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時此刻, 總監部高層之一前田康夫,真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的味覺并沒有失靈,但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了…!
那種坐立難安的痛楚、那種如骨附蛆的苦澀, 在每一次輾轉反側中, 都變得愈發鮮明。
甚至連牙關緊咬都做不到,他時不時就被惡心得想嘔,但什么也吐不出來。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這位可憐的老人家只是在遭受幻覺攻擊,而并非真的在品嘗一些難以言說的物體。
但這個由羽取一真施加給他的術式,效果已經離譜到讓前田康夫感覺生不如死。
怎么會有這樣的術式!
混賬!!
竟然會有如此惡心人的術式!!!
眼下, 他唯一能祈禱的就是這個術式效果并非永久持續的類型,只需忍耐一段時間就會自行解除……
可惡的臭小子!
前田康夫咬牙切齒, 卻對這份多出來的味覺絲毫沒有辦法, 只能獨自在家煎熬著, 苦苦忍耐。
等他恢復, 看他不……yue……看他不徹底要這個混賬好看……yue……啊啊啊氣煞他也!!
面對這難以向任何人提起的恥辱效果,前田康夫幾乎要抓狂——硬是在這白發蒼蒼的一把年紀, 以混到堂堂咒術總監部高層的資歷,險些給這見鬼的術式效果氣出心梗。
——而另一邊,五條悟也在問羽取一真。
“你的那個……術式,”
他說到后面那個單詞時, 話語很明顯停頓了片刻——甚至還帶著根本憋不住的笑意。
“持續時間是多久?”
像生得術式這種伴隨術師而生的能力, 通常只有一個,且效果因人而異。
好比御三家, 哪怕有血統傳承,也未必能確保自己的后代百分之百覺醒出御三家相關的祖傳術式。
像羽取一真這樣擁有復數術式的,連記載里的先例都實在太過稀少。
不過, 這點小事在五條悟這里已經完全排不上號了。
他實在太好奇對方的術式持續效果啦!
是目標只要嘗到一定時間就終止嗎?還是永久持續發動的類型?
難得能見到那幫老家伙吃癟,還是吃了坨大的——他光是想一下就能笑到肚子疼!
“嗯……效果是一直持續到我主動解開術式,或是我的咒力被消耗光為止。”
羽取一真看了眼自己那正在穩定下降的咒力量狀態。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大概還有半天就會自動停止。”
到那時,施加在前田康夫身上的幻覺就會消散。
下次發動時,要是還想隨機到這個逆天效果,可能會有點難度了。
“咦,只能撐半天了啊。”
聽到羽取一真估算結果的五條悟頓時有點失望。
他今天難得又輪上休息,便約了羽取一真出來閑逛,往日戴著的眼罩也換成了偏橢圓的休閑墨鏡,襯衫與長褲的搭配穿著更是隨意。
此刻,他那頭被放下的白毛尖尖好似也讓人總感覺跟著有點蔫,柔軟地耷拉著。
唉呀,他還想多看點那群人的笑話呢。
羽取一真見到五條悟的反應——雖然這聲遺憾感嘆聽上去很壞心眼,但架不住這個拉長音的軟綿綿腔調實在可愛——于是,他開口安慰對方道。
“也不是沒有延長效果的辦法。”
“哦?”
一聽這話,蔫巴的白毛尖尖瞬間又翹了起來。
羽取一真從物品欄里取出那枚還沒來得及吸收的【準一級咒力結晶】。
“這是祓除那只佛陀咒靈后掉落的,還沒來得及吃。”
而【咒力結晶】,除了可以增加咒力量上限,另一個附加效果就是補充咒力——類似于其它游戲里回藍的藥水。
也就是說,只要他一直有【咒力結晶】續上被[戒禁取見]技能消耗的咒力量,就能一直保持它的效果不會自動解除。
算是卡了個良性bug?但誰讓他先挑釁玩家的。
羽取一真無慈悲的想道。
本來他都打算開槍降低支持率的分母了,要不是悟及時勸阻,那老頭npc早就跟加茂長吉作伴去了。
這么一說,那老頭還得謝謝他呢。
到目前為止,羽取一真或許還不太清楚這個游戲的詳細設定內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游戲里和咒術扯上關系的老頭npc,基本都是和他對著干的。
既然是跟他對著干的,那他依靠嗑結晶來恢復咒力、以此不斷延長技能效果什么的,不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嗎。
“哈哈哈哈哈,真的?”
一聽這語氣,羽取一真就知道悟也是這么想的——而且對方的動作更快,一手拉起他,另一只手已經開始打電話給伊地知潔高了!
“喂伊地知,附近的咒靈分布,快點啦,全部給我!是全部哦!包括一級以下的我也要!”
“是……啊,咦,欸?五條先生今天不是難得能休息嗎?”
伊地知潔高習慣性的高聲應是,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滿臉寫著困惑與遲疑。
按理來說,昨天晚上趕回東京的五條先生,今天也因為任務被其他咒術師分擔而得到了寶貴的休假才對……怎么突然這么積極的搶著要做任務?
雖說五條先生平時也不會排斥到處出差完成任務,但現在這通電話的語氣太期待了,期待到反常,讓他好不習慣!
“我就是在處理自己的事情啊,伊地知。”
五條悟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格外理直氣壯,“快點快點,要是耽誤了我的急事——”
“啊是,稍等片刻就好!”
沒說完的話語充滿暗示,讓伊地知潔高驚了一跳,立刻不再多做質疑。
“——好嘞搞定。”
等通話結束,五條悟那拖著長長尾音的低沉話鋒立刻就是一轉,變得活潑又開心,每個字都透出好似即將春游的期待感。
可能連他成為五條家主的那天,心情也未必會有此刻的如此愉快。
“走,我們現在就去祓除咒靈,爭取多打點結晶給你,給那術式無限期續上!”
“好。”
羽取一真有點想笑,任由他推著上了出租車,先趕往用[六眼]就能發現的咒靈出沒地。
能用這種不著痕跡、又可以把對方惡心到生理意義上吐出來的方式,好好出一口他之前在總監部那邊受過的氣,五條悟可真是太高興了。
如果不是要等著前田康夫主動上門向羽取一真賠罪,他肯定會特意、親自、上門、去拜訪那位老人家,關心關心對方的身體。
順便開心一下自己。
因此,在察覺到身旁那雙始終沉靜的黑瞳向他看過來時,五條悟也不吝嗇于為這位已經被他劃分到友人行列的青年解惑。
“別看他們昨晚那樣,真的找起茬來,可是群很麻煩的老家伙哦?”
五條悟搖了搖頭,用一種很無奈的口吻嘆氣道。
“明哲保身的蠢貨、世襲的蠢貨、傲慢的蠢貨、以及單純的蠢貨,一大群死腦筋的保守派聚集在一起,就是你見到的所謂[總監部]了。”
羽取一真若有所思片刻,出聲問道。
“你之前,經常受到他們刁難嗎?”
“刁難的話,無論什么時候都有啦,反正我和他們的意見從來沒有達成一致過。”
五條悟笑起來,“只要出了點什么事,我又不打算依照他們那老一套的規矩來,就會被叫過去開會吧。”
“不過,他們也只能口頭找找我的茬而已,就算對我再如何不滿,也做不到更多事情了。”
清楚看見羽取一真眼底明顯浮現出不滿的情緒,他比了個手刀的架勢,半是耍帥半是安撫道。
“因為啊,我是最強的。”
“有多強?”羽取一真好奇道。
這款游戲里沒有明確劃分出數字的等級,他只清楚五條悟是當今僅有的四位特級咒術師之一,面對咒靈出手便是秒殺。
但要讓他描述五條悟具體有多強,反而很難有個參照物作為衡量的概念。
“嗯,”
五條悟捏著下巴略微思考片刻,回答道。
“就算想要毀滅這個世界,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這種程度的強……吧。”
這話一出,連羽取一真都不禁側目。
不是反派BOSS卻拿毀滅世界作參照物,他還是初次聽聞。
但在安靜走過一段路后,羽取一真又開口問他。
“就算強到能毀滅整個世界,也仍然愿意如此辛苦的當教師、出任務嗎?”
以他之前跟著五條悟出差的經歷來倒推,也就是說對方至少從那所高專畢業開始,就一直是這個作息了。
“差不多啦,雖然總是要照顧弱小者會感覺很累,但沒人照顧也是不行的吧?”
即使以一種極其自律且自我克制的韌性度過這漫長時光,五條悟卻將這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說得輕描淡寫,并沒有自夸。
好似他并不是在做一件什么格外了不起的事情。
空氣安靜片刻,五條悟沒得到來自身邊黑發青年的回應,正要困惑的歪過腦袋時——
羽取一真突然伸出手,目標明確的將掌心按在他發頂,飛快揉了一把。
“…………嗯?”
這一系列動作太過行云流水,讓五條悟都有點愣住。
“啊,這次也沒摸到。”
羽取一真頗為遺憾地看著自己收回的手。
明明昨晚五條悟將手臂搭在他肩膀時,他確實有那處肌膚接觸到實物的輕微壓力感來著……還以為空氣墻在好感度攀上60之后消失了呢。
“——想靠這點偷襲的小動作就對我干壞事得逞,你還早一百年呢。”
五條悟了然失笑——這小子默不作聲的,知道自己不太會說好聽話,就打算用摸摸他腦袋的方式來夸獎他嗎?
他又不是幾歲的小鬼,怎么可能會需要這種安慰啦,太小瞧人了!
不過,五條悟同樣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心底正在往上咕嘟咕嘟泛著汽水泡泡。
大概是檸檬味的,也有可能是草莓或柚子的味道。
“一直都不行嗎?”
他甚至還聽到對方語氣可惜的這么問,實在很有趣,讓他想要笑出聲。
于是,五條悟真的愉快笑了起來,反過來伸手使勁揉搓一通黑發青年的腦袋——以解除[無下限術式]的狀態。
“我的術式是[無下限]哦,全天候不間斷的開啟,自動識別帶有攻擊性的物體并阻止其靠近我。”
五條悟笑著和羽取一真解釋,“像你這種全身都帶有咒力的術師,肯定會被[無下限]識別成攻擊性物體啦。”
被揉亂頭發也不反抗、表情還依舊冷酷的青年看起來好玩得很,他忍不住又多揉了幾下。
“不過呢,一直開著術式也會燒壞腦子,所以我也需要持續發動反轉術式修復就是了。”
算是一個精細活,所以必須借助[六眼]對于每一絲咒力的精準把握與操控,才能最小限度的消耗咒力,讓每個術式的使用效率達到最大。
直到現在才知道空氣墻原理的羽取一真恍然:“這樣哦。”
原來如此,竟然是漂亮大悟自己造出來的,難怪昨晚突然消失了一會。
剛才也是,必須要對方主動解開術式才行。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刷滿好感度,爭取打出聯姻結局,然后……
“所以你還要繼續加油噢,加茂的家主。”
五條悟笑瞇瞇鼓勵著,拍了拍羽取一真的腦袋,也打斷了他險些走神的思緒。
——在這后半句的稱呼說出口前,五條悟的語氣出現詭異的短暫停頓,而后流暢地轉成了【加茂家主】。
顯然,五條悟也不想對著羽取一真喊出那個名字。
甚至他還有點好奇。
于是,在[他輸出、羽取一真補刀]的合作模式下,給羽取一真打了一堆咒力結晶續上[戒禁取見]后,五條悟終于沒忍住又問出聲。
“昨晚那名字,就那個。”
他拿大拇指比劃了下示意,堅決不復述,“是你的真名?”
羽取一真想了想,點頭。
“沒錯。”
“——騙人!”
“是真的,不信你喊一聲。”
羽取一真一本正經回道。
原本他取這個名字的思路,就是因為想養包裝封面上的漂亮小悟……雖然現在改成了漂亮大悟也不壞……但總體而言,這個昵稱就是為了五條悟而取出來的,要是能被對方喊上一句……
羽取一真感覺到自己白毛控的內心在蠢蠢欲動,整個人都變得期待起來。
五條悟:“…………我不。”
誰要喊那個見鬼的名字啦!
羽取一真:“……哦。”
五條悟:“…………”
這小子竟然還給他失落上了,就這么想占他的便宜??
羽取一真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一枚咒力結晶補充咒力,感到十分憂郁。
唉,早知道就不起這個玩家昵稱了,漂亮大悟又不肯喊。
沒想到這名字唯一的作用,竟然是拿來膈應那幫總跟他對著干的老頭npc。
…………
接下來兩三天,五條悟都在帶著羽取一真到處祓除咒靈,把整個東京連帶周邊地區的咒靈都被掃蕩一空,掉落的【咒力結晶】更是把物品欄堆得滿滿當當。
五條悟連原本打算去釣魚賺最后一枚印章、從羽取一真那里換取[神秘甜品]的計劃都被擱置了,整個一專心致志的祓除咒靈。
簡直越干越起勁。
果然有獎勵就是有動力!
以這數量來判斷,前田康夫基本是別想指望[戒禁取見]能在三個月內耗空咒力、自動停下了。
“聽說他在絕食哦,靠吊營養液續命,哈哈,真慘哦,哈哈。”
五條悟還邊攪拌著加了過量糖塊的咖啡,邊把安排人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跟羽取一真分享。
就是這幸災樂禍的語氣,壓根聽不出他有半點同情那位前田康夫的意思。
“應該沒什么用吧。”
看他心情這么好,羽取一真也顯得十分放松。
“就算只打營養液,也還是會需要上廁所的,只是頻率降低一些。”
反正他還有一堆【咒力結晶】在物品欄里,想續多少天術式效果都不帶眨眼的。
“按照我的推測,他差不多也該屈服了。畢竟那家伙只是骨頭老一點,骨質卻挺疏松的,可沒有那種硬骨氣呢。”
五條悟愉快端起那杯顏色都變淺些許的咖啡,只抿了一點就吐著舌尖抱怨“好苦好苦”,又往里面扔了兩三顆糖塊。
站在吧臺的咖啡師遠遠見到了他反復加糖的全過程,眼角簡直要微微抽搐。
那位客人,既然喝不了黑咖啡,就干脆點一杯甜甜的卡布奇諾不好嗎,放這么多糖簡直是對黑咖啡的褻瀆啊啊!!
還有他身邊那個全程冷著臉的正經酷哥,還以為會伸手阻止一下,沒想到是幫著再夾了兩顆糖……可惡,就不怕對方吃出蛀牙嗎!
咖啡師表示他簡直沒眼看,但羽取一真卻覺得漂亮大悟做什么都超可愛。
連性格里那點小小的惡劣趣味,也非常棒。
不愧是他在看游戲介紹時,一眼就相中的白毛老婆……最強咒術師。
“沒關系,我不介意等。”
羽取一真搖頭。
他的手邊還放著一小堆咒力結晶,狀態欄窗口也始終浮在眼前,一看咒力的消耗量掉到臨界值,就嗑一枚咒力結晶給它續上。
核心目標只有一個:堅決不讓術式終止。
“反正離開學還有些時間。”
如果到最后期限還不行,那就只能再把總監部召集起來開一次會,聽他點著人頭講講真理了。
反正先干掉反對的一半,再看看剩下的一半會不會支持他當高專教師。
不支持就再干掉一半。
多來幾次,總能超過50%支持率的。
羽取一真當時不清楚他們總是刁難五條悟的事情,還想說放他們一命也可以。
現在看來,他還是太善了。
不過,在這段與五條悟坐在咖啡館外曬太陽、悠閑而漫長的午后時光里,倒讓羽取一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這里有枚【咒力結晶】,是之前刷…祓除[皰瘡禍根]時掉落的。”
他從物品欄取出那枚奇怪的【偽·特級咒力結晶】,遞給五條悟。
“你能看出有什么問題嗎?”
比起夜蛾校長,他還是更相信五條悟的判斷。
“嗯?讓我來看看……”
五條悟摘下墨鏡,極為認真的端詳起指尖那枚漆黑的棱形晶體。
無論看多少次,都沒人能否認他擁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
似霧繚繞的蒼藍天際,在那純白又細密的睫羽輕微眨動間,好似被緩慢擦去了那陌生且朦朧的疏離感,逐漸展露出季雨初晴般的洗練與澄澈。
那是自那純粹靈魂折射而出的底色,是某種更特別的璀璨光彩,足以令他的目光長久停留于此。
羽取一真耐心等待著,直到五條悟將那枚結晶還回來。
“和之前看到的那些不一樣。”
戴回墨鏡的五條悟停頓片刻,似乎在斟酌該怎么措辭——接著,他嘗試用更簡單的描述方式,好讓掌握咒力知識不深的羽取一真也能夠理解。
“它像是一種咒力的雜糅產物,并不純粹。”他指了指面前的咖啡杯,“就像這個一樣,依然可以被稱作咖啡,但卻不是黑咖啡了。”
畢竟黑咖啡就是什么都不加的純咖啡嘛。
“意思是多種咒力混在一起了嗎。”羽取一真若有所思。
“嗯。關于你描述的[祓除已經變成咒靈的咒物時,卻沒有能夠回收的咒物]這件事,我其實也有點在意。”
五條悟沉吟道,“雖然如今的咒術界總是將咒物當作一種以毒攻毒的辟邪物,將它們分別放置在容易聚集詛咒的區域進行鎮壓。”
“但事實上,絕大多數咒物都是帶有龐大力量的詛咒殘骸,因為無法徹底消滅,才只能選擇將它們封印,當辟邪物只能算是一種廢物再利用啦。”
“其中呢,最危險的咒物莫過于[兩面宿儺]的手指,只有一根也能達到特級咒物的級別。”
如果那些咒物聽到五條悟對它們的形容詞是“廢物再利用”,搞不好會氣得當場暴走。
“有些高階咒靈會本能的去吞食咒物,想要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但當它們被祓除時,咒物大概率是可以回收成功的。”
五條悟夾起一顆糖塊,丟進羽取一真的咖啡杯里時還用勺子攪了攪,另一只手撐著臉,笑瞇瞇的給他做演示。
“不過嘛,也存在另一種發揮咒物力量的辦法,那就是受肉。嗯,其實就是人類吃下了咒物呢。”
“雖然有承受不住咒力而死掉的,但也有能讓咒物的意識在體內蘇醒,徹底占據人類肉丨體的——要是出現后面這種情況的話呢,術師只要能成功殺掉受肉的那具軀體,咒物也會跟著一起被徹底祓除掉啦。”
羽取一真專注聽著五條悟給他科普這個世界觀的設定知識,逐漸恍然。
“也就是說,我祓除的那只咒靈并不是偶然,其實是被誰特意找來、受肉成功的人類容器。”
“沒錯——再獎勵你一塊方糖哦!來來,別客氣。”
面對一點就通的好學生,五條悟笑瞇瞇的,捏起小夾子就又往羽取一真的那杯咖啡里丟了顆糖塊,讓瞥見這幕的咖啡師眼角又是一頓微抽。
快點給咖啡之神賠罪啊那個白頭發的!
“啊,謝謝。”
羽取一真則端起自己那份咖啡喝了一口,完全不介意五條悟趁機給他加了兩次糖的小動作。
甜的咖啡,不也很好喝嘛。
“而且哦,以我的[六眼]判斷來看,你祓除的那個容器肯定是被誰用了點特殊的手段,竟然能強行融合不止一個咒物……不,包括咒靈也說不定。”
五條悟笑著看他在認真品嘗咖啡,邊搖了搖手里的那把精致的小夾子,指向那枚被單獨放在結晶堆之外的漆黑晶體。
“或許是這個原因,你才會得到這種雜糅出的【咒力結晶】。嗯,光用感知的方式就完全分辨不出差別,我懷疑這點也是對方故意的。”
至于幕后黑手……既然事情發生在羽取一真和總監部開會之前,大概就是加茂家那邊的人吧。
只是,加茂家那些老家伙他也見過,在頭腦政治上確實挺會動手腳的,但肯定沒有改造“容器”的能耐。
換句話說,還有隱藏在更深處的謀劃者啊……
這些想法在五條悟頭腦里迅速過了一圈,再開口時卻僅是姿態輕松的安撫羽取一真,讓他不會因為自己剛才的話而過度緊張。
“不過嘛,你的實力早就大有進步,讓那家伙也吃了個癟呢。就算有誰以后還想靠高階咒靈來算計你,也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啦。”
“嗯。”羽取一真點頭,“應該是加茂那些人做的,領頭的加茂長吉已經被我殺了。”
難怪在物品描述里寫的是【人造產物】,咒力結晶的評級也不符合資料的相關描述。
“總之我會去調查這件事的,你就別擔心……”
正說著,五條悟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按下通話鍵,還沒聽兩秒鐘,就沖羽取一真露出一個格外得意的燦爛笑容,用口型對他說道。
前田康夫屈服了。
再不屈服,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只是一把老骨頭,根本扛不住一直靠營養液活著,外加還有持續不斷的、連膽汁都會被嘔出來的惡心……
那種來自精神與肉丨體上的雙重折磨,既不會停歇、也沒有盡頭,只花費了短短幾天,就讓他徹底絕望。
但他更不想死。
只要有誰能把他從這種地獄里解脫出來,付出什么代價都好說。
再說了,仔細想一想,加茂家的那位家主不就是想當個高專老師而已嗎,當,誰敢說不當,他第一個不答應!
快…救救他……真的要沒命了……
由于羽取一真這幾天都和五條悟待在東京,手機里也只存了五條悟的聯系方式,以至于聯絡不上加茂家主的前田康夫,只能嘗試找到五條悟。
等五條悟打開外放、將手機擺在桌上時,前田康夫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有出氣沒進氣,聽著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老夫認輸了……請您解開這術式吧……”
前田康夫虛弱道,“老夫自當全力支持您……”
羽取一真打開委托界面看了眼,在心底對著【總監部的支持率:23%/50%】的進度微微搖頭。
發動一次[戒禁取見]的術式才漲2%,意味著只有前田康夫轉變了態度。
他可不打算用這種慢吞吞的進度來獲得支持率。
羽取一真沉吟片刻,對放在二人之間的那部手機說道。
“我可以解開,但有一個條件。”
前田康夫忙不迭的同意了。
“沒問題,多少個都沒問題。”
“你先照做,我要看到效果,才會考慮要不要解開術式。”
在五條悟逐漸露出驚嘆的神色里,聽完羽取一真要求的前田康夫,陷入了漫長的、死寂的沉默。
他,真的要這樣做嗎。
做完這件事的他,真的還能算是活在這世上嗎。
捫心自問,在那次會議上,他又為什么要急著去招惹對方呢?
就算叫了對方一聲爸爸又怎么樣,只是一聲爸爸而已,有什么丟人的?
哪比得上他現在……
………
“什么?!這個術式效果是認真的!?!”
收到前田康夫消息的總監部高層,紛紛大驚失色,菊花一緊。
難怪這幾天對方突然沒了消息,他們還以為是性命難保,結果竟然……竟然這般受著苦!!
實話說,還不如性命難保。
這么離譜的術式對咒靈可能一點用也沒有,但對他們而言,這術式效果簡直恐怖得光是想象一下,就直吸涼氣的程度。
根本就是對人類特攻的大殺器!
會這個術式的羽取一真更是魔鬼!煞神!!
而在前田康夫的消息里,除去那不忍細看的術式效果外,還附加有一段話。
假如他們不支持加茂家主成為總監部一員,并任命為東京高專教師,那么他就會點著名單上門拜訪,把這術式用在他們身上。
看到這句明晃晃的威脅,所有高層的心里不約而同冒出一句話。
見鬼了,這誰還敢不支持?
有特級咒術師的五條悟護著,想殺又殺不掉,外加他自己也是能祓除[皰瘡禍根]一級咒術師,他們眼下還能拿對方怎么辦?
難怪那天晚上開會時,加茂家的那幾人有一個算一個,不僅到得晚,還全都不敢吭聲。
甚至有好些沒出席的,說什么腰肌勞損正躺在床上敷膏藥,但堅決支持家主的一切決策。
想要避免與這兩個刺頭接觸也做不到,只要他們今后還想把持著掌控咒術界的權力,就必定會與五條悟、與加茂家主打照面。
要是選擇拒絕……是誰這么想不開,要把前田康夫吃過的苦再吃一遍?
這些年,他們保守派互相照應,將總監部守得猶如鐵桶,凡是支持五條悟改革的同僚都不著痕跡清除出去。
如今,這些人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放羽取一真進來。
不僅如此,還要看著他一撩羽織,冷然在那扇屬于他的障子門背后坐下,聽他們再度討論起[任命他為東京高專教師]的這個提案。
這次,沒人敢再有明面上的異議。
【當前委托:夜蛾正道的顧慮,已完成。】
【獎勵:開放[東京高專教師]職位。】
【目前職位:總監部理事員。】
——羽取一真的術式[戒禁取見],更是自此一戰成名。
當夜蛾正道收到總監部發來的正式任命書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和五條悟站在同一個陣營就意味著要備受高層刁難,對方竟然還能成功拿到教師任命函?
見鬼了,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
夜蛾正道看了眼手里的任命函,又抬眼看一眼羽取一真,再低頭看一眼任命函,仍舊對這內容表示出了一萬分的難以置信。
“放尊重點哦,夜蛾校長。”
五條悟樂呵呵的抬手搭上羽取一真肩膀,抑揚頓挫地向自家校長做介紹。
“這可是我們尊敬的總監部理事員之一,加茂閣下!”
“…………”
夜蛾校長面無表情。
夜蛾校長的墨鏡,再度堂堂碎裂。
“來啊,夜蛾校長,來喊一聲聽聽嘛。”五條悟還要勾著手沖人耍寶。
“不然就以不敬之罪制裁你哦!”
夜蛾校長:“…………”
自從不當班主任后,好久沒見過這種眉飛色舞著來招惹他的五條悟,他拳頭都快硬了。
“既然你能成功拿到任命函,我也沒什么可拒絕的余地。”
他摘下二度陣亡的墨鏡,心累得用拇指揉了揉眼窩。
“那就暫且作為悟的替補教師吧,正好悟有緊急出任務的需求時,你也可以幫忙接替他進行一些教學事務。”
“好。”
羽取一真欣然同意。
雖說他成為了總監部一員,但目前也沒擁有什么實質性的權利——這套運行在咒術界的體制早就在數十代人不斷的延續下變得呆板,即使他突然加進去,也沒有能立刻改變的地方。
倒是五條悟說他晚上被叫去開會的頻率急劇下降,估計是每次他過去的時候,羽取一真也必定會出席的緣故吧。
有羽取一真坐那盯著,誰還敢出聲訓斥五條悟?活得不耐煩了嗎。
于是,繼加茂家的咒術師開始奮發圖強,替五條悟分擔任務上的工作后,總監部的高層們也紛紛變得識相,不再開會占用五條悟的夜晚時間了。
聽說他們還在嘗試聯系國外的九十九由基,似乎想要高價請她回來幫忙出一點力。
以至于在這臨近開學的時候,五條悟還能拿著釣竿坐在河邊,慢悠悠感嘆出一句“好閑哦”。
今天,竟然只給他分了兩個任務欸。
距離也都不遠,只花了半天時間就搞定的他,此刻竟然罕見的悠閑起來。
專門需要特級咒術師對付的特級咒靈本就稀少,他平時接手的更多是其他人感到棘手的一級任務——但現在,他們好像突然都不對那些任務感到棘手了,好幾個人搶著同時做一個任務。
倒是硝子開始抱怨最近開始變忙了,每天都有傷員送去她那。
聽說大多是與加茂那邊有聯系的術師啊……會不會也是出自那位家主的命令?
五條悟托著下巴,有點想笑。
明明是橫空出世、行事詭譎的奇怪家伙,卻以極其顛覆性的做派,輕而易舉攪動了早已腐朽的整個咒術界,讓那些早已掌權久了的高層們又驚又怕。
原本是密不透風的頑巖,此刻已被強行鑿出了裂隙。
“等開學后,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也要在東京高專登場了喔,”
他對著河面自言自語著,語氣期待。
“那些人,又會急到什么程度呢?”
第25章
“總監部也被他滲透進去了?”
夜風拂過時, 檐角下的風鈴隨之輕吟搖曳著,墜著的眼球忽而好似活了般眨動,帶來了新的密信。
當看到這條最新消息時, 身穿袈裟的青年睜大眼睛, 臉上難得露出真切感到詫異的情緒。
對方的動作竟然如此迅速?
是察覺到什么了嗎?
不、這不可能,自從得到這具肉丨體后,他始終將行蹤藏得極為隱秘,避免自己在行動間留下任何細微的咒力殘穢。
若是真的有察覺到異常,那位[最強]不可能還無動于衷。
掃過其中那幾條[五條悟和加茂家主聯手祓除了大量咒靈]、[五條悟與加茂家主坐在咖啡館曬太陽]、[五條悟坐在河邊一下午只釣到三條魚]等種種行跡,那位袈裟青年有點默然無語。
難道真的是巧合?
這種自欺欺人式的安慰說辭, 他是半點也不可能會接受的。
縝密、嚴謹、細致,將每一枚棋子小心推到它該有的位置上去, 才最終組成可以控制變數的最佳計劃。
他獨自“活著”度過了這么多年, 自大、傲慢、輕信以及其它會讓人招致失敗的性格特質, 早已不能用來形容他。
即使在計劃被打亂的此刻, 他也仍然能保持冷靜。
畢竟類似這種[出乎意料]的狀況,一旦將時間軸拉長至數百年, 也會變得極為常見。
換句話說,計劃得稍作修改了嗎……
“和聰明人的博弈啊,”
指尖摩挲過那根橫貫額頭的縫線,披散著黑發的青年露出一絲微笑。
“無論來多少次也不會膩。”
當手里的情報瀏覽至底部時, 那寫到一半的內容又讓他換了副表情, 變得稍許好奇起來。
“哦,竟然還得知了他的真名?讓我來看看……”
手腕轉動, 紙張被翻過頁,見到那幾個字的青年忽然陷入了沉默。
“…………”
……那家伙,應該是聰明人吧?
…………
“唷, 惠——”
五條悟抬手和挎著單肩背包的伏黑惠打招呼,言談間的態度相當熟稔。
“終于徹底搬來高專住了啊,加油,早日晉升成特級咒術師喔!”
“別用這么輕松的口吻說出難度系數超高的事情。”
從埼玉縣出發,趕了許久路來到這所郊區學校的伏黑惠此刻疲憊嘆出口氣,回出一句吐槽時的腳下沒停,繼續往分配給他的宿舍走去——
然而,正要再跨出下一步的他,因為眼角余光瞥到的景象而僵硬在原地,一寸、一寸地轉過腦袋。
那個之前堅定的對他說過喜歡五條悟,甚至為此想去高專當老師的加茂家主,竟然、真的、出現在東京咒術高專了!
而且就站在五條悟的身邊!
伏黑惠大受震撼。
“欸呀,你也留意到啦?”
五條悟故意用那格外爽朗的笑容,伸手給呆住的伏黑惠做介紹。
“這位現在是我的同事,也是你未來一年的加茂老師!見到他記得喊聲加茂老師好哦。”
羽取一真也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雖然對他來說也并沒有很久,但換成游戲時間就是大約過了三個月吧。
伏黑惠:“…………”
真的、假的。
已經震驚到開始蹦單字的伏黑惠,憋了許久,才默默吐出一句疑問。
“怎么做到的,你是把校長打了一頓嗎。”
他記得很清楚,在三個月前,五條悟第一次把這位加茂家主帶來他這里時,還是個基礎知識全無、不知道該如何感知咒力、只比普通人強上一點的咒術師。
這樣的水平要如何才能當上老師,他的腦海里除了校長被五條悟暴揍一頓、強行簽下任命書外,完全沒有別的可行性想法。
或者,真相果然就像他猜測那樣,這位黑發青年是故意裝不懂……
“真失禮耶,我怎么會那么做呢,”
果然欣賞到了伏黑惠瞳孔地震般的劇烈反應,不枉他特意帶著羽取一真等在這里的五條悟心滿意足。
“這可是走正常流程,連高層也同意了的教師任命哦——”
伏黑惠:“…………”
伏黑惠篤定道:“那就是你把高層也揍了一頓。”
聽到這句話,正打算反駁的五條悟在略作思索后,遲疑的摸了摸下巴。
“應該說是請他們吃了一頓才對……吧?”
還是吃了頓大的。
“?”
伏黑惠聽不懂這句話的涵義,緩慢打出一個問號。
羽取一真:“………”
他和他的那個術式,如今在高層那邊已經過于出名,哪怕只是坐在障子門后出聲說句話,都能把對方嚇得一抖。
這效果倒是比殺幾個老頭npc來威懾剩下的,還要好使得多。
而且聽加茂乃吉說,他們在背地里都不太敢議論他,只能用眼神互相交流一下。
畢竟誰也不想在抱怨羽取一真時,無意間脫口說出一聲【英俊的爸爸】——這稱呼似乎有強制讓他們只要想提到、就必須喊出的某種“束縛”存在,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不要得知他的真名。
或者就像現在這樣,用【加茂家主】這個頭銜來指代他。
但那幫人既不想喊真名,也不想承認他是加茂家的家主,于是就只能尷尬的卡在這了。
何況,真要在背后說點什么被對方知道了,那術式可不是鬧著玩的。
聽完這些的羽取一真倒不在意他的名聲如何,只要辦法好用就行。
要是在意游戲里的名聲,玩家打劇情時的極惡路線還要不要開了?
對應到這款游戲里,大概就是詛咒師路線……?
不過,他玩這個游戲的目標顯然不是站到詛咒師的頂點上去當反派大魔王,所以暫時不考慮打極惡路線。
就先讓這幫老頭npc繼續蹦跶一會吧。
羽取一真打開游戲的經營模塊,確認加茂家的那些人還在努力地干活給他賺金幣。
這段時間過去,他的金幣比最初多了近一倍,光是看眼數字就能感到十分滿足。
至于十六小時工作制帶來的負面效果,則被羽取一真輕描淡寫間就解決了。
服從度低,想造反?那就時不時請他們吃幾頓爛飯,談談心。
吃到后面,游戲再也不提醒他這些人的服從度下降了。
大概是有聽說他的術式,外加爛飯吃怕了吧,哪敢再升起反抗的心思。
現在只是吃一吃爛飯、干一點小活而已,和那個前田康夫一比,這不是超幸福的生活嗎?
果然,他這個玩家就是善。
羽取一真在心底微微點頭,對伏黑惠簡單解釋:“只是用了點小辦法,向他們展示了下我的實力。”
伏黑惠沉默:“…………”
該不會是對著高層用[黑閃]吧,那確實得屈服。
反正對方當老師這件事已經是確定的消息了,伏黑惠無言的在這二人身上來回掃視兩遍,總感覺有很多吐槽想說,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總而言之就是……先去睡一覺好了,他現在感覺好累。
身體也累,心也累。
伏黑惠又往前挪了幾步,才想起另外一件事,轉頭看五條悟。
“開學典禮是什么時候?”
對這個問題,五條悟只是歪了下腦袋,強烈懷疑是在故意賣萌。
“嗯?什么開學典禮?”
伏黑惠被這回問噎了下,默默扭回腦袋,“真的假的,這所學校連開學典禮都沒有……”
雖然早就知道咒術高專的學生人數很少,沒想到是連開學典禮都直接取消的程度……也太隨便了吧。
“嘿呀,畢竟一年級新生目前僅有你一位呢。另外那位有特殊原因,需要晚兩個月左右才能過來。”
五條悟笑瞇瞇的將雙手背在身后,再伸出時已經是變魔術般多出了張紙,交給伏黑惠。
“雖然沒有開學典禮,但是有任務哦,大驚喜——!”
“…………”
伏黑惠盯著那張紙幾秒,又抬眼看著他,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來應對。
這到底算什么驚喜……
“好啦好啦,其實是關于你的入學評定事情。”
五條悟將那張紙塞給伏黑惠,順便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憂太那樣的特殊情況不同,你既有天賦、也具備潛力,再加上祓除咒靈的豐富經驗,怎么說也不可能被定成四級咒術師吧?”
“所以我就和校長商量了下,給你安排一個二級任務,如果能順利完成的話,你就是二級咒術師了!”
沖伏黑惠比出一個拇指的五條悟,又拉來身邊的羽取一真。
“放心,加茂老師會跟你一起——”
聽完介紹,伏黑惠點頭收下這張寫有任務資料的紙。
“知道了。”
看來他的猜測果然沒錯,這位加茂家主的實力肯定超過了二級,之前那些就是在跟五條老師玩假裝什么也不懂的一個小花招……
裝得可真像啊,不愧是想要追…追求五條悟的人。
伏黑惠在心里嘀咕了聲,對羽取一真開口道。
“我這兩天想先調伏新式神,出發時再聯系你。”
既然是二級任務,光靠他之前調伏的[玉犬]式神和[鵺]式神未必夠用,正好趁這里的訓練場又寬敞又偏僻,索性先去把[大蛇]調伏了。
“嗯,準備好了可以隨時喊我。”
羽取一真掃了眼彈出來的彈窗,毫不介意地點頭答應。
【當前任務:伏黑惠的入學評定任務。】
【協助伏黑惠完成二級咒術師評定任務:0%/100%。】
按照悟之前對他的說法,伏黑惠的能力很強,獨自完成二級任務完全沒問題。
但此刻,游戲卻專門給他彈出了任務界面。
這是不是意味著,會有人想要來破壞這個任務…?
第26章
在羽取一真正式被任命為高專教師后, 他也順勢搬到了東京來住。
作為自平安時代綿延至今的陰陽師家族,加茂家早已在這近千年的歲月中積累了或有形或無形的龐大資產。
哪怕是中途橫插一腳、成為加茂現任家主的羽取一真,也在不斷收到來自各個渠道的聯絡——其中有些甚至僅是聲問候。
這款游戲在權謀方面, 竟然也模擬得如此真實?
羽取一真硬著頭皮應付了幾次, 就對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變得格外不耐煩,全部丟去加茂乃吉那邊。
連個委托都不是,半點獎勵沒有,簡直就是純粹在浪費他的時間。
至于總監部那邊,羽取一真則堅決貫徹[只要那幫老頭敢把五條悟喊過去,他就必定跟著出席]的方針。
誰要是想對五條悟指指點點, 妄圖從言語上貶低或打壓他,坐在障子門后的羽取一真也無需搞出多么明顯的動靜來震懾他們。
他只用冷冷發出一聲“嗯?”, 殿內的氣氛會就瞬間變得和善又友好。
尤其是吃過大苦頭的前田康夫, 當場從保守派叛變到改革派, 每次都第一個沖上前和其余高層對線, 生怕給羽取一真的忠心表慢了半點,邀功的機會就要被加茂家的其他人搶走。
加茂家的長老們簡直要給他氣死。
這個[新·陰]派的守舊勢力, 來跟他們搶什么!要是被家主誤認為他們在和五條悟對著干怎么辦?誰來背負起吃爛飯的責任?
前田康夫則不以為然,堅決不放棄每個能在羽取一真面前刷好感的機會。
如今他都在保守派那邊成了個巨大的笑話,還不趕快抱緊加茂家主的大腿,難道是在等著被那幫人精背地里把他清算出去嗎。
這些加茂家的人能抱團抵抗另外幾個勢力, [新·陰]派的人可不會幫他, 反而巴不得他趕緊下去,再換一個自己的親信上來。
羽取一真也很樂意看這幫老頭npc互相卷起來, 省得到時又給他在私底下偷偷摸摸搞點造反的小動作。
總而言之,總監部現在的勢力被羽取一真這么一攪和,基本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 以前能夠齊心協力給五條悟施加壓力的老家伙們,現在也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再故意找茬挑刺。
說到底還是仗著五條悟不會對他們動手而肆意妄為,換成開槍時連招呼都不會打一聲的羽取一真過來,他們立馬變得客客氣氣的。
畢竟他們也清楚,五條悟說要殺了他們,基本只是口頭威脅;羽取一真說要殺了他們,下一刻他們的尸體就已經躺地上了。
雖然加茂長吉的死被上報了咒物失控,但他們私底下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兇神,那家伙根本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兇神!
當那封信被送出去時,搖曳在總監部密會內的燭火早已黯淡許多。
它們快要燃盡了。
…………
“去,北海道?”
調伏完[大蛇]的伏黑惠拿著特快機票,表情一整個呆滯。
只是一個二級任務,竟然需要他們坐飛機去那么遠的北海道完成…?
“附近的咒靈呢?”
“抱歉——那些都被我和加茂家主解決啦——”
五條悟用拳頭輕輕一敲自己的腦袋,歪頭沖伏黑惠賣了個萌,連聲音都像是烘烤的棉花糖拉絲,又輕又軟。
“…………”
伏黑惠虛起眼睛,不想說話。
明明是一米九的大男人,為什么在學動畫片里的美少女賣萌啊,他又不吃這一套……等等……
觀察到羽取一真那眼睛微亮的隱晦反應,身為天才咒術師的伏黑惠立刻明悟。
原來吃這種賣萌行為的另有其人,真是打擾了。
“那再遠一點的呢,比如群馬或者長野。”
“抱歉,那些也被其余咒術師搶著解決掉啦——”
“…………”伏黑惠睜大眼,“不是說咒術師一年到頭的人手都不足?”
看他這屆的咒術高專,更是只有兩個新生。
“確實是這樣沒錯,”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嘴角揚起。
“但大家最近都很努力呢,我好感動哦。”
這句話從五條悟的口中說出,透出某種微妙的、顯而易見的揶揄意味。
而真正強行壓著那幫人去干活的羽取一真,此刻正若無其事站在五條悟旁邊,顯得十分無害,好似這件事與他半點關系沒有。
但實際上,當他那聲名遠揚的[戒禁取見]術式效果一出,那些家系咒術師簡直要聞風喪膽,在工作上表現得格外賣力,祓除掉的咒靈匯成一沓又一沓的報告交上來。
恐怖!這個家主的古怪手段,竟然還有比無限吃爛飯更恐怖的!
原本身體就已經在不受控制的給他干活了,這下更是連內心都不敢不服從——生怕惹家主一個不高興,他們就遭至與前田康夫同樣的下場,求生不得,求死……他們還不想死啊!
也是在那時,羽取一真才了解到御三家相關的族人極少去高專學校就讀,基本都是接受族內的精英教育。
即使到期從族內私塾畢業,他們也少有會接受普通任務安排的,要么負責些沒什么性命威脅的安全工作;要么成為上位者的親信,逐步靠近權力中心。
這說明什么?說明全咒術界的咒術師勞動力,遠沒有開發到極限嘛。
看看這幫人現在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不就立刻替五條悟分擔過去很多工作嗎?
之前都歇了那么多年,光坐那喝著茶旁觀五條悟辛苦奔波,現在也該輪到他們出點力氣了。
可惜他現在只是加茂家主……
羽取一真略走了會神,對自己接下來的任務地點并不怎么關心——只有一點是他非常在意的。
“你不去北海道嗎?”他問五條悟。
“不過去哦,我有點事情需要調查一下。”
五條悟笑瞇瞇的,將屬于羽取一真的那張機票塞在他手里,又輕拍了下肩膀。
“惠就交給你照看啦。”
“好。”
羽取一真有點失望這次不能和漂亮大悟組隊刷任務,蔫蔫的接過那張機票。
進游戲時,他本人并沒有合法的身丨份丨證明;但在他成為加茂家主后,加茂家就動用力量,從政府內部渠道給他辦理了一份。
名字那欄就寫著【加茂家主】。
得知真名的五條悟還慫恿過羽取一真要不要重新辦一次戶籍,把名字改成【英俊的爸爸】,被加茂家上下誓死給勸住了。
“別難過別難過,只是幾天而已——”
羽取一真至今都沒能摸到五條悟那頭柔軟又蓬松的漂亮白毛,反倒是被對方揉搓腦袋上癮。
“我記得北海道的花林糖超——有名的,買點回來吧?我想吃櫻田的春季限定巧克力草莓口味!”
略長的黑發被揉亂,依舊不妨礙羽取一真板著張臉點頭。
“好。”
挎著包的伏黑惠默不作聲,密切觀察著這兩人的互動。
越看越感覺有點什么。
或者說,此刻的他,好像才是那個多余的……
“總之呢,總監部發來的二級參考評定任務是這個,只能努力完成它才行哦。加油加油,惠——”
五條悟沖他們揮了揮手,笑著目送二人離開高專。
當羽取一真走到門口,又朝身后投去視線時,還能看到五條悟依舊站在原地——見他回望過來,還特意再抬手揮了一次,露出極為真切又活潑的生動表情來。
[要注意安全喔]。
他甚至比了個無聲的口型,像是專門說給羽取一真聽的叮囑。
就如同當時羽取一真對五條悟脫口而出的話語那般,此刻的五條悟也在回以他同樣的關心。
……超可愛。
毫無抵抗力的羽取一真默默想道。
他覺得自己在刷滿五條悟的好感前,已經要先被五條悟刷滿了好感——不僅是臉的那種。
“………”
始終用眼角余光關注二人互動的伏黑惠,終于沒忍住出聲。
“要不,我一個人完成任務,也行。”
否則,總給他一種微妙的罪惡感……那種很難形容的,好似他在干壞事的錯覺……
“沒關系,快點回來就好。”
聽完這話的羽取一真當真衡量了片刻,才頗為遺憾地搖頭。
畢竟他已經觸發了任務,而且是能夠推進劇情、抓到幕后黑手的機會。
“任務是什么?”他問伏黑惠。
“[旭丘峰詭異求救事件]。”
伏黑惠將手機搜索出的新聞界面給羽取一真看。
“嚴格來說,我們并非要去調查這起事件的成因,而是去解決因這起事件而誕生的詛咒。”
都市傳說、靈異事件、神怪志異。
雖說咒靈是由人類不斷累積的負能量催生而出的,但除去針對某樣事物或人類進行目標明確的憎恨或恐懼外,也可以是鬼怪、傳聞或故事等這類不具備物質形態,但能夠在大多數人腦內形成共通意識的虛構載體。
這種咒靈通常被稱為假想咒靈。
而恐懼的程度越高,人數越多,生成的假想咒靈就越強大。
“不過,這個求救事件已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發生的事情了,”
在乘務員的溫柔提醒下,伏黑惠拿回手機,并切換成飛行模式。
“只在北海道周邊比較有名,所以形成的咒靈也比不上[廁所花子]和[裂口女]那類傳播程度更廣的特級,只到二級的程度。”
羽取一真緩慢頷首。
如果真的是只二級咒靈,那么就算伏黑惠沒有能力祓除,他也可以輕松殺掉,構不成什么威脅。
所以,重點應該是……
見羽取一真半晌沒有說話,伏黑惠跟著神色凝重起來。
“看你的表情不太對勁,是有什么別的危險嗎。”
“嗯,”
羽取一真張開口,聲線沉穩,發音清晰有力。
“我在思考……悟剛才交代的[櫻田],到底是店名、品牌,還是特指某位花林糖制作大師的姓氏。”
伏黑惠:“……………”
……這跟任務完全無關吧喂。
第27章
當天下午, 羽取一真便與伏黑惠到達了北海道的旭岳山腳。
接著,他們買票登上纜車,前往海拔1600米處的姿見站——從站點再根據地圖步行三公里左右, 就是這次任務的終點。
這座北海道最高峰的海拔2290米, 是登山者相當鐘愛的攀登地點。
但那是到夏季才會發生的事情了。
旭岳山其實是一座活火山,特點便是山頂的熱氣口會使這座山峰的積雪在夏季迅速消融,草木生長,直至將秋季的漫山楓葉落出一種橘紅與深黃交織的絢麗色彩來。
只是……
“兩個小哥,你們就穿成這樣來??”
扛著滑雪板,羽絨服、毛線帽、雪地靴、手套以及護目鏡等裝備一應俱全, 那位滑雪者與羽取一真他們擦肩而過,又迅速倒退回來, 難以置信地推高壓在臉上的護目鏡, 揉了揉眼睛。
三月份的旭岳山陽光很好, 但溫度仍然保持在零下, 不僅見不到旅游宣傳手冊里的松鼠,連枝丫都沉甸甸, 壓滿了霜雪。
由于旭岳山夏季融雪、冬季落雪的特性,這里的雪與其余常年不化的雪山不同,每年都會換新的粉雪與新雪松軟,格外受到滑雪愛好者的青睞。
如果是在夏季到秋季的時間, 來向這兩人搭話的滑雪者都不會表現得這么吃驚——至少那時候雪化得很干凈, 很多游客都會過來泡溫泉、賞楓葉或者徒步。
但現在是三月份啊,雪層厚度足有三、四米, 整座山的植被都光禿禿的,哪有什么霧松紅楓啊。
這兩個小哥是不是來錯季節了??
只穿著薄外套的伏黑惠不知道該怎么回他,“…………啊, 嗯。”
該怎么解釋,因為東京很暖和,出發前忘記這里是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任務地點還在山上嗎……要是把這些話說出口,總感覺有點丟人。
何況身邊的黑發青年也沒對這溫度有任何反應,要是只有他覺得冷……
相比青春期自尊心在作祟的海膽頭少年,羽取一真則頂著那身更加格格不入的紋付羽織袴外觀,面不改色地坦然開口。
“有什么問題嗎。”
管玩家穿什么呢,要不是他在這游戲里沒找到能增加屬性的裝備,中世紀鎧甲都能搭配碎花沙灘褲穿給這幫人看。
滑雪者被這兩人若無其事的反應震撼到了。
“如果你們是來泡溫泉的話,坐錯車站了啊。”
他糾結半天,終于給這兩人的行為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推薦中岳那家比較好啊,坐免費巴士就可以去哦,在那邊坐。”
他將滑雪板一端杵在雪地,另一端靠在肩上,空出只手給他們指路。
“我們不是來泡溫泉的,感謝關心。”
羽取一真彬彬有禮的回道。
伏黑惠則突然開口問這位來滑雪的大叔,“大雪山滑雪場也不在這里,你打算去哪滑雪?”
“來這里玩的我們基本都是野滑啦,滑雪場里的雪被壓實了,滑起來多沒意思!”
聊到愛好,那位大叔頓時笑得爽朗,厚實的手套拍了拍那塊跟隨他多年的滑雪板。
“不過,穿成這樣的你們還是盡早下山比較好,可別小看這里啊,以前就出過事,這段時間也不太平。”他又誠懇勸道,“前幾天我還挺朋友說他來滑雪的時候,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伏黑惠追問,“奇怪的聲音?”
“就是類似于……磁帶錄音機的聲音吧,那種老式的磁帶在錄音機轉,滋啦滋啦的,連里面播放的人聲都沒聽清楚,就給屁滾尿流的嚇回來了。”
回憶到后面,大叔還揶揄笑了幾聲,善意地嘲笑他朋友膽量太小。
“這事在我們圈子里傳開了,害我今天只能自己來滑,他死活不肯露面,還勸我也別來。”
“原來如此,”
聽完描述的伏黑惠點點頭,看向那位滑雪者的表情變得認真且嚴肅。
“不過,我確實覺得一個人滑雪不太安全。大叔,你也說這里都是沒被壓過的雪,萬一出現意外,你獨自摔倒在至少三米深的軟雪里,沒有旁人幫忙是很難起身的。”
平地跌倒還好,要是沖擊力大一點,整個人都會陷進雪里,不僅很難連呼救的聲音都會被雪掩蓋,變得微弱。
“沒想到你還挺懂滑雪啊,小哥!別擔心,我今天只在官方雪道熱了熱身,過把滑雪的癮,現在正打算回去了。”
大叔笑起來,伸手啪啪拍著伏黑惠的肩膀,把他表情都拍散了。
……力道太大,好痛。
“話說啊,你們真的要再往上走嗎?”大叔也再度勸起他們,“就算是賞景也好歹換身裝備來,山上可是很冷的,風又大,當心患上失溫癥。”
伏黑惠正要拒絕說不用,沉吟許久的羽取一真卻先一步出聲詢問道。
“那么,可以麻煩您一件事嗎?”
他示意伏黑惠拿出手機,“我們跟您交換聯絡方式,假設今晚十二點前沒有跟您匯報平安,您可以直接報警。”
大叔聽愣了幾秒,欣然答應。
“都考慮到這種程度也要進山里嗎,你們大概不是單純來賞雪吧?”
羽取一真點頭:“是。”
終于與這位熱情勸了他們好久的滑雪老手大叔分開,應付不來這種類型的伏黑惠放松吐了口氣。
“任務點會有[窗]在,”他對羽取一真解釋道,“他們是能看見詛咒、但沒有生得術式的人,會負責觀測各地的詛咒、匯總數據、后勤聯絡之類的工作。”
言下之意是羽取一真的行為有點多此一舉,如果他們在祓除過程中出現什么狀況,[窗]同樣會第一時間發出求救信號。
“大叔都這么關心我們了,”羽取一真說,“多聯絡他一次也不會花費什么功夫。”
遑論看系統任務的那一句話描述,他總懷疑是要出人為的意外,而非任務本身有問題。
伏黑惠“嗯”了聲,沒有再說什么。
“會發出異響的錄音機,大概就是我們要找的詛咒了。”
看了眼時間還早,伏黑惠打電話聯絡[窗],請對方幫忙帶路。
先去踩點確認一下情況,然后……
阿嚏。
羽取一真安靜看著打了個噴嚏,還依舊擺出張酷哥臉的伏黑惠。
他體貼開口道:“要不,你還是加件羽絨服吧。”
伏黑惠:“…………”
在等[窗]來接他們的空隙,羽取一真帶伏黑惠去站點商店里買了件保暖的厚外套給他穿上。
“你來北海道之前,家里沒人提醒你要多穿點嗎?”
羽取一真狀似隨口說出的問題,令伏黑惠反常沉默了許久。
“沒有。”他回答。
“去世了嗎?”羽取一真問。
這次,伏黑惠沉默了更長時間。
“……沒有。”
他在吐出這個單詞后,又向羽取一真搖了搖頭。
“別問了。”
果然有隱情。
羽取一真也不再追問,和他一起等[窗]趕到站點,帶他們去往觀測到的咒靈徘徊地。
“我們猜測是由[sos神秘事件]生成的咒靈。”
來接他們的[窗]是個相貌普通的男性,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和圍巾,說話還帶著點奇特的地方口音。
在羽取一真的眼里,他基本等于任務指引npc。
[窗]帶著他們沿夯實的雪道往深處走,途中向他們介紹這次咒靈的詳細來歷。
“上世紀,這里發生過登山者遇難事故。有兩位登山者誤入荒山,很快迷失了方向——但巧合的是警察在搜查他們時,發現了一個用數十根樺樹干拼成的巨大[SOS]標志,很快就將他們成功救出。”
“但很快,這兩位獲救的登山者說自己并沒有擺[SOS],于是警察再次進行搜救,發現了一位早已死亡的男性骸骨,以及他的登山包。”
“他的隨身物品里有幾盤磁帶,其中一盤則在播放時,會間歇性發出詭異的人聲錄音,例如[救救我]、[動不了]、[就在山崖下,請把我拉上去]等。”
“如果是向外界求救,為什么會特意留下最大音量也遠不如人類呼喊的錄音?而且他是[動不了]的狀態,又要如何擺出長達十八米的SOS標志?”
“總之,這件事在當時登上了報紙和電視臺新聞,引發過一陣轟動。但畢竟那時的網絡不算發達,沒多久就沉寂下去了。”
“結果最近幾年,那次事故不知道被誰改編成所謂的靈異案件,在論壇上越傳越廣。”
[窗]的敘述很長,盡量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伏黑惠放出他的那兩只[玉犬],認真逡巡著道路兩側,仔細感知其中是否留有咒靈經過時的咒力殘穢,邊分心回應[窗]的話。
“這種與現實事件混雜、真假摻半的傳聞,確實更容易匯聚人們的負面情緒,只需要短時間就可以催生出詛咒。”
甚至比假想咒靈還要容易,因為這個靈異案件出現了明確的負面情緒錨定物——磁帶。
在快要到達[窗]口中那位遇難者的死亡地點時,伏黑惠示意眾人停在離山崖邊遠一點的位置。
“發現咒靈留下的殘穢了,應該就是這只。你就待在這里,不要再靠近。”
伏黑惠先交代了[窗]一句,轉而并攏二指,豎在身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自高空落下的[帳]如同傾倒在紙面的黏稠濃墨,緩慢流淌成一頂渾圓的暗罩,將他們與[窗]徹底分開。
在這處被隔絕出的小世界內,空氣仿佛被徹底改變了。
沒有任何窸窣的響動,山林間的風也徹底停歇,光線則化作黯淡且冰冷的刀鋒,在雪地上拉出數道長長的切割線,一切都顯得如此死氣沉沉,好似萬物凋亡到來前的詭異平靜。
羽取一真莫名覺得,這次站在[帳]里的感受,與上次在廢棄醫院里的并不相同。
“這個[帳]……”
伏黑惠眉心蹙緊,目光落在攤開自己那只結印的手上,十分遲疑且猶豫的出聲。
“好像不是我結出來的……”
轟隆!
一瞬間爆發出的劇烈動靜,當場令兩人踉蹌幾步——并非他們沒站穩,而是腳下的雪層在震顫著開裂!
在這范圍巨大的[帳]內,崩塌的雪浪在發出咆哮,翻卷出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勢,沖擊著目之所及的一切,樹木、巖塊、山體、還有……他們。
這里是旭岳山,是一座活火山,沒有積年沉淀的凍土層,每年都是松軟的新雪。
——這句話,驀然浮現在羽取一真的腦中。
緊接著,他與伏黑惠的視野徹底被雪占據。
第28章
與此同時, 自[帳]之外看向內側的景象,仍舊風平浪靜,不見任何異常。
[帳]本身就是為了向普通人隱藏結界內的存在, 會有這樣的效果也是理所當然。
即使雪崩停息, 羽取一真和伏黑惠死在里面,也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僅是雪景的些許變化,又會被誰察覺到呢。
或者換句話說,等高專那邊察覺到了又能如何?人已經死亡,再想做到什么都遲了。
——轟。
這記來自內部的撞擊并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唯有[帳]發出陣漣漪似的劇烈震顫——似乎是雪崩的去勢不絕, 沉而重撞在了漆黑的帳壁上。
“漏瑚,可以停下了。你再繼續下去, [帳]會被撞碎。”
有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竟好似人類在說話那般自然, “雖說是半吊子用出來的[帳], 本身也無法持續很長時間,但至少不能這么快就結束。”
“你把我使喚到這里來, 就是為了間接引動出一場雪崩?”
山丘狀的火口迸濺出幾絲火星,嗤笑間露出漆黑牙齒,被喚作漏瑚的火山頭咒靈格外不爽。
“要殺那人何必這么麻煩,我直接出手不行?”
“不行哦, ”身披袈裟的青年微笑道, “我用普通的特級咒靈試探過,他解決得很輕松。”
“莫非你還想說他比我強?”漏瑚冷聲哼道, “不過是你們弱者的自我追捧,未曾見識過真正的強大。”
“當然不是說你打不過他,”青年攤開手, “但雙方都有特級的實力,你與他戰斗時留下的殘穢會太過明顯,引發高專那邊不必要的關注,對我們來說沒什么好處。”
這句借口找得也確實勉強——袈裟青年就是在擔心咒靈這種生物未必能殺掉那位手段詭譎的加茂家主,才想借用人力難以抗衡的自然災害來嘗試消滅他。
而漏瑚原本就是自人類對大地的恐懼中誕生的,引發雪崩的力量并不會留下多少殘穢。
何況死于天災相比死于特級咒靈之手,高專那邊想要調查的難度也會高許多。
可以稱得上一起不著痕跡的謀殺——只要對方真能就此死在這場雪崩之中。
但漏瑚并沒有聽懂袈裟青年話外的考量與顧慮,只表現出了對這次幫忙格外不耐煩的情緒。
“別忘記我與你只是合作關系,詛咒師。這樣的使喚我只會容忍一次,”
頭頂的火山口再度有巖漿濺出,漏瑚威脅道,“你們人類總是怕這位怕那位的,要惹我就全部殺了干凈。——包括你在內。”
“好啦好啦,別生氣嘛,漏瑚。以后會有機會的。”
雙手攏在袖袍里,黑發半披半扎的青年笑起來,又來到站在[帳]前的那位[窗]面前。
“那些反對者都清理干凈了嗎?”
“是,已經都死于意外事故了。”
[窗]明顯嚴肅起來,聲音緊張的回答道。
“做得很好哦。記住在見到尸體前,絕對,不能讓任何求救信號傳遞出去呢。確定在他們來這里后,整座旭岳山都已經清空了嗎?”
“是的,在我接到他們的一路上,確保他們沒有與其他人接觸過!”
“很好,”袈裟青年笑著拍了拍[窗]的肩膀,聲音親切。
“也替我謝謝那位在暗處幫忙放下[帳]的輔助監督。但很遺憾,釋放[帳]就等于留下了咒力殘穢,等會記得把他也滅口。”
“是……是!”
御三家之一自不必說,早就被他掌控的總監部竟然也開始被對方插手,這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容忍的。
如果特級咒靈都難以對那位家主造成傷害、加茂家與總監部也無法對付他的話……
——那么,就來試試天災的效果如何吧。
…………
“加茂……”
在被翻涌的雪浪吞沒的霎那間,伏黑惠幾乎同時轉過頭喊羽取一真,竭盡全力地朝他伸出手。
但那一聲匆忙出口的呼喊,也被那如大廈傾覆般的白雪吞沒了。
身體被雪崩裹挾著顛倒,視野被翻攪得天翻地覆,甚至連口鼻都被雪堵塞,連喘息片刻都顯得極為艱難——在這由大自然掀起的劇變天災面前,人類,哪怕是咒術師,想要做出任何有效的對抗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只是,近乎不可能而已。
——[赤血操術·赤縛]。
被四面八方的雪推擠碾壓,五感混亂成一片的伏黑惠隱約突然感到腰部一緊,似乎被蟒蛇般的生物纏繞上了。
隨即,它收得更緊,末端傳來一股無可抵御的力道,硬生生將他拽離了仍舊奔涌的恐怖雪潮!
仿佛溺水的人忽然得救上岸,冰冷的、新鮮的空氣涌入口鼻,讓伏黑惠喘了好大一會兒氣,被融雪浸濕的發梢濕漉漉的垂落,格外狼狽的緊貼在面頰上。
厚重的外套也裹滿著細碎的雪,被三月份的寒風一吹,近乎要冷得要發抖。
也是在這時,伏黑惠才發現自己是被一根暗血凝結的繩索勒在腰間——另一端則連著羽取一真,纏繞在他手腕上,最后沒入衣袖遮去的陰影里。
羽取一真的另一只手腕同樣被血繩勒緊,讓他們能吊在崖壁的一塊凸起巖石下,晃晃悠悠的,勉強逃離了雪崩范圍。
“[赤血操術]……?”
伏黑惠開口時,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啞了許多。
他單手拽住血繩保持重心,仰頭去看羽取一真,發現對方的頭發與衣服同樣被雪水浸透了,但整體看起來還好,甚至有余力在雪崩里保持敏銳的判斷力,救下了他。
“嗯,我們還算走運。”
羽取一真回應道,“雖然剛才我看不見你在哪,但我能把你選為我的術式攻擊目標。”
只要【社交】里有名字,對方又在術式的攻擊范圍內,他就能對其發動技能。
伏黑惠的運氣確實不錯,他在察覺到雪崩的第一時間就將[血寄斗槍]收進裝備欄,以空手狀態打開[赤血操術]的技能表。
【赤血操術(核心)(一級):您將擁有操縱自身血液進行戰斗的能力。可通過不斷戰斗來提高熟練度,解鎖更多相關技能。】
【目前裝備:無。】
【目前發動技能:
<赤血操術·赤鱗躍動>:操縱身體的體溫、脈搏、紅細胞數量等,在技能發動時間內,可大幅度提高各項身體數值,增加攻擊傷害。
<赤血操術·赤縛>:將自身血液凝結為繩狀,束縛目標。無法造成傷害。】
正是這兩個技能組合救了他們一命,既讓羽取一真能在前涌后奔的茫茫雪潮里穩住重心、敏銳找到逃離雪崩的突破口,又成功通過【社交】界面選定伏黑惠,同樣將他從雪崩中救了出來。
要是伏黑惠被壓在幾米深的雪層下方,能獲救的概率就太低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山崖有多高,如果直接松手,你很容易摔骨折。”
至于他自己,羽取一真絲毫不擔心。
先不提玩家有沒有高空墜落傷害,這款游戲的痛覺反饋很善解人意,哪怕斷胳膊斷腿,在他這里基本等同于被商場按摩椅捶打的程度,血量一回滿就能繼續活蹦亂跳。
但伏黑惠和他都不會反轉術式,要是伏黑惠摔骨折失去戰斗力,二級任務估計也跟著沒戲了。
頭頂的雪崩仍不斷發出沉悶的響動,羽取一真說的話被掩去些許音量,好歹能讓掛在他下方的伏黑惠勉強聽清了。
怎么就默認只有他會摔骨折了啊……伏黑惠沉默了下,才開口回答道。
“底下有咒靈的氣息傳上來,這座山崖應該沒有特別高。我有辦法讓我們都安全著陸。”
“那就好,”羽取一真說,“你數三二一,我解開術式。”
“好。”
伏黑惠將手背拱成弧形,唯有食指單獨屈起,擺出召喚的手影。
三。
二。
一。
纏繞在手腕間的血繩消散,羽取一真與伏黑惠迅速往下墜落。
“[大蛇]!”
崖壁的暗影蠢動片刻,忽然竄出一條長達數十米的巨大蟒蛇式神,張口輕松將二人吞入腹中——
隨即,這條大蛇代替二人繼續翻滾下墜,直至轟然砸在崖底!
承受了所有墜落沖擊力的它接連撞斷數根樹木,又壓實了一大片落雪,才終于讓自己停下來,逐漸消散形體,露出腹內被轉得七葷八素的二人。
羽取一真扶住腦袋坐起來。
“坐游樂場的旋轉茶杯都沒這么暈過……”
伏黑惠站起身時,沒忍住吐槽一句。
“……你對轉圈速度的最高承受力竟然只有旋轉茶杯嗎。”
他進入戰斗狀態極快,在成功落地尚且沒有片刻的功夫,已經去往剛才感知到咒靈的方向,再度比出[玉犬]的手影。
如果這只咒靈確實是二級的程度,伏黑惠祓除起來并不困難。
羽取一真看著那只咒靈在幾次使用錄音機的聲波攻擊中沒能占到便宜,被僅由暗影構筑而成的玉犬逐步撕咬到消散。
【當前任務:伏黑惠的入學評定任務。】
【協助伏黑惠完成二級咒術師評定任務:80%/100%。】
他打開【任務】界面確認咒靈沒祓除錯,且那家伙確實只有二級水平。
仍舊有20%的進度沒完成,應該就是指他們還要從這里成功逃生出去才行。
羽取一真可以很肯定剛才那場雪崩就是人為造成的,且大概率是沖著他來的。
看來回去還是得殺幾個總監部的老頭npc祭天,讓剩下那些還敢和他作對的人明白玩家到底有多不好惹。
“咒靈的問題解決了,那應該是我原本的任務。”
收起[玉犬],回來羽取一真身邊時的伏黑惠面色凝重。
“[鵺]能帶人飛,但它只是我剛調伏沒多久的式神,尚未成長起來的它目前載重僅限一人。而且,大概率無法飛上這么高的山崖……”
眼前是一大片白茫茫的雪,目及之處皆是萬物凋零、寸草不生——而他們身上,甚至沒有攜帶任何補給。
[帳]內的信號被切斷,也無法使用手機聯絡外界。
或許得先打破[帳],或等到它消失,再來嘗試聯絡五條老師……記得之前在姿見站見到的那位大叔,如果他真的會遵守他們的約定,那就只要等過十二點……
不行,得先思考今晚如何度過,夜間溫度太低,失溫癥很容易先一步讓他們失去性命。
還得防備敵人會不會先一步來搜索確認他們的死活……
伏黑惠眉心緊鎖,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要如何求生成功時,忽然聽到羽取一真開口。
“別擔心。”他說,“你現在想吃飯嗎?我請客。”
伏黑惠:“………”
伏黑惠:“?”
現在?請他吃飯?
第29章
伏黑惠以一種非常狐疑且審視的目光, 從羽取一真的左手看到右手,又認真打量了他那身著裝,最后嚴謹的得出一個結論。
這身衣服除了價格昂貴以外, 并沒有看出哪里裝著東西——尤其是食物——的地方。
但現在, 對方和他說要請客吃飯。
語氣也是輕松平淡的,好似根本沒將眼下他們的遇險當作什么性命攸關的大事。
伏黑惠擰眉思考許久,忽然靈光一現。
“是…隱喻嗎,還是一種暗示。”
他謹慎地開口道,“比如我們附近正有敵人埋伏需要警戒,或者你在用類似心理安慰劑的方式讓我放松……”
羽取一真:“……嗯?”
羽取一真:“就是普通的吃飯而已。你肚子不餓嗎?”
到目前為止, 伏黑惠只吃過中午那頓的飛機餐而已——他倒是無所謂,剛才祓除二級咒靈的戰斗完全沒插手, 體力值還充足得很。
但伏黑惠的狀態要糟糕許多。
即使他強撐著站在雪地里, [帳]隔絕了大部分光線, 也能看出他的面色蒼白, 指尖卻凍得發紅,整個人都有點搖搖欲墜的。
從羽取一真的視角來看, 感覺伏黑惠都快要不行了。
這可不太妙了,他答應過悟要照看好對方的。
“……是有點餓,但你要怎么請客?”
伏黑惠當然清楚他的狀態很糟糕,但他更吃驚為什么對方依然能若無其事站在那里, 完全不流露出半點負面思維。
這份強悍的心理素質, 簡直冷靜到恐怖。
連那張慣常沒什么情緒波動的面容,此刻在伏黑惠的眼里, 也變得成熟且穩重,充斥著一種能令人放松的強大安定感。
雖然有著那種能看中五條老師的眼光,但在這種關鍵時刻, 忽然,感覺……他超可靠。
不知不覺,伏黑惠也隨之放松許多,等著看羽取一真要從哪里拿出食物。
“嗯……不能在野外。”
野外居然不能勾選伏黑惠進行【請客】,顯示需要至少一間房。
羽取一真這才發現【請客】這功能居然還有限制,只能左右張望了下,來到崖壁邊,找了個稍微凹陷些的位置。
在伏黑惠的困惑注視中,他握緊右拳,拉開架勢。
[黑閃]!
瞬間爆閃出的漆黑洪流如奔雷轟鳴,轉眼就是數拳起落,碎石飛濺,硬生生用[黑閃]砸出一個能容納他們的二米高洞穴來。
羽取一真還清理了下地面的碎石,空出塊能坐人的地方,才出聲邀請伏黑惠。
“好了,坐過來。”
洞穴怎么不能算是房子。
“………………”
伏黑惠張大嘴,全程愣在了原地。
這是在搞……行為藝術嗎?還是漫才表演?話說他竟然拿[黑閃]來鑿洞,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
在這種已然超越伏黑惠思維極限的恍惚中,他竟然真的順從羽取一真的指引,在新開出來的這個洞穴里坐好。
等羽取一真也坐下后,游戲的【請客】界面亮起。
畢竟是悟交代要照看好的伏黑惠,請客名單也只有他一個人,羽取一真忍住心痛……不,應該是格外忍住心痛的,選擇了最貴的那份。
【請客:100金/人。】
咚——咚咚——
分明是寸草不生、滿目荒蕪的雪山崖底,伏黑惠卻隱約感覺自己聽到了類似太鼓的聲音,就從洞穴外傳來。
哪怕是冰冷昏暗的洞穴,也好似忽然燭光搖曳,篝火升騰,將它改造得明亮又溫暖。
就在他剛想要探出視線去尋找聲音的來源,這幾聲太鼓已然停歇,再度使空氣變得靜悄悄的。
好似它只是為了昭告宴會其即將開場,接著,由坐在主位上的羽取一真宣布——
“開始吃吧。”
吃?吃什么?
伏黑惠的疑惑尚未浮現心頭,就見到洞穴外傳來幾聲窸窣動靜,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響——伏黑惠的緊張情緒也如同被拉滿的弦,越發緊繃至極限——
倏爾,他的眼前竄出來幾只猴子。
伏黑惠震驚到脫口而出:“哈?!”
將這些猴子全都形容成“竄出來”其實并不準確,它們歪戴著小帽子,領口打著蝴蝶結,走路與站姿都相當規矩。
在頭前兩只小猴子擺好矮腳案幾后,后面跟上的猴子們前爪還端著各式碗碟、餐具、飲料以及餐巾,一樣一樣地給伏黑惠和羽取一真放好。
伏黑惠瞪著這群有條不紊給他們上菜的猴子,全程瞳孔劇烈地震。
最后那兩只單爪端布丁的猴子,還是蕩著藤蔓過來的!
當猴子們鞠了個躬離開,他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端起碗、舉著筷子、開始扒飯時,表情仍然是一個大寫的懵。
他是誰?他在哪里?他現在在做什么?
跟隨著身體的本能——或者說是那股必須要吃飯的沖動——扒了兩筷子飯,伏黑惠猛然抬頭。
“你別拒絕,”
擔心他想終止流程的羽取一真立刻開口,“這頓飯,很貴。”
這可是加茂那幫npc完全沒有過的待遇,吃一頓頂他們吃一百頓呢!
端著碗的伏黑惠:“…………”
“飯很好吃,感謝招待。”沉默許久,他艱難出聲,“我就是想問,這是你的領域展開嗎?”
這世上真的會有猴子給在雪山里的他們送菜送飯嗎?不可能吧?
與其讓他相信猴子——看品種還是雪猴——會上菜,他更愿意相信這是對方的領域展開。
但誰家的領域展開是強制請人吃飯?!
羽取一真困惑道:“領域展開是什么?”
又是他開場跳過的游戲設定?
“………就是,消耗巨量的咒力構筑結界,將自身的生得領域具現化到現實中,并注入必中的術式,給予敵人壓倒性的攻擊傷害。”
停頓片刻,伏黑惠又補充一句,“領域展開我也不會,這只是理論知識。”
實話說,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來面對這桌飯了。
思維好恍惚,該不會這是他臨死前的幻覺吧……
要是真的,獲救后的他該怎么和別人解釋呢?加茂老師在雪山里召喚了一群猴子給他們上菜,食材還是最高級的神戶牛肉和松葉蟹……
“我也不清楚。”
羽取一真想了想,索性不解釋。
就像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在加茂家上菜的還是仆人,到雪山里就變成了一群猴子。
“你就當是吧,反正吃的東西是真的。”
不然也不會連吃五十多頓撐死那幫加茂老頭。
同樣想不明白,已經放棄思考,跟隨內心沖動繼續扒飯的伏黑惠:“……哦。”
哪怕咒術擁有多么不合常理的效果,伏黑惠也萬分篤信,再也不會有這頓飯帶給他的震撼更大了。
當伏黑惠吃完這頓各種意義上而言都價值昂貴的料理,開始喝熱玉米汁,感受到從胃部流到四肢百骸的溫暖時,對這位加茂老師的信賴與尊敬不由又多了幾分。
雖然對方的作風格外稀奇古怪,但是……莫名的感覺對方很可靠。
看著眼前這位眉眼冷淡,死里逃生也仍能泰然應對的黑發青年,伏黑惠的內心生出一種好似天然就存在的親近感,驅使著他想要信任對方。
原來……這就是獨屬于加茂老師的魅力嗎。
伏黑惠沉默想道。
【宴會結束,你的個人魅力與社交技巧增加了!】
羽取一真也對結果很滿意,因為伏黑惠完全沒有浪費這頓價值100金幣的飯,進行了徹底的光盤行動。
受過一次顛覆世界觀般的沖擊后,即使再看著這些雪猴出現,把餐具連同餐臺一道收拾走,伏黑惠也能禮貌說句“謝謝”,半點不慌。
在這宴會結束后,他們來到簡陋洞穴外,發現天空的光線與顏色都已經恢復正常——這意味著[帳]自行消失了。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月光下的視野相較白天過于昏暗狹窄,山林也陷入死寂。
伏黑惠立刻拿出手機,發現仍然沒有信號。
[帳]的存在是依靠咒力維系,耗盡后的消失并不意味著敵人徹底放下心,反而會更謹慎。
切斷信號就是一個很明顯的舉動——對方在封鎖他們的求援途徑。
“如果是白天就好了,現在光線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伏黑惠皺起眉毛,“我們就能嘗試找到河流,只要沿著它往下游走,肯定可以找到村落。”
或者,他可以嘗試先用[玉犬]探路……但他也不能離自己的式神太遠。
雖說他仍舊在努力思考對策,但伏黑惠知道自己的心境比之前早已輕松許多,并不顯得緊張。
“下午我們遇到的那位大叔,如果他真的會過十二點沒收到聯絡就報警的話……”
“肯定會的,”羽取一真篤定道。
“如果我們只是隨便拉一個路人交代,對方未必會記得這個囑托。但大叔很熱心,又深知進山的危險,是主動拉住我們、想方設法勸我們離開的好人。”
羽取一真拉出系統時間看了眼,現在是游戲里的晚上七點半。
“我相信他肯定會為了等我們的聯絡,一直守到十二點。”
又是說以前出過事,又是說他朋友聽見奇怪的聲音,明顯不是故意提起的,想把他們嚇回去。
正因如此,羽取一真才沒有與來接他們的[窗]定下這個約定,而是托付給了那位大叔。
“如果警方會組織搜救隊來找我們的話,”伏黑惠思考,“得做一個足夠明顯的求救標志……”
可惜式神不能被普通人觀測到,他們身邊也沒有能方便劈砍的工具。
越說越感覺,此刻的他們和當年[sos神秘事件]里的遇難者經歷重合了……
“嗯,這個簡單。”
羽取一真開口。
雖說他就算沒有警方搜救,也完全無所謂就是了。
沒見過哪個玩家打游戲還要靠警察救的,頭頂不掛幾個通緝令都算他善心大發。
但既然他眼下帶著伏黑惠,那還是用比較符合現實邏輯一點的方式獲救吧。
在伏黑惠那被月光與星辰照亮的視野里,羽取一真來到被[大蛇]墜落時壓出的超大片夯實雪地,伸手捋起衣袖,露出大片光潔的小臂。
接著,他用從不知何處拿出來的匕首,沿著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管,緩慢切割開一道深而重的傷口。
瞪大眼睛的伏黑惠難以掩飾內心的震撼,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做出犧牲如此巨大的舉動!
“加茂老師…!!”
被呼喊的黑發青年卻好似根本察覺不到疼痛般,若無其事的垂下手,放任血液迅速噴涌而出,自小臂流向指尖,再滴落到雪地,勾勒出色彩對比極鮮明的殷紅痕跡。
隨著羽取一真走動,這道血痕便沿著他踏足過的地方,逐漸組成三個偌大的字母。
S O S。
第30章
“這樣就可以了。”
用血寫完SOS求救信號的羽取一真花金幣從【商場】買了個回血面包, 邊啃邊回來和伏黑惠說。
“白底紅字應該足夠明顯,直升機只要飛過這里,就不會漏掉。”
至于失血過多至死?不會的, 他是玩家, 這種傷口流血只是小意思,實際受到的傷害并不高,體力值甚至沒有掉到一半以下。
雖然[赤血操術]的描述里寫著可以操縱自身血液進行戰斗,但他只能使用[赤血操術]對應解鎖的技能表而已,并不是真的可以憑意念隨意操縱自己的血液。
所以還是直接割出一道傷口放血比較簡單,他又感覺不到疼。
但伏黑惠與羽取一真的想法就截然不同了。
“你………”
他目瞪口呆看著這位屢屢出乎他意料的加茂老師, 表情仍舊僵硬的定格在不敢置信上。
剛才吃猴子送過來的飯時,伏黑惠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會再被其它事情震驚了——轉眼間, 羽取一真就給了他更加震撼的一擊!
這種毫不顧忌用血在地上寫字的方法, 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啊……他就不怕死嗎??
“那個, 你的傷口, 包扎……”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卡頓,都不明白是如何從嗓子里擠出來的。
“嗯?沒事, 我吃幾個面包就好了。”
結果,他聽到對方用相當平淡的口吻回道,言談間根本沒將這傷口當成什么大事。
伏黑惠在內心里倒吸一口氣:“…………”
……啊?這是吃幾個面包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都要不會運轉了。
面對著眼前這位輕描淡寫間做出瘋狂行為的加茂家主,這位對任何困境都毫不動搖, 永遠保持冷靜與沉穩氣度的青年, 伏黑惠驀然生出一個念頭。
——他最后肯定能成功與五條悟在一起。
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同一類人。
夜晚的溫度很低,伏黑惠召喚出[玉犬], 一白一黑兩只狗狗圍著他們,一起擠在羽取一真用[黑閃]鑿出來的山洞里,再點起篝火, 身體就能變得十分暖和。
在二人安靜圍著那火光跳躍,在巖壁上拉出長長的倒影時,伏黑惠突然開口。
“真的很感謝你今天救了我,”他說,“否則,津美紀……”
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羽取一真卻立刻回憶起當時在他家看到的景象——有著碎花桌布的茶幾,空白的相框,還有獨自一人的新年與任務。
或許這位津美紀就是關鍵。
但羽取一真記得之前伏黑惠都不肯和他說的,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愿意和他透露一點線索了。
……難道說之前那頓耗費100金幣巨資的【請客】,還真能增加個人魅力?
嗯,既然伏黑惠本人都愿意提起這個話題了,他也正好可以順勢多問兩句,爭取解鎖出一個隱藏委托。
“是悟交代了我要照看好你,我才做這些的。要感謝的話,等回去再對悟說一遍吧。”
羽取一真搖了搖頭,先對伏黑惠強調了這么一句,才繼續問道。
“津美紀是你的家人嗎?出了什么意外?”
伏黑惠點頭,盯著面前的篝火沉默片刻,“……她是我的繼姐。”——他終于開口。
“但在我升上國中三年級不久后,她中了未知的詛咒,到現在都沒有醒,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詛咒殺掉。”
“為了救她,我才想踏上咒術師的道路,尋找解決那個詛咒的辦法。”
關于咒術方面的設定,羽取一真基本都是從伏黑惠這里聽來的,像這種會昏睡不醒的中咒情況,他也對此完全不了解。
“不是因為咒靈的緣故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伏黑惠低聲開口,“低階咒靈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但準一級以上能用咒術的高階咒靈就未必了。”
“另外也有詛咒師、咒具、以及咒物的存在……雖然也找硝子醫生幫忙看過,但她說從來沒見過這種現象,對此無能為力。”
【當前觸發隱藏委托:
伏黑惠的憂慮:伏黑惠的姐姐陷入了原因未知的昏睡。或許您可以幫助他找到真相?
獎勵:獲得技能<領域展開·歸凈身血>。】
竟然是這么好的獎勵?剛被科普完領域展開這個技能重要性的羽取一真眼睛微亮,毫不猶豫接下了這個隱藏委托。
“我來幫你。”羽取一真開口,“別擔心,一定會有線索的。”
沒有玩家解決不了的任務!
伏黑惠正在添枯枝的動作微微一頓,才回道。
“好。”
…………
第二天,晴朗無云,微風,陽光將雪地照得發亮。
視野良好的天氣也讓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順利響起在二人頭頂,自遠而近,格外清晰。
從直升機下來的搜救隊員一個個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昨晚十二點就收到求救的他們連夜上山,但畢竟旭岳山太大,黑暗環境里想要盡快找到茫茫雪林里的二人,難度實在太高。
幸好在太陽升起時,搭乘直升機進行空中搜救的他們立刻發現了SOS信號——更震撼人心的是,它是用血寫成的!
竟然會使用如此大量的血在雪地上畫出求救信號,遇險者的性命必定危在旦夕!
心急如焚的救援隊員立即在周邊展開搜索,卻只找到了一位帶著少年來賞雪卻不慎迷路的青年,狀態看起來都相當不錯。
無論他們再怎么尋找,都沒有那位“失血過多”的遇險者。
“你是說,你們來賞雪結果不小心迷路跌落山崖,結果找到了一處天然洞穴,在里面睡了一晚后,第二天就遇到我們找過來了?”
來給他們做紀錄的警官難以置信,又將羽取一真的話再度復述一遍。
“完全沒用血做過SOS的求救標識,也沒有見到附近有第三位遇險人員?”
羽取一真格外淡定:“沒錯。”
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不是一兩次了,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至于用刀割出的深長傷口,早在他補滿體力值后就自動痊愈了。
伏黑惠當時格外震驚他是否在無意中發動了反轉術式,但羽取一真對此毫不在意。
這不過是玩家在哪個游戲中都擁有的小小被動技能而已——滿血等于無傷,非常合理。
“……我真的很難想象你的敘述,這位加茂家主先生。”
警官將他們面前的紙擺正了些,又認真開口說道。
“希望你再仔細回憶下附近是否還有其它遇險者的跡象,這些血明顯是新留上去的。”
雖然他也懷疑過是不是眼前這兩人做的,但他們身上都沒有傷口,又要怎么在雪地上寫血字?
——其實,這也是羽取一真為什么不能照實說的原因。
他的身上都沒傷口了,要是說那SOS的標識是他用自己的血寫出來的,誰會信啊。
再說,他拼命證明那個SOS是自己寫的,又有什么好處?
“或許是上世紀在旭岳山遇難的那位……”正想重新編一個理由的羽取一真卡住。
“森田先生。”伏黑惠補充。
“森田先生的亡靈沒有散去,這次救下了我們,執念解脫,徹底成佛。”
羽取一真從善如流的接完這句話——雖然真實情況是靈異傳聞催生了咒靈,被伏黑惠連夜送走。
警官:“……………”這往筆錄上寫誰信?
“好吧,既然您并不知道情況,那就先好好休息。”
他只能收起紙筆,向他們點頭致謝,“我們會再去山崖底嘗試展開更仔細的搜救,希望能找到線索。”
“我們呢?”伏黑惠問道。
“等醫生過來確認你們的身體沒有問題,就可以離開了。”
警官補充道,“你們真的要好好感謝齋藤先生,一般需要失蹤48小時才能立案,是他再三請求我們盡快出警,說你們沒有按照約定打來電話,肯定遇到了非常、非常危險的意外。”
最后能見到這兩位什么事也沒有,反而也讓他跟著松了口氣。
“嗯,我們會的。”羽取一真認真點頭,“也謝謝你們。”
等警官走后,他轉頭問伏黑惠。
“那位[窗],聯系上了嗎?”
“沒有。”拿著手機的伏黑惠凝重搖頭,“不只是[窗],原本應該和我們同行的輔助監督也至今沒有消息。”
“果然是人為的陰謀,”羽取一真說,“大概是總監部那邊的。”
伏黑惠愣了下,“這么肯定?”
“之前就和我對著干的,不管這次是不是真的做了,就先當是他們做的。”
羽取一真淡淡道,“殺幾個就能問出來了。”
就像狼人殺,難道還得有對方是狼人的確切證據才會投票嗎?大家不都是開局就先懷疑幾個,投錯再說。
換成這幫老頭npc也是同樣的道理。
伏黑惠都不知道該回這位偶爾格外心狠手辣的加茂老師什么才好,卡殼了半晌才出聲。
“………這、這樣啊。”
果然不愧是能追…追求五條老師的男人。
等醫生過來檢查完他們的身體狀況,驚嘆這過分健康的程度后,羽取一真便帶著伏黑惠離開了警署。
走在街道上,伏黑惠仍舊嘗試往旭岳山那邊打了好幾通電話,除了提前設定的語音信箱外,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應該都被滅口了,你聯絡不上的。”
羽取一真收起自己的那部手機,微微搖頭。
“有這功夫,不如先忙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伏黑惠認真應下,“難道說想起了什么線索……”
“[櫻田]的花林糖。”
羽取一真皺起眉毛,以一種格外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他說道。
“你怎么能忘記悟的囑咐?我已經查過了,[櫻田]其實是個附帶店面的牧場,我們現在要去那里給悟買花林糖。”
伏黑惠:“………好。”
……他早該反應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