絕對是秦陌這三十四年來,前所未有的放縱。
她得到了極致的愉.悅,極致的瘋狂,像是過山車一般,一上一下,在崩潰和極.樂之間游走不停。
整個過程都是恍惚的,暈眩模糊間,她只能記得看見曦身上的一處紋身,從鎖骨下方蔓至左臂。
是罌粟花。
一株妖冶鮮艷的罌粟花,卻有著不可小覷的毒性。
不知不覺中引誘你,占有你。它的毒浸入你的骨髓,讓你有歡愉的體驗,可根本上,這就是一場叛逆自身的沉淪。
而秦陌,就已身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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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放縱,就像是給人借以逃避、發瘋的機會。
當高陽再次升空,夜的黑褪去,理智重新蘇醒的那一刻,一.夜荒唐的片段在秦陌腦中如放映般閃過時,讓她最厭惡的兩種情緒立即占據心頭。
慌亂,無措。
身后那人還在熟睡著,而秦陌攏緊胸前的被子背對著她,長發散亂,目光呆滯。
十分鐘,她能干嘛?
十分鐘,足夠她在工作日的早上迅速起床,洗漱穿衣完畢;十分鐘,足夠她解出一道高中物理難題;十分鐘,她能解決一頓飯、她能把后面一周的每日計劃都列好,十分鐘......
但現在,她卻整整發呆了十分鐘,什么也沒干。
手里的被褥都快被她捏皺得不成樣。她發呆了十分鐘,仍舊不愿面對,她多想這一切只是一場太過瘋狂的夢。
可后腰處的酸痛,又清楚地昭示著昨夜兩人的旖旎,她一閉上眼,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秦陌實在接受不了,那個極度放縱自我的人,竟然會是她自己。
她是瘋了么?
秦陌在心里咒罵自己一句。
冷靜過后,秦陌躡手躡腳地起床,把散落在地的衣裙撿起來穿好,全程她都沒敢回頭看一眼,生怕身后的曦醒來,那她就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說什么?道歉嗎?對不起?
理論上她比曦大不少,造成昨夜的一切也有自己的原因,可...可.....
可只有曦對她,她又沒.....
秦陌腦子亂得要死,想到了這一層時,昨夜那些回憶又涌上心頭,她皺了眉,逼自己甩掉腦里那些奇怪的畫面,穿衣的動作也迅速了些。
她三十幾年的人生還沒有過這么慌亂的時候。
她此刻就一個念頭。
走,走得越快越好,走得越遠越好。
她再也不想回到這個酒店,這個房間,再也不想回顧昨晚的一切。
臨走前,她還是沒忍住看了曦一眼。
女孩仍側身熟睡著,棉被包裹了她全身,只露了個頭出來,凌亂的發絲纏住了半邊白凈的臉,酣睡的模樣確實像個孩子。
秦陌停在門前猶豫了一下,旋即無聲嘆息,拿出錢包,里面還裝著一沓紅鈔,她也懶得數,直接把那一沓都拿上,放在了床頭柜上壓著。
這些錢,算上了昨天的酒水費、酒店費、還有她秦陌買下了她們這一夜的放縱費。
錢給了,這件事,就此一筆勾銷。
......
那夜過后,其實頭幾天秦陌還會有擔心,擔心曦想要聯系上她,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固執,說不定想要找她要個說法。
但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余的。
曦沒有再找人聯系過她,沒有任何消息。
突然的出現在她人生中,又這樣干凈地離開,不留一絲痕跡,那一夜也變得倒真像是一場夢,有時連秦陌再想起都覺恍惚。
但到底是發生過的事,就好像在白紙上留下第一筆的黑字跡,過后再怎么涂抹遮蓋,依舊改變不了留過記號的事實。
而曦就是她無法掩蓋的那個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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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錦城一中。
傍晚,一樓的會議大廳內,校長剛給各年級主任、教師,開完關于即將到來的本學年的一些準備工作和安排。
秦陌已經連續兩年呆在高三組,她幾乎跟學生一樣起早貪黑,那壓力不小。所幸今年校長大發慈悲,說是今年新生要擴招,工作量不少,把她調去了高一組幫忙,也讓她能稍微放松些。
一旁好幾個還在留任高三的老師給她道賀,秦陌一并客套微笑回應。
突然,不知哪個老師又開著玩笑,說讓秦陌來請一頓“告別”餐。雖然明知是玩笑,但秦陌還是正經地回答:“今天還真不行,晚上有約了。”
聞言,有人就立即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哎,有約了?秦老師最近是有桃花了啊?”
桃花?真有桃花那她可得斬了才好,她現在但凡聽到“結婚”這個詞都會厭煩。好在宋聞知道她還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后,也選擇尊重,沒再多提這些事。
秦陌皮笑肉不笑地揚了揚嘴角,“沒有,是跟一個老朋友。”
見還有人看不懂她的臉色要再問,秦陌立即拿包起身,“約了七點多的,我怕路上堵車,我先走了。”
她口中的好友是魏琳。
一般人是約不出秦陌的,魏琳和她的交集也自然不淺。
魏琳其實是她的高中老師。
那會兒魏琳也在一中任職,她高一帶的學生里就有秦陌,一帶就帶了兩年。
上學時期的秦陌,一頭簡潔的馬尾,整齊的校服,上進好學,文靜沉穩,成績還十分優秀,怕是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而魏琳也把秦陌當作好苗子來重點栽培,兩人的師生情誼一直延續到秦陌大學時期,都還經常聯系。
直到后面,秦陌實習又回了一中,兩人從師生變成同事,最后在工作的朝夕共處中又成為好友,這份關系也實在難得。
只可惜,后來因為魏琳離婚,女兒歸她,但那時她女兒又還小,學校離她家遠,如果要忙起來根本照顧不了。無奈之下,魏琳只能換了工作。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兩人的聯系變少,只不過去年年末偶遇了一次后,兩人才又聊上。
而這次魏琳約她出來要說的事,其實跟她提了很久。
就在半個月前,她女兒跟她吵了一架,兩個人都不肯讓步妥協,她女兒就一氣之下跟她出柜了。
魏琳觀念傳統,一時間自然接受不來,并且堅信她女兒只是單純要氣她還有此發言。現在她們關系又鬧僵著,兩人都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談事,魏琳這才想到把秦陌約出來,讓她當個中間人,借此機會也能跟她女兒聊聊。
說實話,秦陌對魏琳這個女兒還挺好奇的。
因為據她的描述,她女兒從小到大在各方面都很優秀,但偏偏離經叛道,剛上大學就瞞著魏琳弄了一大片的紋身,抽煙喝酒泡吧這些更是沒落下。
像這樣個性十足的小孩,秦陌不是沒見過,可她女兒雖然我行我素,但學業沒荒廢,甚至連拿了兩年的獎學金,還準備考研。
已經很難用單純的“好”或“壞”去評價,這樣的人,就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體。
....
“來晚了一會兒,沒等很久吧?”
這個點是晚高峰,沒出秦陌所料果然堵了,遲了十分鐘才到約定的西餐廳。
魏琳微笑跟她搖搖頭,“沒,我們也才到,點的牛排還沒上呢。”
說完,見秦陌看著她身旁的空位,又忙解釋了句:“哦,她上洗手間去了。”
秦陌拿起桌上的裝著檸檬水的玻璃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慢悠悠地勾笑道:“姐,其實你跟你女兒單獨談更好的,我跟她也不熟,說不了她什么。”
魏琳嘆氣,“唉,你不懂,這次要不是說來見你,給她聊聊以后工作的事,她根本就不會跟我出來。”
“還鬧脾氣呢?”
“是啊,一天天不讓人省心,上次跟我說以后絕對不結婚,直接找個女人過,沒把我給氣死.....你說說她,兩個女人能怎么過.....”
聞言,秦陌喝水的動作一頓,腦海中十分突兀地閃過一人,旋即才將杯中水飲盡,嘴角吊著幾分淡淡的笑意,沒回魏琳的話。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她了。
但只要一想起來,想起那夜,總要心亂一時。
就好比現在,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亂想而有了恍惚錯覺,不然.....
不然為什么,她總覺不遠處從過道徑直走來那人,看著那么像.....
不對,不是像。
秦陌的嘴角揚起的弧度一點點地消失,到最后猛吸一口氣,將唇線抿緊。
在那人走近前,她慌忙低頭,恨不得要把整張臉都貼近桌面才好。
她安慰自己,這種巧合的事絕對不可能。
這種概率好比今天出門買彩票中大獎,好比新聞看到的路邊突遇糞車爆炸......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可她越是這樣告訴自己,心里頭那股不安的預感卻愈發強烈。
直到她的余光瞥見那雙白色高幫帆布鞋在桌旁站定,甚至又越過魏琳身邊落座時,她的心徹底死了。
詭異的氣氛陡然升起。
秦陌依舊低頭,心跟擂鼓一般響。而不明真相地魏琳還在給她介紹著,“秦陌,這是我女兒,韓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