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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歸離集遺址群的覆蓋范圍大到出乎意料,索拉雅帶領的團隊一直在遺址左下角處行動,占據的地塊接近城池總面積的四分之一。

    “璃月上層的態度是就地發掘,遷移保護,把有價值的文物清理干凈后直接回填,將來要在舊城池的基礎上營造新居住地。”

    這個決策沒有任何問題,璃月港里擠得都快爆炸了,人口分流勢在必行。歸離集遭遇過襲擊與洪水,但土地本身并沒有怎么被魔神殘渣污染,整個荻花洲平原甚至稱得上一句“肥沃”,稍加整理后完全能滿足人類的居住需要。

    索拉雅指著荒原對蘇道:“可是能耐得住寂寞日日耗在考古工地上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我們前面發掘,盜寶團在后面又偷又搶的撿漏,就像蟑螂和蝗蟲一樣可惡,千巖軍都管不了他們。”

    “錢和人都不夠。”蘇伸長脖子看了一圈從倒塌了一半的墻根上跳下來,拍拍手上的塵土,“這事兒得有人敢挑頭去找七星要人要錢,要來投資和人手還得負起責任統籌安排……工程量很大啊!”

    這是件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完的工程,做好了是神跡再現,做爛了千夫所指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我只是個拿賞金打工的,你們才是天幕上的群星。”索拉雅搖頭苦笑——她真的只是淺淺抱怨一下,蘇卻已經想到整體的城市營造上去了。

    臨淵羨魚卻連往池子里跳的勇氣也沒有,無論艾爾海森還是蘇對此都不做評價。

    灰發青年拿著拓下來的文字頭也不抬,他指著其中一個古怪的“字”給鐘離看:“它缺了筆畫,在須彌,這樣的文字有特殊含義。”

    赤王祭祀會把罪人的名字從方尖碑上劃掉,劃不掉就在字上少一筆以示此人已被陰陽兩界統一除名,不知道璃月是不是也這個規矩。

    鐘離瞄過那個字先是一愣,下意識抬頭去看正在和索拉雅說話的蘇。

    “這個字……是一位魔神的名字。看來歸離集的人非常敬重她,以至于隨口提起她的名字都會被認做是一種不敬,因此要么用尊稱稱呼,要么在字上加一筆或是減一筆,此類習慣璃月稱之為‘避諱’。”

    文明的差異在簡單的稱呼上便已體現出千差萬別,艾爾海森滿意的收起這張向神明告白的“情書”:“多謝。”

    璃月文明更重視內在,反映在人的性格上就會顯得內斂且擅長自省自控,顯然這位鐘離先生便是如此。如果放在須彌,被人敬重的神明將出現在日常生活的各個角落,她的名字會變成花紋刻滿大街小巷,更狂熱些的信徒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事一天一夜也講不完。

    “魔神的名字?”索拉雅恍然大悟,“那些工藝說明與生產要點的記錄里偶爾也會出現呢,從現有的資料看,她好像就葬在歸離原遺址群下,璃月特殊的喪葬習俗?”

    如果能發現魔神墓葬,此次考古發掘的等級與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論文權重直接發生質變不說,伸手向人要經費也更容易。

    鐘離背著手走到蘇身邊低頭去看她在做什么,他不喜歡這個話題,但也不會阻止別人展開討論。

    艾爾海森連赤王陵都敢挖,一個璃月的魔神對他來說并不會帶來心理上的壓力。不過考古發掘不是他的工作,此番他也只是借著假日尋訪些古代璃月文字而已。大書記官沒有興趣替別人干活兒,索拉雅的話他聽了就跟沒聽見一樣,徑自把頭扭到一旁展示出自己的靜音耳機。

    索拉雅雖然算不上天才,可也不笨,對方表現得如此直白她當然不會自討沒趣再去問。找蘇小姐幫忙“考古計劃”很容易變成“歸離集重建計劃”,她看了一圈,最終還是擔下所有。

    發掘進度還早著呢,慢慢來吧!

    “這里也有這個字呢,”蘇拿著臨時征用的豬鬃刷清理掉泥磚上的浮土,鐘離彎腰看了一會兒,告訴她答案:“是‘蘇’字,在古璃月文中代表‘春天’和‘復蘇’。”

    “和我的名字一樣哦!”須彌姑娘驚喜的側頭仔細端詳它:“法拉納女士說哥哥就是在一個春天把我撿回了家,于是她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希望我能像春天的小草那樣復蘇。”

    “是嗎,之前的事一點也不記得了么?”他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時候醒來,偶遇之前一點先兆都沒有,要不是他們之間還有契約存在說不定就錯過了。

    蘇老老實實搖頭:“不記得,一點也不記得。醫生說大概是受過什么刺激為了自我保護才刻意遺忘的吧,流浪兒的生活可不怎么美妙。”

    她嘴角上掛著的笑意說明早已釋懷,鐘離卻還是鬼使神差的給小動物順毛一樣摸摸她的發頂:摸摸毛,嚇不著。

    “嗯?璃月特有的安慰儀式?你人還怪好的。”蘇閃了一下沒閃開叫他摸了把腦袋,馬上支棱著扭過頭拿眼睛瞪:“當我是小孩兒?”

    “欸~怎么會呢!”

    他欲蓋彌彰的拿手在面前擺了那么一下,無縫接入裝傻狀態:“可要去輕策莊坐坐?若是去明日就得早起,輕策莊的水,沉玉谷的茶,絕云間的云,天衡山的燈,都是璃月至美。”

    “不了不了,下次再去,出來也有好幾天,我還一堆文物放著沒修呢,而且啊……胡堂主不會因為客卿先生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而怒扣薪水嗎?”

    簡單計算一下鐘離那慘淡的出勤記錄,蘇不得不感嘆胡堂主真是位仁義老板。

    “客卿嘛,履顧問之職,顧得上就問,顧不上就不問,只消堂主用得上的時候我在即可。”鐘離把摸魚描述得理直氣壯,蘇隱隱約約仿佛看到一道綠色的身影。

    蒙德的吟游詩人肯定和璃月的往生堂客卿很有共同語言!

    “真羨慕你們這些到點就打卡下班的家伙。”

    她拎著刷子和鏟子站起來伸展四肢,看到不遠處有個砸在地面上的拱形梁柱結構,立刻走到近前爬上去往四周眺望。

    昔日整齊劃一的里坊如今只剩一片斷壁殘垣,只有時光忘記帶走的些許雕花還訴說著過去的輝煌。

    “先前有位金發冒險家幫我收集齊了散落在歸離原上的石碑與機關文字,說得似乎都是魔神歸終與其盟友的舊事,當然也有部分關于歸離集為何覆滅的文本以及對世人的勸誡。不過那都是一家之言,需要史料與實物的進一步驗證……”

    “‘歸終’和‘蘇’究竟是兩個魔神還是一個魔神的兩個名字?”索拉雅進一步介紹著歸離集內現有的考古發現,話題再次拐回到魔神的墓葬上:“前段日子璃月的巖王帝君去世,葬儀也是相當的隆重,想必歸離集的這位不下于他,畢竟辦喪事的總是后人嘛,我看‘歸終’也好,‘蘇’也好,都很受居民愛戴。”

    其他人要么發呆要么安靜聽她描述,鐘離的視線落在蘇身上。

    歸終還活著,陷入沉睡不知何日才能醒來,蘇……她的葬儀上只有滌塵鈴的聲響。摩拉克斯有想過或是自己或是若陀亦或是夜叉仙眾終有倒下歸于塵土的一刻,唯獨沒料到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會頭一個離開。

    不應當,她合該長命百歲事事無憂才是。

    “索拉雅小姐或許還需多讀些璃月史料,需要借書可去同文書塾,我們這里并不禁絕紙質圖書。”

    他舉起胳膊將手伸向蘇,她高高興興跳過來借力跳下殘垣斷壁:“我看到遠處起霧了,地面上就像攏了層輕紗,荻草根部黃綠駁雜,夕陽倒映在水面上,金燦燦的仿佛化成絲絲縷縷融進水脈。”

    “你確定不隨我返回須彌了嗎?”灰發青年最后問了一遍,如果不是蘇,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說這么多。

    她拒絕了,一點也不曾猶豫:“不,我現在回去才是給你們添亂,現成的把柄阿扎爾可不會當成沒看見。”

    “……”艾爾海森看了眼順勢拉著蘇就沒有松手的鐘離,心想這次你不回去,下次就算回去須彌也留不住你了。

    他有些微微的悵然,但又不太明白這股沒由來的失意究竟是因為什么。

    也許那只是對優秀人才外流的不甘心,畢竟書記官是個土生土長的須彌人,他可以自己把須彌批駁得體無完膚卻見不得旁人說她不好。

    那個總是走在蘇左右的男人露出讓人很難評的微笑,如果不是經過交流確認此人學識淵博光風霽月,單看他笑成這個樣子誰不說一句“城府極深不像好人”?

    雖然這是她的私事,但是……但是她究竟是喜歡璃月還是喜歡璃月的某個人?

    要知道卡維家里人人感情充沛,他的父母艾爾海森不方便評論,但是卡維本人身上那股子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敏感與理想主義很難說會不會傳染給他妹妹。前有法拉納女士遠嫁楓丹,后面蘇做出什么決定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嗯,真的不奇怪,最多不過一點點毫無緣由的低沉,或許喝一杯隔天就忘記了。

    第102章

    從歸離集遺址群返回望舒客棧時間已經不早,眾人隨意用過晚餐草草洗漱便歇下,明日就要各奔東西。

    蘇半夜忽然醒來,許是白日探尋遺跡體力消耗太多,肚子里空蕩蕩的翻來覆去睡不著。

    嘖,底層好像是個廚房來著?

    掀開被子起身,穿著單衣坐在黑夜中一陣恍惚,輕微的眩暈感提醒她抓緊時間覓食。

    “怎么搞的,突然頭暈……”她抓起衣裙換上,開門沿著木質臺階一級一級慢慢走到客棧底層。

    樓梯墻面上嵌有光源,夜深人靜光線也壓到最弱,不過這些對蘇來說都不重要,她就算看不見也一樣能憑借感知抵達目的地。

    廚房架子上食材應有盡有,格子里調料種類齊全。蘇從簍子里翻出土豆洋蔥胡蘿卜打算給自己燉個素咖喱,轉頭又看到架子頂上擺著一排牛奶,踩著凳子摸兩瓶下來。

    稀里嘩啦將蔬菜洗切成塊,一瓶牛奶燉進咖喱柔和香辛料的燥辣,另一瓶與適量淀粉混合后加入糖粉上鍋蒸熟。

    “喝!”

    她叼著切得只剩下芯兒的胡蘿卜棍啃,眼風不經意間掃過身后,屏風旁不知何時多了個綠色身影。

    手一松鍋蓋落地,這要是摔實了半個客棧里的客人都得被吵醒。蘇顧不上不速之客,忍著燙七手八腳去撈,松風拂過數步之外的少年閃現般瞬移到灶臺另一頭,手里正拿著客棧廚房的鍋蓋子。

    “謝,謝謝啊!呼……”須彌姑娘長長出了口氣,從他手里拿回蓋子放在灶臺上,“你也是晚上被餓醒了么?稍等,馬上就好。”

    咖喱在鍋子里歡快的發出“咕嘟”聲,濃郁的香味無聲無息氤氳,不知多少人今夜要做個與美食有關的夢。

    甜點先出鍋,白生生的“奶凍”離開灶火就被送進關了只冰史萊姆的冰桶。蘇把燉好的咖喱淋在米飯上,轉身取出涼透的甜品撒上糖霜,杯子里是她現搗的日落果汁。

    “可以開吃了。”

    魈接過遞來的勺子和筷子,整個人迷迷糊糊舀起咖喱就往嘴里送,一口下去立刻神清氣爽端起杯子噸噸噸。

    又燙又辣,她吃的是巖漿嗎?!當年好像沒有這么刺激,還是做人類與做魔神不一樣?

    蘇把那盤牛奶小方推到他面前:“你不能吃辣?我也沒弄得很辣啊,只放了四分之一個絕云椒椒,還把籽都給去掉了。”

    說完她嘗了一口,納悶兒得冒泡:“一點也不辣,甜的!”

    “……”魈繞過咖喱舀起泛著白煙的甜品塞進嘴,緋紅的臉頰迅速褪色恢復正常:“還好,很好吃。”

    他只是聽到動靜下來看看,沒想到能有現成飯吃。

    帝君說過她什么都不記得了,雖然有些遺憾,但拐回頭想想也是——蘇不擅爭斗卻獨自扛下生死間的大恐怖,后遺癥只是失憶,算得上僥天之幸。

    他安安靜靜吃掉一半牛奶小方,放下勺子低聲輕語:“多謝。”

    蘇,歡迎你回來。

    “不謝啦。”她忙著把咖喱和米粒混在一起,“吃飽了么?”

    “嗯,碗筷放著我來洗。”

    少年老老實實坐在對面等她吃完,就好像坐在這兒的目的就為了陪著臨時廚子。他確實沒幫上任何忙還白得了一頓宵夜,不過提供的情緒價值很到位,蘇很滿意這個臨時飯搭子。

    那份魈只嘗試了一口的咖喱被重新整理過后留在灶臺上,蘇寫了張便條向真正的廚子解釋。既然陌生的少年陪著她吃了飯,那么她也就耐心守在水槽旁等他洗干凈鍋碗瓢盆。

    他的手很漂亮,月光下就像玉石雕琢的神像。

    “洗好了。”

    被人盯著讓魈感到很不舒服,但這也不是他頭一回被蘇盯著看,放好最后一個碗少年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晚安。”

    “哦哦,好的,晚安。”

    這真是個又漂亮又奇怪的男孩,蘇滿腹狐疑回到房間倒頭就睡。這回她沒有再因為饑餓而半途醒來,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掛在樹梢上。

    早飯后她與艾爾海森約定好中間人的收件地址,想了想到底還是取出一打試管托他帶給卡維:“用草元素力引爆,用法你們都知道。”

    青年外袍左側上綴著草綠色的神之眼,他突然瞇起眼睛:“蘇,你的神之眼呢?”

    這真是個好問題,蘇抓起滑落到胸前的頭發把它甩到背后:“砸在蒙德了,也許碎了也許丟了,神之眼中蘊含的力量與地底那種紫黑色霧氣互相排斥。”

    “精彩的回答,一萬個神之眼持有者里也不一定有一個能像你這樣肆無忌憚浪費才華。”艾爾海森意識到蘇和卡維能成為兄妹或許并不是個意外,這兩人某種程度上還挺像的——比如說在氣人這方面。

    蘇可不是卡維被人冷嘲熱諷幾句就會破防,她全無所謂的攤開手:“沒錯,至少我得到了一個珍貴的答案。”

    “不在同一個課題組內你的邏輯和語言都變得犀利了很多,我是不是該感謝你過去的寬容?”他沒法控制自己不去陰陽怪氣,蘇則撐起嘴角給了個假到不能更假的假笑:“不謝,畢竟你和卡維不一樣,我用不著忍你太久。”

    一個是并不能用鐵鍋燉掉的異父異母親兄長,一個雖然嘴巴很煩人但終究是個好家伙的兄長的朋友,蘇可以對后者禮貌只不過這份禮貌存在時限。

    眼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索拉雅忍不住捂著嘴笑:“沒想到書記官先生和蘇小姐的關系這樣要好,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兩人瞪著她異口同聲:“不!”

    “和他要好的是我哥哥卡維,我只是個順帶的倒霉家屬。”蘇不認為自己能和艾爾海森搞好關系,比起人類獨眼小寶才應該和他合并同類項。

    “恕我直言,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卡維先生當年能夠忽略掉我的書桌。”卡維的妹妹或許比卡維本人要更可愛些,至少她明白自己能力的邊界在哪兒。

    索拉雅笑著對喝茶看熱鬧的客卿先生道:“蘇大概不知道,教令院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男士曾把她視作完美的學術伴侶,持有相同態度的女士們只多不少。”

    鐘離:“……是嗎!真的假的?”

    剩下那些人呢?難道沒有長眼睛?

    “不要開我的玩笑啦索拉雅,”蘇扔開艾爾海森加入到這邊的談話:“教令院里的人比圣樹的根須還要多,一小部分并不具有參考價值。再說了,學者們建立學術家庭的初衷是為了方便進行研究,這不能說明我本人有多受歡迎,只能說明我的課題泛用度很廣。”

    不管過去有多少人想上門求合作,現在肯定是一個都沒有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灑脫,論文完不成就完不成唄!

    “你人好,純善溫雅,聰穎明1慧,廣受歡迎很正常,不必過于自謙。”

    客卿先生夸起人來詞匯量異常豐富,蘇被他夸的紅著臉嘿嘿傻笑。

    艾爾海森蓋住眼睛不想看她此刻的傻樣,笑得再好看也不是笑給他看的,他也沒有什么立場在這方面說教。

    午后書記官動身返回須彌,沿著荻花洲水系逆流而上,經過沉玉谷的遺瓏埠就能直接抵達須彌境內。他此行目的都已達成,還留在璃月做什么,吃狗糧嗎?

    要是卡維好意思問起為何沒把他妹妹帶回須彌……就讓他自己來璃月看吧,但愿他能趕在當上舅舅前出現。

    艾爾海森返程,索拉雅也要回遺址群繼續主持發掘工作,茶桌旁最后只留下蘇和鐘離。

    “朋友們聚在一起時總是很開心,一朝散得天南海北又難免覺得寂寞,人這種生物還真是奇怪。”

    她惆悵的撐著臉,眸子里倒映著飛入云霄的白鶴,“想要花開不落又想要好景不散,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怎么會,這都是你應得的。”鐘離垂下眼瞼微笑,她身邊的人類來了又去,而她自己最終還是要回到仙人這邊。

    “今次游覽了荻花洲,下次去絕云間可好?”

    乘興而來,興盡即返,歸終也沒什么話說。倒是若陀,當年蘇崽隕落時他傷心了許久,龍王流下了金色的眼淚。

    有見識廣博的旅伴同行,蘇當然愿意隨他一起飽覽璃月風光,立刻點頭同意。

    “那當然好,不過恐怕得安排在冬季了,往生堂年底不結算?”

    而且冬季對老年人可一點也不友善,這是自然規律不以人的愿望為轉移,往生堂年底一定會很忙。

    “無妨,海燈節開幕前夕趕回港內即可。往年那個時候堂主總會打發我出門采買,不耽誤出行。”

    胡桃根本不管他的行蹤,那孩子看上去活潑調皮言行無忌,實際上豁達通透。從她爺爺手里接過往生堂后她一直都做得很好,這第七十七代堂主實至名歸。只是她平日里頗為古靈精怪,腦回路也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他實在應付不來。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蘇也沒有推拒的理由,兩人隔著茶桌約定好冬季的旅程。雪后的璃月比之平日更多添了股難得的風情,旅行還沒開始,鐘離就已經在期待了。

    第103章

    意外因素去打工的去打工回須彌的回須彌,最后半個下午鐘離終于能按照計劃和蘇一起去看了荻花洲的夕陽。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是過去他想展示但她沒有機會欣賞的景色。

    璃月的綺麗山水與璃月人骨子里的勇敢倔強一樣,都是他引以為傲的寶藏。如今契約兩清枷鎖斷除,鐘離也得以從人的角度懷著閑適的心態漫步于原野之間。

    巖之神摩拉克斯不能做的事往生堂的客卿大可以隨心所欲。

    霧靄蓋在荒原上,不是水卻有水流過的痕跡,荻花蕭瑟,揚出的白絮在一日枯黃過一日的草木中點亮一抹光暈。

    蘇拎著裙角踩進淺水處,腳下先是軟綿綿的一沉,慢慢才落在光滑卵圓的石塊上站穩。水脈自西向東漫灌又沉積了兩千年,河底淤泥肥得讓人眼紅。她光著腳,頭上戴了個毛茸茸草比花多的“花環”,一簇簇不起眼也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點綴在草葉間,時不時就要騰出手扶一下,免得它掉到水里去。

    沿著遍布平原的水脈走出去老遠,蘇早走出一身汗,碎發沾在頰側,她整個人都有一種毛茸茸的潦草感。

    “上游修建水庫控制流量,下游利用地形儲蓄水源,修鑿水道加固堤壩,將淤積的水引流入海,什么時候排干凈了荻花洲自然而然就能重見天日。”

    “最好從楓丹引進些大型器械稍加改裝再投入使用,水深達到標準的自然湖泊予以保留,甚至還要擴大,好給野生動植物留下足夠的棲息地。”

    出于學者的習慣,她松開花環,抽出筆記下了幾個速記符號。

    “地勢高的田地種植水稻,靠近地勢低的田地栽種蔬菜培育花卉,水脈豐沛處挖掘人工湖養殖水產。池塘邊種霓裳花,池塘里養魚,花田邊養殖肉用動物。”

    蕭瑟空寂的景色好看歸好看,她還是更喜歡充滿煙火氣息的人間。

    “璃月有審核論文的學術機構嗎?還是說我應該把這玩意兒提交給什么什么項目組?”

    白送上門的東西不一定好,但也不一定不好。蘇自忖受了太多璃月人的關照,一些合理范圍內的報答應當應分。

    她身無所長,只能以學識回報善良。

    “如果你確定,我的建議是直接遞交給月海亭秘書甘雨小姐。”

    鐘離背手走在岸上:“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向她預約時間。”

    “那就拜托你了哦~”蘇一點也不客氣的將麻煩事丟出去,客卿先生含笑點頭:“好。”

    “溫度有些低了,回客棧嗎?”

    他把用草繩穿著的鞋子亮出來晃晃,蘇抓著裙擺仰頭笑:“謝謝你啦,幫我提了一路!”

    她涉水回到岸邊,接過鞋子單腳站立跳來跳去的往腳上套,白綾衣袖隨著動作來回撲閃,看上去就像是鶴的翅膀。

    “好了好了,我穿好了!哈!”她穿上鞋子,裙擺也仔細認真整整好,除了四處支棱的“花環”剛才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鐘離都不知道這半天來嘴角持續上翹了多久,他伸手從蘇頭上摘下那個花環,又替她把細碎的草葉撿掉,“當心,站穩。”

    蘇探到水面上照照,抓起辮子抖掉剩下那些碎葉,邊抖邊道:“明天一早看完日出就回璃月港,晚間你想吃什么呀?言笑師傅手藝真好,想不到他以前還干過別的副業。”

    說著她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幸虧遇上掌柜的,要不然一位冉冉升起的廚界新星就要被山賊這種沒前途的職業給拖累了!”

    言笑師傅當年打劫不成反被扣下打工的笑話整個荻花洲連水里的螺螄都知曉,他時常拿來調侃自己,食客們也樂得捧場和他開玩笑,能這樣輕松的聊起黑歷史說明比起賊子果然還是廚子的日子更好過。

    “浪子回頭金不換。”鐘離看著蘇站穩了朝前跑,邁開腿放羊一樣走在后面跟著,“聽老板說昨晚有位客人半夜在廚房里大顯身手來著,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遇上此等機緣。”

    “嘿嘿嘿,除了甜點我只會做咖喱和脆餅琺提,璃月人不一定能吃得慣。你要是不嫌棄晚飯后我做個簡易版的帕蒂沙蘭布丁好了,就著蜜汁怎么都不會太難吃。”

    荻花洲平原上可找不到新鮮綻放的帕蒂沙蘭以及須彌薔薇,只能用其他花果汁平替。

    須彌食物大多稀糊糊的樣子有點愁人,不過口感和香味都是一等一。畢竟盛產香料嘛,再平淡的食材只要放下去足夠多的香料,吃起來都不會太讓人失望。

    “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從頭到尾也沒做“客氣”的打算。

    蘇沒聽完就揮揮手顛顛兒奔去前方的水邊,一陣窸窸窣窣后她撥出幾根菰筍,舉著白胖白胖的野生蔬菜又跑回來:“看,加餐!”

    好吧,敢把他扔在后面話都不聽完的除了若陀歸終就只有她一個。

    背對夕陽面朝望舒客棧漫步,走著走著背后太陽越壓越低,前方月影逐漸鮮明,聳立在平原上的巨木果然像神話傳說中支撐日月星辰的神物一般,滿月掛在樹梢上撒下一片銀灰。

    “兩位回來了?”掌柜的拎著只草史萊姆遠遠扔開,看到鐘離便沖他握拳行禮:“先生晚上好。”

    “你也好,辛苦。”比他高出一頭的青年溫聲應答,緊接著問過晚餐后可否借用廚房。

    經常有路過的客人借用廚房做些家鄉菜一解思鄉之情,只要對方用完后收拾干凈掌柜的沒理由拒絕。

    “行行行,您隨意使用,有其他需要隨時找言笑。”掌柜的滿口答應,眼風掃到不遠處一只雷史萊姆鬼鬼祟祟從后方靠近另一只火史萊姆,這要是敢讓它們兩個貼在一起少說又是一場小型爆炸,他急忙小跑著沖過去:“散開散開!別往一處貼,說你們兩個呢!嘿!”

    蘇瞪大眼睛看他拳腳相加暴打兩只史萊姆,鐘離輕推著把須彌姑娘推進升降機:“望舒客棧算是方圓百里內最安全的地方,史萊姆這種低等元素生命也知道趨利避害,附近躲了許多。”

    歸終喜歡熱鬧,蘇喜歡看熱鬧,這姐妹兩個還真是一家人。

    也許昨晚那位客人留下的咖喱給了言笑師傅新靈感,今天廚房的晚餐多了道咖喱蝦。客卿先生不愛吃能看出原型的水生生物,蘇只吃完全成熟不會動的水生生物,情況稍微好些。咖喱蝦鮮嫩彈牙,她自己邊剝邊吃,吃完端著碗去廚房洗手,過了半個時辰又端著碗回來。

    一碗蟹黃蝦碎面,一份花果汁布丁。

    “璃月沒有帕蒂沙蘭,不過回來的路上我摘了些荷花,廚房外面的花池里有霓裳花,嗯……香味還挺濃郁。”

    帕蒂沙蘭布丁凝固后應該是透明的淺紫色,然而這個么……也不知道是花卉選擇的問題還是璃月水土的問題,芬芳馥郁的花香中Q彈滑嫩的櫻粉色甜點很能博得大姐姐青睞。

    鐘離:“……”

    要不是送仙典儀全程都是他自己操辦的,他都要懷疑蘇著是不是在嘲諷。

    “多謝。”他拿起筷子安靜吃面。

    這人儀態非常好,哪怕放松時也跟個架子似的肩是肩,腰是腰,不疾不徐不驕不躁,吃完還能給點評。

    很好,情緒價值很到位。

    蘇撐著下巴看他吃東西,眼睛笑成兩條細縫。

    隔天最后兩位客人也要從望舒客棧返回璃月港了,前一日晚飯后鐘離在樹下的平臺上溜達了一會兒,從熙熙攘攘的商隊中挑了個最合眼緣(條件最好)的,蘇也不知道他上前都和領隊聊了些什么,反正沒一會兒兩邊就稱兄道弟親熱得仿佛經年好友。

    第二天清早起來在閣樓平臺上觀賞過日出鐘離就喊她出發,下樓一看,商隊的馱獸挨挨擠擠已經做好出發準備。

    “還是鐘離兄知道心疼人,要是我那口子能有兄弟一半知冷知暖,我走哪兒都得把他揣身邊帶著!”領隊敞著嗓門兒調侃,看到蘇后擠眉弄眼表情曖昧:“啊呦!嘖嘖嘖!”

    “原來是這么嬌滴滴的妹妹呀,老八!老八呢?滾去多拿個軟墊子來,要厚實的!”

    “多謝沈姐關照,她大病初愈實是受不得勞累。”鐘離無比坦然拱拱手,輕輕一托帶著蘇坐進貨車車斗。

    自覺健康得能錘扁一只騙騙花的蘇:“……”

    不是,您一點創作瓶頸也沒有的嗎?

    豁牙老八這才拿著墊子從商隊尾巴上趕過來,鐘離接過墊子道謝,坦坦蕩蕩把軟墊放在蘇背后給她靠著:“入秋了,早晚溫差大。”

    蘇用看會飛的巖史萊姆一樣的表情看著他,青年豎起一根手指壓低聲音:“噓。”

    不可說不可說,說破就不靈了。

    “出——發——”

    號角聲前后呼應,馱獸猛然發力拉動貨車前行。蘇坐在車斗里跟著晃晃悠悠,回首卻看金燦燦的巨木樹冠間仿佛閃過一抹濃綠。

    等等,領隊剛才是不是說了句很有歧義的話?

    第104章

    須彌城

    蘭巴德酒館

    卡維氣息奄奄趴在桌子上,胡亂喊老板上些飲料和食物。他接了個沙漠里的大工程,甲方是個很有童趣也很有創意的人,經費充足項目又很有挑戰,他簡直恨不得住在里面。

    要不是惦記著被迫背井離鄉去蒙德投奔素論派前輩的妹妹,他才不會工程做到一半就跑出來看看有沒有關于蘇的消息。

    妹妹向來脾氣柔和,她就像綻放在春天里的柔軟花朵,見誰都帶著溫軟的笑意……好吧,除了教令院上層那些腦袋僵化的老家伙。

    一想起她,卡維搖搖晃晃撐起胳膊往衣袋里摸。

    靠近胸口的袋子里有張全家福畫片,那是父親尚在時有一年花神誕祭家人一起去拍的,現在他還可以毫無顧忌去關懷去打擾的人就只剩下蘇了。

    還好還有妹妹,他的家還在。

    “一份蘭巴德魚卷,一份椰炭餅,這可是從蒙德來的冰葡萄酒。上好葡萄釀造,百年老酒莊,我親愛的大設計師。”

    伙計端著盤子把他點的食物擺在桌子上,卡維精準摸到酒杯一口氣喝下去大半:“呼……這大半年除了蘇我就想著這口酒了。”

    “哈哈哈哈,她寫信介紹給我的這家酒莊真不錯,貨船從荊夫港過來也方便。”

    蘭巴德老板舉高酒杯:“贊美咱們溫柔的須彌薔薇,祝她在異國生活愉快!”

    客人們嗡嗡嗡的跟著他起哄,卡維的聲音最大,艾爾海森走過他身后時眉頭皺的比降諸魔山還高。

    “已經喝多了嗎?”

    他拉開椅子坐到卡維對面,金發青年酒喝猛了有點上頭:“誰不舉杯祝我妹妹健康快樂,我,我就揍他!”

    他露出一只眼睛看著出現在對面的房東兼室友:“你也一樣!”

    不和酒鬼一般見識是聰明人都知道的經典原則,艾爾海森把椰炭餅推到卡維鼻子底下,后者想也不想抓起來卡卡啃。

    伴隨著倉鼠一樣的咔嚓聲,卡維含含糊糊念叨:“也不知道她在蒙德有沒有被人欺負……要是有人欺負她可怎么辦……”

    不,蘇女士無害的表象下藏著一顆想要移山填海的心,艾爾海森默默吐槽。

    “如果你能讓自己清醒些,我就告訴你一些蘇的現狀。”

    他就知道卡維一回來肯定會第一時間問起關于蘇的所有事,但他沒想到這家伙干脆連澡都不洗就這么約他酒館見面。

    雖然但是,你都臭掉了好嗎!

    “老板!要一壺冰果汁!”卡維一點也不含糊的把酒挪開,灌下去半壺果汁后他揉揉額頭和眼睛,“好了,我醒了,你快說。”

    書記官從善如流排出幾封信。

    “前面這些是蘇在蒙德時探索各類遺跡的資料和成果,還有些寄給你的特產食物,匯款。中間這些信件來自蒙德教會、蒙德西風騎士團、以及冒險家協會蒙德分會……”

    他話還沒說完,卡維的臉色就變了。

    什么事會讓這三家同時往須彌發函?難不成蘇受傷、還是發生了無法預料的意外?

    金發青年抓起距最近的信拆開閱讀,一目十行之下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怎么會這樣……遭遇未知傷害,怎么還有愚人眾的事兒?她看不見了!大慈樹王在上,我要去接我妹妹回須彌!”

    他根本按耐不住,扶著桌子起身就要搖搖晃晃向外走。

    艾爾海森不動聲色的伸出長腿,“咣當”一聲,大設計師毫無懸念的趴窩了。

    “你的行動似乎總是先于思考?”

    考慮到家人是卡維的底線,他沒有在這里太過刺激自己的租客,“也許你需要多一點時間整理本就不大的腦仁,沒關系,我可以等。”

    “……”卡維揉著腦袋從地上爬起來,“對啊,我進沙漠前有委托你臨時擔任蘇的保護人兼監護人,她怎么樣了?你怎么沒把她帶回來?你去蒙德了?”

    這些問題問得稀碎,完全看不出邏輯在哪里。

    艾爾海森恨不得把耳機打開不要聽這種會讓人血壓上升的的表達方式。

    但是卡維根本不給他后悔的機會,為了得到妹妹的最新消息,他招手讓蘭巴德老板給艾爾海森上了一杯酒。

    “放在這兒!”金發青年緊張到呼吸急促,為了不給建康之家的醫生們添亂,艾爾海森喝了酒就把蘇的近況告訴她那沒用的哥哥。

    “她是曾經受傷失明過,蒙德上層商量后決定先送她去璃月求醫。關于這件事他們給我和你分別都發了說明信。等了兩個多星期你也不回話,我只好遞交請假申請,好不容易才拿到假期去璃月。”

    “蘇現在挺好的,傷情痊愈,眼睛也復明了。既然她身體健康精神正常,我也沒有理由非得把她帶回須彌不可。”

    他把蘇在望舒客棧臨時現寫的信交給卡維,將杯子里剩下的酒喝掉,“酒不錯,老板,再來一杯!”

    “哈!您是今天第不知道多少個贊美酒水的客人!”

    蘭巴德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清在哪里,“感謝大慈樹王的恩賜,感謝小吉祥草神的、庇護。”

    他可疑的頓了一下,親自給客人上酒。小吉祥草王的恩賜就像隔壁楓丹水神手里的劍,都只是拿來說說而已的擺設。

    “可是……可是……可是她畢竟受傷了,有家人在身邊總會好一些。”

    卡維看完信抱著頭痛苦不已,如果是他在離家萬里之遙的陌生國度病痛纏身,蘇一定會排除萬難趕到他身邊。

    為了理想他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他都不敢回想那段日子。他失去了母親留下的房子,失去了存身之處,還差點失去互相扶持著一起長大的妹妹。

    “就算蘇已經痊愈我也得去看看她!”他鼓足勇氣再次站起來,艾爾海森不冷不熱道:“你工圖畫完了?工程做完了?債也還干凈了?”

    卡維:“……”

    頭更痛了!

    “怎么辦……怎么辦……”他一臉“我要躺下打滾鬧了”的表情,對此艾爾海森視若無睹。

    “蘇說她明年回須彌,總之你先安靜下來把手頭的工程做完,我可不想某天被人突然堵在家里出不去。”

    接納卡維并不是說把房間租給他就算完事,至少在債主眼里他們兩個是拴在一起的,如果收不到錢款桑歌瑪哈巴依絕會把算盤珠子崩到書記官臉上。

    從某個險惡的角度上看,艾爾海森也算是卡維的債務擔保人了,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蘇回到須彌肯定會盡快把她家房子買回去,到時候卡維有他異父異母的親妹妹作保,名下又有固定住址,以他們兩個吵架的頻率看他大概會拿出探索赤王陵的效率搬走。嗯……勉強算是種正向激勵。

    “真的嗎?她真有這么說?”

    卡維期待的抬起頭,漂亮的琥珀紅眸子閃閃發亮。

    就算有千萬個不是,至少他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珍惜家人。見艾爾海森不耐煩的抱胸點頭,他坐回原位開始盤算自己手頭還能剩多少錢。

    等妹妹從璃月回來,哪怕她從此再也不寫論文也沒關系,他養得起!

    這個蠢貨!

    艾爾海森不想搭理這個時不時發癲的家伙,喝完酒起身就走。

    “你自己的妹妹你最了解,好好想想她平的習慣,別被一時的沖動塞住大腦。”

    他指的是她為什么不回須彌。

    阿扎爾的迫害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么……

    “大慈樹王在上!感謝小吉祥草王,感謝花神,感謝赤王,感謝……”

    換個人多少得謝謝這份忠告,卡維偏不,他開始祈求上天諸神,妥妥的將希望寄托在玄學領域。

    “……”

    指望這傻子是他的錯。

    該傳的話都已經傳到,艾爾海森就不留著看室友冒傻氣了,他還有書記官的工作要做,不像自由職業者們那樣可以隨時隨地停下腳步。

    “欸?欸!你走什么?不喝了?”卡維眼看艾爾海森跑掉,垂頭喪氣坐回去叉起魚卷往嘴里送,“唉……”

    偏偏這種時候走不開,他真是個沒用的混蛋。

    “蘭巴德老板,你說我是不是個廢物兄長……”

    他沮喪的胡亂吃了幾口東西,放下叉子一點食欲也沒有,“蘇居然不想回須彌了,一定是我的錯……”

    每天這種喝多了害話癆的客人老板不知道能遇上多少,他淡定的告訴卡維他想多了。

    “也許蘇小姐在璃月遇到了值得她停留的美好,大慈樹王在上,她可是個年輕姑娘!聽我的卡維,別管太多,不然妹妹可是會跑去其他愿意縱容她的男人身邊,到時候你后悔都來不及。”

    大設計師表示自己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焦慮了。

    “你是說她有可能在璃月談戀愛了所以才不想回須彌?!”

    卡維就像每個聽說妹妹被野豬拱了的兄長一樣,恨不得拎起“以理服人”親自找到犯人施以懲處。

    他完全枉顧蘇已經成年好幾年的事實,瞪著眼睛直拍桌子。

    “可惡!一定是那些別有居心的壞東西纏著她不放!變態!垃圾!”

    蘭巴德老板:“……”

    大家都說愛情使人盲目,沒想到親情也不遑多讓。

    您妹妹究竟是個什么脾性,我們不好說,難道您自己心里一點AC數也沒有么?

    遠的就不說了,單看蘇小姐敢和大賢者阿扎爾拍案對吵的架勢就知道,她是個心里極有主意且意志堅定的女人。

    這樣的好姑娘一般男人可配不上她,至少須彌境內難尋。

    卡維還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為了將來不被蘇小姐堵上門討要說法酒館老板也不敢怠慢了他,一邊嗯嗯啊啊應付他酒后的絮語,一邊忙活手里的事。

    “您真的是想多啦!蘇小姐也許只是對璃月美食流連忘返呢?前幾年不是有對冒險家兄弟夸下海口要吃遍璃月每一道菜才肯回老家的嗎?結果呢,幾年了連璃月港都還沒踏出去呢!”

    “真的嗎……”卡維直愣愣的想——艾爾海森為什么跑那么快?

    第105章

    不管卡維有多想念留在璃月不肯回須彌的妹妹,山一般的債務重壓下他不得不恢復理智乖乖回沙漠繼續按照甲方要求給人修建游樂園。

    艾爾海森盯著卡維滾蛋,放心日子沒過幾天,他和蘇的中間人就搬著兩大箱子植物標本、古代文字拓片,以及論文成稿登門拜訪。

    “蘇小姐托人直接從蒙德發來的,老天爺,我頭一次曉得書能有這么重!”

    中間人并非教令院學者,但卻是個很懂生存哲學的聰明人。奧摩斯港像這樣的人有很多,社會就是他們最好的大學,人生教會他們太多學校里沒有的知識。

    “這是給你的,躲出去閉緊嘴巴,懂?”艾爾海森扔給他一只裝滿摩拉的袋子,中間人點頭哈腰千恩萬謝的走了。

    送完這批貨他就要帶著家人躲進阿如村,等風紀官的視線挪開再回來。經費書記官已經支付,他要做到的就是管好嘴和尾巴。

    “艾爾海森先生,我有個額外的消息免費送您。”中間人咧開嘴笑笑,去沙漠避禍歸避禍,顯然他并不想失去面前這個金主。將來還得仰賴這位關照“生意”呢,他可不希望等自己回來后發現對方換了個線人。

    書記官用眼神催促他有話快說。

    “港口有幾個伙計接了裝卸的活計,箱子很多,分量也不對。有人不小心接觸到摔破的損耗件后病得厲害,您可千萬要小心吶。”

    中間人看著他的表情,猥瑣中帶著幾分誠懇:“我看到至冬的汽船上下來了個戴鳥嘴面具的怪人。”

    鳥嘴面具……這個意向指代的究竟是什么?

    疾病泛濫時的惡醫,還是瘟疫與死亡的使者?

    “這個消息很重要,多謝。”艾爾海森拉開抽屜多抓了把摩拉塞給他,“帶著你的家人遠遠避開,等你回來后我還有事情要交代。”

    “好好好好好!”中間人要的就是這句承諾。他收下摩拉一邊彎腰一邊退出去,左右看看無人注意,縮成一小團沿著墻快速溜走。

    送走中間人,艾爾海森打開箱子檢查——“她這是把蒙德薅禿了嗎?”

    各種當地的特色動植物標本結構完整,手繪圖更是栩栩如生。拓片右下角統一做了號碼標記,什么時候,什么地點,什么遺址,不同拓片間的邏輯關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賞心悅目。

    如果說卡維就像展開羽翼在理想與幻夢中飛舞的鳥雀,他妹妹就是個腳踏實地的實干家,那家伙這輩子的好運大概都花在撿妹妹和結交朋友上了。

    青年抽出信紙給道城林的提納里寫信讓他抽空來拿東西,順便把蘇的行蹤透露給賽諾。就算他不說蒙德的素論派前輩也一定會告訴他,風紀官不出動的前提是他們的頭兒時刻掌握著外出學者的行蹤,不然蘇哪里能這么逍遙自在的滿提瓦特大陸亂跑?

    就讓她在璃月好好待著吧,眼下形勢越來越亂,說不定阿扎爾哪天忍不住了就會派出走狗子對持反對意見的學者下手。別的國家他們大可肆無忌憚,璃月么,誰敢在那兒胡鬧?

    他在信中向提納里說明時,巡林官也在寫信回絕老師的邀請。

    近來教令院上層的賢者們忽然開始大肆召回已經畢業的優秀學子重返須彌城,據說是和至冬聯辦了個了不得的大工程,尤其需要妙論派和生論派的天才們加入其中。他第一時間想到卡維,希望他好好在沙漠里賺錢還債,千萬別淌這攤渾水。

    納菲斯老師甚至在信里提到了蘇的名字……這很奇怪,蘇和大賢者阿扎爾的分歧完全擺在明面上,從她離開須彌后老師就決口不問關于她的任何消息。不是說老師生她的氣,而是種潤物無聲的保護——不管誰問起,不管何種語言陷阱,只要真正不知道就不會中計,老師在用這種無解的笨辦法保護他的學生。

    信中納菲斯老師遺憾的提起蘇當年留下的種種設想,還說愿意為她在大賢者面前寰轉,希望她能盡快從外面回來加入課題組。

    不對勁。

    提納里自己都不想加入那個什么保密項目,更別提把蘇再給喊回來了。須彌城要出事,她這種本就危機重重的情況還是能躲多遠躲多遠吧,她哥哥卡維有他們這些好朋友盯著,用不著擔心。

    他提筆委婉客氣的向“納菲斯”表示眼下雨林更需要巡林官,至于說教令院的保密工程……不是還有更多天才們加入嗎?

    不缺那一個兩個。

    *

    “哈湫!”

    用毛筆沾金粉的蘇扭開臉朝空地上狂打噴嚏,拿著書靠在不遠處的鐘離回頭看了一眼,默默指揮巖偶去燒熱水。

    再好的茶也不能多飲,夏秋之際可以多用些熱熱的姜棗湯去去寒氣。

    “逐月節在即,可要作身應景的新衣?”他放下書走到蘇身邊彎腰看她手里修復了八成的古瓷,這套瓷器形制優美色澤典雅,但是同類的出土物太多,作為藝術品的價值遠高于文物,她選了金繕。

    蘇的注意力全都在瓷片上,小心翼翼描摹的同時想也不想:“啊?又做衣服?之前做的都還沒穿一遍呢!”

    她日常穿的都是同一身,輕便保暖,得體大方,自是不覺得有裁剪新衣的必要。

    “添件厚實斗篷,總不能入冬落雪了再去想該怎么辦。”不把計劃做在前面鐘離渾身難受,一年四季對他來說從沒有溫度上的困擾,但是看著蘇裙擺飄飄的站在秋風里就替她覺得冷。

    “好好好,行行行,明天,明天我一定去宋老板的布莊做衣服。你呢?我給你帶些什么?”她頭也不抬的再次伸筆去沾金粉,務必要做到顏色飽滿還不浪費。

    看她做事是一種享受,干練又果決,強迫癥都能給治好。

    “我就不必了,我常年生活在璃月港,所需物件早已備妥。”

    呵呵,除了摩拉。摩拉克斯忘了給自己帶上摩拉,這個笑話他準備等若陀醒來后親自講給他聽。

    蘇壓低眼睛從側面檢查漆面的金粉有沒有涂抹均勻,確認沒問題了才將茶碗放回架子上罩好等它陰干,著手將金粉和毛筆收起來。

    “啊……收工!”她伸了個懶腰拉長筋骨放松,準備好的架子上已經放了七枚茶杯,等再把茶壺修好這套藝術品就算徹底完成。

    下午她要去窯廠取燒好的各種瓷片,再去找人買寶石碾碎了做顏料。

    璃月人的奢侈是真奢侈,他們能為了美好的景色眼也不眨的用掉最好的寶石與最好的絲綢,在蘇看來修復它們花費的精力與金錢已經遠超物品本身價值了,但是甲方喜歡。

    嗯……好的,金主爸爸喜歡就好。

    (乖巧)

    桌面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潤喉熱水出現的恰到好處,蘇摸摸巖偶小人對鐘離說了聲謝:“謝啦,上次提過的荻花洲重建方案我抽空寫好了,需要多雇幾個冒險家再去實地測量確認一下數據好做預算,你有推薦人選么?”

    人選當然是現成的,空這段時間都快把璃月港積壓的冒險委托給做完了。

    “如果把協會發的那些彩色石頭給旅行者,他會很愿意幫你做事。”鐘離悄悄給了些指點,蘇馬上就懂:“行,那樣的石頭協會給了好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既然空喜歡,那就借著委托的理由送給他。”

    旅行者有種對原石的莫名熱切,蘇雖然看不明白,但也愿意表示理解尊重。也許他就是喜歡那個黃不黃紅不紅藍不藍的配色吧,誰還沒有個小收集癖了?

    午后她找到冒險家協會把委托需要仔細告知凱瑟琳和嵐姐,因為是與璃月息息相關的改造方案,轉天消息一經傳出本地的冒險家們格外感興趣,甚至有人不要委托金也愿意去做。

    “嵐姐,怎么干您直說。要是荻花洲真能重建我頭一波就搬過去住,璃月港房價太高了,地方還擠,要是有得選真沒必要在這兒硬撐。”

    冒險家說著名頭好聽,千里出力為得不就是一身衣裳三餐糧食嗎。港內卷得要死,要是真有新的生存之地,大多數老百姓還是愿意搬走的。

    他們只是普通人,不是豪商巨賈也沒有偌大家業,在璃月港刨食兒還是在荻花洲刨食兒,有什么區別?

    十萬摩拉不夠琉璃亭一桌席面,但卻能夠三口之家一個月粗茶淡飯。

    “少說廢話!都給我把委托金領了!你高風亮節不收錢,等著米下鍋的人怎么辦?活該餓死嗎?拿走拿走!真要想出力就給我上心做事,聽見了沒!”

    負責人怒氣沖沖挨個敲過他們,把任務單亮出來給冒險家們自己簽。

    測量計劃是將整個荻花州平原按照經緯度分割成一個一個單元格去做,平坦些的地方普通短工足以勝任,但還有些山巒起伏地表凹陷或是水流湍急之處,這就只能仰賴經驗豐富的野外探險專家了。

    而在宋氏布莊里,選好衣料的蘇被客客氣氣請進月海亭。熱果汁和點心瞬間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玉衡星刻晴坐在對面的書桌上皺眉細讀“荻花洲重建方案”。

    這是她提出“人口外遷”這個想法后收到的最科學最完備的方案了,甚至已經做到預算報價階段。蘇小姐有一句話說得很能打動她——土地勘探費不比拆遷補償款便宜?

    嘶……你還真別說,是這個道理!

    第106章

    “蘇小姐,關于這份方案,能說說您的具體想法嗎?”

    刻晴上次見到這姑娘還是在送仙典儀之前,彼時她雙目失明又有一身修繕文物的好手藝,孤身一人在璃月港求醫,因此被一戶流氓給盯上。

    啊……那位鶴形仙人真的!她就跟被人薅了崽子的母雞一樣緊盯著邱家人不放,仙人威壓哪里是區區幾個凡人能夠抵抗的?自然沒多大功夫就把一切算計吐得清清楚楚干干凈凈,旁聽的玉衡星都得倒抽一口涼氣說句“好家伙”。

    妄圖欺壓眼盲孤女騙婚,全家上陣敲骨吸髓,這是比做房地產生意的大商人還手狠心黑啊!算盤珠子能從璃月港崩到稻妻的離島去。

    幸好仙人及時出手,這是當時所有人心里齊齊閃過的一句話。正值送仙典儀之際,巖王帝君剛剛薨逝不久,璃月港前途未卜,一點點火星都有可能瞬間引爆所有矛盾。這位蘇小姐簡直就像個為璃月量身定做的導1火索加炸1藥桶,但凡她碰破了層油皮在仙人眼里都得算人心險惡傷及無辜。

    她眼盲,她柔弱,她是個千里迢迢來璃月求助的外國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學術分子……

    BUFF疊滿了!

    璃月港里都是些滿腦子吃絕戶的無賴子,璃月還能人治嗎?人還可信嗎?

    還好她全須全尾的馬上就被往生堂那位客卿先生保護起來。

    慶幸之余刻晴隱約察覺到一絲異樣——璃月港里的可憐人多了去了,仙人們是怎么精準鎖定了渾身上下掛滿豁免BUFF的蘇呢?

    尤其這份方案書……是甘雨看過后命人送來給她的。

    月海亭秘書長甘雨小姐是什么人?她是代表祥瑞的麒麟,她是曾經跟隨巖王帝君南征北伐的仙,她也是仙人們放在璃月監控七星的一雙眼睛。

    蘇的履歷并不難查,幼年時期遭人拐賣流落須彌,在街頭流浪了一段時間后被建筑設計師法拉娜收養。然后就是按部就班的求學生涯,簡單得一眼就能望到頭。她和現任教令院大賢者阿扎爾之間有些齟齬,可那也是須彌內部的事兒,與璃月不搭界。

    一個二十來歲、背景干凈的須彌學者,能和璃月的仙人存在關聯?

    想不通,不管怎么想也想不通。

    刻晴命人準備了一大堆須彌口味的零食飲品招待這位貴客,假借閱讀方案悄悄觀察許久,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神之眼,武藝平平,逼急了動手最多也就和輕策莊的大鵝五五開。

    她細細打量蘇的模樣:此刻她換了璃月裝束,衣著頗有古風,胸前還戴著長命鎖……在璃月這玩意兒多是長輩給小輩準備的吉祥物件,寓意長命百歲,順帶起個裝飾效果。

    是往生堂客卿鐘離陪她做的衣服,首飾也是對方所贈,據說這兩人甚至同進同出。嘶,這個就,不太好說了呀!

    “您想從哪方面開始了解?人文?水土?還是民調?”

    蘇可不是一拍腦袋就做方案的人。璃月港百姓的生存狀態她歷歷在目,又在冒險家協會內做過抽樣調查,著手寫方案前更是下委托安排了問卷。

    大把冒險家撒出去,問卷的覆蓋面基本涵蓋璃月全境。

    刻晴收起腦海里浮想聯翩的故事情節,端正態度與表情道:“能從水土和預算方面聊聊嗎?”

    玉衡執掌建設與安民,重建荻花洲恰好在她的職責范圍內,有生之年親手為璃月締造一方城池,她這代玉衡星將來就是到了地下也能在眾多前輩中傲然獨立。

    她出身豪商,不求利,但是名……就不一定能拒絕了。振興荻花洲,這份業績實在太響亮,就算她不想背后支持她的各大地產商也不可能松手。

    “水土方面,荻花洲地形平坦廣闊,海拔較低,多湖泊灘涂,兩條主要水系將整個平原一分為二……”

    蘇從荻花洲的地理環境開始講述她的調查結果,得出“土地肥沃大有可為”的結論。緊接著她取出冒險家協會開具的費用清單,告訴刻晴測量方法以及實際花費。

    “機械制造方面璃月目前的水平不及楓丹,河工一事乃是百年大計,燒錢費人,但是如果引進機械,成本大降效率猛增,數據在這里……”

    她沒有說什么“我覺得”、“我認為”、“我預期”,荻花洲的情況還用誰“覺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它潛力巨大。

    實實在在的數據往面前一擺,橫向對比分析很快就能得出結果。

    刻晴心里已經被她說服了,不過茲事體大,她需要聯系七星中的其他人協同合作才行。

    “有具體的規劃圖嗎?就比如什么地方修建什么那種。”

    只要前期的基礎做好,具體地塊開發多得是人愿意接手,但是她還需要一份城市規劃的具體藍圖,有了圖才好四處畫大餅拉贊助要投資嘛!

    “暫時還沒有,城市規劃需要考慮到的內容太多,必須由經驗豐富的專業設計師操刀才行。我只擅長改良土壤培育新品種農作物,將來工作重點也會放在荻花洲平原的農業恢復上。”

    蘇坦然將自己的弱點與短板告知刻晴,并不覺得有什么可掩藏。

    她就是不擅長設計嘛,建筑設計和城市規劃都是她的知識真空區。不懂行就不指手畫腳,讓懂行的人上。

    “嗯……確實,就算想要規劃圖也得等測繪信息回來才行。”

    刻晴點頭認可了蘇的進度,只覺得她真真是善解人意,談起話來令人如沐春風。

    “好吧,我們先等具體的土地測繪數據出來再繼續向前推進工作進度。麻煩您把冒險家協會的收費單留下,我這邊給您辦個報銷。”

    她颯然一笑:“總不能讓您一個人花錢辦集體的事兒,沒這個道理。”

    玉衡星做事雷厲風行,蘇剛剛告辭走出月海亭大門她就已經把報銷手續給辦完了。她剛想抓個秘書幫忙送下票子,消息靈通的天權星凝光便登門拜訪。

    刻晴:“……”

    這人是長了專門聞錢味兒的狗鼻子嗎!

    凝光進門簡單寒暄了兩句,兩邊才坐穩就把話題扯到蘇身上。

    “我的人專門進去教令院打聽許久,蘇小姐見識不凡頗有驚世駭俗之語,是個知行合一的棟梁之材。”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刻晴覺得凝光這是動了惜才之心,不說天權,她自己也認為蘇這樣的二手學者很適合璃月國情。反正她也是小時候被拐去的須彌,說不定根子上就是咱老璃月人呢,這一波啊,主打一個陰差陽錯認祖歸宗,好得很!

    “咱們弄個‘人才引進計劃’怎么樣?名正才能言順,先把人攏住,慢慢的善待,須彌老鄉來都來了,還走什么嘛!”

    凝光:“……”

    不是,合著你是真不知道咱們那位巖王爺現在干嘛呢么?

    送仙典儀之后帝君托夢諸仙,璃月港方才平穩過渡到人的手里。經過這個事兒她確信老爺子必然藏在港內萬千子民之中,再那么細細摸索幾天,這人選不就跟和尚頭上的虱子一樣顯眼嗎!

    帝君也是狹促,沒事兒了自己給自己辦葬禮玩兒。好好好,只要他老人家高興,別把璃月玩散架了怎么著都行。

    結果等她再一細研究,好!家!伙!啊!

    巖王爺您真是位爺,好懸蘇姑娘是成年了的,不然哪天千巖軍上門把您鎖來總務司大家面面相覷才叫尷尬。

    “咳咳咳,我是想著,只提供物質便利不一定能留住人才。你這樣看,須彌的頂級學者隨手拿出什么研究結果都能轉化成巨額財富,他們根本就不缺錢也不缺人供養。”

    凝光這么一說,刻晴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這家伙居然也有說出“只花錢還不夠”這句話的時候,而且還很有道理!

    “那你說咱們還得提供什么?”她很是嚴肅的提起筆準備記錄——留住人才就是留住未來,怎么能不認真。

    “提供情感支撐和情緒價值啊!”凝光圖窮匕見,“眼看逐月節在即,籌備個外籍人士的聯誼會怎么樣?萬一活動上蘇姑娘以及和她一樣的外來人才和本地年輕人看對眼了呢!”

    帝君,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帝君!

    想想咱璃月老父親,辛辛苦苦干了三千七百年好不容易才退休,六千多歲的年紀還是孑然一身,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老爺子當年打下璃月偌大的家業時倒是殺伐果斷,如今面對嬌怯怯的年輕姑娘居然變得含蓄又傳統,這怎么能行?有道是情場如戰場,稍有不慎墻角就被人給挖了。況且蘇又是位極其優秀的姑娘,這不趕緊的撈進碗里還等什么,等著過年嗎?

    唉,總而言之,老爺子不爭氣,還得看年輕人幫他整點活兒。

    刻晴有些迷茫的抓著筆橫向畫出去一道,歪歪扭扭就像她腦子里不斷向外蹦的問號和感嘆號。

    好你個天權星,這樣也行?

    等等!這樣似乎確實行,美人計也是三十六計中的一條好計。只是籌辦個聯誼會,又不強迫誰,有人看對眼了固然好,沒看對眼也不耽誤璃月給人留個好印象。

    “行!我去總務司問問看誰能負責此事。”

    她收起筆墨,馬上起身親自去辦這件事。

    第107章

    “您好,這是本月完成修繕的文物,還有寄往須彌的信件與物品,謝謝你凱瑟琳小姐。”

    等待測繪數據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到了逐月節。

    蘇早就收到了新冬衣,璃月這邊的習慣是中秋時分要給家人準備御寒的衣服和食物。考慮到兄長對美的需要,她買了對很有璃月特色的青瓷花瓶,外加一塊色澤艷麗的絲綢布料。結結實實包裝好了才委托冒險家協會郵寄給道成林的提納里,再經由他轉交。

    艾爾海森是絕對不會管這種事的,但提納里不一樣,他可比書記官要厚道多了。

    “好的,你快進來坐一會兒。”

    璃月的凱瑟琳也已經是老交情了,拉開柜臺邀請蘇坐下邊聊天邊等倉庫核對。

    蘇笑著彎腰穿過柜臺來到協會后廳,倉庫的管理人員剛收到消息走進來,與她同行的還有位眼生的姑娘。

    “您好,我是月海亭的工作人員。”扎著花苞頭的年輕姑娘看到蘇就眼前一亮,忙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邀請函雙手送到她面前,“時值逐月節,璃月有句古詩叫做‘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為了招待各位年輕有為的外國人才,月海亭在珠鈿坊為大家舉辦了一場聯誼會,現場有很多璃月美食,還有傳統曲藝表演,期待您賞光參加。”

    珠鈿坊是什么地方?好像沒聽鐘離先生提起過。不過不管怎么說,月海亭和七星的這個面子是一定要給的。蘇收下邀請函低聲道謝,工作人員紅著臉來回擺手。

    “不不不,是我該謝謝您,我還有其他邀請函要送,回見。”

    她依依不舍看了蘇好幾眼才告辭去做自己的事,倉庫負責人上前親親熱熱挽住蘇的胳膊,“上次你修的一件壺承就是她買了去,凝光大人偶然見過贊了一句,也算是在上司面前露臉,她當然要謝你。”

    蘇大概回憶了一下:“那件白底燒著粉色桃子和綠色桃葉花紋的小盤子嗎?是它原本的匠人工藝精湛審美超群。”

    她現在已經可以修繕所有瓷器類別的文物,正在努力學習金屬器皿相關的知識。

    “你實在是太謙虛了。”

    倉庫負責人有心想問問她愿不愿意私底下接活,嘴還沒張開負責檢查和統計數量的工作人員就來報告檢查結果。

    “共計二十一件,完整修復。”

    “啊……好的,我們先辦正事,其他的回頭再聊。”

    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私人的事不太方便拿出來講,倉庫負責人只好另行再找時間和機會約人。

    午后蘇帶著支票和邀請函回到庭院,鐘離先生不在家。她窩在西廂清點存在賬戶里的資金,對于重新把家里房子買回來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兩千萬摩拉已經是個高到讓人頭暈眼花的溢價了,只是一棟靠近教令院的帶花園兩層小樓,卡維賣掉它時去掉各種手續費用真正落袋的不過二百多萬,沒人會傻到用高于兩千萬的價格和她較勁。

    心底一塊大石落了地,她哼著從街頭聽來的璃月小調取出一枚摩拉磨成金粉,查看過其他修繕需要用到的輔料后列了張采購清單。

    想把事做好就得先準備好工具,這個道理放在哪兒都一樣。

    黃昏前突然從天邊泛起一層烏云,天色越來越暗,裹著咸腥味兒的海風一陣猛過一陣。蘇才剛把庭院石桌上的茶具陶爐班進屋,疾風驟雨就在響亮的雷鳴聲中傾瀉而下。

    書房里熱水汩汩,她抓了把前幾日曬好的花果干投入壺中。花香與柔和的酸甜融在一起,滿室芬芳。

    雨一直下,院子里的青磚上濺起一朵又一朵水晶一樣透明的花朵。

    蘇撥弄著燙好的杯子摞在一起,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講金石礦物的書,就著水聲坐在敞開的窗邊翻看。

    入夜前鐘離冒雨推開院門。書房的窗戶開著,一燈如豆,柔和的橘色映出一道身影。她隔著窗戶搖搖手,被喜意點亮的綠色眸子燦若星辰。

    “你回來啦?晚上好呀。”起身趴在窗臺上,蘇笑嘻嘻的抬頭問候。

    伴隨著溫暖干燥的柑橘香氣,這個秋雨蕭瑟的夜晚變得格外讓人流連忘返。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紙包遞過去:“今日看到坊間有人開始賣糖炒板栗了,但烤紅薯還得再等幾天。”

    “哦哦哦!我聽小派蒙提起過這種東西,哎呀你快進來,站在雨地里不冷嗎?”

    她胡亂接過紙包放在桌上,跳下凳子往門邊跑,很快從門板后露出半邊身子:“讓你的巖偶幫你燒熱水洗個澡?”

    頂著秋雨走一路,想想就覺得冷到骨頭縫里。

    雖然鐘離并沒有感覺到“冷”,但還是從善如流指揮巖偶折騰了一圈,再次回到書房他整塊石頭都冒著熱氣,迎面被人撲了一張大毛巾。

    “你怎么濕著頭發吹冷風!坐下我幫你擦。”

    看在好吃的栗子份兒上,蘇把他推到椅子旁。

    桌上的書已經收起來了,才煮好的柑橘甜茶暖洋洋的冒著白煙。桌角躺著掰成兩半的栗子殼,栗子肉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屋子里花果香味濃郁,茶水長煮不可飲用,壺里自是換過新茶新水,她應該憑欄等了許久。

    “可曾用過晚飯?”鐘離取過疊在一處的杯子擺好斟茶,金紅色的茶湯暖意融融。

    蘇隔著毛巾在他頭上一通亂揉,看不出絲毫對巖之魔神摩拉克斯的尊重,只有針對往生堂客卿的惡作劇。

    啊!呆毛被揉得炸起來了!

    “晚上巖偶煮了面,很好吃哦!月海亭送了張請柬給我,嗯……珠鈿坊是什么地方?”

    邀請函就在桌子上扔著,鐘離拿起來看看,若有所思。

    珠鈿坊不是什么地方,它是一艘遠離海岸的花船。

    “花”既是指這船裝飾精美,又說明它的用途——此乃璃月最有名的社交場,既有傾國名姝又有解語公子,只要你能拿得到邀請,就會在船上享受到遠超預期的招待。

    不少異國豪商一擲千金就為了登船小坐片刻,甚至有人愿意為此不遠萬里舉家遷徙。

    其實吧,那地方本質上是璃月對外的情報機構,除了幾位唱曲酬客的姑娘們所有工作人員都是某位七星收下專門培養的特種人才。

    逐月節時在珠鈿坊設宴款待外籍人士,聯誼會……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但是細細一品怎么想怎么讓人覺得奇怪。

    怕不是一場設好的美人局。

    他能理解七星求賢若渴,恨不得將大陸上一切人才盡皆收入囊中的急迫。換了他在那個位置上……當年摩拉克斯不也是知交遍地嗎。

    但是吧,但是,這條線牽到蘇身上鐘離就有點不高興了。

    他找不到自己不高興的原因,也沒法子忽略掉這股突如其來的不高興。

    女大當嫁,蘇崽作為人類都已經二十多歲了,哪怕當場換上嫁衣出門都算不上一句“早婚”。一想到她不久之后就會歡歡喜喜裁紅綾備嫁妝,再高高興興跟著某個面目模糊的男人離開這座遺世獨立的庭院,他就有種想把貫虹之槊掏出來出門毆打奧賽爾的沖動。

    那頭惡螭兩千年前就已經被肢解封印了,掉頭回去也沒法子再尋祂的晦氣,只能湊合著拿奧賽爾當當出氣筒。

    “不要亂動啦!你還沒告訴我珠鈿坊是什么地方呢,不方便說?”

    蘇給他把垂下來的發絲捏過一遍,這么晚也沒必要再用寶石扣束發,她隨隨便便從自己手腕上退了根小皮筋來回扎幾下,丹霞色長發軟軟斜搭在主人肩頭,看上去特別的賢妻良母。

    嗯,這可真是個危險的發型。

    “噗!”

    近來沒少拜讀稻妻大作的蘇捂著嘴悶悶偷笑,鐘離被她笑得又是郁悶又是納悶。

    哪怕他再不高興,也沒有欺瞞糊弄她的想法:“那是艘聽曲談生意的畫舫,常年游弋在孤云閣以外的外海上。”

    “哦……懂了。”她挑起半邊眉梢,好像真的懂了。

    “七星的邀請還是得答應,我去吃點東西就回來,給你帶點心!”

    她自然而然念起獨自被留下的客卿先生,很講義氣的不讓他白等。

    鐘離:“……”

    普通人的生活原來是這樣的嗎?學會了!

    他想起抽屜深處扔著張珠鈿坊邀請函還從來沒用過,看來有必要親赴畫舫一探究竟。

    絕對不是毫無緣由的擔心,畢竟曾有過無賴子把壞主意打到蘇身上的前科,很難保證珠鈿坊上有沒有想從良的俊俏哥兒指望著她。

    首先他不歧視璃月境內從事任何工作的子民,賣藝也好賣笑也罷,說白了都是買賣。但是蘇不一樣,她那樣單純的性子可掌不住滾滾紅塵中打熬出來的人精。

    別人吃不吃虧他管不著,他的蘇不能在這種事上讓人占便宜。

    “你很喜歡聯誼會上的點心?”

    就這一會兒功夫鐘離甚至想好了順便給胡桃打包些什么,不曾想蘇忽然“吃吃吃”笑起來,“不一定是聯誼會上的點心有多好吃,而是沒人會和我搶,誰去聯誼會是為了吃點心啊!”

    她別別扭扭的扭來扭去看了鐘離一眼,緊接著又看了他一眼,見這人始終跟塊石頭似的一點表現也沒有,頓時悻悻撇嘴,把一整壺柑橘甜茶放在他面前。

    “我要去休息了,你自己喝吧!”

    酸死你算了,哼!

    第108章

    作為璃月最奢華炫目的銷金窟,珠鈿坊可以說窮極了人類對“富貴”這個詞的所有想象。它是某位七星名下的產業,常年在海上“流浪”,偶爾做點不那么合法合規的生意。

    從外觀看這是艘體積龐大吃水極深的漂亮船只,船身用了什么木什么漆外國人聽不懂,只知道換成摩拉光材料它就夠買下半個璃月港。甲板上按照梅花之數擺了幾張圓桌,伶人站在屏風后淺吟低唱——為就餐的客人佐餐而已。

    等進到畫舫艙內,用金漆裝飾的木雕巨龍盤旋在粗大的朱紅色木柱上,這樣的裝飾柱整個船艙大廳中一共有四根。巨龍圓睛怒睜,昂首揚須,項下的五指龍爪中握著枚寶珠,哪怕艙內燈火輝煌也無法掩蓋它的璀璨。

    廊柱下設有黑漆長幾與蒲團,坐具環繞的正中間有張巨型陣鼓倒放在地,身穿紅衣佩戴八寶瓔珞的舞者光著腳在鼓面上展示技藝。

    另一側高低排開錯落有致的餐桌上擺放著種種美饌珍饈,侍者往返其間為客人們取餐,要是真不怕被笑話就直接躺倒在注滿美酒的白玉池畔,只需張開嘴就有人把食物送到嘴邊。

    與等重黃金同價的昂貴香料被投入爐中焚燒,暖香氤氳,把人的衣衫都給薰透了。

    這哪里是簡簡單單的聯誼會啊!蘇端著盤子站在餐桌旁邊吃邊欣賞舞者矯健的身姿,嘖嘖嘖,這腹肌,這力量感,給她安排個這樣身材頂級還衣著清涼的小哥天天表演節目,她才不回須彌去看阿扎爾那張老臉呢。

    她穿了那身古銅色的傳統璃月長衫,天氣原因又在外面披了件墨綠色披肩,織在布料內的金線在燭火映照下熠熠生輝,裙擺間兩條又長又白的細腿時隱時現,似乎還束著腿環。

    鼓面上紅衣舞者多了個白衣對手,兩人斗舞斗得激烈,蘇眼睛都快不夠用了,肩上忽然被人輕拍:“好久不見,真高興能在這里遇到你!”

    她戀戀不舍收回視線,驚喜與紅意同時浮現在臉頰上:“亞爾伯里奇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還是蒙德城里那副老樣子,身后飄蕩的半邊披肩仿佛孔雀華美的尾羽。

    “瞧你說的,我就不能收到七星的邀請?”凱亞笑得不大正經,手里跟變戲法一樣憑空“變”出一張邀請函,“可以給你看,不過你可得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被您這樣美麗的小姐質疑,我傷心的都快要昏死過去了呢!”他手指一搓,邀請函變成一支殷紅的玫瑰被壓在胸前。緊接著他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打了個響指,玫瑰不見了,青年夸張地大聲道:“我的心和這支玫瑰一樣不受控制了呀。”

    他這樣會撩妹,路過的服務員都忍不住頻頻回頭盯著看。坐在內部包廂里的凝光恨不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這什么玩意兒來著?西風騎士團的人也敢撬我巖王帝君的墻角?撬帝君的墻角就是撬璃月的墻角,撬璃月的墻角就是撬她凝光的墻角!

    帝君您得支棱起來啊!

    “這是誰請來的客人?”刻晴的心思在于“招納人才”,自然也不愿意碗邊上的肉被其他地方飛來的烏鴉叼走。秘書嘩啦啦一陣猛翻:“這位先生是西風騎士團的騎兵隊長,晨曦酒莊主人的弟弟,蘇小姐與他在蒙德是舊識。”

    他腿側懸掛的神之眼再明顯不過,年紀輕輕在一國身擔要職,正經的身在邀請范圍內。

    刻晴不說話了,她并不執著于聯誼的結果,只要是請來的客人就都得好好招待,客人之間看對眼也是正常情況。

    “凱亞·亞爾伯里奇,他來璃月干嘛……”凝光側頭看了眼百聞,小秘書彎腰低頭在天權耳側說了幾句話,她捂住額頭無話可說。

    酒水是蒙德的支柱產業,其中相當一部分都由璃月消耗。逐月節這樣重大的節日,那邊派個有分量的人過來祝賀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亞爾伯里奇先生是專門來遞交和平協議的,順便替蒙德酒業聯合會拜訪璃月的合作伙伴。”

    百聞不知道凝光為了什么而焦躁,公事公辦讀完情報就被打發去甲板。

    “去看看璃月的客人都在外面做什么。”

    帝君是有珠鈿坊邀請函的,如果他明明有請帖卻不來那她也沒法子,只能眼睜睜看老父親再單身上個一百年。

    百聞很快去而復返:“凝光大人,璃月的客人在甲板上邊賞景邊討論‘歷史上的巖王帝君’這個話題,往生堂的客卿先生與其他客人發生了點小小的爭執,旅行者好像也在。需要派人去調解嗎?”

    凝光:“……”

    調個屁調!

    “把艙內的通風窗關上一半!”她咬牙切齒的下令,旁邊刻晴有些疑惑:“你怎么了?牙疼?”

    “……”凝光磨磨牙:“我上火!”

    通風窗關上一半,室內本就濃郁的香氣越發逼得人呼吸不暢,客人們紛紛拿著酒杯向外走去,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這才聚到一處。

    “蘇!你今天好漂亮呀!”小派蒙眼尖的高高飛起朝蘇招手,空跟著她一塊向著蘇微笑:“好巧,衣服很漂亮。”

    “謝謝你們。”蘇走在前面,凱亞跟在她身后,看上去青年就好像半攬著嬌弱的須彌姑娘,“你們就不問問我?”

    “凱亞!”旅行者和他的向導同時張大嘴,“你怎么跑來璃月了?”

    “當然是趕在明月圓滿的日子從蒙德來見我可愛的蘇呀~”這家伙嘴里就沒有一句實在話,旅行者和派蒙同步翻白眼,“嗛!”

    “咳咳咳咳咳!諸位!咱們的話題可還沒講完呢。旅行者,你是璃月的大英雄,你來評評這個理!世上第一枚摩拉究竟是作為信物傳承還是像客卿先生說的一樣簡單花掉,你有什么看法?”

    璃月的歷史學者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桌面上,空看了眼似乎心不在焉的鐘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鐘離那可怕的金錢觀,別說第一枚摩拉,多少枚摩拉都不夠他花的。

    “諸位異國來的青年才俊要是有什么思路,也請講出來大家一同參詳。”璃月本土的歷史學者不說是個摩拉克斯毒唯吧,至少也是個單推。

    “世上第一枚摩拉”,這個話題確實是璃月人會感興趣的研究內容。但是對于蘇來說……第一枚摩拉和此后所有的摩拉都不會有什么不同。摩拉是作為“錢”出現的,它是提瓦特大路上唯一的貨幣,作為貨幣流通才是它的屬性,被收藏起來的摩拉就和被灌在容器里的知識一樣,只剩下藝術價值卻喪失了存在意義。

    剛剛被好好招待過的外國人都不傻,這會兒張嘴說話的都是一水贊揚。文化人吹起彩虹屁也是不同凡響,從頭到尾那么多發言,就沒有一句重復。

    蘇端著她的氣泡蘋果飲料微笑,不做任何評價。

    “你怎么看?”

    凱亞才不會放過逗她的機會,他故意壓低聲音貼在她耳邊說話,須彌姑娘笑著向后白了他一眼:“我是生論派學者,主要研究生物與醫學,在歷史文化方面沒有任何建樹,哪敢在這樣群賢畢至的地方隨意置喙。”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這樣的發言同樣讓人心頭熨帖。翰學遠遠朝她拱拱手:“這位須彌姑娘說得極是,治學之道最忌不懂裝懂!”

    他身子正對著蘇,說話時卻斜眼看向不遠處的鐘離,分明指桑罵槐說他信口雌黃。

    旅行者臉上的表情都裂了:“他、他其實……”

    “得了吧,是你懂巖王爺還是我懂巖王爺?”翰學就差沒把白眼翻到客卿先生臉上,旅行者再次吐槽:“也許還真沒人比他更懂?”

    蘇捂著臉側身過去笑得直抖。

    鐘離先生最不喜歡聽人無腦吹捧巖之神,他并不是對巖神有意見,只是看不得璃月人過于神話摩拉克斯罷了。可是這樣的行為在當下著實顯得與眾不同,好像璃月全境就他一個人討厭巖神似的。

    關于摩拉克斯,只有璃月人才會特別較真,外國人聽上幾句滿足滿足好奇心也就差不多了。圍在圓桌旁的人越來越少,凱亞碰碰蘇的披肩:“海上風大,你要不要回去再吃點東西?我看到他們上熱菜了。”

    蘇在認真聽璃月人爭論,反應慢了一拍:“啊?我吃飽了,你自己去吃吧。你冷嗎?冷就多喝點熱水。”

    凱亞:“……”

    難不成她真是塊木頭?

    他正打算再接再厲,正對面那個一身金棕長袍的青年邁步走進,目不斜視看著他身前的姑娘:“吃飽了?可有吃到特別喜歡的食物?”

    凱亞:“……”

    蘇扭了一下,微微抬頭只亮出半張臉側著看他,奶兇奶兇的沒好氣道:“沒吃飽,氣飽了!”

    凱亞:“……”

    哦!原來如此!

    他垂下眼睛苦笑:“看來我出現的不是時候?”

    幡然醒悟得太晚了呀。

    青年冰藍色眼睛里星星變得暗淡:“親愛的,也許咱們可以回頭再約。”

    “啊?啊……好,”蘇看了眼忽然變得很是嚴肅的鐘離,轉身背對著他同意了騎兵隊長的邀請,“等你的事情辦完了我請你吃飯,感謝你過去對我的關照。”

    如果沒有他時不時出沒,她在蒙德開的面包店也不一定能日日平安。

    第109章

    打從蘇來到蒙德城時起,故意吐在她那面包店的外墻上,故意暗示部下拜托她代為準備早餐,故意時不時登門攪擾,故意在騎士團駐地的門后等她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凱亞·亞爾伯里奇承認自己一步步從懷疑到欣賞,再到總也管不住注視著須彌姑娘的視線,他在心內深處希望能與這位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姐建立些私人方面更深層的交情。

    但是出于某些不方便說出來的理由,他的行動始終停留在時不時和她說幾句俏皮話的層面上,很難更進一步。不是說蘇不愿意聽他開開玩笑說些輕松話題,而是每當她流露出想要繼續交流的意愿時他都會猶豫,然后消失上幾天,等整理好心情后再次出現,重復上述行動無限循環。

    直到兄長護送她離開蒙德前往璃月那天,他在蘋果樹下等了很久,滿樹亂糟糟的酸蘋果就像堵在嘴邊說不出來的話。

    一肚子心腹話無處可訴,只能像平日里那樣嘴上輕浮的沾些似是而非的便宜。他看懂了兄長不滿的眼神,心里不由笑話他五十步看一百步。

    都是一樣張不開嘴,盡管理由不同,誰又比誰強到哪里去?

    此次出使璃月,他本是終于鼓足了勇氣來見她的,雖然偶遇的場景和想象中不一樣,但是看到雙目明亮身體健康的蘇他還是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然后,她輕輕側過身子沖一個同樣出色地青年怒嗔,凱亞就知道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蒙德這邊輸得一塌糊涂。

    蘇小姐的溫柔就像春天山林原野上蒙著的那層綠色,離得越遠才看得越分明。只有真正與她親近的人看到的才不是那片綿綿春山,而是春天特有的各種小脾氣——比如說變就變的天,說落就落的雨。碰觸到薔薇的人才會被薔薇的刺兒扎到手,只是站在旁邊看,薔薇永遠溫柔又安靜。

    當然了,輸歸輸,這口氣是不服的。他瞇起眼睛低頭溫和的看著須彌姑娘,彎腰向她行了個騎士禮:“如您所愿,我的女士。”

    方才他藏在手里變來變去的玫瑰此刻正簪在她好好扎起的發間,蘇顯然早已識破了他的伎倆,但還是體貼的陪著他把這場戲演完。

    很好,璃月人的表情都不能簡單用“嚴肅”去形容了,他看上去就像在思考該怎么突襲蒙德。

    突然意識到這又是一位疑似沒長嘴的大兄弟,凱亞笑得越發歡快:“我愿意等您等到黃沙都被風吹盡的時候。”

    鐘離:“……”要不還是把歸終喊醒吧,以塵之魔神哈艮圖斯的實力,揚掉須彌的沙漠并不困難。

    蘇像是察覺不到背后那股如有實質的視線一樣,高高興興點頭:“沒問題,你先去忙你的,等閑下來讓冒險家協會傳話給我。”

    鐘離:“……”

    這氣氛實在是太古怪了,小派蒙左看看右看看,打了個嗝。

    “他們這是怎么了?鐘離為什么一句話也不說?”她趴在空肩膀上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捂著嘴和他咬耳朵,金發少年滿頭黑線:“你還小,不用懂這個。”

    聲音太大啦!

    “好吧!”自覺被敷衍了的小精靈不高興的扭扭身子飛離旅行者身邊:“我去吃東西了,哼!”

    越是關系親近的人彼此間往來時越是自在隨性,派蒙給空留了道背影,急匆匆撲向她想了好久的美食。

    “欸!”空伸出一只手,獨自蕭瑟的留在甲板上,旁邊按捺許久的人卻是再也等不了:“這位先生!那個…我有些考古學方面的問題,想換一個安靜的地方,向你請教。不知會不會打擾先生?”

    年輕姑娘咬著下唇上前攔下鐘離,她望著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遇到同類的極度喜悅。

    蘇側過身瞇起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位“歷史學家”,她身上的氣味與細節可一點也不像個學者。

    “哦,這倒無妨。不過,不知我這兩位朋友方便一起來嗎?說不定他們能提供更多幫助。”鐘離看了看宛煙,當機立斷把蘇從凱亞身前帶開。

    我們學問人的事,騎兵隊長就別摻和了。

    “欸?我嗎?”空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這里頭怎么還能有自己的事兒。

    你們要搞修羅場就搞修羅場,我只是個弱小無助且無辜的旅行者啊!

    “先生都這么說了,那當然歡迎!我們走吧。”宛煙的目光在鐘離、蘇和凱亞之間掃過,恍然大悟。

    這是桃花開在別人家,自家的糟老頭子頓時就不香了對吧!怪不得整個璃月港只有往生堂的客卿敢說摩拉克斯壞話,他心儀的姑娘可不是巖神信徒,人家是信智慧之神的!

    于是她選了距離船艙門最遠的角落站定,連同蘇在內大家都被屏風遮住身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給我未來的盟友打個助攻怎么了?

    被留在船艙門旁和小派蒙在一起的凱亞:“……”

    難道這就是璃月人所說的“不能喝就坐小孩那桌”?

    “接下來說的話,對巖神有些不敬,會招來很多白眼,所以…還是安靜的地方比較好……”

    宛煙躊躇片刻,拋出了她藏在內心深處許久的痛苦——關于鹽之魔神赫烏莉亞與巖之魔神摩拉克斯的過去。

    “摩拉克斯用不光彩的手段暗殺了赫烏莉亞!”

    鐘離:“……”

    空:“……”

    蘇:“……”

    “咳咳,嗯。證據,我雖然不懂考古,但也知道不管什么假想都不能無憑無據。文本、刻印、傳說,都可以,甚至是……現場。孤證不立,只要你能提得出三條以上有效證據,我就認可您的猜想。”

    懷疑是學者的美德,但懷疑總得有根據,蘇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不不不,我們不能歧視任何思考,也許它離譜得連證偽的價值都沒,提出來的人好歹動了腦子。

    宛煙當然沒有證據,或者說她唯一的證據便是流傳在銀原廳內部的各種小故事,甚至連傳說都算不上。

    這須彌人怎么是個講死理的?

    “我……”

    “鐘離先生是這位嗎!”一個至冬人冒冒失失的闖入屏風后這方小空間,他看了一圈,目光鎖定在客卿先生身上:“我有個考古勘探項目,已經向總務司報備過。聽說往生堂的客卿博古通今、知識淵博,所以我向往生堂支付了重金聘請他當我的顧問。”

    “你們堂主告訴我你今天在這兒,費了我好大功夫才找到人!”

    這人說話一點也不客氣,他身上的愚人眾制服也明擺昭示著他的身份。

    自從達達利亞借著送仙典儀差點掀了璃月港之后,兩國從官方到民間的關系都變得緊張起來,至冬人在璃月街頭收斂了不少,還能一如既往仰著頭用鼻孔看人的愚人眾已經很少見了,這可真是個奇葩。

    “是不是該謹慎些?”在愚人眾身上吃過虧的空忍不住小聲咕噥。

    “考古勘探……嗯,也就是說這是往生堂的工作?”鐘離垂下眼睛,“既然是工作,那就沒辦法了。身為往生堂的客卿,就要尊重這個身份。”

    “那感情好,我叫克列門特,咱們這就出發如何?”他掃過另外三人,猛然轉頭緊盯著蘇:“你……啊不是,您?您是冒險家協會特聘的那位文物修復專家對吧!須彌教令院的學者!”

    克列門特完全不給旁人說話的機會,激動的跳到蘇面前握住她的手上下搖晃:“本來我最想請的就是您來著,可惜冒險家協會不接指名委托。”

    經常被人指名委托的旅行者腦袋上冒起一個大大的金色問號——不是,兄弟你是不是被忽悠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冒險家協會不想淌你這灘渾水?

    意識到這愚人眾有點傻,除宛煙外所有人都放松了幾分。

    “考古勘探的委托?璃月官方占幾成?你經費有多少?勘探范圍?具體土方面積?期待的目標是什么?怎么支付傭金?”

    行家一張嘴就讓人覺得這事兒穩了,克列門特大喜過望,恨不得拉著她就跑:“我可以支付您和往生堂一樣的費用,請您務必幫幫我!”

    璃月人太摳了,略有價值些的古董文物就不允許帶出境。但是須彌人就完全不一樣,教令院那些學者恨不得滿世界宣揚須彌擁有不遜璃月的優秀文化遺產,誰挖到就算誰的,買賣還是帶回家收藏把玩都沒問題。

    他原本就只想找蘇幫忙的,她懂不懂璃月歷史不重要,重要的是懂文物價值,外加那雙巧奪天工能把破損文物修得真假難辨的手。

    蘇:“……”

    這年頭還有傻子主動上門送摩拉的好事兒?

    “行,行吧。剛好我與鐘離先生是好友,既然他同意隨你走一趟,我也沒什么拒絕的理由。不過我話先說到前面,也算是個簡單的契約。”

    她撇了眼鐘離,笑著看向旅行者:“勘探過程中發現的一切文物都要如實與璃月官方報備,而且我個人是不接受私底下的文物修復工作的。探險過程中遇到的寶箱我不要,有經濟價值的物品我也不要,我要古代生物,如果遇上古文字我要拓印,傭金也不必高出市場行價,你按照冒險家協會的標準付費就行……”

    除了第一點,后面那些克列門特完全沒有異議,就連蘇要求帶上旅行者作為安保他也沒有意見。

    往生堂的客卿看上去斯文俊俏,教令院的學者更是肉眼可見的毫無戰斗能力,只怕野外遇上個盜寶團這兩人都得麻爪。剛好蘇主動提出降薪,節省下來的那部分摩拉里撥出幾百個打發金毛小子剛剛好。

    “那,那個……請問能帶上我嗎?我是璃月本地的歷史學家,主攻鹽之魔神留下的歷史謎題。”宛煙鼓起勇氣努力往隊伍里擠。“我可以不要傭金,我只想知道歷史的真相!”

    不要錢的鏟土工克列門特當然不會拒絕,他才不在乎歷史有什么真相,他只想接著撤離前的機會賺筆大的。

    “也不是不行,”他挑剔的上下看看宛煙,覺得這家伙拿來當做頂缸的替罪羊正正好,“你也一起來吧,別給我添亂。”

    多稀奇啊,干活不要錢?那必然有其他目的咯!

    第110章

    “你怎么接了愚人眾的委托?他們都不是好人!”派蒙抱著肚子回到空身邊第一時間就聽到這個“噩耗”。

    金發少年耐心地解釋:“蘇給了我原石,雇傭我作為護衛保護她在勘探過程中的人身安全。所以我不是接了愚人眾的委托,是接了蘇的委托。”

    整整一百個原石呢,別說保護人身安全,蘇你覺得誰有可能對你造成威脅都可以提前說的!

    “好吧!”派蒙非常了解空對原石的喜愛,他記得跟自己解釋已經很難得了,說不定路上還能跟著蘇要求這家伙多做些好吃的。

    一行人等商量好勘探事宜,鐘離多一分鐘也不想在珠鈿坊待著,馬上就找了個侍者傳話告辭。凝光和刻晴巴不得他趕緊拐了蘇就跑,立刻安排駁船送他們直接往孤云閣去。

    蘇都沒來得及和凱亞道別,稀里糊涂就跟著大家一塊出現在孤云閣潔白細軟的沙灘上。

    該說不說,這兒還真是個度假的好地方。海水透藍細沙白皙,海鷗一點也不怕人的飛來飛去。

    “唉!這地方看上去也太普通了,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嗎?”克列門特一下船就開始抱怨,如今的孤云閣看上去實在是過分的清凈悠閑,一點也沒有古戰場的模樣。

    他倒是想從須彌人手里搶走勘探歸離集遺址群的項目,那才是個油水活兒。但那個名叫索拉雅的須彌女人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幫手,一下子提交了好幾份成果,本來都已經打通的關系在實力面前不值一提說廢就廢了,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小派蒙用手手搭在眼前來來回回的看,語氣里充滿驚喜:“可是這里好壯觀呀!”

    克列門特:“……”壯觀的風景可不值幾個摩拉,他只想要能賣錢的東西。

    “這兒不是璃月的古戰場遺跡之一嗎?既然發生過大戰,總得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吧。你們看看它現在的樣子,從哪兒開始找起啊!”

    真正有能力主持勘探工作的資助人哪能這么說話,蘇挑眉看了他一眼,笑得特別溫和。

    沒有業務能力但有鈔能力也不是不行嘛!

    “此處名為孤云閣,如果想要研究魔神,或是魔神戰爭時期的歷史,這里都是絕佳的場所。”整個隊伍工作態度最端正的人非鐘離莫屬,比起明顯開始走神摸魚的蘇,他勤懇到令人汗顏,“相傳巖王帝君以巖為槍投入此片海域,將魔神奧賽爾刺穿并鎮壓。那些巖槍經歷了長年的風化,最終形成了此番別致的景象。”*

    克列門特和小派蒙露出差不多的震驚表情,只不過前者震驚之余神色中又多了抹慶幸——還好摩拉克斯死了!否則誰能輕易撼動璃月這座高山?

    死得好啊!

    眾人在沙灘上聽鐘離講過孤云閣的背景,當他提起不久之前漩渦魔神掀起巨浪或許會將沉寂在海底的文物沖上來時,蘇點頭給出學術理論支撐:“沒錯,動蕩的海水自海底升騰,這種可能性相當大。”

    克列門特眼前一亮:“那還等什么?趕緊開始工作吧!只要仔細找找,肯定能賺……啊不是,肯定收獲頗豐。”

    他不放心的看看宛煙:“咱們這么多人,不如分頭找,蘇小姐您說呢?”

    “我和旅行者一起,看到什么就讓他幫忙打撈,您大可以選個價值更高的地方看看?放心,如果有損壞件回頭報備之后咱們就按照璃月官方要求選擇修復種類,這些都好調整。”

    她適時展現了一把須彌大多數公務員們特有的“商量”技巧,克列門特一下子就放心了。

    “好調整”意味著個人影響更大,只要是人去評判的事兒……錢到位了那就不是事。

    蘇一個須彌人,她做得又是文物修復,手里自然不能再收藏璃月文物,所以報損后的東西去了哪里她是不會去管的。那不就全便宜了處理“損毀物品”的經手人么?回頭再找冒險家協會下委托,拐個彎這些說不清道不明來歷的文物一下子就被洗得清清白白。

    高!實在是高!往外面搗鼓文物這方面還是得看須彌人的手段!

    早知道他該直接去找她的,如此的“懂事”的學者值得重金酬謝!

    旅行者:“……”

    我真傻,真的。我單以為蘇是個好心的聰明人,我是真沒想到好心的聰明人涮起人來下手更狠,她這是干脆反過來把克列門特當成免費的勞1工使喚了呢,還是倒找錢的那種。

    “價值更高的地方”換個表達方式就是“危險系數更高的地方”,蘇小姐殺人不見血。

    鐘離反應神速:“嗯,那么,我就和蘇同行好了。雖然我略懂一些雜學,但在專業的考古學家面前,還是不班門弄斧了。”

    他誠懇的看向宛煙,后者一愣:“哈?我?”

    不是吧不是吧,這人看上去挺正經的,應該不會打著“工作”的旗號出門談戀愛吧?

    克列門特正想著將來要怎么把私吞文物的鍋甩到宛煙頭上,現成的機會送到面前他怎么會放棄,當場惡聲惡氣:“這不是你的本職工作?有什么可驚訝的,還不趕緊帶路!”

    “哦……”

    目送兩位和“考古”、“專家”這兩個詞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的路人離去,蘇轉身比著巨大的巖槍遺跡伸出手呈八字狀:“知識即尺度,它可以測量出哪怕發生在兩千年前的一切。”

    她放下手:“復原后的巖槍長度大約……參考這個角度,奧賽爾的封印地點就在前方二十五點八海里處,水深……”

    一個接一個數據被快速報出,空抄得頭大:“慢!慢點!”

    蘇等了他一會兒,重新報了一遍:“這些都可以寫在考察報告里提交上去,水下考古困難重重,以璃月如今對機械的掌握情況看,暫時不建議發掘孤云閣水下遺跡。”

    很好,學者的工作基本上這就算是完成了。不聽話非要下去找死的人誰也攔不住,蘇也不負這份責任。

    鐘離背著手回憶了一下,朝金發少年點點頭:“蘇說得沒錯,數據非常精確。”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算的,總之照著她給的參數來,一鏟子下去就能直接敲到奧賽爾的頭。

    “好的!”空滿眼期待轉頭看向天真又無邪的小精靈:“派蒙,我送你去教令院上學吧!花點錢就花點錢,投資教育是真的值!”

    派蒙:“啊?”

    麻煩你看看我是不是那塊料好嗎!

    考慮到多少還要糊弄一下克列門特,蘇報了幾個坐標給他:“如果有小型文物被沖上岸,基本就在這幾個點上了,你去撿吧,我坐著歇會兒。”

    帶著旅行者來就是為了省力氣,不然她穿著這樣一身華美的衣裳上山下海掏文物?布莊的宋老板一定會嚎啕大哭!

    “前面有處樹蔭,不妨小坐片刻。”

    巖偶小人抱著鐘離的小腿伸頭出來和蘇打招呼,“噠噠噠”跑去樹下一通忙碌,樸拙有趣的石桌石凳瞬間安排妥當。

    空:“……那我去忙了,你們……好好休息,再見!”

    老爺子過分了嗷!

    這殷勤獻的,雙重標準不要太明顯!

    看在那一百個原石的份兒上,這袋狗糧他吃了……

    石桌邊只剩下兩個人,海鷗的啼叫聲中客卿先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實在憋不住了才在蘇閃爍著星光的眼睛前吐出一串根本就不是他正在想的話:“摩拉克斯無需暗殺赫烏莉亞,此乃無稽之談。”

    “……”憋了半天給我說的就是這個?這家伙是不是懷疑我的智商?

    蘇看了眼佇立在海中的殘存巖槍,表情和動作異常傳神——這事兒還用得著你專門說明?

    “哦?你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蘇都快讓他給氣笑了,“難道是內情復雜不好告訴那位赫烏莉亞的忠實信徒?怕傷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鐘離:“……”

    赫烏莉亞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誰會吃飽了沒事去揍那種被瞪一眼就會哭著縮回地底下的家伙啊!

    “不……只是,該從哪里說起呢……”他為難的張張嘴,實在是不擅長背后說人不是。

    赫烏莉亞活著的時候都沒讓他這么為難過!

    “算了,不想說就別說。”

    蘇轉過身去只給他留道背影,石桌上明明沒有茶壺柑橘茶酸溜溜的味道卻還是漾開一片,“我去看看空,順便撿幾個完整的星螺殼做禮物送人。”

    合理懷疑接收禮物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來自蒙德的黑皮小伙子,客卿先生抬起的手頓住,然后慢慢放回桌面。

    “?”他還在怔愣驚訝,她起身抬腳就走,活像只氣鼓鼓的風史萊姆。

    看上去面相很是年輕的客卿先生落下視線,嘴角不覺浮起一絲苦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要叫若陀和歸終知道他真是跳進云來海也洗不清了……雖然那份心思本來就算不得清白,但他真不是變態,至少蘇崽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絕對是用看待孩子的目光看待她。

    “清理干凈。”他站起身向巖偶下達命令,走了沒幾步身后石桌石凳盡皆化作臼粉。

    旅行者這會兒正在海灣邊邊上和一群巖史萊姆較勁,蘇告訴他的位置上果然有所收獲,剛好全都是總務司看不上眼能允許民間私下流通的小物件。她這是讓他提前挑好的拿發筆小財,剩下那些才隨意拿去搪塞克列門特,免得上鉤的魚跑了。

    蘇提前一步看到金發少年拎著無鋒劍把巖史萊姆們一個個戳得滴溜溜直轉,順手就從腿環上抽出試管。

    “讓讓!”

    粉紅色的漂亮液體潑灑在海邊沙灘上,只消元素力引爆,整片沙灘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白日飛升。

    慢了一步趕到的客卿先生及時給三位沙灘終結者套上玉璋護盾,目送巖史萊姆飛上本不屬于它們的高度。

    “……”

    蘇崽高興就好,她只炸了片沙灘找史萊姆的麻煩,并沒有炸沉孤云閣把奧賽爾放出來,真的很溫柔也很講道理了好嗎!

    第111章

    海灣內的爆炸聲引起了克列門特的注意,宛煙這個“歷史學家”對孤云閣幾乎沒有任何了解,他們走了老大一段彎路,中途還不小心差點激活幾臺年久失修的古代機械。好不容易撈了點東西就聽另一個方向火光沖天,想必也是遇上了硬茬子。

    “就不知道能有多少值錢貨了……”他看著塵沙揚起的方向自言自語,宛煙喘著粗氣席地而坐:“你在說什么?”

    “呵,說什么都沒你的事兒!你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解釋自己這也不懂那也不會,你真的是個學者嗎?該不會是個混飯的騙子吧!”

    他狐疑的掃過她,語氣粗魯:“算了,你最好搞清楚,愚人眾可不是能隨便欺騙的,別等到被人堵在家里討債時才知道后悔。”

    “都說了我的主攻方向是鹽之魔神赫烏莉亞,奧賽爾的資料我沒看過!”宛煙幾乎尖叫,這個至冬人有病吧!他自己明明招了個跟考古沒有任何關系的生論派學者,憑什么對自己就冷言冷語尖酸刻薄?

    克列門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翻著眼皮上下打量她一會兒,冷著臉諷刺:“你該不會以為蘇小姐跟你一樣廢物吧!她可是須彌教令院也只敢驅逐不敢處死的天才,你算什么東西!”

    宛煙:“……這里是考古勘探!”

    “可你不也一樣派不上用場?好歹蘇小姐還能幫幫忙修復找到的破損文物,你倒是別把路領錯啊!”愚人眾粗暴打斷她的解釋:“不和你說這些車轱轆話了,我要趕緊過去看看那邊都有什么收獲。”

    他抬腳就走,問也不問宛煙有沒有休息好,更不關系她獨自留下會不會遇到危險。

    “……”眼看那個至冬人越走越遠,她不敢停留在這片危險區域,只得咬牙掙扎著起身跟上。

    兩人風塵仆仆趕到發生爆炸的海灣就看見旅行者把最后一只水生幻形獸砍回一灘咸水,親眼所見別人也遇上麻煩,克列門特的心情好了許多。

    “蘇小姐,鐘離先生,你們有什么發現嗎?”

    旅行者掏出挑剩下的“成果”遞過去:“這里有塊石板,就是因為它引來了這么多元素生物,累死我了!”

    克列門特不信任宛煙,他把剛才勉強鑒定過的東西也拿出來,鐘離遺憾的告訴他那些東西與魔神沒有任何關系,其中一件茶杯甚至還是天權星凝光的私藏,隨著群玉閣一塊墜落在海里。

    “倒是我們找到的這塊石板,上面還殘存著些許魔神之力。”奧賽爾遺留的力量就和他自己一樣黏黏滑滑涼涼的,要不是為了打發至冬人客卿先生恨不得有多遠扔多遠。

    克列門特馬上就把那塊石板拿走了,嘴里念念有詞計算每件東西能值多少摩拉。他這幅財迷樣子引得宛煙大加鄙夷,兩人很快當眾吵得不可開交。

    “看他們兩個這幅樣子,這個隊伍還能堅持下去嗎?”派蒙攤開手搖頭,蘇笑著反問:“為什么不能呢?他們都有各自的訴求沒錯,但是某種角度上看他們的訴求卻是一致的,所以不管吵成什么樣都沒關系。”

    “啊?”派蒙浮在頭頂的花冠都歪了,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就像蘇說的那樣,克列門特和宛煙大吵一架后居然神奇的一致決定去地中之鹽探索鹽之魔神留下的痕跡。

    派蒙看不懂,派蒙大受震撼:“旅行者,我是不是真的該去上學了?你上過嗎?”

    “當然上過啊,人怎么能不上學?”空擠出一抹壞笑,“上學要早起,要寫作業,還要考試!”

    小精靈被他嚇得跺著腳哇哇大哭,蘇趕緊把她抱在懷里拍著哄:“好啦好啦,派蒙還小嘛!而且小派蒙懂的東西已經很多啦,你吃不吃蜜餞啊?”

    蜜餞還是要吃的,派蒙打著嗝表示要和旅行者絕交一分鐘。

    金主說他要去地中之鹽,打工領工資的人自然沒有疑議。蘇本想著先乘船回璃月港換身衣服再準備好物資才好出發,沒成想克列門特調了艘飛艇過來。這玩意兒據說是楓丹科學院的最新力作,蘇表示楓丹科學院已經把自己炸上天了,這個“新”能有多新有待商榷。

    反正最后大家搭乘飛艇從空中欣賞了一路璃月風景,直接從孤云閣飛往地中之鹽。掠過荻花洲上空時蘇看得尤其專注,任誰和她說話她都不理,客卿先生也是同樣待遇。

    站在平地上看不出的細節從空中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只為了這個蘇也決定至少要把克列門特活著交還給北國銀行——只是擦著荻花洲的邊邊飛過去看得不夠全面,回頭要找個理由把這飛艇從愚人眾手里摳出來。

    風向很給面子,這艘飛艇也出乎意料的很穩定,路上花的時間大大縮短。飛艇的落點四周肉眼可見有大量鹽堿白花貼在地面,土地幾乎寸草不生。

    “這就是鹽之魔神的權能!”宛煙激動得渾身顫抖,蘇不理解的看了她一眼——鹽堿地不產糧食啊親!你激動什么?

    你管她什么魔神,先吃飽肚子才是要緊事好么?

    “摩拉克斯和眾仙家實在是把璃月人都喂得太飽了。”她翻著白眼小聲吐槽,已經和好的旅行者扛著他的小向導吃吃偷笑,鐘離臉色無奈:“這又是怎么說來著?”

    “噗,吃得太飽閑得慌唄。”金發少年狠狠補了一刀,鐘離無語。

    好吧,無病呻吟著憑吊赫烏莉亞,確實是有點太閑了。

    “這里的收獲肯定要比孤云閣大吧,你趕緊帶路,這會不能再說這個不認識那個沒見過了。”克列門特催促下宛煙領著大家來到一處地下遺跡入口處。

    “這里就是【地中之鹽】這個名稱的由來,只是這個遺跡的入口被神秘力量封印,一直都沒人能解開……”

    她深情的看著那被元素力隔離開的入口:“赫烏莉亞仁慈又善良,被眾人愛戴,她的權能那樣強,不會留下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所以!想要隱匿真相的,一定就是兇手!是摩拉克斯!”

    空:“……”

    派蒙:“……”

    鐘離:“……”

    “哦,那摩拉克斯本人也挺閑的。”蘇實在是見不得這么蠢的結論,這腦子長了和沒長究竟有什么區別?

    她掃開連片鹽堿的白花,蹲下身用手在殘存以及表面的花紋上大致測量了幾下:“此處遺跡在歸離集遺址打到頂峰前就已經覆滅。遺民被歸離集接收,后來又跟著遷入璃月港。”

    “為什么?”克列門特推開空擠到蘇身邊,雙眼放光——頂級學者的判斷他這還是頭一次親耳聽見,聽不聽得懂另算,也許離近些能多占點聰明人身上溢出來的智商也不一定呢?

    蘇把測量的尺碼報給空記錄:“因為我在歸離集遺址以及璃月港內都見過這種花紋,花紋也是種文字,不同的文明總有自己獨特的審美傾向,這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事兒。比如至冬人喜歡圓錐形穹頂,還喜歡在建筑物表面涂刷艷麗的色彩,這是能輕易改變的喜好嗎?”

    “那當然不能!這怎么能改!改了就不好看了!”克列門特張嘴就來,他愣了一下:“是啊!我不愿意改,鹽之魔神的子民也一樣,不是說她廣受愛戴嗎?那就更不會改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人也并非一成不變。

    “隨著年代推移,工匠的技巧不斷成熟,他們手下創作的花紋也變得越發精致。又因為是遺民,住在別人地盤上,春去秋來文化不斷融合,新的素材不斷加入舊的花紋中,這就是凝固在石刻上的傳承……所以我才判斷地中之鹽覆滅后它的余韻最終融入歸離集。”

    蘇沿著環形步道走了一圈,露出詫異的表情:“這個規格……赫烏莉亞的居所地?她怎么住地下?”

    “看看!這才是專家,你別傻站著啊!”克列門特催促宛煙把沒說完的話趕緊都說出來,她憋紅了臉:“封印解不開,沒人能解開。”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他氣急敗壞的差點動拳頭,轉身掃了一圈瞄準鐘離:“您看看這個怎么辦?解不開咱們這就回去,我得去找往生堂退錢……”

    “哦,略懂門道。”客卿先生穩當得一點也不像差點被退貨的樣子,派蒙倒在空懷里要他給自己揉肚子,因為她笑得太厲害,腸子疼。

    好在宛煙也不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純粹混經驗的混子,她先領著旅行者解開第一層封印,接著鐘離帶領大家找到遺跡中殘存的一句讖語:“南出天衡,東入瑤光,西登絕云,北訪輕策,諸地蕭條,生靈涂炭。璃月廣袤,竟難容一處安寧。”

    “這都是啥意思啊?璃月人怎么總是說話云山霧罩的,就不能簡單點?”至冬人把希望放在須彌學者身上,蘇沒有讓他失望:“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向南直到天衡山,向東直到瑤光灘,哪怕絕云間山頂那么高,或者最北邊的輕策莊,沒有一個地方是和平的,處處都是戰火,死了很多人,草木和動物都少了。這么大的璃月,竟然容不得寫下這句話的人過安寧日子。”

    “這句話的語境從鹽之魔神的角度出發,可以看出她說這些時的傷心。”

    “這說的正是赫烏莉亞大人!”宛煙雙手合什,鐘離點頭:“沒錯,這位善良仁慈的神,為了給飽受戰亂之苦的人類,提供一個安全的去處,冒著危險走遍了璃月各地。”*

    然后就帶著子民們地鼠一樣躲到地下去茍延殘喘了,上門換鹽的魔神幼崽都能把她嗆得找不著北。

    當年他和若陀試過拜訪赫烏莉亞,明言如果她愿意結盟他們并不吝嗇提供一定庇護。但是誰也沒想到赫烏莉亞居然是個活生生的包子,還不如敢帶著幾個普通人類出門拼一條活路的蘇崽。

    她不該是鹽之魔神,她應該是包子魔神,棉花餡兒的。

    第112章

    旅行者拖著他的無鋒劍,按照讖語指示的方位“突突突突”來來回回辛苦好幾趟,終于找齊散落在地中之鹽殘垣斷壁犄角旮旯里的幾個元素方碑。

    好不容易依順序點亮,封鎖在遺跡入口的磅礴元素力瞬間消失無蹤。

    “成了!果然還是鐘離先生啊!”

    宛煙和克列門特激動不已,蘇摸了把最后一個方碑,笑而不語。

    “我先下去看看情況,沒有危險你們再下來。”

    這個隊伍明面上最能打的人就是空了,他二話不說展開風之翼飛下去,看得金主連呼這筆委托金花得值。

    過了好一會兒派蒙飛上來告訴大家下面空空蕩蕩安全得很,剩下的人才慢慢順著巖壁走下去。

    甫一著陸,陰寒的濕冷感就纏著腳踝向全身蔓延,蘇忍不住把披肩裹緊。

    這身衣服不適合野外工作,但至冬人又死活不肯花時間重新集結隊伍,大家幾乎什么準備都沒做的下到一處陌生遺跡……

    作死都不是這么作的。

    “可是覺得冷?”鐘離就走在不遠處,她一動他就注意到了,心里想著蘇崽還是有點虛,得好生養一個冬天才行。

    “還好。這里太久沒有人煙,前面別走太急,萬一空氣不流通大家都得折在這兒。”

    這絕對是蘇經歷過的、安全意識最差的一個隊伍,沒有之一。

    暗淡的地底全靠外面開口處撒下的些微自然光照明,幽深的石路兩側是冰冷刺骨的地下湖泊,石壁猶如狼牙般交錯。

    蘇叫停了隊伍前進的步伐。

    “再往前就是封閉了相當一段時間的古代遺跡。里面有什么機關,有沒有發生塌方,有沒有孳生魔物,具體情況誰都不知道。克列門特,別跟我說你打算讓我們就這么蒙著眼睛進去給你賣命。”

    空橫起單手劍擋在蘇與克列門特之間,至冬人知曉他武藝超群,自然不敢強行逼迫隊伍前行。

    “哎呀呀,瞧您說的,我怎么會不準備物資呢?肯定有,肯定有。那什么,幾位奔波大半天也累了,咱們不如歇一會兒,我這就聯系人把物資送下來!”

    所謂的歇一會兒就是找片空地坐下,眾人尋了處凹陷進去的U形石壁落腳,萬一發生什么不至于腹背受敵。

    巖偶立刻冒出來鏟干凈貼在地面上的地衣與苔蘚,旅行者不想忍耐尷尬得空氣,拖著他的武器帶著派蒙去前面清理障礙。克萊門特坐在蘇對面,從衣服里掏出金屬酒壺問她:“來點兒?這玩意兒來勁,喝下去火燒似的,管用!”

    雖然剛才發生了點小小的分歧,這會兒他仍舊對須彌姑娘禮貌有加,蘇笑著婉拒之后也沒說不中聽的話,自己收回酒壺擰開蓋子狠狠喝了一口。

    “嘶——哈!”一口水火下肚,克萊門特舉著酒壺瞇起眼睛哼唱起家鄉的小調。

    “#¥%¥%&……%……*@#¥#@%#%¥……@!#¥”

    粗獷的歌聲在蒼涼孤寂的地下遺跡中反復回蕩,巖窟近在眼前雪原卻已遙不可及。

    他自得其樂的抱著酒壺靠在巖壁上,宛煙忍不住朝鐘離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就現在這個情況,隊伍里唯二的璃月人就是她和往生堂客卿了,比起須彌人和至冬人,她只能選擇鐘離。

    “這家伙在哼哼什么啊?”女子從腰間包裹里掏出塊干糧掰開,分了一半遞出來示好,客卿先生微笑著搖頭示意她收回去:“此地險惡,姑娘還是自己留著備急。”

    說完他側身靠近蘇和她低語:“還冷嗎?”

    須彌姑娘二話不說站起來抬腳往外走:“我去看看空都收集了什么好東西,也許能制作些簡易工具。”

    最好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克列門特身上,如果他真做好了團隊準備也不至于這會兒讓大家坐在地上干等。

    “欸……?”

    宛煙眼睜睜看著鐘離跟在蘇身后一起向外走,靠在墻壁上的至冬人恰到好處發出一聲冷笑:“呵。”

    “不要就不要!”她把掰下來的半塊干糧憤憤裝回去,想想自己還帶著火石,等會兒這些人還不是得開口求用。

    這會兒功夫空已經和派蒙把巖窟中所有的史萊姆盡數掃蕩干凈,冰史萊姆消失后環境溫度迅速恢復,基本上不必再擔心失溫帶來的危險。

    “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冰史萊姆!”金發少年拎起史萊姆留下的凝液裝進背包,看到從后方趕來的支援高高興興招手:“這里~這里~鐘離先生,我發現了一處叢生的夜泊石,還有石珀!”

    地下洞穴中的物資還真是不少,看來天然環境相當不錯。趁著大家忙碌蘇彎腰用試管取了些湖中的鹽水,派蒙見到忍不住就問:“蘇蘇,這里的水有用處嗎?”

    “有啊!當然有,這么大一片湖空著,你不覺得很浪費嗎?”

    湖水里有魚,水面上荷花盛開,就像是漂浮在幽藍色的夢境里。

    蘇對小孩子總是很有耐心,“許多珍貴又好吃的咸水魚種就喜歡這種無光環境,放在外面養殖還得專門搭建人工遮陽棚,這里條件剛剛好,兩個湖的鹽度似乎還不一樣,簡直絕了!”

    “人犯傻,除了閑得慌以外還有種原因,那就是危機感。資源單一,能力薄弱,手里的底牌太少,沒法子理直氣壯挺直腰桿。有暢通的上升通道,有足以滿足溫飽的經濟基礎,在這種情況下還貪取的人,即便被懲戒也不能算是誅殺了。”

    派蒙聽不懂她意味深長的后半句話,只要知道這里能養好吃又珍貴的魚小精靈的眼睛里就直往外放金光。

    “旅行者!我們留下養魚吧!”

    “我看你是想吃魚。”空提起手里才摸出來的黑背鱸,“咱不旅行啦?還養魚?養你我都費勁!”

    這可是每個月能吃掉二十萬摩拉的家伙,二十萬摩拉甚至還不是她的上限。

    “誒嘿!我這不是說說嘛!”

    派蒙背著手,心虛的移開眼睛。

    幾人帶著找到的物資回臨時營地,用收集到的枯枝干藤勉強圍了個柴堆。宛煙攥著火石等著機會,沒想到蘇直接撒了些黑色粉末在上面,隨手撿起塊石頭砸了一下。石塊敲擊黑色粉末,飛濺出的火星點著了碎葉,很快火堆就燒起來。

    空從背包里掏出堆食材,叮叮當當忙活一陣,辛辣鮮香的水煮黑背鱸就燉出一大鍋。

    “好吃好吃好吃!好好吃!”派蒙舉起勺子趴在便攜式爐灶旁,克列門特的酒都被香醒了,宛煙吃配菜吃得頭也不抬。

    魚肉處理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原型是什么,鐘離先生都能賞光點頭。

    也許不是所有人都會社交,但所有人都會吃是肯定的。這個四分五裂岌岌可危的團隊再一次被旅行者挽救回來,大家圍在爐邊吃飽喝足,心情變得輕松愉悅。

    “這個巖洞面積相對較大,安全系數目前還不能下定論,但是溫度比較低又擁有天然咸水湖,很適合做特種水產養殖。”蘇可以用自己的專業素養保證:“冷水魚種肉質細膩,海水魚又刺少肉多營養豐富,綜合起來是個能讓不少人發家致富的生財路子。”

    這話是對宛煙說的,然而她滿臉迷茫:“啊?”

    “沒關系,你先記下來,也許將來用的上。”

    如果用不上,或者是不想用,到時候大家很可能就要總務司再見面了。

    嗯,探監。

    狠狠吃了頓熱食,外面送下來的物資也到了,蘇翻出不少用得上的東西。火把和繩索、鏟子都是必須品,她解開自己的披肩挑了件厚實罩衣套上,物資打包背好,邊扣扣子邊交代克萊門特留人警戒。

    “教令院那邊關于鹽之魔神的記載并不多,根據文獻記錄她的居所地似乎就是最后的隕落地。魔神死亡時外溢的力量非常可怕,你必須在這里留下警戒崗,如果我們進去后再也出不來,這些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報告璃月總務司,徹底封鎖地中之鹽遺跡,在問題解決之前不能讓任何冒險家或冒險團體下去送死。”

    “啊?”克列門特傻眼:“勘探遺址這么危險的嗎?我看歸離集遺址那邊就安全得很。”

    “歸離集遺址群是開放的,在地面上風吹雨打了兩千年,再有什么危險也已經被璃月仙家們過篩一樣清理過,你覺得‘從來沒人進入’的上古遺跡能有這條件?”

    蘇差點翻白眼。

    這都不是專不專業的問題了,金主一點點野外勘探的常識也沒有,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撈金客,投機商!

    “鎮守歸離集遺址的魔神很弱,即便如此她死的時候歸離集上的草木也凋零了幾百年,所以人們才不得不南下遷徙。但我相信以赫烏莉亞大人的仁慈,她絕不會讓子民陷入危險之中……”

    宛煙終于找到說話的機會,鐘離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有些人總要撞上南墻才知道要回頭的,那就讓他們撞,試試看究竟是頭硬還是墻硬。

    重新整裝后隊伍終于得以出發,濕滑的黑色巖路盡頭懸浮著星海般的霧氣,直通秘境。

    穿過秘境之門蘇的第一反應是這地形有點眼熟——不對啊,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參與過璃月的地下勘探工程,須彌的地底完全是另一種風格,自己不應該覺得這地方眼熟。

    “當心,”鐘離單手提著貫虹之槊守在她身側,空無奈的走到最前面去探路。

    “可有覺得不適?”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蘇崽以魔神之身進出地中之鹽自是無礙,現在她還是個人類,總要多關照些。

    “不,我沒事,只是覺得地上這些葡萄狀鹽花很有趣。”她蹲下去鏟了一坨極具代表性的鹽花作為標本入盒封存,起身眺望前路時疑惑不已:“前面……是不是有人?”

    石階轉折的頂端隱約站著幾道白色人影,在只能靠火把采光的地下空間內顯得格外詭異。

    第113章

    閃爍著幽光的昏暗石階上,幾道動作猙獰的白色人影凝固著。

    “哇啊!”派蒙捂著眼睛鉆到空身后躲起來,克列門特和宛煙也嚇出了一身白毛汗,“鬼!鬼啊!”

    鐘離:“……”

    蘇:“……”

    “仔細想想,鬼有什么可怕的?”蘇無奈的拍拍宛煙要她好好自己站著,“它能害你嗎?這里可是鹽之魔神赫烏莉亞所在之處,什么妖魔鬼怪敢在這兒傷害她的子民?”

    空:“……”

    正常流程難道不應該是大力駁斥“有鬼”的說法嗎?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種看似胡謅的安慰還真的對宛煙有用。她夾著腿站穩,語氣里還有幾絲顫抖:“對,有赫烏莉亞大人在,沒什么可怕的。”

    那你倒是先別抖啊!

    “女、女皇在上!英勇的至冬戰士……無所畏懼!”克列門特不停在胸前比比劃劃,企圖從信仰中汲取力量。

    旅行者徹底無語。

    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金發少年跳到石階上查看,很快搖著頭走回來:“不是真的人,雖然很像真的人,但真的不是,只是些鹽的雕塑。”

    他沒有說真話,就算這些雕塑現在不是人,至少它們曾經是。眼下隊伍里有三個人嚇得一步也走(飛)不動,這真話能說嗎?

    “嚇死我了!赫烏莉亞這是什么惡趣味……”派蒙拍拍胸口,宛煙兇巴巴的瞪她:“不許你這么說赫烏莉亞大人!”

    空立刻回敬她:“哈?”

    宛煙:“……對不起。”

    風格很是眼熟的慫了。

    登上臺階,蘇繞著那幾尊鹽雕來回觀察——這些人保持著生前最后的姿態,由于長期與外界隔絕,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栩栩如生。

    “驚恐,絕望,疑惑,還有茫然。”她并沒有隨意觸摸這些酥脆的雕塑,但是經過測量與估算心里多少有點猜測,“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她看向鐘離:“大概率是政變,內亂。”

    “前途未卜之下的亂象。”

    這幅地獄繪卷般的慘狀他也是頭一次親眼見到,當一個領袖過于軟弱時,她的子民就會用這種近乎于自毀的方式斷臂求生。

    一路前行,定格在人生最后一刻的鹽雕最來越多,有的人還在寄希望于神明,有的人手腳并用向外逃竄。

    遺跡內部經過兩前多年的變遷,部分石階下沉,巨大的拉力使得原本渾然一體的通道撕裂后分為上下兩層。每到這種地方都需要小隊成員自行想法子爬上去,等來到第一處空曠的石室內時大家的衣服上多少都沾了些鹽粉與碎石。

    派蒙眼神好,隔著老遠指向前方:“那兒有東西欸!”

    石室深處的石雕墻下擺著張石桌,石桌正中心擺放著一只很有特色的……盞?

    它通體呈月白色,底座發青,由三瓣組成,上方是個正圓形敞口扁碗,碗口兩側有耳,上下兩部分連在一處形成一個花苞狀的容器。

    “這里面……裝了一半食鹽。”宛煙探頭看看,克列門特撇嘴——什么鹽之魔神,自家的鹽罐子都裝不滿,窮酸!

    “這里只有一半的鹽,永遠都有一半,也就是說無窮無盡。”客卿先生的解釋讓那兩人瞬間激動起來。

    “赫烏莉亞大人的權能竟然如此強大!”宛煙幾乎快要哭出來。

    “永遠倒不盡的鹽?那不是靠著它賣鹽就能發財了?”克列門特瞪大眼睛。

    很快這兩人就為了鹽盞的歸屬爭吵起來,蘇不耐煩聽他們來來回回算那幾句舊賬,叫上旅行者動身去石室內外搜尋其它細節。

    考古是一門綜合性的科學研究,它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從遺跡里挖出珍貴文物販賣,也不是簡簡單單印證幾個傳說滿足好奇。它是人類立足于“當下”這個時間節點上對整條時間長河的回望,是對某個歷史時期本物種共同體的凝視與觀察。

    哪怕遺跡中一件文物也沒有,遺跡本身就是值得研究的存在。

    “地中之鹽文明存續期這里的人不從事農業勞動,也沒有手工作坊的痕跡。”地面上一片白花花的鹽堿地,地下倒是有不少糧倉,里面的糧食還沒有吃完。

    光主食的種類就有七1八樣,看來這兒的人日子過得不錯。

    “哇哈哈哈哈,好可愛,蘇蘇你快來看!”

    派蒙在一處耳室內發現了整套陶制“玩具”——那是個等比縮小的、帶有琉璃痕跡的宅院模型,就像是專門做給小孩子過家家玩的玩具。

    院內房高三層,院子里有張磨盤,磨盤上趴著一只陶貓,地上站著只陶狗似乎在沖貓咪吠叫。

    “你要是喜歡就讓空去璃月港找人開模燒幾套,感覺像是能賣出去的樣子。把部件拆零碎了塞進玩偶肚子里。買玩偶送部件,憑運氣湊齊一整套,湊齊后可以領獎品。”

    蘇戴著手套拿起陶狗摸摸頭,摸完又把它放回去:“釉質厚薄不均,還在摸索階段,是由陶到瓷的過渡期。”

    “他們學者都這樣嗎?總感覺凝光會和蘇蘇很有共同語言。”派蒙攤手吐槽,空笑著揉揉她的頭發,“沒關系,你不用操那么多心。”

    反正你也沒有那個心。

    這樣龐大的地下城池自然少不了文字,蘇蹲著趴著站著,甚至掛在墻上將它們拓印下來。排序,寫上編號,最后小心翼翼卷起來收進背包。

    “鹽本位的貨幣制度,當人類學會制鹽后就會迅速崩潰。”這遺址包含的內容太多了,她一個人根本做不完,必須回頭向七星建議讓真正的考古發掘隊伍下來。

    粗略的隨便轉了一圈,收獲就已經多到可以單獨寫上好幾篇“本文即索引文獻”的重要論文,克列門特和宛煙才在鐘離調停下停止爭吵達成一致——遺跡內的寶物他們兩個一人一件交替拿取,不得搶奪。

    “我們回來了,鹽之魔神的子民用鹽作為一般等價物與附近其他文明的人類進行物物交換,生活富足,因此在文化藝術領域有較高造詣。”

    蘇把背包打開拿給克列門特查看,后者扭捏了一下,到底還是伸手進去翻動了一遍。

    除了文字拓片和必要的探險道具什么都沒有,她正如自己許諾過的那樣,遺跡之內分毫不取。

    “走走走,咱們繼續往前看看。”雖然自己很貪婪,但他還是希望別人能擁有他缺乏的美德,至冬人抱著鹽盞咧開嘴笑得陶醉,“蘇小姐,我誠懇的邀請您將來一定要去至冬做客,冬天里的雪原別有一絲風情,我們哪兒流行獵熊!最兇猛的獵物要獻給最漂亮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說話也不比此前那樣謹慎。

    “往前走吧,”蘇朝鐘離笑笑,“早點結束早點回港內休息。”

    第二處石室內同樣的雕花石墻同樣的石桌,幾乎一模一樣的位置上樹立著一把石質長形物體。

    “這就是!這就是傳說中赫烏莉亞的鹽尺!只要將它插入地下,就會有源源不絕的鹽冒出來!”宛煙激動到語無倫次,聽到解釋的克列門特尖聲大叫:“這不是比鹽盞還要厲害!”

    分歧可以預見,蘇往后退了幾步抱著胳膊,想想又從口袋掏出不知何時藏在里面的蜜餞分給空一半:“賭五十摩拉,至冬人要反悔了。”

    “跟五十摩拉,等會兒出去買瓜子磕。”金發少年先分了一半蜜餞給派蒙,再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塊嚼嚼,頓住:“哪兒買的?我也買些放身上,萬一好運什么時候遇到妹妹給她嘗嘗。”

    “緋云坡一家果子店有賣。鐘離帶我去過,你報他的名,進門兒后記得朝那張藤仙像拜拜,老板能給你打五折!”

    她挑了塊純甜的桃干塞給派蒙,小精靈吃過后眼睛都要變成桃子的形狀了:“好吃!”

    這邊其樂融融,另一邊克列門特果然當著鐘離的面反悔,鹽盞和鹽尺他都想要……然后就被貫虹之槊戳了一頓,灰溜溜跑出去搖人——如果他聰明些就不會這樣做,不過蘇覺得可能性不太大。

    “這個臨時拼湊的考古小隊,其實沒有人是來‘考古’的。”鐘離收起武器看向宛煙,派蒙抱著蘇的肩膀和她講悄悄話:“到底是沒有‘人’來考古,還是沒有人來‘考古’?”

    “派蒙……諧音梗和歧義梗已經過時了。”空頭上的黑線密密麻麻,蘇咬著蜜餞吃吃笑:“都有可能啊,也許二者皆是,既沒有‘人’,也沒有‘考古’。”

    她瞇著眼睛笑得空直發冷:“你,你知道了?”

    鐘離就是摩拉克斯這件事,整個璃月除了仙人以外無人知曉(?),還是說蘇這個須彌學者也有別的身份?

    “啊?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應該知道但是不知道的嗎?”

    仔細看過去,她分明還是那副溫厚純良的模樣,空不敢胡亂猜測更不敢多說,生怕說錯話回頭被不明墜落物砸進不卜廬。

    那廂宛煙已經在客卿先生的追問下自報了家門,原來她來自璃月七星八門中的“銀原廳”,這個部門主管的就是鹽業,正是地中之鹽的遺民。但是伴隨著整個大陸上制鹽工業工藝的不斷迭代,他們這些吃老本的人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不能說岌岌可危吧,至少也茍延殘喘。

    她堅信正是因為赫烏莉亞的隕落她的子民才會過得越來越窘迫,而這一切的根源都要怪摩拉克斯。

    “……不是,她怎么還記著這一茬啊?到底是腦子被塞住了還是眼睛被蒙住了?摩拉克斯要殺赫烏莉亞還用得著暗殺?一槍戳死她比吃酒釀小丸子還容易好嗎!”

    旅行者撓頭抓狂,深感自己因為太過正常而無法理解這種人的腦回路。蘇抱著派蒙,兩人悶笑得渾身無力,不得不靠在柱子上努力平復呼吸。

    確實有在認真工作,但也分了一半注意力在這邊的鐘離:“……”

    過分了啊,摩拉克斯能站著讓你們看熱鬧,我往生堂客卿可不能。

    第114章

    “咳咳,咳咳。”

    客卿先生發出不悅的咳嗽聲,旅行者和他的向導迅速收斂笑意低頭站好,乖得不得了。只有蘇還靠在墻上軟綿綿的,捂著胸口低低換氣。

    “嗯?你們怎么了?”祖母綠一樣的眸子里閃爍著狡黠的碎光,像極了惡作劇成功后仗勢欺人的貓科動物。

    沒怎么沒怎么,我們只是突然生性不愛笑了而已。

    空用力搖頭,搖得辮子都甩起來,派蒙躲在他肩膀后面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看著鐘離。

    “我們的祖輩,就是在魔神戰爭席卷大陸的苦難時期里,曾受「鹽之魔神」庇護的子民……”*

    宛煙懷著沉重的悲切回憶過去,雖然知道打斷別人的話很不應該,但派蒙還是忍不住她的疑惑:“對啊!你都是直接喊‘摩拉克斯’的,和其他璃月人不一樣。話說回來,蘇好像也?”

    “我至少會在巖之神的子民面前尊重他人信仰哦。”蘇舉起一只手,“而且我是須彌人來著,理論上應該信仰大慈樹王或小吉祥草神。”

    “實際上呢?”派蒙歪頭,背著手美滋滋上下漂浮。

    蘇神神秘秘的小小聲逗她玩:“你猜?”

    “我猜你不信,與其說你信仰代表智慧的神明,不如說你相信智慧本身。”派蒙扁扁嘴,對她的故弄玄虛很是不滿。蘇馬上給了她答案:“不,我相信人,人的智慧終將戰勝一切。”

    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更像是頭對著頭在咬耳朵。

    “萬一戰勝不了呢?”宛煙對于某些人頻頻打岔非常不滿,抓住機會尖刻諷刺,“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出自學者之口!”

    “額……”蘇差點被她給整不會了,“所以,你是個人對吧?很抱歉,如果搞錯了你的物種分類我愿意為此道歉,這是在不是個生論派學者應該犯的錯誤。”

    “噗嘶……嗯!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吃多了有點漏氣……”派蒙鼓起腮幫子,轉著眼睛左看右看以免自己真的控制不住笑出聲。

    “你!你一定是個摩拉克斯的信徒!所以一路上都在打亂我的思路。”宛煙氣得口不擇言,在蘇看來這就破防屬實沒有必要。

    “沒關系,你慢慢想,智慧的迸發總是伴隨爭執與沖突。比如說眼下,你究竟想表達什么論點?想好了再說。”

    教令院最熱鬧時一天發起過上百場辯論,學者們為了捍衛自己認定的真理別說動嘴了,動手也不稀奇。

    鐘離抱著胳膊旁觀兩位女士交鋒,實在是……實力懸殊,勝負已分。

    比起兩千多年以前,如今的蘇成熟太多,如果現在赫烏莉亞活過來站在這里,她大概會捂著臉哭出聲。

    宛煙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幼時學塾堂間,像個不懂事的頑童肆意沖先生發脾氣,結果被不冷不熱不緊不慢頂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冷靜許多。為什么要和那個須彌學者爭論呢?她進入地中之鹽遺跡的目的并不是要和人掙個高下呀!

    “在戰爭中,摩拉克斯暗殺了我們的神!他嫉妒「鹽之魔神」的權能,讓我們流離失所!我、我們恨他!但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歷史一定是任由他粉飾的……所以,我想要證明!摩拉克斯也有罪惡!他手上沾著血,他有殘忍無情的一面!”*

    大顆眼淚汩汩滴落,能看出她對自己堅持的“真相”深信不疑,為赫烏莉亞感到傷心的同時也深切憎惡著摩拉克斯。

    這兩位魔神,無論哪個都不是蘇信仰的對象,她并沒有像旅行者和派蒙那樣張大嘴做出驚訝的表情,反而認真點點頭:“我明白了,與其說你想要證明巖之神殘忍無情,其實還是在抱怨如今的璃月不能讓你滿意。”

    “銀原廳……主管鹽業的部門,這理應是個肥差,但你的裝束非常簡樸,雖說是個學者指尖卻沒有書寫留下的薄繭。你對考古學幾乎一無所知,卻對【鹽之魔神】了解甚廣,你是銀原廳的文員,職責是負責整理資料!”

    “你!”宛煙表情大變,蘇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

    “但是銀原廳是操控鹽業的呀,賬本不會交給你這樣年輕的新手去做,舊資料又有什么可整理?這個崗位純粹就是為了安排個人領工資而已,無法滿足人們創造價值的需要。這就導致你精神空虛,無法排解之下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流傳久遠的‘故事’上。”

    蘇圍著宛煙繞了一圈后站定。

    “你說‘我們’,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銀原廳內有一部分人和你抱持相同看法,認為璃月在壓制在嫉妒你們。那么……另一部分人呢?你們的政敵,同樣在銀原廳內工作的,‘非赫烏莉亞信徒’。他們生活優渥,身居要職,而且更受重用更容易被提拔,我沒說錯吧。”

    “我……我……你……”她斷斷續續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旅行者和派蒙的嘴張得更大了。

    “蘇怎么看出來的,你明白嗎?”派蒙用眼神詢問,空用眼神回答:“大概……猜到一點點?”

    這難道不是出喜劇嗎!怎么畫風突然拐到政斗上去了?

    “眼看銀原廳的控制權即將完全易主,你們終于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從所謂的‘法理’上推倒巖之神。證明巖之神殘忍無情,間接即可指責他的信徒同樣卑劣,卑劣的人怎能執掌要務?”

    蘇笑著搖搖頭:“雖然以上都是我一家之言的猜想,但是看你的反應這個猜想與事實真相差得應該不遠。如果你想要證據也完全沒問題,我甚至不需要看最后的現場就可以告訴你。”

    “地中之鹽文明至少覆滅于兩千五百年前,早于歸離集誕生,兩個文明之間呈現出此消彼長的關系。歸離集城市群乃是魔神之間聯盟的產物,也就是說在赫烏莉亞死亡時巖之神甚至還不能在璃月中部地區來去自如,請理性分析他要怎么騙過歸離原的執掌者去暗殺一個躲在地底下求生的柔弱魔神事后又哄得人同意和這樣一個‘手段惡劣嫉妒成性’的家伙結盟?”

    她幾乎笑出聲:“如果是我我就不會做‘暗殺’這么傻的事,地中之鹽連糧食都不產,直接把歸離原封鎖了一支商隊也不許通過,不出一個月,人類全都要餓得嗷嗷叫著跑出來找東西吃。按照你所說鹽之魔神權能如此強大,摩拉克斯都不得不暗殺她,為什么不更省些力氣智取呢?”

    還用得著暗殺?憋都能憋死她!

    “摩拉克斯暗殺赫烏莉亞這個課題,連證偽的價值都沒有。”

    鐘離:“……”

    對,赫烏莉亞就是這么被憋死的。

    雖然歸終和蘇崽都沒有故意為難她,實在架不住鹽之魔神自身意志薄弱,山中魔神稍稍施加些許壓力地中之鹽就繃不住了。

    “我不信!”宛煙捂著耳朵大哭:“你是被須彌趕出來的喪家之犬!存身璃月搖尾乞憐,自然要向著摩拉克斯說話!”

    “喂喂……這樣說話就有點過分了吧!”派蒙搖頭,“不帶人身攻擊的呀!”

    “汪,”蘇輕松的聳肩笑笑:“這樣能讓你心情愉快些嗎?既然你不認同我的觀點,那就拿出你的思想與智慧,上前來,駁倒我,讓我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呼……”宛煙一把擦掉眼淚和鼻涕,看向面色沉沉的鐘離:“我要看到最后的現場,如果要證據,那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了!”

    蘇比了個“請”的姿勢。

    “我可以帶領你走到遺跡最深處,不過我希望在此之后你能向蘇女士道歉。”鐘離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并不介意后人如何評價自己的功過,但是這個女孩子當著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對蘇多有冒犯,這就多少有些過分了。

    赫烏莉亞的遺民最該感謝的就是蘇,地中之鹽崩潰后是歸離集無私的接納了他們——她完全可以不要他們的,歸離集自己就產鹽。

    至于赫烏莉亞的鹽盞與鹽尺,當年蘇還是個魔神幼崽時就拒絕了不止一次。

    “鐘離,不能打女孩子的哈!”派蒙小小聲提醒了一句,后者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那種會去為難弱者的無聊的家伙嗎?

    殘缺的隊伍終于繼續前進,兜兜轉轉又解開幾處機關后隱藏的石門終于被打開,進入眾人視線的是一把斷裂的金屬短劍。

    “啊!是斷裂的劍!這就是證據!證明‘鹽之魔神’曾經是反抗過的!只是沒能抵擋摩拉克斯下的毒手!”宛煙驚喜的叫嚷起來:“相比‘鹽盞’和‘鹽尺’,這‘劍’的力量,一定遠遠超越它們!如果能修好這把劍,就能向其他人展示鹽之魔神曾經的權能了……”*

    蘇開心的拍拍外套口袋:“太好了,我現在就把它修好,還能借著機會研究一下隕落魔神的權能。究竟是先有魔神還是先有權能,這事兒我納悶兒了很久呢!”

    宛煙:“……”

    這人怎么都不著急的啊!她為什么不著急?!

    眾人眼看著蘇從木質底座上取下那兩截斷劍,她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好,飛快觀察過斷茬滴上清洗劑清洗打磨。

    “首先,這把劍是被外力拗斷的。”她抬頭看看宛煙:“我假設你能明白發力方向與斷口之間的關聯,能看懂我的示意嗎?看不懂就說,我可以反復演示。”

    她將兩節斷劍拼在一處,斷口處有明顯的方向痕跡。

    “兩千五百年前人類的冶煉技術有限,合金中銅與錫之類低燃點的金屬含量更高,所以成品質地較為柔軟,掰斷它們時留下的痕跡也比如今的鐵劍更加顯眼。”

    “就不能是劇烈掙扎導致的?”宛煙還是不死心,蘇問了她一個實際問題:“你覺得這把劍究竟是攻擊誰用的?赫烏莉亞反擊摩拉克斯嗎?我們暫且用鐘離先生重現一下現場。”

    她提了根差不多長的木棍起身走到鐘離身邊:“作為女性,我的身高不算低……”

    但是在客卿先生面前仍舊顯得小鳥依人。

    蘇揚起木棍提醒鐘離注意,走到他身邊后突然加速橫握“武器”攻擊,鐘離只用了一只手就攔下她的動作,木棍在接觸中斷裂,派蒙飛過去把它撿起來。

    “欸?這把劍是從正中間斷開的,但是木棍斷開的長短就不一樣!”

    旅行者鼓掌,欣慰不已:“因為發力的緣故,一定會是在靠近持握一端斷裂。”

    “……”宛煙無話可說,沉默的看著蘇用一塊膠泥做底將斷劍嵌進去又重新放回底座上:“這樣就更清晰了,它被外力拗斷,做這件事的人力氣并不大,是個普通人類。”

    “巖之神作為理論上的兇案嫌疑人,他無疑是勝利者,對于失敗者的武器他根本沒有必要欲蓋彌彰的再去做什么。所以它是殺死赫烏莉亞的武器,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后來人要將它毀棄,有人要銷毀證據。”

    她剛想繼續向下說明,宛煙忽然通電一樣機靈起來:“所以就是摩拉克斯暗殺了赫烏莉亞!然后讓他的子民偷偷溜進來毀掉兇器!”

    “那為什么不直接找個冶煉爐扔進去一了百了?還弄個精致的架子供起來?你確定這樣辦事兒的人是巖之神的子民而不是巖之神仇敵的子民?”

    蘇實在是服了她了,如果課題組里真有這么一位,她寧可放任課題失敗。

    帶不動,盡力了,實在是帶不動,怎么這么費勁呢!

    “地中之鹽文明晚期,由于某種原因遺跡中發生了內亂,某個人類激憤之下用這把斷劍殺死了鹽之魔神,這是我的結論。”

    她看向最后的石門:“真相和現場就在門后。”

    隨著機關開啟,沉重的石門緩緩上升,門內的空氣帶著一股咸腥味,赫烏莉亞最后的結局出現在小隊面前。

    濺開的鹽花旁站著一個做出“刺擊”動作的人,他臉上的表情充滿扭曲的痛苦與絕望,就像個窮途末路不得不帶著全家共赴黃泉的賭徒。

    真相大白,是人,殺死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第115章

    事實勝于雄辯,宛煙啞口無言。

    普通人類一劍下去就殺死的魔神,能強到哪里去?

    鹽之魔神死于信徒之手,兩千多年以后她的信徒還要利用她的死亡再做文章,這實在是一件諷刺的事。

    “死亡對于赫烏莉亞來說是種解脫。她善良,但實在柔弱,不忍心拒絕前來投奔的流民,為了他們也無法放棄一切去尋求想要的安寧,可以說她最終是被自己那過于溫柔的性格給活活拖累死的。”

    鐘離走到濺開的鹽花旁,低頭憑吊這位連對手都夠不上,只能充當一份引以為戒的教訓的昔日熟人。

    她也只能算是個熟人了。

    “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啊!”宛煙大哭著向遺跡深處沖去,再向前是危險的混沌。

    金棕色巖脊拔地而起,她來不及閃避,一頭撞上去當場倒地不起。

    “……下手會不會有點重啊?”派蒙蚊子哼哼一樣擠出道聲音,空飛速伸手把她的嘴巴捏住,“啊哈哈哈哈,那什么,我去找離開的通道!”

    在四周翻了一個遍,他終于解開通向地表的風場。

    “放心,我帶她上去,鐘離先生你照顧好蘇!”

    金發少年扛起把自己撞昏的宛煙順風飛走,地下空間內只剩蘇和鐘離兩個人。

    空曠的宮殿里鹽雕比比皆是,正中央的鹽花昭示著一位魔神的終焉。

    “這是個教訓。”蘇看著滿地蒼白,“哪怕我只是個人類,這教訓也足夠深刻了。她真是位溫柔到了骨子里的魔神啊,除了生不逢時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評價。”

    赫烏莉亞直至死亡也不曾怨恨任何人,她也盡量控制著不讓散逸的力量波及太廣。就這樣默默地躺在地層深處過了兩千多年,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

    “完成勘探與考察后,我建議璃月將此遺址公開。每一個人都能從中學到很多東西,大概這才是赫烏莉亞留給子民們的、真正的遺產吧,比外面那些鹽盞鹽尺要有用多了。”

    她抬頭看向鐘離,眼神深處浸染著自己也不曾知曉的惋惜。

    “前事可鑒,后事之師,我想七星會采納這個建議。”

    對鐘離而言赫烏莉亞也是份時時存在的警告,告誡他作為摩拉克斯時萬萬不可對任何人心慈手軟,否則隨之而來的高昂代價璃月支付不起。

    “嗯。”

    解開歷史謎團也沒有讓蘇開心起來,她悶悶應了一聲,看上去無精打采——心頭有股說不出的悵然,散不開,化不掉。

    “累了?我帶你上去,先回家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交給我辦,不必憂慮。”

    鐘離察覺到她的消沉,想了想低聲道一句“失禮”,攬住蘇帶她回到地面。

    克列門特果然搖了一支愚人眾先遣小隊守在外面伺機報復,可惜錯估了旅行者的戰斗力,這會兒幾人都躺在地上求饒呢,空快樂的和他們達成了一筆買賣契約——花錢買命!

    “通知千巖軍來拉人,”客卿先生先把蘇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慢吞吞走去看蘇念了一陣子的飛艇。他客氣又禮貌的拍拍它,淡然道:“嗯,這個機械出故障了,至冬方面出錢贖買前就放在總務司倉庫里暫時保管。得讓他們記著算修理費和保管費啊……”

    正從愚人眾口袋里掏摩拉的空:“……”

    論打劫,您才是專業的!

    距離地中之鹽最近的千巖軍駐地就在望舒客棧附近。聽說有愚人眾襲擊考古隊工作人員,甚至還試圖搶奪璃月的文物古跡,軍士們戰力翻番,連夜趕來架起滿地“尸體”就往該去的地方去。至于那艘“壞掉”的飛艇,也被旅行者給開走了。

    不不不,它并沒有被修好,旅行者正是要送它去璃月港總務司船塢,只不過順道多帶了兩個人而已。

    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回到璃月港蘇發現港內已經一連下了數日的雨,換回輕便保暖的衣物,她坐在窗下指揮巖偶們清理院子——墻壁和石塊縫隙里長出了許多意外之喜,如果不及時清除它們有可能會對磚石造成一定損傷。

    多稀奇呀,堅硬的巖石也有可能倒在看上去嬌弱怯懦的小小植物腳下。

    巖偶們從各種縫隙里揪出好些“小可愛”,挖出的苔蘚扔掉有些可惜,蘇把它們撿起來團成球裝在瓦盆里,澆點水點綴上小瓷片,綠得毛茸茸讓人心口直顫的微觀森林就此誕生。

    桌面上散落著從地中之鹽遺跡帶出來的文字拓片、建筑物圖案、寫到一半的論文,寫到一半溜號的須彌姑娘端著瓦盆打算出門。

    苔蘚盆景做太多了,不如拿出去送人。

    “……”

    一只巖偶踩著另一只,摞起來趴在她膝蓋上,蘇從它的豆豆眼里看出“帶我一起去”的意思。

    鐘離先生出門處理地中之鹽的后續也有好幾天了,據說往生堂給鹽之魔神攢了個葬禮,銀原廳那邊為此一直在鬧……赫烏莉亞殘存的信徒們覺得摩拉克斯的信徒欺人太甚,這儀式也太簡單了,和此前玉京臺上的送仙典儀簡直沒法比。

    鬧得最兇的時候胡堂主亮出了賬單,一切質疑迅速銷聲匿跡。笑死,白嫖還嫌別人打發的太少,亮相不成反把屁股給亮出來了。

    ——這也是巖偶們寸步不離守著蘇的主要原因。她才是厘清地中之鹽遺跡歷史時間線的學者,她的論文相當于“證據報告”,銀原廳那些人捏不動往生堂這硬柿子,當然會把矛頭指向看上去軟和一些的須彌姑娘。

    “好啦好啦,帶你一起去。”

    她把巖偶拎起來放在肩膀上,讓它抓著自己的頭發坐好,打開門走出庭院。

    斜對門的宅院大門敞開,肌肉結實的短工進進出出,扛著家具往拖車上擺。

    “您好,抱歉,過一下,謝謝。”蘇打從搬來就沒怎么與鄰居們來往過,鐘離先生似乎也不是個非常熱絡的性子,正在搬家的戶主微笑著點點頭,笑容中帶著幾絲訝異。

    等她走遠了他才與帶著細軟出來的妻子議論:“對門什么時候娶親了?平日里不都是往生堂的客卿獨居,方才卻看到個漂亮姑娘走出來。”

    他妻子的注意力在“漂亮姑娘”四個字上:“你管人家那么多閑事,沒發糖沒聲張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唄,裝作不知道就是了,將來還好再見面。”

    “不是,我想著可別鬧出什么事兒來,那姑娘看著眼生,不是叫人給騙了吧?”他以己度人思考了一下,換做自己家里突然藏個這樣斯文安靜的姑娘……

    嘶——

    越想越覺得這背后藏著至少一部熱銷話本子。

    “少想些有的沒的,看見個女孩兒就恨不得人家往下九流里走,信不信我揍你?”一家之主揚起白皙小巧的手掌,“戶主”把頭一縮:“職業病職業病,我只是擔心,擔心而已嘛!你平日里不也會分些炸面果給街坊們?鐘離先生那份兒總是最大的,別當我不知道!嗷!別打了!再打打殘了下本書寫不出來……”

    他被妻子揍得汪汪叫,路過的搬運短工們紛紛直翻白眼。

    活該!

    蘇并不知道鄰居夫妻間因為自己發生一場小小的“戰爭”,她拎著幾只瓦盆先去了往生堂,鐘離和胡桃都不在。于是她挑了最大的兩只讓儀倌小妹轉交給胡堂主,然后順路去了果子店和綢緞莊,最后來到冒險家協會把小盆景送給凱瑟琳小姐。

    “一下雨就長出來好多……放在室內哪怕入冬也能綠綠的,偶爾噴點水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需要專門曬太陽。”

    這玩意兒其實很好養,放著不管過不了幾天就欣欣向榮。當然了,想要養死也不難,越是精心照顧越死的快。

    “真可愛,就像春天毛茸茸的小兔子。”凱瑟琳還是頭一次收到這樣可愛的禮物。冒險家們多半把她看成個無情的任務發放機,很少有人會注意到仿生人偶也會有喜怒哀樂。

    她歡歡喜喜收下禮物,這么小的盆景剛好合適擺在年輕女孩的閨房里,有了它哪怕到了冬天室內也顯得生機盎然。

    蘇靠在柜臺上笑嘻嘻看她擺弄瓦盆角度,兩人討論起要怎么擺放它才最好看,說著說著又聊到地中之鹽的勘探,她忽然雙手一拍桌面:“我差點忘記了,下次協會再發獎勵時麻煩幫我換二百個彩色石頭給旅行者,之前一路上辛苦他了,還沒來得及結賬呢。”

    “你是說原石對吧?那孩子真的非常喜歡,我記下這件事了。”凱瑟琳翻開記事本寫了幾筆,臺階下面一個冒險家指著蘇對跟在他身后的人道:“那不就是你要找的蘇姑娘?”

    “嘿!蘇——有人從須彌來找你!”他放大聲音又喊了一遍,蘇毫無防備的轉身應答:“我在,誰來找……”

    棕紅色身影突然啟動,那人猛地跳上石臺筆直朝蘇沖過去,刀刃被太陽照射出雪白的反光。坐在蘇肩頭像個小裝飾品一樣的巖偶一躍而下,琥珀色的護盾展開時另一道影子從旁邊的寒風鐵匠鋪撞過來:“住手!”

    他一掌將蘇推進冒險家協會的柜臺,凱瑟琳馬上把蘇藏起來,回頭大喊:“千巖軍!這里有人行兇!”

    鐵匠鋪老板抄著錘子這才趕來,刺殺不成的壯漢被數位好心人合力摁在地上,千巖軍及時趕到,大家一起將他制服捆起來。

    “帶走!多少年就沒見過膽子這么大的混蛋,當街就敢殺人,反了天了!”

    千巖軍小隊長擦了下被踢到的鼻子,旁邊馬上有街坊遞上熱毛巾:“趕緊擦擦,傷著了沒?”

    凱瑟琳小姐確認沒有危險了才把蘇放出來,作為事件另一方,她上前向好心人和千巖軍兵士們道了謝。看看捆豬一樣被捆起來的兇手又看看他使用的武器,一點也不意外:“沙漠傭兵,你是阿赫瑪爾之眼的人。”

    事情變得復雜了。沙漠傭兵是須彌的人下人,蘇卻是教令院的學者,理論上的人上人,兩個須彌人在璃月街頭發生情節惡劣的治安事件,千巖軍也很難做。

    “不如這樣,麻煩您和我們一塊去趟總務司說明情況,我們也好重新安排巡邏情況。這樣一來更方便我們對您居所地附近進行重點排查,盡最大能力保證您的安全。”

    小隊長客氣的將擦過的毛巾還給街坊,斟酌了一下決定將此事上報。

    蘇完全同意他的處理意見,轉身寫了張便簽托付給凱瑟琳要她派人幫忙貼在庭院門板上。

    “我也一起過去,其他街坊們都請回吧。”

    第一個跳出來阻攔傭兵刺殺的青年扶著眼鏡踉踉蹌蹌的,他跑得太急腳踝有點扭傷,總之看上去不像是個武藝高強的樣子:“大家放心,我一定會把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總務司。”

    “哦哦,那就拜托你了昆鈞。我們璃月港很安全的,這家伙絕對是個意外!”鄰里們紛紛拍著胸脯向他保證璃月的安全系數,生怕嚇到這個才來到港內謀生的年輕人。

    第116章

    去往總務司的路上,蘇與自稱“昆鈞”的青年互通了姓名,她再三向對方表示感謝。

    “如果不是你見義勇為,我大概就要又一次被送進不卜廬了,等從總務司出來我請你吃飯呀!”

    不是不感謝千巖軍,而是他們有紀律,不可以接受被卷進案件中的普通民眾的客請。雖然蘇是個須彌的學者,但是在他們眼里她就是個需要幫助的普通人。

    不過沒關系,可以回頭烤些餅干偷偷送到駐地。

    “當不得謝,應該的,不管是誰看到這樣的事都不會袖手旁觀。說老實話,那會兒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冒險家協會的臺子上。那么高!老天爺我怎么上去的啊?!”

    昆鈞是個健談的年輕人,風趣又幽默,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千巖軍的小隊長可喜歡他了,等大家走到總務司門口時這兩人已經到了恨不得燒黃紙拜把子的地步。

    “你們先坐著吃點東西等會兒,做完筆錄就可以走了,回頭我讓人把具體結果送去。”他還要趕著去“料理”那個膽敢從須彌溜進璃月港作亂的壞蛋。

    他不知道“須彌人和須彌人在璃月街頭搞事”該怎么處理沒關系,總務司有別人知道也行,本來就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事都做盡。

    “行啊,您慢慢忙。”昆鈞很是自來熟的和人道別,起身轉了一圈也不知道從哪兒旋摸出一壺熱茶外加半盤子油酥小麻花。

    他把盤子放在蘇面前,美滋滋的給自己倒上茶水:“吃嘛吃嘛,工作人員說這個味道咸鮮正宗。”

    蘇拿起一只掰開嘗了一口,花椒鹽的油酥里添加了大顆粒白砂糖,經過烘烤產生了焦糖的味道,吃起來卻還是有沙沙的口感,整體上相當驚艷。

    “好吃!”她接過對方送來的茶杯,慢慢品嘗著試圖復刻,“能吃到甜味,但是糖量又沒有想象中那么多。”

    她自己就是生論派學者,又做過醫生,怎么會不知道糖吃多了對身體并不好?那不是控制不住嘛!

    “還是現在的璃月好哇!”昆鈞突然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蘇抬頭看向他時這人又換了眼神,那副屁顛屁顛的模樣變得靦腆羞澀:“怎么了?”

    “沒,沒事,我這兒還有些蜜餞,給。”她從衣袋里抓出果脯放在盤子里和他分吃,順便還招待了一番來問話做筆錄的總務司文員。

    “……當時我看到那個人沖上臺子,手里拿著刀,意識到他要對人做什么,想也沒想就撲過去了……”

    工作人員出現后昆鈞表現得特別穩重,就是那種莫名其妙與鐘離非常相似的穩重感,做完筆錄他本來還想留下來繼續陪著蘇,但是雇傭他來璃月的雇主找到總務司,青年只能先行離去。

    “有人來接你沒?沒有你就雇個冒險家跟著,不行在這兒等我忙完了回來送你,別自己一個人走,萬一那家伙在外面還有同伙呢!”

    這人都走到門口了還不忘轉身交代,他的雇主哭笑不得:“放心吧,還有這么多人在呢,怠慢不了蘇姑娘。”

    “就是就是!”后面泛起一片應答聲,昆鈞這才去忙自己的事兒。

    工作人員混在應答的人里面笑了一會兒,見蘇沒有什么不適的表情便翻開一頁新紙:“勞煩你把今日遇到的案情從頭到尾說一下,若是與誰有冤仇也千萬別瞞著。”

    事情的經過并沒有太多可贅述,前后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蘇就算有心掰著細節講也講不出多少。倒是她曾結下的舊債,那還真是不少。

    “須彌教令院保守派的賢者大約都恨不得能敲死我吧,主要是宗教信仰方面的問題,我就不舉例了,免得讓您聽了不舒服。”

    她總不好舉個“假如巖之神五百年前就嘎了”的例子,以老璃月人對巖王帝君的愛戴程度,大約會被打出璃月港。

    “須彌還挺危險的……”工作人員長這么大也沒聽過學術分歧引來殺身之禍的例子,不過蘇姑娘在璃月這邊與邱家人以及愚人眾之間的沖突她還是找到了備案的,畫了幾個代表“重點”的紅圈后就讓事主在筆錄最底端簽字畫押。

    蘇按照她說的格式配合工作,一連摁了好幾頁手指印,旁邊馬上遞來軟紙給她擦手,這件事就算是辦完了。

    外面守門的雇員三兒側著身子敲門往里喊:“蘇姑娘的筆錄做好了嗎?往生堂的客卿鐘離先生過來接她呢。”

    “這幾天您進出多加小心,不要落單,遇到任何麻煩都可以就近向千巖軍求助。”工作人員收起筆記在桌面磕了一下,抬眼就見人已經從外面走進來。

    “再見!”她笑瞇瞇的朝蘇點點頭,離開前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螭虎巖那邊有幾條臨海的棧道,上頭就是千巖軍守衛,下面卻很清靜,喂喂海鷗喂喂魚都很有趣。”

    說完又意有所指的挑眉掃過疾步走過來的鐘離,笑著幾乎蹦跳著離開——做了件大好事呢,下班后要去買條烤吃虎魚犒勞一下自己!

    “嚇到了嗎?”鐘離走進總務司公廨一眼就找到蘇所在的位置,他完全沒有注意離開的工作人員說了什么,上前仔細上下打量一番確認蘇連根頭發也沒掉才放心,“我聽說刺客是從須彌來的,可有眉目?”

    “啊,是啊,沙漠傭兵收錢辦事,不管殺誰他們都不在乎的。可他連我長什么樣都不知道,看來主家行事相當謹慎,我估計他甚至沒見到真正的委托人。”蘇在沙漠里待過幾年,對傭兵的行事風格有一定了解:“沙漠日子太苦了,苦到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舍棄作為人的道德與良知,和他們比起來總務司大牢里蹲著的都算是良民。”

    “……”

    她似乎對自己被刺殺這件事一點也不擔心。

    鐘離知道有巖偶跟著璃月港內自是無人能傷到她,可是這事兒蘇自己并不曉得,也不知道她是有恃無恐還是心大,反正他感應到巖偶化作玉璋護盾時是嚇了一跳的。

    “不管怎么說,自今日起都不要落單了。”他思考片刻拿了個主意,“回去且將你每日做的事收攏一只箱子,早晚我與你提著,辛苦你跟著我去往生堂待幾天。”

    就不能放她一個人跑來跑去!

    當年人手不足不得已之下才讓她自己回歸離集籌集物資主持運輸事宜,結果事兒是辦好了,人卻一去再也沒回來。眼下明知有歹徒要對她不利,無論如何他也沒法撒手。

    換了別的姑娘多少要嫌他管得多不自由,蘇卻是個曾經自由到沒邊的流浪兒,自從被收養后就巴不得讓人管著才踏實。聽客卿先生這么一說,既不用自己操心往哪兒去,又不用費力提箱子,往生堂還是個同樣清凈的地方,當場就點頭同意。

    “可以呀,剛巧我今天出門時提了兩件盆景送去感謝胡堂主,雖然沒怎么打過交道,其實還是得了她不少關照。”

    其實她是因為感激鐘離才感激胡桃,相對而言胡桃更疏遠些,所以她表現得也更加客氣禮貌。

    “盆景嗎?堂主為人活潑疏朗,倒不一定能有那個閑暇打理。”

    胡桃是能坐得住收拾盆景的人?只是想想鐘離都覺得離譜。

    有那功夫她肯定跑去不卜廬附近埋伏七七,要么領著儀倌們滿大街小巷發廣告散傳單,總之安靜不下來。

    “就是院子里長出來的那些苔蘚和蕈類吶,找個背陰的角落扔進去,想起來澆一回水就是一景,想不起來也沒事兒。我給你留了盆最好看的,一看你就明白了。”

    她說這話時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鐘離卻彎起嘴角瞇了下眼睛,人又背起手慢悠悠的:“想必很是雅致,需得好生養著。”

    蘇:“……”

    苔蘚和蘑菇這些玩意兒吧,就怕“好生養”這三個字,越是精心越是動不動就死一片。

    算了,他高興就好,大不了重新再團一個。

    從總務司公廨出來就是螭虎巖,這個點也沒必要回去自己開伙,兩人索性走去萬民堂外面看看,見是香菱在明檔里忙活立刻掀簾子進門找位置坐下。

    “好幾天沒見鐘離先生,欸?”

    今日卯師傅幫女兒打下手,老熟客忽然帶著位渾身書卷氣的姑娘進來,他也有些意外。

    萬民堂這邊主打一個“萬民”,便宜實惠量大味道好就是賣點,但是要論檔次,比起新月軒和琉璃亭就有點說不來了。正經招待年輕姑娘是不合適來這里的,應該往緋云坡那些精細私家小館子去,香茗嘉果少少的擺一桌子,隔著紗窗還能聽大家們淺吟低唱,而不是迎面叫撲一臉急火快炒的煙火氣。

    “這是蘇。”鐘離沒有介紹太多,轉而問起香菱可有什么驚世駭俗的新搭配,“確有幾日沒來,俗務繁雜不得脫身。”

    地中之鹽留下的后續不是一句話就能解決完的,他向來是個要做便做到最好的性子,自然樁樁件件都得安排妥當才肯撂開手。

    “哦哦哦哦!您辛苦了。”卯師傅心想也沒聽說這幾天走的人多啊,往生堂有那么忙?不過客人的私事他也不好多問,笑兩聲這事兒就算翻過去:“小女琢磨了一道‘史萊姆滑蘑菇’,還有從蒙德進的清泉林豬肉,絕云間那邊的……”

    他報了四個菜,鐘離聽完只有一句:“全都要。”

    蘇:“……”

    沒事,我帶錢了。

    第117章

    清泉鎮的野豬肉質細嫩,這件事蘇還留在蒙德時就知道。不過彼時特瓦林“身體不適”,鬧得大家都不好打獵不得不轉而種起地。如今將近一年時間過去,風龍不再肆虐的高原上也終于恢復了生機。

    至于說絕云間的蓮蓬嘛……炸出來的糖蓮子口感清甜,但也屬于正常范圍。

    唯有香菱大廚新鉆研出來的“史萊姆滑蘑菇”,讓蘇有種自己果然孤陋寡聞的感覺。

    史萊姆,見過。

    炒蘑菇,見過。

    用史萊姆的黏液炒蘑菇……

    “emmmmmm,有意思。”她用筷子戳著自己碗里的平菇,努力思考該找個什么樣的形容詞——不難吃,甚至可以說還挺好吃的,就是有點考驗勇氣和接受程度。

    鐘離和她的反應差不多,好奇大過拒絕。

    飯后也沒有誰想繼續在街頭散步,從萬民堂出來路過三碗不過崗,田鐵嘴揮舞著他精心繪制的扇子又在講“彼時的璃月,海中有大魔侵擾,山間有惡螭盤踞……”。

    這都是他講了許久早就講熟講透的段子,蘇站著聽了一段兒,觀眾鼓掌喝彩起哄叫說書先生再來一個。鐵嘴一個上頭,來回比劃著扎好架勢果然又把扇子一甩:“仰仗諸位父老鄉親賞口飯吃,咱們這就再來一段兒《創龍點睛》,哈哈哈哈哈,走著!”

    驚木一拍,掌聲如雷。

    后面就是烤魚攤子,耳邊傳來熱鬧人聲,身邊熙熙攘攘盡是行人,恍恍惚惚千百年過去,比起當年那蕭條貧苦的一連串小漁村,鐘離自己也時常感嘆滄海桑田。

    “有道是:金石迸碎蕩塵埃,磐山紆水盡為開。創龍點睛得助力,盤恒遂引雨露來……”

    臨時加的說書花不上太長時間,三五分鐘而已,哄得客人們滿意好換壺新茶,多收幾個茶水錢。

    蘇聽得津津有味,她璃月古文字學得已經很好了,不太生僻的字詞都能聽懂。

    “講得是巖之神和朋友的故事對吧!”她仰頭笑著和鐘離說話,冷不防身前的青年忽然抬手攬住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掉了個個兒被人放在背后護著。

    胡子拉渣一身咖喱味兒的赤膊大漢被他一腳踩在地上,王八一樣伸著頭手舞足蹈,嘰里呱啦也不知道他嘴里都罵些什么。

    “#¥……¥%……&¥@¥!¥!@##!@”那人哇啦哇啦嚷嚷了一通,這會兒正是港內最繁華的時候,來來往往的行人都不走了,立時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穆法赫?你跑璃月來干嘛?”蘇奮力從鐘離背后掙扎出個腦袋,從一片叢生的毛發中認出來者的身份。

    魁梧的沙漠漢子“汪”的哭出聲來:“蘇大人,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合著這是來投親的?”圍觀路人恍然大悟,旁邊的瓜友搖頭:“不確定,再看看,這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廢話!猩猩和人那能一樣么?這家伙身上這股味兒啊……幸虧不是夏天!

    原來是沒有危險的人。鐘離挪開腳,穆法赫橫寬豎闊的塊頭貼地飛行,“啪”一下抱住蘇的小腿,通用語和沙漠話混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們從阿赫瑪爾之須那兒得知有不長眼的賤人接了刺殺您的委托,半個沙漠都在圍追堵截那些窮瘋了的混蛋,最后還是沒能完全攔住。大家生怕您受到驚嚇,趕緊派人四處找您傳話……”

    穆法赫回手頭發眉毛胡子一把抹過去:“幸好您沒事兒,阿赫瑪爾在上!如果您這樣的大好人還不能被神明庇佑……”

    他頓了一下,選了個不那么極端的描述方式:“那一定是因為神明閉上眼睛在打盹!”

    蘇:“……”

    雖然但是,大可不必啊!

    “感謝你們對我的保護,你先起來吧。從沙漠深處到璃月港這一路上辛苦了,我帶你找個落腳的地方洗漱一下吃點東西。啊,這里有很多水,可以喝個痛快。”

    穆法赫這會兒情緒穩定了許多,松開手跪坐在地上搖頭:“不不不,我不能給您添麻煩。璃月好人多,我懂規矩。我在城外有休息的地方,吃的喝的也都有。您別擔心,我們這樣罪大惡極的人輕易死不了,阿赫瑪爾不收的。”

    說完他撐著身子輕松一跳就從跪著變成站著,仍舊恭恭敬敬朝著蘇的方向低下頭:“阿赫瑪爾作為見證,但凡與您為敵的就是與半個大赤沙海為敵,我們會用血肉為您鏟除一切威脅。”

    兇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看熱鬧的璃月老百姓紛紛抽著涼氣向后退,鐘離皺了下眉——他不喜歡如此極端的愛憎,這人言談舉止間泄露的情緒實在是太狂熱了,和銀原廳那位宛煙姑娘有得一拼。

    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宛煙造不成太大威脅,而這個須彌人真能說到做到。

    “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很好,很安全,非常感激你們萬里迢迢趕來傳話提醒。”蘇抬起手攤開手掌摁在穆法赫額頭,很快挪開:“穆法赫,我要你們活著,活到咸水變作清泉。死很容易,死人和死狗的區別也不大,都是回歸生態系統的能量流。但你和你的族人是人,我在沙漠待了那么多年,不是去馴狗的。”

    這份碰觸讓須彌漢子的眼神兒都變純良了,他頻頻鞠躬應聲,褪去那份不顧死活的彪悍,這人就跟傻憨憨的農夫一樣。

    “是是,我明白,您的話我一定帶到。但是阿赫瑪爾之眼的事兒您就別管了,須彌的亂子不能讓璃月頭疼,我們會處理干凈。”

    要是不聽他說的狠話,這幅抓撓后腦勺的樣子看上去質樸極了。

    確認蘇果真平安無事連渣都沒掉一絲,穆法赫這才咧嘴憨笑著朝鐘離以及一圈圍觀的璃月人道謝,順便道歉:“璃月人,厲害!好人!”

    吃瓜群眾們紛紛慷他人之慨,大手一揮:“應該的應該的,客卿先生身手好呢。”

    客卿先生:“……”

    更有些心腸特別軟的大嫂,見這個須彌人大庭廣眾之下光著膀子忍不住就問:“你看你衣服都不全乎,家里日子還好過嗎?家里有不少舊年換下來穿不下的衣服,你要不要?要了就等等,我們挑好的給你打個包。好不容易大老遠來一趟,看看有什么想給家人帶的么?”

    因為這個好幾道聲音響應,居然當街就攢起一個小小的捐贈會場,為了關照遠方來客的面子也不說“捐贈”了,換了個表達方式就說想托人幫忙解決一下家里儲藏空間有限的困境。

    穆法赫弄不明白為什么璃月人都這么好心——部落才不在乎衣服布料是怎么來的,防沙壁幾乎隔絕了沙漠和雨林之間的一切來往,新衣新布和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沙漠人沒有一摩拉關系。

    最窘迫的時候死人的衣服大家也搶著穿。

    “多謝大家關心,先讓穆法赫回住處。”蘇及時解救了被好意包圍不知所措的漢子,穆法赫憨笑兩聲,一溜煙就跑沒影,其他人自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咱不能讓客人趟空著手走?”

    “一家一件,全憑自愿,委托給冒險家協會轉交吧。千萬別多給,給了穆法赫一個人也帶不走,這份好意傳達不到不是委屈大家么。”

    她沒說沙漠軍團出動絕對不會獨行,當你看到一個須彌傭兵,就說明暗地里已經散落了一堆。

    好心的街坊們恍然大悟。

    “是是是,人家又不是撿破爛的……”

    不,他們真要是老老實實撿破爛就好了。

    人群散去,蘇搖著頭對鐘離道:“穆法赫的部落位于大赤沙海中心地帶,他祖上是赤王的守墓人。阿赫瑪爾就是信徒們對赤王的尊稱,就像璃月人稱呼巖之神為巖王帝君一樣。”

    “這一趟他確實跑了很遠,稱得上義士。”鐘離估算了一下,穆法赫這是幾乎橫跨了整個提瓦特大陸。

    “呵呵,”蘇笑了兩聲:“那家伙曾經率領部落截殺過十九支商隊,其中一支本就是運輸人道主義物資的。”

    鐘離:“……”

    怪不得他自稱罪大惡極,這不是自稱啊,這是有很明確的自我認知。

    “他這么干是因為部落上下二百多口里有近百人罹患重病。”蘇垂下眼睛,聲音變得哽咽,“不是傳染病,不是遺傳病,不是環境因素造成的疾病。”

    “只是很簡單的營養不良,一勺糖,一口干凈的水,就能救活一條人命。”

    她自認并沒有為沙漠里的部落做太多事,只是來者不拒的教會所有人如何獲得干凈的飲用水,帶著一部分人在地下洞穴中開辟“農田”種植蕈類自給自足。雖然不一定能有多好吃,但不會再有孕婦與兒童被活活餓死。

    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改變,就讓半個沙漠的人愿意為了她不遠萬里赴死,蘇感到的不是自豪與驕傲,而是一種沉痛的悲切。

    ——我們傳承知識,我們掌握智慧,目的難道就是自我感動嗎?

    阿如村的土地改良尚未完成,沙子儲不住水,正常的植物養不活,可那已經是條件最好最靠近雨林的人類聚居點了……直到現在她也無法理解為什么大賢者看不得沙漠人活得更像個人,就像卡維無法理解大賢者聽不得“藝術”和“美”這兩個詞。

    第118章

    隔天總務司派人傳信提醒蘇進出務必注意安全,此前刺殺未遂的那個須彌傭兵關在牢里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剁去了條胳膊,耳朵也只剩下一只。這兩天千巖軍加強巡邏,緊張程度堪比帝君遇刺前后。

    傳話的小哥找到蘇時她正在往生堂寫論文,身后一水兒的壽材,須彌姑娘就趴在壽材蓋上,資料散了一大片。

    聽到這個“壞消息”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好心建議巡邏的兵士隨身攜帶能夠過濾氣體的面罩,巡邏期間千萬不要吃用外面任何東西。

    沙漠人身體素質強悍,除此以外行事全憑本能,但又不是腦子里沒弦——你猜他們為什么能截殺高價雇傭武裝護衛的商隊?

    這幅既信任又防備的姿態是璃月人所不太能理解的,就好像蘇小姐手里握著把沒有刀柄的利刃,她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角度,既是保護自己也是在保護手里的刀。

    總務司的工作人員傳遞過信息就撤了,正常人都不喜歡在往生堂久待,就算知曉那只不過是心理因素作祟后脖頸還是時不時一陣接一陣發涼。

    胡堂主在院子里翻看客戶們留在展板上的要求,客卿先生站在旁邊記下需要去籌備的物件。別看堂里做的是殯葬生意,細細講究起來門道可比一般買賣多得多。普通生意出點小差錯沒什么,這送人最后一程的事兒出了差錯,別說客戶的家人,操持儀式的儀倌半夜想起來都得甩自己兩巴掌。

    不時有人登門來給自家老人訂裝裹和壽材,被蘇充作書桌使用的這具壽材賣得最不好,所以才有幸被選中接受知識的熏陶。

    “人走了嗎?”一個鬼鬼祟祟的聲音小小的冒出來。

    “走了,堂主。”另一個同樣壓低到極致的聲音回答。

    “你確定客卿被喊去倉庫了?”少女古靈精怪的語氣忽高忽低,回應的人大概大從心底感到無奈:“是的,堂主,半個時辰內回不來。”

    “很好!”

    “我~好~冤~啊~”身后傳來凄冷幽怨的沙啞泣鳴,緊接著一只冷冰冰的小手慢慢摸到肩膀上。

    伏案奮筆疾書的女子頭也不抬,語氣平直冷淡:“出門右轉向前,三百米處有千巖守衛,帶上你的證詞和證據,歡迎報案。”

    考慮到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該如何通過正常途徑維護自己的權利,她頓了一下:“需要我幫你寫證詞順便整理證據嗎?”

    “哇!哈哈哈哈!”活潑少女從后面蹦出來,瞄了兩眼蘇寫在紙上的內容立刻連連道歉后退:“對不住對不住,我來喊你吃飯,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還是你想讓鐘離過來陪著你吃午飯?”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冒犯這頁紙!

    早間客卿提著只箱子拖家帶口的出現在門外,嚇得她還以為那家伙一時糊涂拐了誰家姑娘私奔來著,搖人打架的準備她都做好了,結果他說什么?

    因為蘇姑娘昨日在街頭遇到刺殺,所以從今日起他要帶著她上下班?

    胡堂主沉默了好一會兒,直覺告訴她最好別在這個時候向鐘離身后的蘇推薦第二碑半價業務。

    你還不如拐了人家的姑娘私奔呢!

    “好,知道了,馬上。”蘇還在寫寫畫畫,聽了就跟沒聽見一樣。

    這個“馬上”至少馬上了兩小時,被堂主“調虎離山”打發清點倉庫的客卿先生又來喊了一遍,直到他忍無可忍偷偷堵了她的水筆,蘇才被迫從知識的海洋中冒出頭:“嗯?質量這么糟糕的嗎!”

    她奮力甩動胳膊,完全無法拯救被巖石化了筆芯。

    本想著取出備用的水筆繼續寫,背后一陣惡寒讓蘇猛地支棱起來左右看:“嗯嗯?”

    “午飯。”鐘離板著臉,看上去不大高興的樣子,“現在已經是申時。”

    放在其他國家都該是喝下午茶加餐的時候了,沒人看著她這日子就是這么過的嗎!

    “哦!我說呢!”蘇放下不出水的水筆,一拍腦門:“不好意思,這部分數據核對完就可以套入模型了,得用虛空終端多跑幾次,確認沒有問題才能提交給玉衡星。”

    紙張訂單大寫標粗的斜體字簡潔明了——《荻花洲水利工程一期初探》

    一口氣是吃不成胖子的,想把荻花洲從水脈里拎起來曬干當然也不可能揮揮手就辦到。但蘇就是要讓它成為現實,神明做不到的事,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人類憑借自身的智慧一定能做到。

    整個荻花洲開發方案分為三期,第一期自然是興建水利。上堵水脈源頭,下通入海水道,既要做到疏浚又要保證灌溉,還要給各種各樣的動植物留下棲息地。

    沒錯,她就是這樣貪心,什么都要。

    如果不是卡維手里的工程還沒做完,她都想把兄長從須彌薅過來給自己打工了……

    鐘離拿起概述細看,這份計劃就和當初她與歸終合作的歸終機一樣,完全適用于人類,甚至還考慮到了璃月人的審美傾向。工程完成后過不上幾年就會慢慢被周圍環境同化,調配水力資源的同時無縫融入自然景觀。

    這可不像新手能做的出的東西。

    “很精彩,我很期待歸離原重現天日的那天。”他把手里的紙張放回去,蘇笑著用水筆尾巴把它推到“桌面”頂頭上,“我和卡維從小就趴在桌邊看法拉娜女士一筆一筆畫出無數讓人眼前一亮的建筑,后來叔叔遭遇意外去世,再后來她遠嫁楓丹,家里就剩下我和卡維。哥哥是個天才設計師,也是個善良的好人……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須彌在水利上比較有經驗,教令院存儲的相關文本足足占了一個數據庫。我也有專門查閱璃月境內類似工程的資料借鑒啦,仙人做的工程也是工程,只不過在手段上略有不同。”

    她拉長胳膊伸了個大懶腰:“這份報告交上去后玉衡星就能召集真正的專家進行討論了,先期計劃越完備工程進度越快。”

    她可沒指望自己做個設想的框架又添了些測繪數據就能生成最終方案,凝聚眾人智慧才能創造奇跡。

    “需要幫助嗎?”鐘離瞬間在心里列出一長串名單,看來是時候該去和老朋友們談談心了。

    蘇只當他想推薦自己的“人”脈,這種大項目當然參與討論的人越多越好,沒必要拘泥于推薦人是誰。

    “你認識這方面的專家嗎?那太好了,機械類、設計類、定向爆破……”她掰著手指數了一長串,“最好是帶著學生來,順手就把儲備人才給安排上。”

    提瓦特大陸上的七個國家中也就稻妻沒有專門的教育機構,璃月這邊多少還有個同文書塾呢,經過荻花洲的重建,璃月教育系統缺的那條腿也能借著勢頭補齊。

    不是教令院不夠好,而是太多璃月學子在須彌水土不服,其中一部分不乏天縱奇才,哪怕賢者們也要搖頭感嘆可惜。事實上本來也不需要所有學生都出國,留學只是一種獲取知識的途徑,獨立自主進行研究未必不行不是?璃月人又不笨。

    “嗯,我會去問問他們愿不愿意出山。”被她繞來繞去又耽誤了一會兒,鐘離從蘇手里抽走已經壞掉的水筆:“但是,你一個半時辰前就該去用午餐了,下不為例。”

    蘇:“……”這人記性怎么這么好?你就不能假裝被糊弄過去了嗎!

    被捉去花廳午晚飯的須彌姑娘蔫噠噠的,看看時鐘,客卿先生決定提前半個時辰結束今日的工作。

    “你已經勞心費力寫了一天,晚間不可再坐著不動,不如沿街隨處走走。”他用已經作出決定的語氣“商量”,蘇比劃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她沒空想那些,有人幫忙想還不好?

    客卿要早退,胡堂主大手一揮就準了,鐘離把蘇的論文裝進箱子交給巖偶帶走,等她吃完東西就下班——多一分鐘都不留。

    “嘖嘖嘖!”胡桃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托腮嘆氣:“哎呀呀,客卿這是石頭開花老樹發芽了?”

    “已經按照您說的將那兩件盆景放在架子最顯眼的地方了,蘇姑娘和鐘離先生一樣,都是妙人呢。”儀倌小妹微笑著端出賬本。

    近來客卿先生閑著也不隨便往街上逛了,需要報賬的賬單長度直線下降,往生堂的賬房就像重新活過來那樣煥發生機。

    “什么?快給我看看!”聽到這個好消息胡桃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接過儀倌小妹遞來的賬本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她雙手叉腰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她這客卿實在是個很能花錢的人,但他又不重物欲,東西買下來放在堂中就不管了,還得她這個堂主打起精神想法子出手。雖說一進一出又賺了不少,可他們往生堂真不是專門做這個的,比起賺大錢胡桃更高興多送走幾個客戶。

    現在客卿的注意力終于轉移到旁人身上,胡堂主摩拳擦掌打算整個大的。

    聽說沉玉谷那邊賣茶葉十盒半價生意特別好,也許往生堂也可以?

    第119章

    客卿先生的“沿街隨意逛逛”,逛著逛著就逛進文玩店。

    蘇發現這家伙實在是很喜歡亮閃閃的東西。珠寶玉石、貴重金屬、高價值的文玩古董……遛鳥要架最好的畫眉,聽曲要點最紅的名伶,隨便哪個愛好都很燒錢。

    他本人看上去也像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的炊金饌玉貴公子,可舉止上又有些奇怪。

    就……怎么說呢?模樣二十多歲不到小三十,言行舉止卻一股子智慧宮看門大爺的氣質。

    早先她對璃月以及鐘離這個人接觸得都不深,就算有異常也忽略不計。隨著了解越多,被她察覺到得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就更多。

    瞄了一眼不管站在哪兒都能營造出“此即世界之中心”效果的客卿先生,蘇低頭研究博古架上的“藝術品”。

    嘖,居然有一套正是她上個月才修好的。

    半個時辰后這場“品鑒會”以鐘離先生代表性的“這些全都要”作為結束,賬單和被買下的物件也毫無疑問的一起被送去往生堂。

    雇這么一位客卿就跟養個爹似的,胡堂主雅量!

    “那方銅鼎確為古物,鼎乃鎮國之器,不可坐視其流離失所……”出了門鐘離還在和蘇解釋青銅器在古代璃月的特殊地位,雖然它是個鍋,但你還真不能把它當成鍋去看待。

    兩人站在廊下一個慢慢講一個耐心聽,隔著老遠一道銀色的小身影跌跌撞撞飛過來:“鐘離!誒呀,蘇也在!”

    “飛慢點呀,怎么了?”

    蘇現在一看到派蒙就習慣性摸口袋掏蜜餞喂她,小精靈飄在半空中把腰一叉:“哼哼哼!我們是來找鐘離的,你現在有空嗎?”

    “時間倒是有。”

    青年微微低下頭溫和的看著她,旅行者跟上來先向蘇打了個招呼感謝她給的二百個原石,然后才說出來意:“是這樣,我們剛剛接到一份非常特別的工作,需要些幫助。”

    “沒錯,這份工作需要了解地質與礦石的人哦。”派蒙的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那個委托人自稱找到了天下最懂石頭的行家。我想向他證明,你才是提瓦特大陸上最了解這些的人!”

    “放眼睜整片提瓦特大陸,不可能有人比你更懂這些啦!”

    “哇哦!”蘇發出驚訝的感嘆,不過等她看向派蒙時語氣卻是一轉:“小派蒙很有氣勢哦,嗯嗯嗯,就要這樣自信滿滿!”

    “嘿嘿嘿嘿嘿~”小精靈的胸脯挺得更高了,空抿著嘴瞇起眼睛笑,只有鐘離無可奈何:“這無緣無故的攀比之心,究竟是從何而來啊?”

    派蒙對著手指堅持這并不是她的攀比之心,她就是想要讓陌生的雇主見識見識她厲害的朋友究竟有多厲害。

    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態!幸虧他們沒有比什么其他有的沒的。

    “哈哈,既然如此,我便隨你們走一趟,蘇也一起。”誰能和這樣一個可愛的小朋友較真呢,橫豎沒有要緊事等著,鐘離自然滿足了她的希望,“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面,地質與巖石這方面的見識我雖然有一些,卻不一定是天下最精于此道的人。”

    說完他又看看蘇,似是在為直接做出決定的行為找補:“學海無涯,長些見識總是好事。一來,我在你們也可以放心,二來,若真有專家,也好讓我切磋學習一番。”

    “啊,剛好我也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地質方向的專家,不如一塊去。”

    她還真是想找些懂行的老師傅討論討論,也好給論文填充些實操內容。

    這等買一送一的好事放在平時想都別想,派蒙快樂的飛得像只小蜜蜂:“鐘離你其實可以不用這么謙虛的,我們走吧,回去找老戴!”

    “老戴”這兩個字被她念得格外加重,看來他就是激起小精靈叛逆心的雇主。

    幾人回頭往碼頭上走,很快就尋到了翹首以盼的中年漢子。

    派蒙飛過去指著鐘離就是一通夸夸,客卿先生推說自己“略懂一二”,等他們說完了老戴再往后看,驚訝不已:“這不是蘇姑娘嘛!”

    “是呀是呀,勞您惦念,這是遇上麻煩了?”她上下打量著這位樸實的雇主,“比起昨日見到,您今天眼睛下面的烏青又重了些。”

    “唉,瞞不住您這樣的聰明人吶!”他抹了把臉,跳開自己的事兒不說,轉而問起別的:“今兒早上我們聽說之前抓到的那個刺客被人卸了條胳膊,您可得千萬當心。”

    哪有被人盯著刺殺的人這樣毫無顧忌四處走動啊,她不害怕的嗎?

    “哦,沒事兒。”蘇還真不害怕:“我知道是什么情況,這事已經翻篇了,不用擔心。過幾日說不定總務司就會把那個傭兵驅逐出境。須彌自有國情在此嘛,大家都不想麻煩鄰居替自己處理害蟲,人之常情。”

    阿赫瑪爾之眼派來的刺客被穆法赫和他的同伴報復了,但他沒死,只是缺了條胳膊不能再做傭兵。這就說明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報吐得干干凈凈相當配合,而且表現出了懺悔與愧疚,否則黑旗下的復仇行動可不是一個人流出的血能夠阻止。

    穆法赫多少聽了些勸,沒有在璃月的地盤上把事情擴大化。至于說須彌境內或者沙漠境內如何……還是那句話,“須彌自有國情在此”,蘇也沒辦法攔。

    須彌人看著一個個斯斯文文的,原來這么兇悍!

    老戴有點后悔開啟這個話題了,他縮縮腦袋,視線不自覺向碼頭上瞥,蘇順著他的動作也側過身去看,正巧看到昆鈞搖搖晃晃走過來。

    “啊,是那個好心人!”她回頭笑著對鐘離道:“遇到麻煩那天正是這位昆鈞先生奮不顧身第一個上前,原來老戴說得專家是他啊!”

    “唔……”鐘離盯著來者看了一會兒,整個人就像是從花崗巖變成了大理石那樣,“如果是這位的話,或許還真當得上‘算天下最懂地質與礦石’這個頭銜。”

    蘇笑著朝昆鈞招招手,派蒙和空來回看:“原來大家都認識?”

    “剛剛認識也是認識,這位昆鈞先生不久之前救了我呢。”

    “蘇z……姑娘?”昆鈞眼底的霧氣散去,他變得熱絡而健談,旅行者和派蒙介紹了一圈,小精靈當然還沒忘掉她的“計劃”,飛來飛去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讓客卿先生和來者比個高下。

    蘇一把薅住她翅膀一樣的小披肩,拎起小家伙走到旁邊。

    “小派蒙呀,你這幾天都在忙什么呢?要不要跟我學點東西?我肯定沒有鐘離先生那般學富五車啦,不過給小朋友啟蒙還是可以的,收費很低哦~”

    派蒙瑟瑟發抖,光速認慫:“我只是好奇啦……”

    “呵呵,該!”旅行者站在旁邊不但袖手旁觀,甚至鼓掌叫好。

    叫你嘚瑟!

    另一邊兩位男士已經就珍惜礦石展開深入討論,頗有些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意思。他們鑒賞的礦石來自海外,鐘離輕輕喚了一聲,喊蘇去瞧些新鮮東西。

    “嗯?”蘇松開派蒙放她去找空嚶嚶嚶,走回鐘離身邊從他手里接過一塊偏向圓形的烏黑石頭仔細摸了一遍:“水膽水晶?還真是少見,一萬塊水晶礦石里也難得遇到一塊。”

    “欸!蘇你不是研究生物的嗎!”

    派蒙大奇,完全忘記剛剛才挨的一頓狠RUA飛到她身邊繞來繞去:“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呀!還是說現在石頭也能算是生物了?”

    “在教令院,每個年輕人在畢業時都應該掌握至少二十種語言。親愛的,我如果只專注于活著會動的東西,那么你現在大概會看到一個還在為論文課題頭疼的普通學生。”

    蘇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也有效的堵住了小派蒙接下來的疑惑。

    畢竟“至少掌握二十種語言”的畢業先決條件實在是太可怕了,殘忍得不像是有機生命應該有的經歷。

    一見如故的鐘離和昆鈞站在人來人往的路邊聊了一會兒,轉眼間就熟稔得仿佛認識了幾百年。老戴這份委托本就另有所圖,有本事的人越多他越高興。

    好不容易才等到兩位專家的商業互吹告一段落,他忙趁機講出委托的真實目的:“我有四個礦工兄弟在層巖巨淵礦區失蹤了,因為這其中奇詭的事兒太多,不得不求助于冒險家。再加上出事地點又在那個地方,自然得麻煩懂地質的人。還有啊,蘇姑娘也一起去就再好不過了,我知道您在不卜廬掛過單,想必也是有一手好醫術。”

    看來老戴此人能量不小,打聽到的消息雖然不那么精準,但也多少能沾點邊。

    “搜尋失蹤礦工啊……那確實有必要帶上醫療。”蘇想了一下,“人命關天,我隨時可以出發,勞煩老戴你準備搜救物資可以嗎?”

    回去收拾好東西再出發就是明天早上的事了,以蘇對璃月層巖巨淵的粗淺了解,近幾年來那片區域地震頻發,地質情況異常復雜,別說四個人,四十個人迷失在其中也不奇怪。救命的事當然早去早好,萬一礦工們運氣好,沒有進入礦區呢?

    第120章

    救人要緊,老戴自是同意蘇的安排。他找了留在港內的伙計籌備物資稍后往層巖巨淵送,自己領著眾人先行繞過絕云間,從珉林向璃月的西南腹地進發。

    “絕云間是仙人所在之處,出于尊重一般大家沒事兒都不會往里面跑,要有也是采藥人進進出出,仙家慈悲為懷,不和急等著救命的小民見識。”

    越是艱險的活計講究和規矩就越多,尤其以出海和下礦為甚。這兩個行當里出了港就和下了礦一樣,生死都不大由著自己了,人們對那些冥冥之中的存在格外恭敬謹慎。

    緊趕慢趕走了幾日才從港內橫跨半個璃月趕到層巖巨淵外側,面前一層層大塊巖石堆疊著拔地而起,越過這些在陽光下隱隱散發出赤紅色的山峰,另一側便是璃月人世世代代賴以為生的古代礦坑。失蹤礦工的工棚位于巖層以外的向陽面,背靠山巖面朝絕云間西向隘口處的南天門,不遠處便是千巖軍鎮守的層巖巨淵入口。

    來時的路上老戴就已經將事情前前后后講得清楚仔細,因此大家到達目的地后沒有多話時間,抓緊搜尋線索。

    一路行來大家沿途瞪著眼睛看,除了無處不在且不長眼的盜寶團并未看到行人痕跡,因此失蹤的四個礦工肯定沒有往珉林去。從此地再向北去就貼著沉玉谷了,中間隔著幾道刀切般的山脈,過去后水脈環繞也不像是能輕易渡河的樣子。再說那四人好好兒的無病無災又沒有欠債,跑什么呢?

    “不管怎么說,四個大活人不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肯定會留下些痕跡。”派蒙替空說了一長串:“層巖巨淵里面你們找了嗎?”

    “找過了的,要不是七星將礦坑口用法陣封死,我們都要帶上東西下去找了,實在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老戴急得眼里冒火,這些礦工都是他從老家領出來的同鄉,下礦后就跟兄弟般互相扶持著掙命,眼下他絲毫不求大富大貴,只盼著還能把這幾人好生囫圇著帶回去。

    “先別急,看看現場再說。”蘇看他頭上冒煙,出聲和緩的勸:“四個青壯年在一起,就算碰到猛獸也敢斗一場。大家又都是熟手,礦上的規矩禁忌都曉得,因此您也別急得太猛,往后尋找還需要您帶路。”

    四個兄弟失蹤,不急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狠勸,看著老戴冷靜下來便與其他人分頭在工棚四處尋找。

    層巖巨淵最近一年時常發生地震,璃月的老人家們都說這是地龍翻身,蘇卻抱著另一種更加客觀的態度看待此事。

    “地下挖空了。巷道一層堆一層追著礦脈挖,提瓦特的礦脈大多與地脈走向一致,這里又是非常典型的巖元素富集地,人們不知不覺間傷到地脈的可能性非常大。來時我看到地表有很多幼巖龍蜥漫無目的的游蕩,問題恐怕很嚴重。”

    巖龍蜥是一種害羞靦腆的生物,正常情況下對人類沒有惡意。但是珉林好幾處地方都有巖龍蜥留下的活動痕跡,藏在底層更深處的幼巖龍蜥也滿地亂爬,這還能嘴硬說沒事兒的話那只能等天塌下來讓這張嘴頂著。

    “地面以下早就千瘡百孔,巖石自重較大,在重力作用下任何細微錯位都可能引發塌方。地下塌了,地面上自然會跟著震動。下面越砸斷裂處越多,地面上的震動反過來也會影響到下面,就像一斗綠豆,隨便搖搖就會撒得滿桌都是。”

    她這是還不知道層巖巨淵已經被璃月人勤勤懇懇挖了三千多年,要是知道估計只有一句話——沒救了,不回填就等死吧。

    “層巖巨淵除了出產各種名貴礦石外還出產一種重要的燒瓷原料,璃月的海外貿易很大程度都仰仗琉璃晶砂燒造出的瓷器。”鐘離站在工棚前看著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你可知層巖巨淵最繁盛時養活了多少人口?即便此刻,七星也只是部分封鎖,礦坑里還是有礦工繼續挖掘。”

    “所以璃月人該好好想想了,是繼續躺在現任留下的資源上坐吃山空,還是拼一把搏出條新活路。”

    “繼續祖輩留下的飯碗百年內應該還餓不死,至于說將來嘛,還可以信任將來人的智慧。我不能保證探索新出路一定能成功,它甚至很有可能失敗。我的意思是……至少現在璃月還有承受失敗的本錢,真等到不得不斷尾才能求生的時候,恐怕不成功就得大家一起成仁了。”

    她把璃月成語俗語套在一塊用的亂七八糟,但是鐘離聽懂了。

    他正是因此才急流勇退假死脫身,只要巖王帝君在一日“祖宗之法”就不可變動,哪怕他下令七星調整璃月這艘大船的方向,百姓們也會在惰性之下無意識的陽奉陰違。

    是啊,地脈……快要堅持不住了。

    “若是荻花洲得以重見天日,這邊情況或許能好些。”不能再往地下挖掘做減法,那就只能尋求地面以上做加法。

    鐘離沒有嘆氣,聲音低了些許:“需得安排人仔細與七星講明利害。”

    蘇:“……”

    喂喂喂,人脈原來是可以這樣用的嗎!這家伙到底還想不想要身上的馬甲了?

    “我們回來了!找到了不少線索,你們這邊也有發現是嗎!”派蒙神色鬼祟的飛過來和蘇說悄悄話:“我剛才看到昆鈞蹲在一塊石珀面前,神神秘秘的!”

    “也許礦石上有什么線索吧,你們發現什么了?”直覺告訴她昆鈞此人完全可信,蘇也不想把時間花費在分辨隊友是人還是友這件事上。派蒙很容易就被她給帶跑了,完全把昆鈞的奇怪舉止扔到腦后,講起各處細節:“沒有看到打斗的痕跡,運送礦石的車也都很正常,財物……財物?”

    “那邊的工具棚里只剩下六套工具,有四套都不見了。”鐘離提點了一句,空迅速反應過來:“可是棚子里的私人物品還是十份!”

    “他們帶著工具卻沒有帶隨身之物?”

    “這是怎么回事啊……”派蒙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蘇看向金發少年:“沒有打斗的痕跡,至少說明他們是自己用腳走的,但是連細軟都沒帶卻拿著礦鎬?”

    空得出結論:“他們是被人帶走的,拿著工具是因為失蹤案發生在白天,礦工手里本就提著用。也正是因為被人帶走,走得太急,換洗衣物什么的都來不及收拾。”

    “可是老戴說事發時棚子里有個人偷懶在睡覺,他什么都沒聽到,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覺帶走了四個大活人啊!”

    山風來得不早不晚,小精靈幾乎縮成一個團躲進旅行者懷里,嚇得瑟瑟發抖:“嗚哇!好可怕!”

    “大家,我這里有些發現。”昆鈞從石珀面前撐著膝蓋站起來,聽到他的呼喚眾人走到那塊石頭旁,老戴頭一個忍不住:“你都發現了什么?”

    “我看到了礦石留下的影像。”青年的表情有一陣空白,整個人看上去也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能夠看到,而且也不是所有礦石都能記錄下過去發生的事……”

    “這個人看起來記性不太好呢。”派蒙還惦記著先前那份輸贏,攤開手搖頭嘆氣:“你沒事吧昆鈞?要不要先讓蘇幫你看看?”

    “醫生都是現成的,千萬不要因為忌諱生病而拒絕看診呀!”

    “那叫諱疾忌醫。”空有氣無力的提醒她,“昆鈞先生看上去不像是有健康方面的麻煩,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除了臉上有些奇怪的表情,昆鈞的氣色可以說相當健康。他自己納悶的撓撓后腦勺:“先不說那些,我看到一個小孩子領著四個礦工往那邊走了,好奇怪啊!”

    這種普通人根本不會靠近的礦場附近怎么會有小孩子出沒?更可怕了好嗎!

    “更奇怪的是你能‘看’到石頭留下的影響吧……”派蒙小小聲吐槽,蘇笑著把她“摘”下來抱著RUA頭毛:“特殊礦石在雷雨天是會記錄下很久以前的某個片段哦,條件合適的情況下還會原景重放,類似情況在稻妻有很多記錄,不過昆鈞應該不太一樣。”

    “是……我,我看到了石頭的‘記憶’,就好像我是那塊石頭……啊,該怎么說才清楚呢?”

    他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倒比之前一片空白正常了許多。

    鐘離若有所思:“不是猜測,不是估算,而是‘看見’?以石為目…有趣。這種能力實在罕見,老戴請昆兄出馬,實在是明智之舉。”

    蘇也露出訝異然后了然的表情:“哦……”

    “不用替昆鈞擔心呦,他‘身體’很健康呢。”她回頭看了眼鐘離,再轉回來笑意變得深了不少。

    “昆鈞兄弟多謝你了啊!要不咱們現在就趕緊追過去?”

    老戴激動的搓搓手,“幾位先往前走,我在這兒等著接收物資,前面就是青墟浦和靈矩關,晚間咱們在青墟浦的冒險家營地聚首,中間幾位也好再探一探阿龍他們的去向。”

    阿龍就是失蹤的礦工之一,眼看有了追蹤的方向,老戴的氣色都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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