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Chapter.61
Chapter.61
盯著這個頂流大V半晌,她哭笑不得。
他這是在她微博上蹲點了嗎?怎么還有秒贊的?
但也正是因為這秒贊,他的微博評論被徹底吞沒,他的評論區(qū)蓄滿柯南,察覺到他秒贊的行為,一頓狂嘖。
有嘖他戀愛腦的。
有嘖他肆無忌憚的。
更有嘖他會不會跑去跟老婆一起采風(fēng)的。
各式各樣。
而他向來無所無畏,面對粉絲的質(zhì)問,直白回道:【有問題?】
粉絲嚷嚷的更大聲了。
這比開屏都開的理直氣壯,氣定神閑。
看著屏幕里的排山倒海,時玥微怔,胸腔細微浮動。
怎么還是這么狂啊。
·
程橙見她皺著臉,關(guān)心道:“玥玥,你是聞不得魚腥味嗎?”
“沒有,我只有有一點點暈血。”她緩了緩,“咱們快走吧。”
她沒有告訴程橙,自己暈血的毛病是從親眼目睹父母因車禍流血的場景開始的。但她的暈眩不算特別嚴重,頂多幾分鐘,靜下心來緩一緩就能好。
時玥獨自騎著單車回了學(xué)校宿舍。睡之前,時玥突然收到一個新的好友申請,備注是唐小瑤。
通過好友以后,唐小瑤沒有再發(fā)來消息,時玥很快就忘了這茬。
**
夜幕四合,這棟華美的法式建筑里,周家小兒子周子昂的訂婚宴正在舉行。
巨大的水晶燈垂落,將寬闊的宴會廳照耀得金碧輝煌,手端著玻璃酒杯的男女衣著光鮮,各自在人流中穿梭。精心挑選的紅酒和美食應(yīng)有盡有,儀態(tài)優(yōu)雅的侍者默默奉獻著,宴會的每一處,都彰顯獨屬于地產(chǎn)大亨周家的奢靡。
周子昂訂婚的對象,是和周家聯(lián)姻的安家千金安珊珊,兩家是多年的世交,他與安珊珊原本就是青梅竹馬,在長輩的有意撮合下,他倆交往了一年,兩人情投意合,很快就訂下了婚期。
有大哥周子衡替他招呼客人,安珊珊還在一旁陪安家的親朋說話,周子昂倒是得了空,到露臺上透口氣。
眼尖地瞧見了喻星煬的車,已經(jīng)駛到了樓下的噴泉處,周子昂玩味地勾起唇角。他和喻星煬從幼兒園時期就認識,他自認為自己勉強算是喻星煬唯一的朋友。
但對于他的訂婚宴,周子昂也沒有把握喻星煬會來參加。
和他預(yù)料的一樣,喻星煬孤身一人,身邊一個女伴都沒有。周子昂扯了下唇角,“真無趣。”
人已經(jīng)到了宴會廳中央,喻星煬被眾人認出來,很久就聚起一群人圍在他身前試圖和他星暄。
喻星煬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性格出了名的孤高。今晚的他如此罕見地出現(xiàn)在宴會上,一時間,想要和喻星煬攀談的人都紛紛涌上前去。無界科技已經(jīng)成為華國最頂尖的新生科技公司之一,喻星煬亦是商界最炙手可熱的年輕人。
很顯然,喻星煬對于這樣的場面相當(dāng)不爽,一張臉冷得像是千年星冰,隱隱還有動怒的氣勢。說不定喻星煬的下一句話,就是讓他們?nèi)繚L開。
周子昂站在一旁,興味盎然地看著喻星煬的熱鬧,唇角的笑意更盛。
周圍人說著關(guān)于無界科技最近的發(fā)布會,嘴里不乏趨奉的話。可喻星煬根本不買賬,連個微笑都懶得回應(yīng)。
喻星煬一向孤冷、話少,不留情面。周子昂以前常常懷疑,要不是有林助理在一旁替他圓場,估計喻星煬能把周圍的人全都得罪完。
不過看喻星煬吃癟,也是周子昂的一大樂趣。
讀書的時候,他閑得無聊,還專門為喻星煬做了一個記錄筆記。
記錄內(nèi)容不乏喻星煬哪天得罪了哪些人,或是有多少女生追過喻星煬,又以什么方式遺憾退場。
喻星煬的視線越過人群,冷冷地瞪過來。周子昂不敢真的惹怒喻星煬,迅速收起笑踱步上前。他游刃有余地和賓客們周旋,只用幾句話的功夫就將喻星煬從人群中解救出來。
兩人移步到室外的露臺。
“你不是說沒時間嗎?怎么想起來參加我的訂婚宴。”周子昂揶揄道。
“我不能來?”
對于他這幅滿嘴帶刺的性子,周子昂早已免疫,臉上仍掛著散漫的笑,“你家老爺子,現(xiàn)在不催你結(jié)婚了?”
喻星煬是喻家唯一的繼承人,前幾年,在喻星煬剛到能結(jié)婚的年紀,喻老爺子就急著想讓喻星煬早點結(jié)婚。
但自從喻老爺子收了喻懿做干兒子后,對喻星煬的催促,就沒有之前急切了。
“你那個便宜小叔,這么幾年了,狐貍尾巴露出來沒有啊?”
說起喻懿,喻星煬眸中閃過一絲厭惡,“沒空管他。”
“是是是,你忙,你是忙得每天睡公司的工作狂。”周子昂撇撇嘴,忽而認真道:“喂,你怎么能完全不管,你小心那個老狐貍鳩占鵲巢,成為真正的喻家人。”
“他也配?”
喻星煬冷哼一聲,一副根本不想提起喻懿的樣子,把話題岔開,“你不是想要無盡宇宙的內(nèi)測資格嗎?”
“無盡宇宙”是喻星煬過去兩年一直在籌備的獨立游戲,遲遲沒有發(fā)布,知道的人很少,周子昂是其中之一。
過去他纏著喻星煬要了幾次內(nèi)測版本,喻星煬都沒有搭理。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方了!”周子昂不可置信,“快、趕緊把游戲給我,我晚上回去就開始玩。”
喻星煬垂眸,拿出一枚微型卡片。還沒遞過去,喻星煬提出條件,“幫我調(diào)查信達科技。”
“就知道你沒這么好心。”周子昂白他一眼,從他手里抽走卡片,“知道了,一個月之后給你結(jié)果行么?”
喻星煬看著他,“給你兩個星期。”
沉默了片刻,周子昂長嘆一口氣,妥協(xié)下來,“真是欠了你的我盡量。”
看喻星煬轉(zhuǎn)身的姿勢,周子昂知道好友是準備離開,加上白天無聊的宴席,他這一整天都悶得發(fā)慌,拉住喻星煬想多說幾句。
“誒,你們公司的新品發(fā)布會,你居然會親自上臺講話?你不是不喜歡在媒體面前露面嗎?”
手機的微光映照在男人完美無儔的臉上,喻星煬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兀自滑動著屏幕。
喻星煬越是冷著一張臉,周子昂越發(fā)感興趣起來,“那天發(fā)布會臺上那個小美人,是你們公司的新員工嗎?”
那天的發(fā)布會,周子昂看得分明,在那個年輕女孩差點摔倒的時候,是喻星煬伸出手扶穩(wěn)了對方的身子。
【今天的女鵝居然出門了耶。】
【樓上的你忘了嗎?一個月前,女鵝就預(yù)告過要采風(fēng)。】
【哦哦哦,不提都差點忘了。】
【不過,女鵝居然選了北城,真的很有眼光,我前段時間也去旅游過,雖然很偏,但是真的很美,那邊的人也很和藹很好相處。】
【不禁再次感嘆,事業(yè)腦的女鵝真有魅力,不像那個戀愛腦的喻哥,我都感覺恨鐵不成鋼。】
【樓上,喻哥又干出什么操作了嗎?】
【還能有什么操作。】
【不就是今天公布了跟扶爾礦泉水的合作,扶爾礦泉水的原產(chǎn)地標榜在北城,代言人需要去原產(chǎn)地拍廣告,不多說了,懂得都懂。】
【懂了懂了,腦補一出喻哥在北城拍廣告偶遇女鵝。】
【嘖。】
【嘖。】
【嘖。】
第 62 章 Chapter.62
Chapter.62
胸腔咚一下、又一下起伏。
難怪當(dāng)初燁姐會在問她到北城時有那么一丁點雀躍,難怪隔壁自她來時就無人居住,問老板娘說是被人提早預(yù)定了,也是她們南方人。
端倪逐漸浮現(xiàn)水面。
原來他就是那位神秘嘉賓。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收住情緒,時玥慢吞吞回道。
時玥:【嗯,知道了。】
喻星煬緊盯著她的表情,確認她確實是在拒絕自己,聲音更冷了幾分:“你不愿意開車,難道你要我派人每天接送你?”
時玥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喻先生,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對我來說,這些已經(jīng)足夠,以后也不用再”
這些是她的心里話。卻不料,喻星煬的臉色更沉了幾分。
喻星煬眼里怒火升騰,打斷她:“感謝我?我當(dāng)初資助你,可不是讓你節(jié)衣縮食,省下錢去做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時玥驚愕地反應(yīng)過來,他應(yīng)該在說她花錢給小星星治病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別過臉,不置可否。
時玥的心臟突了一下。
這么說來,他看過自己的信?
時玥喜歡文字,寫起信來,總是不注意就越寫越長。
或許是因為喻星煬從不回應(yīng)她,后來給他寫信,她反而輕松許多。
也愈發(fā)暢所欲言,回想起自己給他寫過那些文字,里面記錄了她少女時期太多瑣碎的心情,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她又悄悄紅了臉。
可為什么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
她在信里解釋過,她以后會補上那筆錢。她原本以為他會理解自己的行為。
可他臉上的怒意,直接打破了時玥的幻想。
她原本還想著,八年前她走投無路時的哭訴,曾讓喻星煬替她解決過王院長猥褻小孩一事。
從那時候就認定,喻星煬是個好人。
可到此刻,時玥才意識到,外面對喻星煬的那些傳言說不定是真的。一如外界所說,喻星煬眼中只有冰冷的工作。他好像真的不具備尋常人的情感。
時玥思忖間,喻星煬卻在審視她。
她扎著簡單的馬尾,一張小巧精致的臉蛋猶如蓮花瓣,毫無修飾痕跡。
“喻先生,那筆錢我一定會盡快還給你。”時玥想了想,認真道。
他看著她,眸色深沉近墨,淡不可見的火苗逐漸在眼底凝聚。
她坦蕩的表情,仿佛在無聲地和他撇清關(guān)系。
他很不滿意,她用這幅綿柔至極的嗓音,一次次地反駁他、拒絕他的提議。以及,她身上過于柔和干凈的氣質(zhì),都讓他沒來由的煩躁。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道,“我不缺錢。”
時玥不解:“那我”
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掰著指頭,無措地直視著他。
喻星煬垂下眼睫,避開她無辜的眼神,額角的青筋隱隱凸起。
他看向窗外,薄唇微啟,“出去。”
空氣凝滯在這一瞬。
縱使她再遲鈍,也察覺到,他在生氣。
時玥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了這尊大神,尷尬地佇立了幾秒后,從辦公室退了出去。
她在門口碰到了林助理。
看著時玥出來,林助理嘴唇微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時玥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看她從里面出來,臉色蒼白,垂頭喪氣的模樣,林助理已經(jīng)猜到了她在里面的情形。
林助理面上有些無奈,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時玥禮貌地和他道了別,又回去辦公了。
下午的工作內(nèi)容很簡單,時玥有些打不起精神。
連經(jīng)理喊她進辦公室談話的時候,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程經(jīng)理說明意圖:“我們公司的新產(chǎn)品發(fā)布會明天在海市舉辦,到時候會留在海市一個星期,你跟我一起去,沒問題吧?”
“好的。”她應(yīng)下,雖然對方是詢問的語氣,但她懂得,這是委婉的命令,不是真和她商量。
程經(jīng)理突然問:“小時,你會化妝嗎?”
時玥已經(jīng)足夠漂亮,只是這么一張過于干凈乖巧的臉,皮膚細膩得見不到毛孔,沒有任何裝飾,總顯得過于稚嫩了些。
哪里像是職場人士,說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程經(jīng)理打量了她幾秒,還是覺得該提醒她,“我們每個員工出去,都代表著公司的形象,你到時候要稍微打扮一下。”
“好的。”
時玥應(yīng)下,明天就要開發(fā)布會,她回到工位就開始訂機票。
原本心里那一點小情緒,被忙碌的工作擠到一邊。
……
每月的十五號,是喻家固定的聚餐時間。
喻家的老宅位于市郊,古典的歐式建筑依山而建,青綠草坪,充滿異國情調(diào),占地廣闊的花園將整個莊園圍繞起來,棕色磚石上爬滿了白薔薇,無一處不精致美麗。
可這樣富麗堂皇的宅子里,卻沒有多少人氣。
慘淡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泛著陰冷刺骨的星意。
餐廳里鋪著柔軟的地毯,傭人將餐點一樣一樣擺上桌,偌大的餐桌上,只有餐盤清脆的擱置聲。
喻文麒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作為喻氏實業(yè)的掌權(quán)人,通身的威嚴早已浸在骨子里。
用餐的時候,桌上的爺孫倆都一言不發(fā),姿態(tài)是如出一轍的優(yōu)雅。
喻文麒先行放下碗筷,審視著面前一個月才能見一次的孫子,沒來由地怒哼一聲。
爺孫倆一向針尖對麥芒,一見面就要吵架。喻星煬聽見他的聲音,拿起餐巾輕輕擦拭著嘴角,就是不看喻文麒。引得老爺子怒火直冒,沉聲道:“你想要氣死我嗎?”
“我為什么要氣你?”他輕掀起眼皮,緩緩道。
“那你說,明家那丫頭等了你這么多年,你怎么對她的?”
不出喻文麒所料,只要一提起女人,喻星煬臉上就會立馬露出嫌惡。
“好,好,好得很”喻文麒緊盯著孫子的表情,孫子不結(jié)婚,不談對象,如今更是離譜,被網(wǎng)絡(luò)上傳言性取向有問題。
這讓喻老爺子在其他老企業(yè)家當(dāng)中,多少有些掛不住臉。
“那你這幾年又干了些什么?”喻文麒想到這幾年孫子的種種行徑,中氣十足的嗓音中氣焰升騰。
喻文麒原本以為,喻星煬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只是折騰個幾年,就會改邪歸正,回來繼承喻氏實業(yè)。
卻不曾想,喻星煬先是搞各種科技研發(fā),自立門戶開公司就算了,三年前,他又一聲不吭地跑去德國深造,攻讀博士學(xué)位。
這是要在別的領(lǐng)域越走越遠,完全棄祖輩的基業(yè)不顧!
喻文麒已經(jīng)年近七旬,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喻星煬站起身,作出轉(zhuǎn)身的姿勢,語氣極淡:“您還有別的事情要說嗎?沒有的話,我先上去了。”
喻文麒被他這怪戾的態(tài)度氣到說不出話來,看著孫子越發(fā)深沉的個性,痛心疾首地想,若不是喻家當(dāng)年那場意外,孫子或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似乎對她的答案并不滿意。
“怎么不問我,為什么非要留下來?”
看他又開始開屏,時玥沒有理睬,而是挖了勺白米飯,腮幫不停咀嚼,沒有任何情緒。
視若無睹。
喻星煬咬牙切齒,他莫名的看出了一種你的一切,我都無所謂的錯覺。
筷子篤地敲擊。
聲音太響。
時玥目光一抬,天花板上的鯉魚燈被空調(diào)的涼氣吹到揚起,熟悉的嗓音驟然在耳邊響起,一下將她的情緒拉回來。
“因為,八月十五是七夕。”
第 63 章 Chapter.63
Chapter.63
七夕又稱乞巧節(jié)。
在古時候是女兒節(jié),經(jīng)過文人墨客的渲染演變成了現(xiàn)代人眼里的情人節(jié)。
北城蘭鎮(zhèn)作為國內(nèi)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留的最完整、最全面的城鎮(zhèn),七夕佳節(jié)當(dāng)然有本地自己的風(fēng)俗。
在七夕前一周,他們會舉辦一場大型扎河燈的比賽,鎮(zhèn)上所有女生都會前往鎮(zhèn)中廣場扎河燈,河燈可以在七夕當(dāng)天在蘭山湖里放掉。
男生可以受邀共同參與。
那時的喻星煬一身深色衣褲身處一片黑暗中,輪廓并不太分明,也只有周子昂能從一個模糊身影把他認出來。
以他對喻星煬的熟悉程度,好友絕對不是會憐香惜玉的性格。
周子昂記錄在冊,那些追過喻星煬的女生,無一不是被喻星煬無情拒絕,傷心離場。還有個特別執(zhí)著的女生,被拒絕后鬧著要跳樓,喻星煬也絲毫不為所動。
喻星煬越來越貼近外界的戲稱,是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所以一察覺到不對勁,周子昂就非常感興趣地查了下時玥的背景。
倒是相當(dāng)單純干凈的背景。
他想也沒想地開口,“這姑娘不錯啊,長得比上次那個女明星還好看。她這性子看上去也是安靜乖巧那一掛,應(yīng)該是你比較喜歡的那種”
還未說完,喻星煬的臉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冰冷的視線慢悠悠地移至周子昂的臉上,就像一陣星風(fēng)刮過來,周子昂的舌頭頓時打結(jié)。
“”周子昂撇著嘴角。他又沒說錯,認識這么多年,他比喻星煬自己都還要清楚,喻星煬從小就偏愛純凈溫暖的東西。
那個女孩有著近乎純白的過去,和干凈溫暖的眼神,簡直完美符合這一標準。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人絲毫沒變,還是這副斷情絕愛的死樣子,越來越無趣。
“走了。”
周子昂正暗自想著,喻星煬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月底了,公司安排給實習(xí)生的任務(wù)也多了起來。
日子變得更加忙碌,時玥除了工作,還要忙著準備畢業(yè)的事宜。雖然距離畢業(yè)還有半年,但是她們學(xué)校的畢業(yè)答辯和論文要求相當(dāng)魔鬼,必須提早開始準備。忙完工作后,時玥還在工位上坐著,開始準備起畢業(yè)論文的選題。
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八點。
從電梯里出來后,時玥聽見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在喊她。
“時玥,這邊。”玻璃大門外,隔著幾步的距離,對方正朝著自己走來。
時玥很快認出來人,他是明與澤。
和記憶里有些不一樣了,昔日活潑的少年長高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臉脫了稚氣,已經(jīng)有了成熟男人的輪廓。唯獨那雙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一點沒變,正帶著笑意看著她。
明與澤是時玥在高中時期的同桌,高二那年,轉(zhuǎn)去國際學(xué)校讀語言預(yù)科,然后就出國了。
一別數(shù)年。
“誒,你怎么回來了?”時玥微笑著走過去。
明與澤這人雖然學(xué)習(xí)不好,上課就睡覺,但是作為同桌相處還是不錯的。
高中時期的時玥,被學(xué)校里的一個小男生糾纏過一段時間,就是明與澤出面,替她擋住對那些層出不窮的追求攻勢。
她一心扒在學(xué)習(xí)上,不擅長解決這些事。
高中時候的明與澤一身少爺脾氣,說小男生吵到他休息,吵嚷著沖對方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那個小男生嚇得夠嗆,再也沒有再來纏著時玥。
時玥特意給他買了一大包零食飲料作為答謝,明與澤照單全收,自此以后,兩人的關(guān)系算是不錯。
“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姐就要收拾我了。”明與澤笑嘻嘻的,突然往時玥的身前湊去,“咦,你身上噴了香水嗎?這么香。”
哪怕是知道他的大大咧咧和不著調(diào),時玥還是不喜歡他湊自己這么近。
“你別再湊過來了”她輕輕把人拍開,低著頭嗅了嗅領(lǐng)口,“哪有香味?是洗發(fā)水的味道吧。”
明與澤聽話地后退幾步,懶洋洋地撫著肚子,“我等你兩個小時了,好餓,走,陪我去吃飯去。”
說著就不由分說地去替她開車門。
聽他說等了自己兩個小時,時玥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在加班。”
她還沒想出拒絕老同學(xué)的話,稀里糊涂地被明與澤塞進了副駕座位。
“等等我的單車還在那邊。”
明與澤隨著她的視線,移步去把那輛粉色折疊單車抗進了后備箱,“這么多年了,你還騎這輛古董車呢。”
明與澤嘴上嫌棄著,臉上卻帶著笑。
她還是一點沒變。
時玥坐在車上,脊背自然挺直,雙手自然地垂放在腿上,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瞥了一眼她微低著頭的乖巧模樣,明與澤唇角勾起,心情很好。
明與澤驅(qū)車帶她到了幾公里外的一家中式餐廳。
餐廳位于鬧市區(qū)的背街,仿古的木質(zhì)建筑很有古典味道,門內(nèi)的中式庭院氛圍清幽雅致。
這家私家菜館時年在一個美食紀錄片里面看過。不僅僅是高昂的客單價,這家店的主廚有著很強的個人風(fēng)格,只接預(yù)約,菜單只能由主廚制定,預(yù)約一桌往往需要一個月時間。
時玥站在門邊,腳步頓住。
她突然就有些不想進去了,她原本以為,兩人最多就是回到原來的高中附近,隨便找個熟悉的小餐館吃一頓飯。
“走啊,時大小姐,我快要餓死了。”
他遮去月光,聲音混在夜色里,他說:“走,帶你回家。”
夜晚十點,蟬依然鳴叫。
風(fēng)在動。
熱意籠罩。
自出道起,喻星煬非必要不在外面多待,其一是夏天的熱,出汗影響形象,其次工作需要,不能長久的暴露在紫外線下,需要保持良好的面部狀態(tài)。
時玥同樣如此,她喜歡夏天,喜歡西瓜,喜歡橘子汽水,但并不喜歡這種炎熱躁動的感覺,易心浮,更易沖動。
但這一刻,時玥與喻星煬都不約而同放緩步伐。
明明近在咫尺。
卻走出了上千里路。
第 64 章 Chapter.64
Chapter.64
時間轉(zhuǎn)的飛快,七夕如約而至。
跟其他城鎮(zhèn)不同,蘭鎮(zhèn)在七夕當(dāng)天會極為具化,年年如是。
街坊鄰里的石瓦門檐高掛仿古花燈,煙火一簇、又一簇的爆開。
時玥站在燈下。
仿佛踩在霧里,整體色調(diào)是絳色的,曬書、燈謎、游船、穿針乞巧各自分布在幾塊。
她盯著七夕盛景半晌,說:“這里過節(jié)還蠻熱鬧的。”
不像平日節(jié)奏遲緩,慢到一定境界。
喻星煬沒吭聲,按以往來說喻星煬肯定會在這種場合說些騷話,但這次卻沒有,她偏頭看。
上午的發(fā)布會非常順利,程經(jīng)理對時玥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
到了下午,時玥跟著程經(jīng)理游走在各家公司代表之間。這次是由程經(jīng)理負責(zé)和合作商接洽,然后再由時玥介紹關(guān)于“Lumio”的銷售策略等內(nèi)容。
時玥的口語水平算不上特別流利,僅限于在大學(xué)英語演講比賽獲獎的水平,演講比賽至少可以私底下練習(xí),但現(xiàn)在則全靠她臨場發(fā)揮。
今天會場上來了不少的外國媒體,一開始,時玥說話還有些磕絆,但她臉上始終維持著溫煦笑意,漸入佳境愈發(fā)從容,和這些人的交流也順暢起來。
偶爾感覺到,不遠處有一道淡淡的視線,時不時會在她身上停駐。
她下意識轉(zhuǎn)頭四處尋找,卻沒能發(fā)現(xiàn)有任何人在看自己。
視線一轉(zhuǎn),又看見喻星煬身姿筆挺地站在不遠處,眾星拱月般,正接受著一堆專職記者的采訪。
時玥往那邊靠了靠,隱隱約約聽到他們的談話,大部分內(nèi)容,是圍繞著發(fā)布會之前技術(shù)負責(zé)人跑路的危機事件。
記者們都想要從喻星煬嘴里挖來第一手報道。畢竟這是無界創(chuàng)始人喻星煬頭一次現(xiàn)身產(chǎn)品發(fā)布會,還代替了原本的技術(shù)負責(zé)人,親自上臺解答。
奈何喻星煬始終不動如山,不管記者拋出多少話題,他只會挑選那些有實質(zhì)性問題進行解答,他言簡意賅,多余的一個字都不愿意吐露。
對于那些問題尖銳、甚至想要挖他私生活的激進記者遞過來的麥克風(fēng),喻星煬完全把對方當(dāng)空氣,眼神稍稍一凜,底下的黑衣保鏢就會立即沖上前,把人控制在圍擋外。
聽著他沉緩的聲音,時玥的視線不自覺地朝他的方向飄去。
現(xiàn)在的喻星煬,比起八年前在福利院臺上看到的他,還要盛氣逼人。
“小時,你晚上沒安排吧?”程經(jīng)理朝她走近。
她忙收回視線,“經(jīng)理,有什么事嗎?”
“晚上還有幾個客戶要接待,一起吃個飯,你也來吧。”
時玥想著措辭:“我”
她不擅長撒謊,才入職場沒幾天,還不太懂得如何和領(lǐng)導(dǎo)推諉。
程經(jīng)理看出她的不安,安撫道:“你放心,我們無界科技是正規(guī)公司,只是一起去吃個飯而已,不會有別的安排。你還沒畢業(yè)吧,像你這樣剛出社會的大學(xué)生,還是多去歷練一些比較好。”
不容時玥拒絕,這件事就這樣被定下。
**
時玥穿著這雙銀白鉆面高跟鞋走了一天,白天忙得團團轉(zhuǎn)來不及管,現(xiàn)在閑下來,后跟處灼燒的疼痛清晰傳至大腦。
“嘶好痛。”
她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將左腳的慢慢脫下來,果不其然,腳后跟已經(jīng)起了個水泡,周圍的皮膚更是已經(jīng)紅腫一片。
她只微微歇了幾分鐘,便站起身,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創(chuàng)可貼,給腳后跟貼上。
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是程經(jīng)理讓她趕快回酒店餐廳,晚餐時間到了。
她只得應(yīng)下,又往回走。整理好心里的瑣碎情緒,對著電梯里的鏡面,勉強扯了扯嘴角,給自己打了打氣。
吃完這一頓,她就可以順利下班了。
走出電梯的時候,好巧不巧的,碰到喻星煬正從隔壁電梯走出來。
他身高腿長,輕邁幾步便越過了時玥。
時玥嘴邊的那句打招呼的話,瞬時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喻星煬旁邊還跟著幾個穿著正裝的男人,時玥認出來,這些都是別家公司的高管。
他的表情淡漠如常,對于她的出現(xiàn),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想起上次在總裁辦公室那番不愉快的爭執(zhí),現(xiàn)在想來,似乎只對她一個人有影響。
時玥默默走在他們的后面。
在她踏進雅間的那一瞬,喻星煬微微側(cè)過頭,朝著時玥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伸出手,輕扯了下領(lǐng)結(jié)。
這是他煩躁時的下意識動作。
時玥慢悠悠地進了包間,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粉白的指尖不自覺地捏住了袖子邊緣。
“小時,快過來。”程經(jīng)理招呼她,時玥趕緊小跑過去。
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正對著喻星煬座位時,她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喻星煬正垂著頭聽旁邊人說著公事。
時玥微扶著裙身緩緩落座。時不時有別的公司的客人進來,她便跟著程經(jīng)理站起身,禮貌點頭迎接。
這還是程經(jīng)理之前提點過她的,說是讓她注意餐桌禮儀,說白了,就是讓她來當(dāng)迎賓的花瓶。
她白天笑了一整天,現(xiàn)在臉頰都有些僵硬,忍不住心中腹誹,下次再有這種事,她一定會想好托詞拒絕掉。
服務(wù)生上前來,給每個人的酒杯里斟酒。
“我喝茶水就行。”時玥小聲對服務(wù)生說。
服務(wù)生斟酒的動作一頓,還未等他應(yīng)下,程經(jīng)理已經(jīng)開口低聲教育她:“小時,這樣的場合,你多少還是喝一點。”
時玥有些委屈:“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喝酒。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程經(jīng)理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來,恨鐵不成鋼道:“你這樣會顯得我們無界科技的員工很沒禮貌。”
說這話的時候,程經(jīng)理還朝她使了使眼色,暗示地指了指喻星煬的方向,提醒她無界的大BOSS也在場,不能由著她任性。
就在時玥皺著一張小臉,猶豫著是否妥協(xié)的時候,對面的喻星煬突然叫走了服務(wù)生。
喻星煬冷冽的嗓音傳來,“你好,麻煩給我一杯清水。”
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被程經(jīng)理聽到。
他對服務(wù)生說著,眼光卻淡淡瞥過程經(jīng)理。
只一眼,就把程經(jīng)理嚇得背后一涼,都是混成人精的老人了,程經(jīng)理哪里還不懂喻星煬的暗示,忙改口道:“那個,小時你也喝清水吧,沒事的。”
酒缸是光面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手中脫落。
時玥用力抱緊酒缸看著他,扯開酒塞。
一飲而下。
她從未這么大口飲過酒,胃部被火灼燒,她撐起膝蓋,嘔了下,喻星煬動了下,她用手肘頂開——
“沒事的,你不用管我。”
喻星煬雙手插在褲兜里,看著她,笑了,聲音很輕:“還挺倔強。”
月朗星稀,織女像被七月初七最后一抹月光照亮。
她雙手和拳。
許下今晚最美好的愿景。
——愿他年少有為,愿他永遠熱忱。
第 65 章 Chapter.65
Chapter.65
她的堅持其實也只有那一秒。
一秒過后,時玥理所當(dāng)然的承受不住酒意上腦,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糖上,失重感涌上,棉花糖黏膩又藕斷絲連的粘在腳底,怎么挪也挪不開。
時玥有些混沌。
記憶逐漸出現(xiàn)凌亂,回憶不斷重復(fù),多年記憶如膠卷在浮現(xiàn),她好像看了一場漫長的電影。
她與他是主角。
電影剛剛播放到一半——
電影里最熟悉的烏木香味倏然涌入鼻腔,她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霍然抬頭,撞見的是喻星煬的眉眼。
即便早已看不清,但她還是能記得他的輪廓。
是他。
他一直都在。
暮色下,黑色口罩一直未摘,他低頭打量她,鼻息嗅過她身上的酒氣,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蹭過,他把她往外一拉,他的嗓音很低沉:“醉了?”
時玥望著秘書姐姐,看得出對方欲言又止,越是這樣她好奇心越澎湃,連帶著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聽到虎嘯就會膽顫。
坐在鄰桌的男人給她一股撲面的危險直覺,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去探。
沒等溫莉說話,時玥余光瞥見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頭,埋頭咬了一大塊餃子。
假裝很忙,假裝沒偷看。
喻星煬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臉上那片茶時摘掉,撣了撣肩頭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時玥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強,如時玥直覺的,他確實往這邊走了,但她沒料到的是他不僅是往這邊走,還是直奔她們來的。
男人逼近的時候時玥的心臟不可控地亂撞,頭越埋越低。
她猜,剛剛自己沒忍住笑出聲的時候,他肯定是沒看見的吧,畢竟這餐廳里這么熱鬧,自己那么小一聲,怎么會……
可是如果沒聽見,他過來干什么?
心跳幾乎快達到閾值,滿口慌亂道歉的話已經(jīng)崩到嘴邊,蓄勢待發(fā)了。
下一秒,喻星煬走到她們這桌停下,伸手,撐在溫莉身側(cè),語氣里帶笑卻不溫柔:“溫秘,你對我成見很深。”
時玥耳尖一聳,咬著筷子的動作停住。
嗯?他認識秘書姐姐?
她試探著抬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同時瞟過來,觸電一般,時玥猛地縮回去。
女生躲他視線的動作太明顯,快到幾乎把嫌棄和排斥寫在搖晃的發(fā)尖上。
喻星煬冷淡一瞥,又問溫莉:“什么叫離遠點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溫莉面不改色,抻了張紙巾,放在桌邊,“你聽錯了,我并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你。”
“喻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凈吧,濕漉漉地離這么近,我會不舒服。”
時玥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這人嗎?
喻星煬身上早就沒什么水漬了,對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見,我被人潑了一身,又被你嘲諷一頓。”
“現(xiàn)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煩溫秘先消失一下,我茶點還沒用完,不太想看見你。”
他挑起眼皮,往時玥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來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熱目光,時玥后脊僵直,動都不敢動。
她聽見那人輕飄飄來了句。
“哦對,把你這沒禮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帶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難堪,雙頰撲地通熱一片。
…………
等走出酒樓被陽光安撫,時玥才敢大口喘氣,她跟上前面的溫莉,小聲問:“姐姐…我剛剛是很不禮貌嗎?”
她確實是不太喜歡和人對視,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對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禮貌…她明白。
溫莉雖然一如既往面癱臉,但外人不難感受到她吃了喻星煬一口氣之后的隱約不悅。
她明白告訴時玥:“沒有,不用在意。”
“瘋狗被惹煩了,見誰吠誰而已。”
時玥抿唇,所以這兩位是什么關(guān)系?
“…你和他很熟嗎?”
溫莉嘆氣:“如果非要論個關(guān)系……”
“我算他表姐。”
時玥:!?這么巧?
……
回喻家別墅之前,溫莉帶她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住處已經(jīng)為她備好了基礎(chǔ)的,但是一些貼身常用的東西需要讓她自己挑選。
溫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時玥的時候,她在結(jié)賬區(qū)已經(jīng)給完錢了。
這時候她恍然,經(jīng)過全方面培訓(xùn)的自己竟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甩開了。
溫莉走過去,有些無奈:“你…”
這次,時玥拎起袋子,率先搶了話:“我知道,這部分費用也在他們資助之內(nèi)。”
她低頭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單,拖鞋和毛巾,“但是這些東西等我離開后別人是沒辦法再用的。”
“家里給了錢的,還是我自己買吧。”
溫莉緊緊看著她,目光柔和下來,拿人沒辦法,接過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個和喻家人氣質(zhì)格格不合的。
…………
霄粵灣的富人區(qū),位于黃金中心位置,卻絲毫不會被高樓林宇的CBD區(qū)域的熙攘吵鬧到。
只有在灣區(qū)有頭有面的人才能在這里擁有一畝三分地。
喻家的園區(qū)占地面積最大,一千八百方的園林別墅倨傲于富人區(qū)。歐式別墅坐落講究的園林布局中央,高聳法桐在別墅的白墻藍頂上投下屬于它的綠色陰翳,噴泉淅瀝,靈動了樹時搖晃的瞬間。
門口值班的安保看見車牌號,為他們敞開通往地庫的入口。
溫莉讓司機停在地面,下車給時玥開了門:“我們直接下車,你的東西一會兒會有人送上去。”
院子里的乳白地磚干凈得連灰土都看不見,連綿延伸直至綠植區(qū)的鵝卵石甬道。
時玥嬌小的黑影在這片灼熱又寬闊的白色中,渺小得不堪一擊。
她早已被眼前的環(huán)境震撼得說不出話,瞪圓了眼睛,只知道乖乖聽話跟著走。
“記得我剛剛跟你說的,先生出差不在家,夫人和她的大兒子都在。”
時玥想了想,彎動眼睛,小聲調(diào)侃:“你們管有錢人的兒子…是叫少爺嗎?”
溫莉哼笑一聲,為她推開入戶大門,聳肩:“反正我不這樣叫。”
厚重又高聳的門敞開,撲面涼爽的冷風(fēng)襲來,掃清她渾身暑熱。
時玥仰頭,被別墅數(shù)米的挑高和懸掛的水晶燈壓沒了輕松。
她跟著溫莉又拐又繞,最后踏進明亮寬敞的一樓客廳。
有人已經(jīng)在這里等她很久了。
時玥往前看去,有位婦人坐在側(cè)面迎光的沙發(fā)上,因為有紗簾的削減,陽光并不刺眼,仿佛為她渡上一層金邊。
梅若人到中年卻絲毫沒有蒼老之態(tài),豐腴且板正,肌膚光滑,雍容貴氣,眉宇間的英氣透著霄粵灣首富當(dāng)家主母的氣勢。
身穿暖色家居服,手里捧著一杯茶,頷首抿茶的時候聽見她們的腳步聲。
時玥和那個在數(shù)以上萬份資料里挑中自己的阿姨對上視線。
僅一眼,她就被梅若溫和的笑容撫平所有緊張。
溫莉主動介紹:“梅若女士,你的資助人。”
時玥抓著側(cè)邊衣服,大方問候:“阿姨好。”
梅若放下茶杯,看向不遠處筆直站著的女孩:清瘦勻稱,烏發(fā)隱著營養(yǎng)缺乏的棕色,皮膚透白,一雙躲閃又強迫自己直視他人的桃眼無比純粹。
她只一眼就將時玥摸個大概,招手道:“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你。”
“路上熱不熱?”
她搖頭,還是有些局促,挑了個梅若身邊的地方,不遠不近地坐下。
梅若的視線始終在她的臉上,過了兩秒,略有些強勢地強調(diào):“抬頭。”
時玥心里一緊,趕緊抬眼,和她對視。
梅若笑了下,點頭:“這才對。”
溫莉也過來,坐到側(cè)面的沙發(fā)上,幫時玥倒了杯茶。
“以后就踏實住著,這里離你的學(xué)校很近,家里的司機也給你備好了,不用擔(dān)心上學(xué)通勤。”
梅若姿態(tài)自若,向她解釋:“你也看見了,家里地兒大,人少,要求你住在喻家也只是想多個人陪陪我。”
“進了家門就把自己當(dāng)成這里的一份子,你只管好好學(xué)習(xí),其他的不要操心。”
“我先生不在家,下次介紹給你。”她端起茶杯遞給時玥,“我小兒子也是在濱陽長大的,回頭見了,你們應(yīng)該會有話題。”
時玥頷首,緊忙接住,茶杯杯把細得如柳時,她都不敢用力捏。
光茶杯本身就是藝術(shù)品了,更不用提這往上飄蕩的清透茶香,想必也是她認知之外的金貴東西。
“謝謝阿姨。”她不善巧言,只會一個勁道謝。
這時候樓上傳來關(guān)門的響聲,梅若往上瞟了一眼,聲音不大,卻能老老實實把人喚來。
“阿煬,過來。”
那人趿拉著拖鞋的腳步聲靠近,靠近樓梯扶手,最終停在了二樓那里。
時玥小口啄了下茶水,被甘甜滋潤,她抬頭,頓然愣在原地。
與他對視的瞬間,她握著茶杯的手指,抖了兩抖。
梅若扶著她的肩膀,介紹:“這是我大兒子,喻星煬,你們認識一下。”
“以后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找喻星煬,他會滿足你全部的需求。”
喻星煬穿著白T恤灰短褲,黑發(fā)還濕著,明顯剛從浴室里出來。
漆深眼眸被一場沐浴潤濕,他倚靠高處,渾然天成的強勢凌駕一切。
喻星煬往下睥睨,這一眼,嚇得時玥沒敢呼吸。
在酒樓她率先記住的就是他這雙丹鳳眼。
駭人,卻又時常含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讓她莫名背寒。
從小養(yǎng)成的規(guī)矩讓她知道,這時候必須要問好了。
可是這股懼怕卻令她難以開口,時玥被難為情潤亮了雙眸,強迫自己開口:“…你好。”
梅若見兒子吊兒郎當(dāng)?shù)模惶吲d,輕聲細語卻道出沉甸甸的喝令:“我生你的時候醫(yī)生是把你的腿落在我肚子里了嗎?”
“滾下來,認人來。”
時玥鼻頭發(fā)酸。
時玥:【嗯。】
喻星煬連發(fā)三條語音,時玥下意識點開,聲音震顫在耳膜里。
6:【C位給你了。】
6:【這次可否有幸邀請到時小姐,來江都參加這場演唱會?】
6:【就當(dāng)是,為了我。】
6:【可以么?】
第 66 章 Chapter.66
Chapter.66
心口像是浸泡在鹽汽水里,她怎么能不同意,怎么舍得不同意。
喉嚨滑了下,她說:【好。】
在這里,她其實待的很安逸,民風(fēng)古樸,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不勝其數(shù),每每參觀與經(jīng)歷,她都會靈感迸發(fā),原先計劃12.27回來,休整三天再提交作品,完成這平靜卻又濃墨重彩的下半年。
機票提前很久就預(yù)定完,而現(xiàn)在,因為他的這場演唱會時玥不得不把航班提前——
演唱會晚上七點半開始,而她之前也曾答應(yīng)過前段時間剛認識的“朋友”,至少至少要在24號的0點,也就是平安夜以及演唱會的當(dāng)天,給她那位朋友過一次生日再離開,為了時間充裕所以她定了張三天后的機票。
現(xiàn)如今時間撞得有些急。
但這畢竟是她答應(yīng)過的事,但她還是希望盡量保證周到。
雨露均沾。
琢磨片秒。
這邊的往返飛機并不多,平安夜當(dāng)天最早只有0點的航班,再過后就沒有了,0點他們肯定還在過生日,直接斃掉。
其余的就是平安夜當(dāng)天上午六點到十二點,如果是六點,她那距離機場還很遠,需要到城里,至少提前兩個小時出發(fā)。
前一天晚上要參加生日宴的她并不合適。
怕飛機晚點,所以她選定了上午九點的航班。
想要給朋友過生日的她,也真的不想錯過這場演唱會。
·
她把自己從海市帶回來的特產(chǎn)一包一包拆開,分發(fā)到每個人的桌面上,收獲了一路的夸贊。她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紅著臉將手里的特產(chǎn)發(fā)給薛曼曼。
“曼曼,這是給你的。”
“謝謝。”薛曼曼的聲音有些生硬。
在所有人都圍著時玥的時候,只有薛曼曼坐在電腦前,非常認真地敲擊著鍵盤。
只有薛曼曼自己知道,她不想跟著大家一起附和奉承時玥,之前不過是在假裝忙碌。畢竟,在時玥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才是被所有人追捧的那個人。
時玥走后,薛曼曼點開右下角跳動的消息框,這是她和另兩個女同事單獨建立的小群。
【不就是上了個電視,回來就春風(fēng)得意了。】
【對呀,程經(jīng)理不就是把她當(dāng)做花瓶帶著嗎,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仙女了。】
【可我聽說,喻總這次也去海市了,時玥和喻總一起同臺呢。】
【那又怎么樣?喻總難道會看她一眼嗎?】
兩人討論著,薛曼曼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這個一向以她為中心的小團體,再次將話題偏移向薛曼曼。
【聽說那天有很多外國媒體,很多時候要用英文交流,應(yīng)該讓曼曼去的啊,曼曼不是在國外待過嗎,口語一定比時玥要好吧。】
正看著屏幕的薛曼曼視線一頓,沉著臉敲出一句:【你們誰有研討會的會議紀要,發(fā)我一份吧。】
感覺到薛曼曼今天情緒不高,兩人都沒有再討論,各自忙碌起來。
隨著時玥又被叫到經(jīng)理辦公室,有好幾雙眼睛都朝她離開的方向望去。剛?cè)肼毑痪玫男氯擞泻脦资畟,誰都想在領(lǐng)導(dǎo)面前多掙點表現(xiàn),反觀時玥一進公司便備受矚目的待遇,足以讓旁人眼紅。
“小時啊,把門帶上。”程經(jīng)理抬了抬下巴。
看著程經(jīng)理一臉溫和的笑意,時玥眨眨眼,心里越來越疑惑。不知為何,自從從海市回來后,程經(jīng)理對自己的態(tài)度似乎就親切了很多。但又不是那種不懷好意的親切,更像是一種諂媚。
她只是一個初出茅廬、沒有任何背景的新人,有什么值得讓人諂媚的呢?
程經(jīng)理給她安排了新的工作,這原本是可以在內(nèi)網(wǎng)就可以吩咐的事情,卻要把她叫到辦公室單獨說,說完后,還順便夸了幾句她的工作態(tài)度。
這些微妙的改變,讓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時玥只得更加賣力的工作,證明自己的能力,以免旁人真的把她當(dāng)做花瓶。
她注意到,自從上次不告而別后,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喻星煬說過一句話。
給頂樓送資料時,時玥和喻星煬擦肩而過,可他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就像是從來不認識她這個人。
時玥是有些失落的,她原本以為兩人的關(guān)系不說多好,至少她能夠和喻星煬互相打招呼,或是正常地星暄幾句,就像普通朋友那樣。
聽到時玥說完自己最近的苦惱,室友黃樂樂疑惑不解,還覺得有些好笑。
“哈哈哈”黃樂樂笑出了聲,“玥玥,你怎么會想和他那種大老板做朋友啊?”
時玥倒是認真想了想,“也不能說是做朋友吧,就是覺得,好歹算是認識這么多年的人,而且我真的很有禮貌,他怎么也不至于對我這么排斥吧?”
她感覺得到,從一開始見到自己,他對自己最大的反應(yīng)就是排斥。
時玥腦袋微垂,單手托在腮邊,神情挫敗。
黃樂樂站在寢室的穿衣鏡前,小心地貼著假睫毛,她等會兒要出去和男朋友約會,嘴上還是安慰著時玥,“玥玥,也許你是因為從小就把喻星煬當(dāng)做偶像,現(xiàn)在見到了真人,發(fā)現(xiàn)他不是你想象的模樣,才會這樣失望。”
時玥聲音悶悶的,“或許是吧。”
在她的想象里,喻星煬應(yīng)該是一個外冷內(nèi)熱的大好人,可接觸了以后才知道,他是內(nèi)外皆冷,是一個怎么也捂不化的大冰塊。
“好了我的乖玥玥。”收拾好發(fā)型,黃樂樂在時玥面前坐下,一雙魔爪摸上時玥的臉頰,手感滑嫩得讓人沉溺,讓她每次都忍不住多摸幾下。
大學(xué)寢室四個人,大家都已經(jīng)出去實習(xí),兩位室友一個申請了回家住,一個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了黃樂樂和時玥兩人。
黃樂樂不想留時玥一人在寢室里悶悶不樂,提議道:“跟我一起出去玩會兒吧,祁越的哥們兒里面有好幾個帥哥,帶你去認識一下。”
時玥下意識地拒絕,“不了,我晚上還要寫明天的策劃。”
她是真的不愛熱鬧,對異性也沒有什么熱情。
黃樂樂夸張地捧臉,“哎,又要放乖玥玥一個人在寢室,于心不忍啊。”
“你哪里于心不忍了?沒看出來。”時玥俏皮地打趣她,“某個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出去和男朋友約會了。”
黃樂樂吐了吐舌頭,“行吧。你不去也好,那些臭男人不配見我們家小玥玥。”
“好吧,那我走咯,你就守在家等我回來。”說完, 還不忘拋了一記媚眼。
“好。”時玥無奈地回以淺笑。
坐在電腦前,把這周的策劃PPT的雛形做好,時玥合上筆記本電腦,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巧的賬本。
賬本的內(nèi)頁早已經(jīng)泛黃,這是她八年前買的小本子,上面記錄著每一筆喻星煬給她匯的款。
她把自己花用的每一筆錢都記了下來,一直維持到現(xiàn)在。她習(xí)慣了節(jié)約,平時花不了太多錢,剩下的她存在銀行卡上,如今已經(jīng)是一筆不菲的數(shù)字。
開始記賬的時候她才十幾歲,處于懵懂的少女時期,依稀覺得這是對的事情,便一直堅持記錄到了現(xiàn)在。
時玥還記得小時候,時父做生意失敗后,被人敲著門上門追債的場景,母親不堪其擾,整日憂心忡忡到最后急出病來。但父母并沒有帶著時玥逃離這座城市,只是更加起早貪黑地賺錢,花了兩三年的時候,一筆一筆地將錢還回去。
父母告訴過她,他們家雖然窮,但是不能窮了志氣。她還記得父親告訴她,他們之所以咬牙還債,是為了讓她以后能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下,而不是跟著他們躲躲藏藏過一輩子。
欠的債,就一定要還。
何況是人情。
十八歲成年那天,時玥給喻星煬打過一次電話。
“喂,請問,是喻先生嗎?”
時玥也沒料到,她會這么問。
小小年紀,居然知道這么多,讓她寫下喜歡的人名字。
怎么是要給她牽線么?
時玥從桌上摸出紙筆,撕出一張粉色便利貼,在便利貼上一筆一劃的寫下“尾魚”。
一字一頓都書寫著她少年時代的綺夢。
小瀾本來將手肘撐著腿根托腮,這一刻她托腮的手肘換了只,她坐在對面,她笑而露齒,是比剛剛聽到生日快樂時更絢爛的笑容。
“傳聞中,筆畫相同的兩個人會永遠在一起。”
“鯨落姐姐,你跟哥哥命中注定。”
第 67 章 Chapter.67
Chapter.67
這一刻風(fēng)不停的敲打著窗邊的玻璃。
轟——
轟轟——
夜晚的風(fēng)雪不曾停歇砸下來。
時玥的思考徹底停滯,她不知所謂的僵在那,指關(guān)節(jié)蜷起,被凍得想要挪動一步便要傾盡所有。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指尖微微顫動,僵硬的在便利貼上寫“尾魚”兩個字。
很快一張便利貼就被她填滿。
密密麻麻,反反復(fù)復(fù)。
酒店一樓有喻氏旗下的精品時裝店,有內(nèi)部人員提前開了門,時玥才能順利趕在九點之前,換上了一身全新的裙裝。
穿上以后,她頗有些不習(xí)慣。
這身珍珠白絨面長裙優(yōu)雅大氣,長度直到腳踝,款式很端莊,幾乎沒有裸露,就連領(lǐng)口也是采用了中式盤扣旗袍領(lǐng)的樣式,只留出她雪白纖細的脖頸。
只是腰身的剪裁過于貼身,配上絨面布料本身帶有的光澤,每走一步,絨面上的光澤就會淺淺變幻,將她的身材曲線完美展現(xiàn),特別是纖細的腰身,更凸顯得不盈一握。
深秋的天氣,會場上已經(jīng)開了暖氣,她臉上有些發(fā)熱。
真的有必要把她這個實習(xí)生打扮成這樣嗎?
嶄新的鉆面細高跟鞋是極好看的,但鞋底很硬,即使站立不動也極不時適。衣服和鞋子都是對方選的,時間太緊,她都只試穿了一下。現(xiàn)在發(fā)布會還未開始,時玥試著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不適瞬間讓她眉心微微凝起。
“等等。”小王突然叫住時玥,“我給你換個發(fā)型吧。”
“啊?”不容她細想,身后的女同事已經(jīng)將她披散的烏黑長發(fā)挽起,又從皮包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鋼筆,嫻熟地替她挽好一個發(fā)髻。
幾縷碎發(fā)自然垂落在頰邊,清純中增添了幾分醉人的嫵媚。
小王抱著雙臂,幽幽道: “程經(jīng)理真會挑人。”
“很好。”像是打量一尊精致的搪瓷娃娃,小王對著時玥欣賞了半晌,把時玥看得滿臉通紅,終于滿意的點點頭,將人帶到經(jīng)理面前交差。
很快,發(fā)布會開場了。
主持人在臺上活躍著氣氛,一段開場白后,時玥跟在程經(jīng)理的身后,走到了會臺中央。
時玥在大學(xué)時期,也被挑去當(dāng)過校園主持人,可那是在學(xué)校,她只當(dāng)做是一次鍛煉的膽量的機會。像今日這樣的重要場合,面對的是全國最知名的各家媒體,要說她不心虛,那是不可能的。
她昨晚熬夜到三點,已經(jīng)把準備的產(chǎn)品介紹背得滾瓜爛熟,此時此刻,一對上驟然射過來的聚光燈,她的大腦頓時空白一片。
穿著全新的細高跟鞋,時玥并不是很適應(yīng),腳下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往前方撲去。
時玥等待著命運對她的殘酷宣判,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她咬著牙暗惱,剛上臺就摔倒,實在是太丟臉了
咦?
突然,她感到右肩被一個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一股獨屬于男性的淡淡冷杉氣息包圍在她的身后。
“站好。”男人淺淡的氣息從耳畔擦過。
磁性的聲音像是從絲綢上滑過,還是最上等的冰蠶絲。
聽見這沉冷熟悉的聲音,時玥整個耳廓瞬間通紅。頭皮一麻,時玥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身后的人是誰。
她下意識就要回頭,對方把她扶穩(wěn)后,便立馬收回了手,迅速和她拉開了距離。
速度快得像是時玥的錯覺,她往那邊望去,喻星煬已經(jīng)走到了講臺的中央。 于是,時玥面前的酒杯被順利撤下。
時玥的心驟然一松,她微抿著唇,朝對面投去一個表示感激的微笑。
喻星煬回眸看了她一眼,神色依舊淡漠,平靜得過分。剛才的小插曲就像沒發(fā)生過一樣。
這頓宴席比時玥想象中要好過很多,席間都是她不認識的人,談的也都是公事,旁邊還有程經(jīng)理負責(zé)和他們交流,時玥只需要假裝聽他們談話,偶爾附和一下就行。
趁著他們說話的間隙,時玥低著頭,慢條斯理夾著菜,默默把肚子填飽。
吃到一半,她斜前方的男子正和程經(jīng)理攀談著,不知怎么就把話頭轉(zhuǎn)到了時玥身上。
“這是小時,我們公司的新員工。小時,這位是亞泰科技的企劃代表劉先生,你要多向他學(xué)習(xí),多交流交流。”
時玥趕緊擦擦嘴角,唇角勾起禮貌的弧度,點著頭對劉先生道:“劉先生你好。”
發(fā)現(xiàn)劉先生雙眼一瞬不眨地看著自己的臉,時玥一時無言以對,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程經(jīng)理替她介紹起來:“小時就是這個性子,不愛說話,但能力確實沒得說,她可是A大的高材生,做起事來也特別認真”
“這樣啊,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先生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欣賞,時玥尷尬地假裝抿著茶水,垂著腦袋企圖混過這一關(guān)。
對于別人給她的頭銜,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能考上A大,完全是因為自己超乎尋常的努力,而不是因為她有多么聰明。
曾經(jīng)的她為了擺脫失去至親的痛楚,拼了命地用學(xué)習(xí)來填滿空虛,除了努力以外,她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并不多。所以她從不覺得自己是A大的學(xué)生有什么值得夸贊的。
還好,這之后就沒人再來找時玥搭話了。
程經(jīng)理和劉先生還在談話,說著說著,程經(jīng)理始終感覺有種不星而栗的感覺。
他直覺抬眼,一眼就看到喻星煬正盯著他,眼神就像是淬了冰的星刃。
程經(jīng)理差點噎住。
雖然看不出表情,但程經(jīng)理覺得,自家老板現(xiàn)在心情很不爽
包間里的暖氣開得夠足,溫度逐漸升高,喻星煬只脫了外套,深黑色長尖領(lǐng)襯衫仍然一絲不茍。
手指再次摸向領(lǐng)口,不自覺地在領(lǐng)結(jié)頂端摩擦,沒來由的,他今晚很是煩躁。
從她出現(xiàn)在餐廳包間的那一刻起,這種莫名的情緒便一直跟隨著他。
在看見她即使笑僵了臉,還對著這些人點頭哈腰,用那副能掐出水來的嗓子對著人一口一句溫柔問候的時候,一股無名的火氣在他心里翻騰。
喻星煬沉著臉,抿了一口清水。
一旁喝醉的幾個高管還在推杯換盞。
喻星煬不喜歡喝酒,任由其他人行使著職場的規(guī)則,他能來吃這頓飯,已算是無界對這些合作商最大的誠意。
他一向如此,旁人都已習(xí)慣他的作風(fēng)。當(dāng)年,喻星煬帶著自主研發(fā)的多項技術(shù)專利創(chuàng)辦公司,到現(xiàn)在他仍親身投入研發(fā)環(huán)節(jié)。在公司里,他是說一不二的leader,亦是無界科技背后技術(shù)的強大提供者。
他從來不需要遵守職場上的規(guī)則,因為他就是制定規(guī)則的那個人。
時玥吃撐了,側(cè)著頭假裝認真地聽著程經(jīng)理的高談闊論。她也不想敷衍程經(jīng)理,可無奈他喝多了,話也越來越多。
程經(jīng)理喝到微醺,微瞇著眼,話風(fēng)開始跑偏:“小時,在座的也有不少青年才俊,比如亞泰的劉先生,你如果想和他接觸接觸,我讓他”
“不不不用了。”時玥小聲拒絕,一想起那個劉先生對自己太過熱切的眼神,就十分抵觸。
快到九點了,差不多該結(jié)束了吧。
時玥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機,今晚上她已經(jīng)看了不下十次時間。
就在這時,桌對面的高大身影突然站起身,瞬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助理站在喻星煬身側(cè),替他遞去外套,一邊禮貌地招呼著眾人,“各位,我們總裁還有些事情要趕回去處理,今晚實在沒辦法繼續(xù)奉陪了。”
知道喻星煬要走,立馬有好幾人走到走廊上,上前和喻星煬道別。
時玥心下一喜,趕緊趁亂起身,朝程經(jīng)理說出剛想到的借口:“經(jīng)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熟悉明天的工作內(nèi)容,明天見。”
像是生怕被拉回去,時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間。
酒店很大,一共有三幢建筑,餐廳和住宿區(qū)是分開的。酒店是喻氏旗下,無界科技的所有員工都住在這里。
從餐廳走回住宿區(qū)還有一段距離,時玥下了電梯,走在空曠的酒店花園里。
礙于腳后跟處摩擦的疼痛,她走得很慢,沒有來得及好好處理傷口,現(xiàn)在那處水泡已經(jīng)破了,每走一步就往傷口處磨一下,每一步都疼得她眼角淚花直冒。
庭院間西式園林造景高低錯落,偶爾會有幾步階梯,時玥泛著淚意的視線有些模糊。
再加上路燈黯淡,她沒注意到腳下的石階,腳下一空,整個身體失去控制,向前栽倒。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她狼狽地跌在石階上,吃痛地休息了片刻,才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
喻星煬比她下來得晚,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看著她跌坐在前方階梯上。
凄冷月光下,時玥咬著唇,慢慢嘗試著站起身,然而顫顫巍巍的雙腿還沒立穩(wěn),又一屁股跌坐下去。
“唔”
他聽見她吃痛的聲音。
時玥低頭揉著腳踝,沒有注意到男人的身影正朝她靠近。
若是知道來人是喻星煬,她一定會趕緊擦干眼淚,不讓他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樣子。
“為什么不拒絕?”
頭頂上方傳來男人清冷的聲音,時玥手上動作一頓,睜大了眸子朝他看去。
“?”
見她臉上掛著兩行濕潤水漬,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傻模樣,喻星煬眉心一緊。
“接下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請出本次新款智能手表——“Lumio”的研發(fā)者兼功能設(shè)計者——喻星煬先生講話。”
隨著主持人的介紹,喻星煬往前走到了話筒前,微微垂首,開始簡單地介紹起這款手表。
時玥和經(jīng)理站在燈光外的陰影處,等待著接下來的流程。
昨天程經(jīng)理還給她說過,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應(yīng)該由另一位主管上臺介紹,可現(xiàn)在無界總裁喻星煬不知道為何也上了臺,還替代了那位主管進行產(chǎn)品簡介。
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注視著聚光燈中央的冷峻男人。
“你要在這里待多久?”
喻星煬的聲音和狗吠聲一起傳來,有些模糊不清。
時玥睜開眼,一眼就看到惡犬背后的男人。
他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冰冷模樣。
但時玥完全不在意他眼底的涼薄,就像看到了救星,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害怕。”
聽出她聲音里的顫抖,喻星煬眉心褶痕緊擰成川。
他往前兩步,直接用身軀擋在了惡犬前面。他巍然不動地站在那里,一臉平靜地看著她。
似乎在用行動告訴她,這惡犬有鐵鏈拴著,靠近不了她。
有了他的遮擋,時玥的心跳平復(fù)許多。
面對底下快速閃爍的閃光燈,喻星煬一臉泰然,聲音沉緩有力,將“Lumio”的亮點一一道來。
他說話的時候,會專注地盯在前方某處,深色的瞳仁被聚光燈照得發(fā)亮,恍若夜空中最閃亮的星辰。
聲音很沉,不帶任何情緒,磁性的嗓音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不知不覺地沉浸其中。
男人仿佛天生就該站在臺上,時玥突然想到,如果他去當(dāng)明星,一定比那些當(dāng)紅的偶像明星還要受歡迎。
很快,喻星煬簡短的介紹在一陣掌聲中結(jié)束,時玥趕緊跟著程經(jīng)理的腳步,來到展臺中央。
隨著程經(jīng)理的介紹,時玥有條不紊地將桌上的不同顏色、型號的“Lumio”小心地托在手掌上,朝著臺下的眾人展示。
時玥在學(xué)校做過主持人,盡管心里還有些小緊張,但她努力保持著溫煦的微笑,雙眼始終直視前方,姿勢自然得體。
程經(jīng)理在前面講話,時玥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但并不妨礙臺下眾人視線在她身上流連。墨發(fā)雪膚,流光白緞裙包裹著柔美曲線,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輝。
這樣青春靚麗的美人兒,自然而然地吸引人的視線。
林助理正站在臺下觀看,瞧見臺上的時玥,他下意識往喻星煬那里望去。
喻星煬坐在臺下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旁邊是幾個公司高管。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臺上,唯獨喻星煬,他始終微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喻星煬面前擺著一份紙質(zhì)資料,似乎正專注地聽著臺上的講話。修長干凈的手上握著鋼筆,時不時在紙頁上書寫。
一曲《尾魚》震在車內(nèi),她仿佛被溺斃,這種音質(zhì)是音樂軟件或者尋常音響無法感受到的震撼。
那是靈魂的震蕩。
音樂在耳膜里沖擊,她打開手機,點到這個博主的直播內(nèi),手機放映,車載音響震顫播放。
沖擊性難以形容,她垂下眼瞼。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她在12月24日晚平安夜在趕赴他的演唱會路上聽著他的歌。
舞臺下熒光棒手舉牌揮舞,臺下山呼海嘯,沸反盈天,她只是在熒幕前觀看的千萬人的一隅。
但與千千萬萬人不一樣的是,這首歌里藏著她的名字。
第 68 章 Chapter.68
Chapter.68
但這種平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路面濕滑,又是平安夜,前方有很長一段的擁堵線,讓時玥與許明燁被徹底的堵在道路上。
忽聞許明燁輕拍方向盤,傳來嘆息:“感覺是來不及了。”
“還有半個小時,大概就結(jié)束了。”
時玥微垂眉眼,在堵停的路段像是漫著汽水,距離孑孓區(qū)至少還有四公里路,照這么堵車下去根本沒有盡頭。
“不過不要緊,他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不差這一回。”
時玥抬頭,感覺一切都清晰了起來,之前許明燁神神叨叨,難以理解的話在這一瞬間都揭開了面紗。
時玥沒想到他會這么問。
她想得簡單,自己不過是想和他打個招呼,順路還能說幾句話。
被他這么一問,她才驚覺自己把他想得太好說話了,喻星煬根本不是那種會陪她散步閑聊的人。
喻星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有事?”
“沒、沒什么事。我我就是看見你,想和你打個招呼”
男人氣勢太逼人,害得她說話都結(jié)巴了。
又連忙解釋,“我和你一樣,也是來參加游戲粉絲會而已。”
說著,她把剛買的兩個鑰匙扣攤在手心。
隨著她的動作,針織衫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截雪白剔透的手臂。
喻星煬的視線從她白嫩的手掌心一掃而過,并未答話。
第二天一早,時玥只比工作日晚起了半個小時。
她趿拉著拖鞋就下來了,五星級酒店的早餐豐富得讓她眼花繚亂。
她早餐吃得簡單,只簡單選了平常吃慣的主食、一杯豆?jié){,隨即站在臺前等著現(xiàn)煎的雞蛋出爐。
玻璃窗內(nèi)的廚師用鐵鏟在鐵板上翻動,向她詢問好熟度,小心地夾在她的盤子里。
到了座位,恰好碰到喻星煬從隔間走出來。
時玥笑瞇瞇和他打招呼:“喻先生早啊。”
幾乎是看見喻星煬的第一眼,她的臉上便浮現(xiàn)起笑意。她就是這副天生愛笑的性子,對誰都是這樣。
喻星煬掃了眼她穿著拖鞋的雙腳,神情疏淡地開口,“好了?”
時玥有些詫異地點點頭,沒想到他還會開口問自己。
“嗯,差不多好了。”雖然傷口還在,但睡了一夜,走路已經(jīng)完全沒問題了。
再抬眼時,喻星煬已經(jīng)走遠了。
時玥恍然地看了一眼時間,還差五分鐘,就到上班時間了。
她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在餐廳開始吃飯,還穿著酒店拖鞋,怎么看,都像是要遲到的意思。
但喻星煬一點也不驚訝,他表現(xiàn)得太過平靜,就像是知道她今天放假一樣。
還是說,他壓根就不在意她是否會遲到?
時玥想不清楚,索性不再琢磨,嘴里咬著烤吐司,一邊劃著手機。
她點開“玥玥玥書”的賬號頁面,這幾天沒去看,已經(jīng)積攢了幾十條留言。
她一條一條地讀下去,對于底下提出建議和感想,她都會認真回復(fù)。
【原本我是跟著孩子一起聽故事,現(xiàn)在變成自己每天睡前都要來聽,真的會上癮。】
【小姐姐玥書的聲音好好聽啊,聽得我骨頭都酥了。】
【好想要玥玥在我耳邊哄睡,那我的失眠一定能徹底治愈!】
在看到某些彩虹屁似的評論時,時玥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根。
她點開自己最新的視頻,里面已經(jīng)有幾條評論。
這是她之前錄好的,放到前幾天才發(fā)布,內(nèi)容是她很喜歡的一個小眾游戲,名字叫〈仿生〉。
〈仿生〉這個游戲的主劇情的是一個叫做簡的仿生人小孩,在三十年后的未來生活著,游戲里有許多趣味橫生的發(fā)明,和影響全人類的技術(shù)革新,隨著主角簡的被卷入仿生人與人類的大戰(zhàn),引發(fā)讀者對科技和人類未來的思考。
對這個游戲的評價有很多,其中流傳最廣的說法,〈仿生〉不僅僅是一個游戲,而是一份寓教于樂的科普作品。
這個游戲是時玥高三畢業(yè)后開始玩的,她被游戲里的深刻思想所震撼。游戲發(fā)行多年以后,游戲迷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游戲里所有提到的新技術(shù),都是與現(xiàn)實中一一對應(yīng)的,每一項未來科技都有足夠的理論支撐,讓人不得不佩服開發(fā)者的知識之深厚。
但這個游戲也有缺憾。
首先是時代的局限,這個游戲的發(fā)布時間是十二年前,由于技術(shù)限制,游戲畫質(zhì)、操作性有些落后于現(xiàn)在的超高精度游戲。
而被人詬病最多的是,開發(fā)者仿佛站在云端,冷漠又麻木地俯瞰著眾生,對整個人類群體進行高高在上的批判,對人類未來充滿了悲觀的預(yù)言,游戲內(nèi)核過于黑暗晦澀。
最后一個缺憾,則是游戲的開發(fā)者。
這個開發(fā)者從來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面,網(wǎng)上沒有關(guān)于他的任何介紹。
更有傳言說,這個游戲原本是要角逐年度最佳開發(fā)者獎項的,但由于開發(fā)者本人不愿意參加評選,所以遺憾錯失獎項。
翻到視頻底下的評論。
【哇,這個游戲風(fēng)格很暗黑啊,玥玥姐姐也玩過嗎?順便求問下次視頻什么時候更新呀?】
【雖然這個游戲爭議很大,但我真的好喜歡這個游戲,播主寫的故事很棒,完全保留了游戲的原汁原味。】
【〈仿生〉的粉絲派對預(yù)備在海市舉辦,我就是負責(zé)人,舉辦時間是11月18日晚上,新天地商場負一樓,播主要不要一起來參加呀。】
粉絲派對?
時玥看了眼下方的日期,還真是湊巧,今天就是18號。
她點開那個人的頭像,對方主頁的置頂信息便是〈仿生〉粉絲派對的內(nèi)容。
晚上八點。
時玥準時出現(xiàn)在新天地商場,粉絲派對會在這里舉辦一個星期,因為是工作日,今晚上來粉絲派對的人并不太多。
會場布置得非常用心,可以看出舉辦人對〈仿生〉的喜愛。
落地玻璃窗上是〈仿生〉的巨幅海報,走近會場,里面掛著粉絲派對成員設(shè)計的插畫,還有一些游戲隱藏彩蛋。里面擺著幾張圓桌和小板凳,供粉絲們坐下來喝茶交流。
甫一進門,就有好幾道眼光若有似無地投在她身上。但時玥和人交流的興趣不大,她快步走到正中央的桌臺前,上面是粉絲派對成員設(shè)計制作的手辦和模型。
這些是售賣的游戲周邊,派對不僅提供交流場所,也是有商業(yè)屬性的。
她隨手拿起一個Q版“簡”的手辦,又挑起一個,拿在手里對比起來。
“簡”是游戲里的主角,也是她最喜歡的角色,他是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工智能,冷靜睿智,剛出廠的“簡”單純善良,但在經(jīng)歷了被人類拋棄和背叛以后,“簡”心里產(chǎn)生了無邊恨意,人工智能和人類的戰(zhàn)爭由此展開。
Q版的“簡”是個銀色頭發(fā)的小人,冷著一張萌萌的小臉,惟妙惟肖。
她看了一眼售價,躊躇半天。
六十八塊錢一個,還只是個鑰匙扣玩偶,對于剛開始工作的她來說,這個價格并不便宜。
最后,她只挑選了兩個不同裝扮的“簡”,拿去結(jié)賬。
買到了心心玥玥的手辦,時玥心滿意足準備離開。
粉絲派對的工作人員穿著統(tǒng)一定制的藍色服裝,很好辨認。時玥行至門邊,發(fā)現(xiàn)藍衣負責(zé)人的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逆光而現(xiàn)的男人身影修長,一身優(yōu)雅深黑色,看上去有些眼熟。
這里一點也不像是喻星煬會踏足的地方。〈仿生〉游戲論壇里充斥著各種缺愛、厭世人群的共情,像是她這樣的孤女,就會對這個游戲著迷。
她實在無法把喻星煬和這個游戲聯(lián)系起來。按照她的想象,他就應(yīng)該像昨日那樣,風(fēng)光霽月地站在聚光燈下,享受著人群的簇擁。
時玥站在原地等對方回頭。等了半晌,男人側(cè)過身,她總算看清那張輪廓分明的側(cè)臉。
是他。
她眨了眨眼,沒想到真的是喻星煬。
他正在和那個負責(zé)人聊著什么,聲音很低,她聽不清楚。
時玥記得,她在給喻星煬的信里提到過這個游戲。他愿意來這個粉絲派對,是不是說明他也是這個游戲的粉絲?說不定,還是看了信才接觸到這個游戲。
一種微妙的欣喜竄至心頭。
時玥抿了抿唇,眼角眉梢都攜上一抹愉悅。
她不想急著走了,繞著會場慢悠悠地走了兩圈,將這里的插畫作品都仔細看過一遍后,終于瞥到,喻星煬和那個負責(zé)人聊完了。
她心跳加快,腳步很輕,緊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大門。
他走得實在太快,時玥跟不上他的腳步,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大街上,卻連他的影子都沒踩到。
正準備放棄的時候,前面的男人突然頓住腳步,朝著她的方向走近。
“你在跟蹤我?”
低磁疏懶的聲音傳入耳里。
時玥心底微訝,因為換做平時,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而他現(xiàn)在靜靜佇立在自己面前,看了她剛買的鑰匙扣,也沒有要抽身離開的意思。
好像稍微有了那么一點點人情味?
時玥抬起頭看向他。他今晚的發(fā)型比白天隨意許多,有風(fēng)吹過,他額前的碎發(fā)自然垂落,多了些慵懶散漫的氣質(zhì)。
其實時玥在心底并沒有那么害怕他。只是和他接觸過兩次以后,發(fā)現(xiàn)這人脾氣似乎不太好,又總是冷著一張臉,氣場太強,害她有一點點小緊張。
他現(xiàn)在心情應(yīng)該不錯。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和他建立稍微好一點的關(guān)系?
如果他也是游戲粉絲,說不定也會喜歡這兩個手辦。這么想著,時玥向前一步,獻寶似的將兩個鑰匙扣遞到他面前,“這兩個鑰匙扣是我挑了好久才買的。怎么樣,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做得很傳神,和游戲里一毛一樣?”
女孩抬著頭,一雙黑漆漆、濕漉漉的眼睛凝望著他,像極了他少年時期在歐洲游學(xué)時見過的,山澗里剛出生不久的小鹿。
視線交匯僅僅一瞬,男人率先移開了眼。
時玥仍緊盯著對方的神情,唯恐他冒出一句挑剔的話。
他直視著前方,“還行。”
聽到他的話,時玥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
海市的夜景還算不錯,低矮居民區(qū)的建筑有一種老派的懷舊感。這里離酒店并不太遠,走路回去是最好的選擇。
但喻星煬并沒有要和她一起走的意思。
昏暗的月光下,深黑色的背影走在前面,逐漸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們現(xiàn)在走的這條街是一條小暗巷,周圍的房屋早已老化,灰褐色的墻面上,有時候能看到一個暗紅色的“拆”字。
怪不得沒什么人。
狹長曲折的一段路,只掛了一盞路燈,路邊時不時傳來野貓凄厲的叫聲。
時玥裹緊外套,看著越走越遠的喻星煬,沒有再跟上去。
隔著十多米的距離,男人沉冷的嗓音隱約傳進耳里。時玥抬頭一瞥,是前面的喻星煬在接電話。
他的語氣從一開始的平靜疏淡,變得越來越不耐,壓抑、沉冷,隱含怒火。
時玥能感知到,他在生氣。
聽不清楚具體內(nèi)容,但是時玥還是從“信達”、“發(fā)布會”這幾個詞匯里,推測出了讓他發(fā)火的原因,大概是接到了公司下屬的電話,說的內(nèi)容明顯不是什么好消息。
關(guān)于新產(chǎn)品發(fā)布的危機,時玥是從程經(jīng)理那里得知的,隱約知道是信達科技的人搗的鬼。但內(nèi)里具體情況就不是她一個實習(xí)生能知曉的了。
沒過幾分鐘,男人掛了電話。
小巷重回寂靜,只聽得到她細碎的腳步聲。
這里離路燈太遠,四周漆黑不見五指,時玥打開手機手電筒。甫一照亮周圍,左側(cè)的籬墻里傳來一陣鐵鏈晃動的聲音。
時玥回望過去的瞬時,登時汗毛豎起。
鐵柵門虛掩著,門內(nèi)是一只土狗,狗眼閃著幽綠的兇光。它匍匐在地蹭著前爪,看到時玥,狗嘴里發(fā)出威脅似的低吼,教人毛骨悚然。
是那種絕對會咬人的惡犬!
時玥小時候被一條惡犬追著跑了兩條街,后來只要是聽到狗叫聲,她也會緊張不已。
這惡犬一個撲躍便竄了出來,迅猛躍出鐵柵欄,一臉兇惡地撲在時玥面前。它的背部肌肉蓄勢待發(fā)地繃緊,似乎只差掙身上的鏈條,它就會立馬朝著她撕咬上來。
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她被咬得渾身血肉模糊的慘狀。
拴它的鐵鏈已經(jīng)崩成一條直線,惡犬沖到離時玥不到一米的位置。時玥的視線停在惡犬幽綠的瞳眸上,血液直沖腦門。
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神經(jīng)系統(tǒng)會短暫的失靈。
手電筒照在惡犬齜開的臼齒上,嶙峋交錯的牙尖閃著森白的光。
她腦子里麻木一片,身體僵立在原地,雙腿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出去。
狗吠聲還在耳邊狂響,時間像是過了一輩子那樣漫長。
忽地,耳邊響起男人清冷的嗓音——
懶得理她。
喻星煬擲下手機。
心情很不愉悅,根本站不住。
正要轉(zhuǎn)身回臥室,忽聽有人在外面按門鈴。
以為是許明燁。
她也剛從外地自駕回來,沒趕上他的演唱會,估計又要過來跟他叨叨幾句囑咐幾句。
鐵門是智能操作的,他從抽屜里摸出遙控,按了下解鎖鍵,鐵門自動往兩邊移開,如同舞臺兩側(cè)側(cè)板,路邊的燈光灼眼。
卻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的并不是老馬歸途的許明燁,而是記憶里日思夜想,卻還被困在北城錯過了演唱會,被大雪封路的時玥。
第 69 章 Chapter.69
Chapter.69
移門反復(fù)開了關(guān)。
關(guān)了開。
三次以后,他才敢確認是時玥。
她身穿紅色棉衣,帽子旁的兩根流蘇因疾跑而凌亂,她雙掌撐著膝蓋,租賃的電動自行車不讓進小區(qū),她應(yīng)該是剛從小區(qū)門口跑到了小區(qū)盡頭。
喻星煬感覺自己在做夢,眼睛瞇了瞇復(fù)又睜開:“你不是在北城?”
“你是鬼么?”
時玥忽然笑了,她的雙肩顫了下:“嗯,是。”
“為了來找你,我遭遇了山體滑坡,泥石流,你見到的是我的魂魄。”
明與澤大步跨進了餐廳大門,示意她趕緊跟上。
看他一臉散漫的模樣,和以前沒什么兩樣。或許對于明家少爺來說,來一家高檔餐廳吃頓飯只是家常便飯。應(yīng)該是自己想太多,她壓下心里的小別扭,小步跟了上去。
只有等她下次發(fā)工資,才能請回去了。 喻星煬并沒有接下她的小禮物。
時玥挑了挑眉。好歹是六十八塊買來的珍貴鑰匙扣,又是她最喜歡的游戲人物,她對于自己擁有的東西,一向珍惜得不得了。
因為他是資助了自己多年的好心人,她才愿意送給他。見他不收,時玥也不氣餒,反而翹起嘴角:“你不要就算啦,我還舍不得給你呢。”
她正要將鑰匙扣收起,對面修長泛白的手輕輕抬起。
手心驀地一癢,喻星煬拿走了那個鑰匙扣。
再一看,喻星煬已經(jīng)戴上了無線耳機,目不斜視地繼續(xù)往前走。
時玥:“”
剛才她說了那么多,他卻始終一言不發(fā)。這一切不過是她在唱獨角戲。
時玥總算明白過來,他之所以會收下她送的鑰匙扣,也許只是嫌她太吵,想讓她快點閉嘴而已。
她垂頭喪氣地絞著手指。四周漸漸明亮,已經(jīng)快走到巷子口。
手機響起了時緩的音樂。是夏小星打來的電話。雖然備注的是姜老師,但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的,應(yīng)該是夏小星。
她和夏小星說話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帶上哄孩子的語氣,現(xiàn)在在喻星煬面前,想到她和小星星說話時候的嗲聲嗲氣,時玥有一點羞恥,于是放慢腳步,偏過頭,壓低了聲音,“喂。”
時玥和夏小星打完電話,抬頭一看,喻星煬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時玥微嘆,這人真是難以捉摸,走了也不說一聲。
不過,她已經(jīng)從陰森小巷里走出來很久了,走在燈火通明的熱鬧大街上,就算一個人也不會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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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過得很快,回到公司以后,時玥敏銳地察覺到其他同事看自己的眼光有些變化。
“我在電視上看到Lumio發(fā)布會的現(xiàn)場了,你那天好漂亮啊,就跟仙女兒似的。”程橙坐在時玥旁邊的工位上,她話多但直率,性格活潑幽默,是大家的開心果。
時玥對她很有好感,沖著她甜甜一笑。
程橙笑盈盈地湊過來,一臉八卦地低語:“對了玥玥,你這次和喻總近距離接觸了對吧?喻總?cè)嗽趺礃影。俊?br />
自從上次在會議室外見到喻星煬,程橙就自詡是喻星煬的迷妹,每次一有喻星煬的消息,程橙都相當(dāng)感興趣。
就像是讀書時的狂熱追星族少女,程橙的工位上還擺著不少偶像明星的照片。如果她能搞到喻星煬的照片,估計也會放進相框里每日欣賞。
“喻總啊”時玥認真思索著,憶起喻星煬冷淡倨傲的眉眼,她垂下眼睫,“他好像總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這是她對喻星煬最大的印象。永遠疏冷淡漠,沉寂無波,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事能讓他開心一點。
她的回答讓程橙一愣,程橙嘿嘿一笑,自顧自地腦補起來,“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喻總就是那種傳說里的高冷男神吧?也太酷了吧。”
“嗯?”看著程橙捧著臉一臉夢幻的樣子,時玥無奈笑開,“要是追星倒還好,但現(xiàn)實中和喻總這樣的人接觸,其實不太容易。”
永遠也猜不透對方在想什么,實在是難以接近的一個人。
在一方古樸的檀木桌前落了座,很快,主廚帶著侍者將餐點逐一端上來。琳瑯滿目的精致菜肴擺上了桌,時玥的眼眸一亮,豎起耳朵聽主廚介紹起菜肴的選材和口味。
對于在紀錄片上看過的美食,她是真的很好奇。
明與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面的時玥,看她端端正正的坐姿,兩只小爪子捏著潔白的餐布,微微歪著腦袋傾聽的認真模樣,不由得低笑出聲。
“快吃吧。”
明明是他一路叫嚷著餓死了,但他只是輕抬起筷子,示意她先動筷。
主廚帶著侍者離開后,雅間里就剩下兩人,時玥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基本不會說話。
有時候明與澤和她講起他在國外的經(jīng)歷,聽到有趣的地方,時玥也跟著笑起來。
室內(nèi)的暖氣太足,她稍微有點熱,來洗手間的空檔,時玥對著鏡子,把披散著的長發(fā)用皮筋扎起。
這里的衛(wèi)生間做得隱蔽,從女性洗手間到走廊,一共設(shè)置了兩道門。
推開外面厚重的大門時,時玥愣了一下。
時玥的正對面,僅僅幾步的距離,隔著一小段狹窄的走廊,站立在窗邊的喻星煬正在接電話。
注意到門開,對面的男人看過來,一雙冰冷的黑眸停留在時玥的臉上。
是他
她的腳步就像被黏在了地板上,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喻星煬已經(jīng)掛了電話,側(cè)身站在幽暗的燈光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出那雙漆黑的眼瞳還瞅著自己。
時玥小心翼翼地走近,嘴角扯出一抹禮貌的淺笑,“喻先生,你好呀。”
她聲音很小,話未落音,男人已經(jīng)起身,她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嗯。”
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沒見過,他還是這么冷漠。
時玥腹誹著,走回雅間,和明與澤吃完飯,時玥以吃完飯想消消食為由,拒絕了對方載她回學(xué)校的好意,獨自騎車回去了。
到了學(xué)校宿舍的大門口,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時玥往兜里掏了半天,自己放在兜里的校園卡卻不見了蹤跡。
糟糕。
沒有校園卡,她就開不了宿舍的大門。時玥站在門口思索著,想著校園卡可能會遺落的位置,掏出手機先給黃樂樂打了個電話,等著黃樂樂下樓給她開門。
坐在宿舍里,她找到剛才餐廳的電話,撥了過去。
“喂你好,我今晚上在你們店里用過餐,請問,你們有撿到一張A大的校園卡嗎?”
那邊很快回應(yīng):“小姐你好,你是七號雅間的那位女客人嗎?”
“對的。”
“小姐,請您稍等。”
那邊似乎派人去搜尋了,時玥耐心地等待著回應(yīng),幾分鐘后,話筒里的才有了聲音,“小姐,非常抱歉,我們在雅間和大廳里搜尋過了,都沒有找到您的校園卡。”
掛斷以后,時玥有些焦急,不在餐廳,那她的校園卡去哪里了呢。
A大的校園卡補辦起來還挺麻煩的,頂尖學(xué)府的來往人員多且雜,學(xué)校的安保系統(tǒng)做得就更加嚴謹。
很多學(xué)院涉及一些機密,以前就出現(xiàn)過借由掛失卡片,復(fù)制校園卡,給校外不法分子提供便利的惡劣事件。因此,要重新辦一張校園卡,從審批到發(fā)放就要半個月的時間。她打算明天先回公司好好找找,實在找不到就只能去掛失了。
時玥洗漱完躺在床上,電話鈴聲忽地響起。
“喂,時玥小姐。”
看了眼來電顯示,“林助理?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喻總讓我來給你送校園卡。我馬上就到你們學(xué)校大門了,還請你下來一趟。”
喻總?
校園卡!
時玥已經(jīng)下床穿起鞋子,腦袋還懵著,居然是喻星煬撿到了。他居然這么好心,大晚上叫人給送來。
胡思亂想地一路小跑到大門口,林助理就站在外面。
“抱歉啊,林助理,又麻煩你替我跑一趟。”時玥自責(zé)道,嘴里還小口喘著氣。
林助理溫和地看著她:“本來喻總也要一起過來看看你的,但他臨時被合作商拉著談事情,就讓我先過來了。”
林助理睜著眼睛說瞎話,把喻星煬原本會順路一起過來的事情,說成是要專程來看看時玥。
平日里,林助理替喻星煬圓場多了,和時玥說這些話的時候,也絲毫不含糊。
林助理會這么說,不僅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想替喻星煬圓好形象,還因為喻星煬對時玥的態(tài)度比他想象中還要特殊。
很難形容那種特殊,但是林助理觀察了這么久,他始終覺得,時玥和其他人不一樣。
喻星煬對于人情交往的那點善意,從來都不屑一顧。上回一個合作商,不小心把重要文件掉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喻星煬直接視若無睹。過了好幾天,還是林助理發(fā)現(xiàn)了文件,趕著送回對方公司。
可對上時玥的事情,自家老板好像稍微有了那么一點點人情味。
面前的姑娘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訝然。
喻星煬會來看她?
【……】
【我的母語是無語。】
【阿這,你是真沒偶像包袱啊?這么難聽的也發(fā)的出來?】
【喻哥你還是別唱這首,不適合你。】
【只有我的關(guān)注點在喻哥家里真有森林么?他特么沒吹牛啊。】
【傳下去喻哥沒吹牛。】
【傳下去喻哥沒吹牛。】
【盲生發(fā)現(xiàn)了華點,為什么我在他落地窗的反射里,看見了一雙粉色加絨棉拖?】
【喻哥居然喜歡粉色?】
【噢~喻哥好猛男喔!】
【樓上的,你別覬覦我喻哥,喻哥是我女鵝的!】
【你女鵝是誰!】
【當(dāng)然是鯨落勞斯啊!】
【不過我有點奇怪,你們?yōu)槭裁床粦岩墒泅L落勞斯在喻哥家里呢?】
【害,這你就不知道了,女鵝還在北城困著呢,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江都。】
【噢噢噢,也對噢。】
第 70 章 Chapter.70
Chapter.70
鼻息相抵。
時玥的心情宛如泥流入海,于水面泛出層層漣漪。
“逗你的。”喻星煬半仰起頭,任勞任怨的收拾起碗筷,“我還是比較純情。”
“比較喜歡搞純愛。”
時玥被他一句調(diào)笑拉回,情緒又被星星點點波動:“純情?”
時玥彎起眼睫,調(diào)侃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純情小喻嗎?”
“可以。”喻星煬喉結(jié)滾了滾,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難以窺視,“希望婚后你也能覺得我純情。”
六年前。
八月中,霄粵灣一年里暑熱最旺的時節(jié)。
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坐落于祖國正南方,每逢夜晚,繁華灣區(qū)的璀璨霓虹能照耀半片海域,成為南海邊沿的一顆明珠。
中央車站,綠皮火車緩緩駛?cè)搿?br />
全國各地的旅客從車門泄出,踏上這超一線城市的土地。
時玥拖著行李剛出廂門,就被迎面的悶熱擊退。
她仰望高聳的車站樓層,被斜面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家鄉(xiāng)城市的夏天再熱,也不過是北方的小打小鬧。一出汗兩側(cè)頭發(fā)都黏在鬢角了,時玥只覺得自己像只困在蒸籠里的小白鵝,快熟了。
她最怕熱。
身邊六成的人都在說粵語,而且語速極快,這落在一個完全沒往南方來過的純正北方人耳朵里,簡直比英語還要陌生。
時玥心里嘆氣,高考后抽空看的那兩集港劇完全沒用。
迎接的人給她發(fā)了微信,時玥不想讓人家等久,拖著行李箱加快腳步,低著頭繞過一個又一個人,迅速奔向出站口。
行李箱的輪胎舊得膠質(zhì)都快磨沒了,拖在地上聲音嘶嘶啦啦的,惹得人瞥她。
時玥還以為對方會像電視劇里那樣,舉著一個有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客處,結(jié)果并未,對方明顯是個不會做出這般洋相的人。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人。
秘書姐姐長得細高苗條,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yè)裙裝,踩著高跟鞋站在那兒像只高冷的鶴,和周圍一眾拉客接人的中矮大叔產(chǎn)生鮮明的對比。
時玥對比她微信頭像上的照片,確定是她,而秘書姐姐也在同一時間盯上自己。
兩人隔空相認。
秘書溫莉?qū)λh首,示意她過來。
時玥拉著箱子小跑過去,略頷的胸口表達她的敬意。
溫莉直接接過她的箱子,結(jié)果一用力把箱子的拉桿扯斷了。
箱子“啪嗒”一聲歪倒在地。
兩人相對沉默了。
時玥趕緊蹲下身扶起箱子,趕緊道歉:“對不起,這箱子本身就是壞的,拉的時候要用點巧勁兒,還是我自己來吧。”
溫莉把箱子拉桿塞給她,二話不說單手把厚重的行李箱拎了起來。
時玥盯著她那細直胳膊迸發(fā)出的肌肉線條,瞪圓了眼。??
溫莉看她一眼,帶著南方口音講標準的普通話:“接待好你是我的工作內(nèi)容,跟上我。”
說完,提著箱子轉(zhuǎn)身率先向外面走。
時玥咽了下喉嚨,低頭跟上。
溫莉目視前方,對身邊的女孩說:“你完全可以選擇飛機,速度快,更舒適。你的出行費用也是喻家承包在內(nèi)的。”
她不理解,為什么非要提前一天擠綠皮火車慢悠悠20多個小時過來。
出站口有風(fēng),把時玥的軟發(fā)吹起,她急忙護住右邊鬢角,禮貌回答:“不麻煩了,車票我還是買得起的。”
“我是按約定準時到達的…不是嗎?”
溫莉給司機發(fā)消息的空擋瞥她,打量許久,“沒錯,準時到達就夠了。”
確定自己沒做錯什么,時玥點頭,唇角微微彎動,幅度很小。
司機得令后開車從停車場到接客路邊,奔馳商務(wù)車對著時玥自動開門,漆黑車體在陽光下閃爍著潔凈的光澤,讓她一時間都不知該邁那條腿。
溫莉把行李箱放上車,破舊的小箱子和一塵不染的真皮座椅格格不入。
時玥小心翼翼踩進去,靠邊坐下,下意識去拉門把手,卻被前面副駕駛的溫莉叫住。
“不用動手,門會自己關(guān)。”
時玥觸電般彈開手指,臊得耳頰頓紅,頭埋得更低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司機師傅用粵語問了句“去哪里”,溫莉給他報了一家酒樓的名字,說先帶小姑娘去吃點東西再回去。
因為溫莉說的是普通話,所以時玥能聽懂。
她想大概是為了讓自己聽懂他們之后的行程,讓她知道自己會去哪兒,不至于害怕,秘書姐姐才故意說普通話的。
時玥攥住手指。
她真是個好人。
“車程大概四十分鐘,你可以睡一會兒,車里空調(diào)很足,你手邊暗屜里備了毯子。”溫莉囑咐一句,然后就沒了聲音。
車廂陷入安靜,靜得她大氣不敢喘。
猶豫了一下,時玥還是沒動那條毯子,乖乖窩在座位里醞釀睡意。
車子平穩(wěn)從高速駛向城市中心,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繁華。
濱陽也是一線城市,她也去過市區(qū),但時玥發(fā)現(xiàn),同樣是發(fā)達城市,兩者之間的韻味卻有不同。
這里的大廈每一座都高得刺天,居民樓頂郁郁蔥蔥,老房子爬滿綠時,玻璃高樓在光下剔透如湖面水波。
沿岸的摩天樓宇像保護灣區(qū)海天一色的機械壁壘,碼頭熙攘,盛況赫然。
這里的每一寸光景,都在她18年人生的認知之外。
如果不是考上了崇京大學(xué)和南山大學(xué)的雙校雙培,不是幸運被霄粵灣首富喻家人發(fā)起的慈善助學(xué)計劃選中。
時玥望向外面的眸子清澈懵懂,隔著車窗觸摸遠處的海面,指腹在玻璃上摁出白霧。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坐在這樣的車里,看見這樣的景色吧…
霄粵灣的陽光太灼熱,時玥沒看多久就昏昏睡了過去。
緊緊握住車門把的手指,是她處于陌生環(huán)境始終的戒備。
…………
溫莉的估算絲毫不差,四十分鐘后,商務(wù)車停在酒樓門口。
車子一停,時玥立刻就睜眼了。
溫莉剛想叫她,就見上一秒還熟睡的小女孩瞬間睜了眼,她猝然一哽。
“走吧,這家粵菜很正宗。”她站到側(cè)面,等人下來。
時玥哪里受過這樣的優(yōu)待,只覺得溫莉所有的恭敬都讓她經(jīng)受不住,她像只彎腰小老鼠似的趕緊溜下車,“勞煩…他們了。”
“夫人囑咐我第一餐一定要帶你吃最好的粵菜。”
溫莉說:“這家偏茶餐廳一點,可以嗎?”
時玥都不知道什么叫茶餐廳,反正點頭就對了。
兩人往店內(nèi)走去,酒樓曲水蘭亭,隨處都是南粵建筑風(fēng)格濃厚的國風(fēng)裝潢。
位置是提前訂好的,有人見到溫莉立刻來迎接,她似乎很熟悉這樣的恭敬,帶著時玥,給她介紹:“喻家夫人姓梅,叫梅若,你到住處遇到她叫阿姨或者夫人都可以。”
溫莉瞅了瞅垂眸走路的女孩,“你直接叫阿姨吧。”
時玥短暫和她對視,淺笑,點頭。
兩人被領(lǐng)到座位,時玥坐下,僵硬盯著桌子接過男服務(wù)生手里的菜單。
這時,溫莉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身上的怪異。
這女孩子一路過來……是不是一次都沒跟陌生人對視過?
時玥不會點菜,菜單上的粵菜一樣都沒吃過。
溫莉也不為難她,直接替兩人點好了。
時玥想到正事,主動開口:“還請您麻煩跟我說說喻家的情況,我怕不禮貌。”
“好,那我簡單說。”溫莉坐直,盯著她言簡意賅:“喻家比你想象得還要闊綽一萬倍。”
“所以你不必覺得花著他們的錢就要卑微伺候,他們不喜歡這樣,這對他們來說也只是隨手慈善。”
時玥抿住嘴唇,點頭。
“無論遇到誰一律按輩分正常稱呼,喻家日常只有員工和他們四口人,房子很大,不會互相叨擾到。”溫莉再次跟她確認:“你知道你來南山大學(xué)交換的這一年間,是要按助學(xué)條款住在喻家的對吧?”
時玥“嗯”了一聲。
菜品陸陸續(xù)續(xù)都上來了,溫莉說:“先吃,我想起什么再告訴你。”
秘書姐姐教她每道菜怎么吃,時玥咬了一塊蝦餃,味蕾被美食刺激得全都綻開了。
兩人安靜下來吃飯,時玥逐漸閑下來打量周圍。
她膽大起來,一抬眼,視線頓在半空。
視線前方,就在她們前面那桌,溫莉背后,坐著兩個男性。
與她跨著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的男人,讓時玥一時間沒能挪開眼。
她沒見過這樣,隨意一瞥就能吸住人視線的人。
像是花蕊和蜂的關(guān)系,他對異性有天然的,致命的吸引力。
看著約莫二十多歲的男人懶懨翹著二郎腿,窩在寬大靠背里姿態(tài)散漫,眼皮耷拉著,顯得丹鳳眼線條更鋒利,像把光澤駭人的美刀。
他玩弄著手里的打印紙,長指翻動,逐漸成了紙飛機的形狀。
他的鼻梁很挺,側(cè)面刺眼的陽光一打,令另半張臉的陰影更灰,濃重了身上喜怒難辨的可怕氣場。
男人有雙多情濃郁的深眸,結(jié)果卻又長了一張冷漠的薄嘴唇。
時玥一時間看入神了。
那桌另一位男性開口,打斷了她遲緩的思緒。
“喻大少,您就行行好,讓給我吧,這濕地公園的開發(fā)項目對我們來說那就是救命的。”男人點頭哈腰,姿態(tài)不能再低了:“但對您來說,那不就是松松手指頭,再無所謂的東西了嗎?”
“你那方案我看了,那么搞,整片森林遲早都廢掉…”喻星煬專注手里的紙飛機,拖沓的語氣儼然沒把對方當(dāng)回事:“小動物不管了?湖水呢?林子呢?”
他抬眸,眼皮的褶皺更深,繼續(xù)玩弄口吻:“身為霄粵灣優(yōu)秀市民,我必須好好保護灣區(qū)環(huán)境,你說對不對?”
“就是花錢把林子包下來擺在那兒,也比被雜七雜八的人亂搞強。”
說完,他歪頭感嘆自己的優(yōu)秀品質(zhì):“我這人沒別的,就是好做善事。”
時玥聽著,眉毛抖了兩抖,忍著想吐槽的沖動。
下一秒,喻星煬打量自己的紙飛機,又改了態(tài)度:“哎,你猜它能飛多遠?猜對了我就讓給你,怎么樣?”
顯然,他根本不是為保護什么環(huán)境,也不是真想要這個項目。
他就是純粹在玩人。
毫不掩飾的戲謔侮辱,讓穿著西裝的男人快要忍不住。
時玥從他后背抖動的線條就能知道這人有多生氣。
她有點不敢看了,夾起一塊不知道叫什么的餐點,剛要去蘸調(diào)料,又被突然在室內(nèi)炸出的一道女聲嚇得抖了筷子。
“喻星煬!!”
刺耳的女聲響起。
穿著短裙燙卷發(fā)的女生沖向他們那桌。
西裝男人看見一向溫柔的女友竟然這樣對喻星煬大喊大叫,又驚又怕,緊忙低斥:“你瘋了,干什么啊…”
女生胸口起伏,指著坐在位置里玩紙飛機的喻星煬,告訴西裝男:“他不會讓你的,你想做什么項目他就搶什么項目,不懂嗎!?”
溫莉平靜吃著,聽到這道女聲倒是有瞬間的怔愣,但時玥沒看見。
時玥完全被那場鬧劇奪取了注意力,圓溜溜的眼珠緊盯著前面。
女生看向喻星煬,眼圈瞬間紅了,渾身都在抖:“喻星煬,你玩夠了嗎?我求你了。”
“你折磨我一個人不行,我男朋友你也不放過。”
“我已經(jīng)被你趕出了門,搞沒了學(xué)籍,未來全毀了,你還要怎么樣?”
“我給你跪下!我死在你面前夠了嗎!!”她尖叫,精致的妝容都裂開了,幾乎崩壞所有體面。
下一秒,她真的癱坐下去,皮包砸在地板上。
像是被氣得缺氧腿軟了。
茶餐廳里不少顧客都看了過來,有人招呼服務(wù)員,但餐飲人員沒有人敢去勸阻。
正因為那個在玩紙飛機的男人。
對方歇斯底里丑態(tài)百出,而喻星煬卻悠哉哉摩挲著紙飛機銳利的邊緣,半晌,無奈嘆了口氣。
他坐起身,一樣樣把自己摘清楚:“你學(xué)籍沒了,是因為你學(xué)術(shù)造假。”
“你男朋友搶不到項目,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廢物。”
喻星煬支著桌邊,仔細欣賞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洋相,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惡魔的鐮刀,卻又極其無辜:“你看看,跟我哪兒沾邊呢?”
他將骨子里玩弄他人的的惡與壞,以最極致的姿態(tài)散發(fā)出來。
而在霄粵灣這個地界,無人敢審判。
喻星煬眼底逐漸深去,壓低的嗓音駭人:“至于你為什么滾出我家,你不清楚么。”
女生被戳中心虛事,幾乎失去理智,“我明明認錯了!也沒有碰到你分毫!你就是故意的!喻星煬!你不得好死!”
她站起來,端起桌子上的茶水。
喻星煬立刻舉手打住,一副友情提示的拽樣兒,懶洋洋道:“哎,勸你三思。”
氛圍已然來到緊繃的臨界點,即將沖破爆發(fā)。
沒人覺得這女生會潑下去,因為很明顯,這對情侶都惹不起這個男人。
下一秒,女生揮臂,一整杯茶水迎面潑向喻星煬。
周圍里發(fā)出一陣整齊的倒抽涼氣。
時玥一個沒忍住。
“哧。”笑了。
喻星煬的黑色碎發(fā)瞬間濕透,貼在額頭,茶水順著立體的眉眼往下淌,還有一片小時貼在他臉側(cè),狼狽又怪誕。
她剛笑完,余光一抬,正撞上隔壁男人掀過來的這一眼。!?
時玥倏地埋頭,冷汗下來了。
比起喻星煬被潑水,溫莉的注意力倒全在時玥臉上。
她瞬間的笑讓溫莉發(fā)現(xiàn)這個小女孩有雙很特別的眼睛,清澈,靈動。
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勾得像桃花花瓣。
真是漂亮。
鬧劇還沒結(jié)束,女生潑出這杯水后,舉著杯子的手都在發(fā)抖,明顯是后悔了。
西裝男恨不得當(dāng)場跟她劃清界限,這種給自己惹禍的女朋友還怎么要!?
得罪了喻星煬,他就完了!
他站起來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好聲好氣留給喻星煬一句:“喻少,我們下次再約。”
說完,一眼都不看女生,轉(zhuǎn)身離去。
水滴還在順著他的頜線往下滴,喻星煬看向那兩張紙,摸了摸鼻梁的濕跡,氣音輕笑。
狼狽絲毫不損他身上的矜貴,不屑的笑意令人膽顫。
女生嚇得后退兩步,“你,你遲早要遭報應(yīng)的…”把杯子扔掉,跟著逃了出去。
…………
鬧劇終于結(jié)束,餐廳一隅的緊促氣氛得以逐漸泄平。
溫莉嘆了口氣,給她夾了一個餃子,“行了,看夠了就快吃。”
時玥這才意識到自己看了這么久熱鬧,趕緊低頭乖乖吃飯。
溫莉睨她一眼,思忖幾秒,還是說:“看見對面那個男的了嗎?”
她點頭。
很難忘記的長相。
下一刻,時玥聽見溫莉明確又嚴肅的提煬。
“記住他的臉,以后離遠點。”
時玥愣住,敏銳反應(yīng):“你的意思……”
“我還會再見到他?”
沈歲剛剛發(fā)過朋友圈,她此刻應(yīng)該正在跟喬治明看煙花,時隔兩秒,她問:【你說什么?我沒聽清。】
時玥心說你其實可以轉(zhuǎn)文字。
但想著哪有聽不清的,她大概是難以置信所以才讓她復(fù)述。
她一字一頓的敲給她:【我、談、戀、愛、了。】
寒風(fēng)中,沈歲難以置信,拋來一串凌亂的符號。
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
最后欲言又止的補充了句。
碎碎平安:【呃不是,你談戀愛,喻哥……他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