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很是?曖昧的?一句話, 讓汪雨苼整個人愣住,也讓夜濃徹底回了神。
包裹在她手背的?那雙手,掌心微燥, 溫涼, 卻?細膩, 沒有?汪雨苼剛剛帶給他的?惡心抵觸, 然而這并不代表她會欣然接受。
可是?雙手掙不開, 夜濃不想當眾弄他難堪,便用一側肩膀去抵他胸膛,警告聲還未被她說出口,就感覺到一股溫熱氣息逼近她耳廓。
沈屹驍把臉低到了她另一側的?肩膀,用只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還是?說, 你想讓他教?”
本該是?戲謔的?一句話卻?被他用沉沉音色說出口,聽?著像是?警告。
夜濃不動了, 但也沒有?沉默或否認,只說:“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教。”
兩人近距離的?對話, 在旁人眼里近乎親昵的?耳語。
汪雨苼站在原地,一時無措, 感覺到身旁又一個人走近,他扭頭。
不似齊冀只識他臉不識他名,汪雨苼眉梢微微一抬, 當即稱他一聲:“齊少。”
齊冀溜他一眼,“嗯”了一聲后,視線又快速回到沈屹驍那兒,還有?被他“抱”在懷里的?女人。
那臉看著有?些眼熟,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和他哥是?什么關系。
齊冀看得出沈屹驍剛剛是?在幫她解圍,可這種好?心的?舉動可從來都不是?沈屹驍的?風格。
“哥——”
沈屹驍雖沒看他,卻?直言打斷:“去旁邊等?我。”
齊冀一向都視他話為圣旨,忙后退兩步站到一邊,但眼里的?打量與不解卻?絲毫不減。
沈屹驍視若無睹旁人的?存在,眉眼微垂,視線定在自己雙手上的?同時,他頗為耐心的?聲音再度響起。
“只動手腕,把球桿壓起來。”
見她沒有?動作,沈屹驍下巴微抬,離她耳廓咫尺的?唇,開合間,溫熱的?氣息拂起夜濃耳邊微卷的?發絲。
“想一直被別?人這么看著?”
夜濃眸光微轉,見汪雨苼還站在一旁,她輕吸一口氣:“你松開,我可以?自己打。”
“那你剛剛怎么不自己打?”
說的?好?像她剛剛巴不得被那個姓汪的?占便宜似的?。
夜濃擰眉就要反駁他,卻?聽?沈屹驍又將剛剛那句話重復了一遍:“只動手腕,把球桿壓起來。”
夜濃吁出一息,雖不情愿,卻?也算配合地做了。
顯然,她的?動作讓沈屹驍不太滿意?:“做到極限,到壓不動了為止。”
過去他也是?這么教她的?——
【手臂不動,只壓手腕,直到壓不動了為止,接著,上半身、手臂以?及球桿同步轉到九十度】
這些要領就像是?數學公式,她一直記著,只是?每次記起的?時候都會掀起回憶的?洪流,讓她生出逆反的?心思,久而久之,她的?球越打越爛,最后索性不打了。
如今他又像以?前念起這些緊箍咒,夜濃煩躁的?只想快點結束讓她后脊冒汗的?親密距離,只是?沒等?她開口,耳邊再度傳來低厚的?聲音。
“下一步做什么?”
夜濃一雙眼涼著,聲音也涼著:“忘了。”
聲音落地,耳邊輕擦一聲微弱的?笑音。
聽?著像是?在嘲諷她的?記憶力。
五年?而已?,她還不至于不記得。
夜濃心里輕哼一聲,“以?右腿為軸,左前腳掌把力量推給右前腳掌,右腳腳掌再將力量流到右腳后跟,然后腿配合腳——”
“背反了。”
夜濃心里躁得不行,扭頭瞪他:“哪反了?”
在她的?質問聲里,一旁的?汪雨苼和齊冀都瞪大了雙眼。
兩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再收回,又繼續看向兩人。
但是?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見夜濃因為扭頭而露出的?后腦勺,但是?沈屹驍在她臉上流轉的?目光卻?一覽無遺。
從他說完那句「背反了」之后,沈屹驍視線就落在了她氣瞪瞪的?兩腮上,夜濃轉過臉來瞪他時,他視線又順其自然落到她眼睛里,而隨著她開口,沈屹驍又不自覺看向她一開一合的?雙唇。
最后,他目光再直直看進她深咖色的?瞳仁:“你說哪反了?”
剛剛一系列的?動作花盡了耐心,夜濃現在恨不得一腳碾在他腳上。
但周圍還有?旁人,若真的?那么做了,不僅會弄他難堪,還會讓人覺得她不識好?歹。
他漆黑的?瞳孔星光點點,似笑非笑,可落在夜濃眼里,平白讓她生出幾分呼吸不暢的?壓迫,夜濃撇開視線,眉頭擰著兩分倔,不說話。
生起氣來還是?和過去一模一樣。
當然,沈屹驍并不打算和她一直僵持,他主動開口糾正:“是?先把左前腳掌的?力量推給右前腳掌,右前腳掌接到力后,將力量流到右腳后跟。”
說到這,他才重了兩分語氣:“這時候再以?右腿為軸,用左腳往里旋推你的?右腿,右腿接到這股力量后,右胯往后走。”
他語速很輕緩,讓人聽的時候不自覺地跟起了動作。
沈屹驍當然能感覺得到。
兩人挨得這樣近,柔弱的肩膀被他兩臂攏于其中不說,他的?胸膛也緊貼著她的?背。
沈屹驍壓下胸腔里的?紊亂,松開右手,下一秒,他指腹壓著夜濃的?右腿:“感覺到拉伸了嗎?”
他手指碰觸的?動作很自然,而夜濃也沒有做出抵觸的動作,這在別?人看來,像是?兩個對彼此身體早已?熟悉的?戀人。
聽?見她輕“嗯”一聲,沈屹驍右手重新包合住她手:“手臂要怎么做?”
都教到這份上了,夜濃已?經放棄了抵抗,只想著早點做出動作早點揮出球,早點離開他滾燙的?胸膛。
“上半身、手臂和球桿同步轉,轉九十度。”
“那你怎么不動?”
夜濃忍住給他的?一記白眼,做出剛剛說的?那套動作。
沈屹驍雙臂隨著她一起抬起,他雙手看似包著她的?手,但卻?沒有?使?力,給足了她自己做出動作的?余地。
“然后呢?”
夜濃又做出下一步的?動作。
然而沈屹驍卻?并不滿意?:“說出來。”
夜濃深吸一口氣:“抬起雙臂,左臂繃直,右臂往后抬到極限。”
沈屹驍站在她身后,左臂隨著她繃直的?左臂緩緩抬起。
輕輕一個呼吸,能聞見他抬至自己臉前的?手臂上傳來淡淡一股香,夜濃不自覺地看過去。
青色的?脈絡,流暢的?臂線,因為抬臂的?動作,能看見橘色袖邊下鼓出的?肌肉。
感覺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夜濃忙收回視線。
這時,右耳耳邊再度傳來他壓低聲音時,厚沉的?音色:“抬到極限了嗎?”
夜濃輕輕吞咽了一下,“嗯。”
沈屹驍這才松開自己的?雙手,后退一步,“將剛剛的?動作連貫起來重做一遍。”
夜濃將舉起的?球桿收回時,這才注意?到汪雨苼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是?那個“齊總”。
見他正盯著自己在看,夜濃朝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齊冀先是?一愣,條件反射抬了抬嘴角。
禮貌招呼完,夜濃摒棄一切雜念。
手握球桿,眼盯小球,深吸一口氣后,她將剛剛的?動作連貫起來,一氣呵成,白色的?高爾夫球如子?彈一般飛出。
看得汪雨苼擊出一掌:“漂亮!”
沈屹驍卻?懶懶地夠了勾唇,似笑非笑:“退步成這樣。”
說不上來他是?暗諷還是?惋惜,夜濃轉身看他:“三號木我本來就不擅長。”
沈屹驍瞥了眼她手里的?球桿:“那怎么不選你擅長的?一號木?”
一番對話將他們的?關系再次推到了撲朔迷離的?漩渦里。
相比汪雨苼的?好?奇,齊冀則更為震驚。
他回國?已?經兩年?了,這兩年?里,他從未聽?說過沈屹驍身邊有?過女人,也就上一次從齊禎口中
想到這,齊冀兩眼倏地睜圓了。
像是?親眼目睹動物大遷徙的?角馬渡河,他整個人被硬控住。
而在汪雨苼喊出那聲極為響亮的?“漂亮”后,瞿奕和阮瑜也從兩米遠的?打位里走了過來。
在購置夢蝶山房產前,瞿奕對沈屹驍這個人只耳聞卻?沒有?見過。
作為有?著百年?根基的?東沈集團,商圈里沒有?誰不想與之攀上關系,瞿奕自然也想認識,但之前一直未能有?機會,所?以?在得知阮瑜心儀夢蝶山后,他就借此契機找到了沈屹驍。
不過當時沈屹驍給的?說辭和售樓部一樣:夢蝶山的?房子?在半年?前就已?售罄,目前若是?想要只能等?二手市場。
這種說法?,可真可假。
畢竟這是?當下房地產銷售的?常態手段。所?以?數日后,瞿奕又再度找到他。
瞿江集團主營領域涵蓋文旅、投資、文化藝術交流等?業務,雖算不上同行業的?龍頭,但卻?有?豐富的?業務線和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
如今為了一個房子?,他一個董事長兩次親自登門,沈屹驍便沒有?再薄他的?面子?,以?“割愛”的?方式將自己名下的?一套三層別?墅,以?原始售價轉給了他。
這其中的?人情,瞿奕自然記下了。之后,瞿奕有?過一次便飯邀約,但被沈屹驍婉拒,只說以?后有?機會他做東道主。
對于沈屹驍拒絕的?理由,到底是?看不上瞿江集團還是?說他真的?忙,瞿奕拿捏不準。但既然已?經牽上了關系,他自然不想任其擱淺。
這段時間,他也找人打聽?過沈屹驍的?喜好?,卻?沒想,一絲風聲都沒能尋到。為此,他也頗為撓頭。
所?以?當沈屹驍就這么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一向鎮定自若鮮少露出情緒的?瞿奕,面上難掩怔愣。但是?轉瞬之后,他就驚喜出聲。
“沈總!”
聞聲,沈屹驍轉過頭來。
接到他視線,瞿奕更是?幾個大步邁到他身前。
沈屹驍接住他伸過來的?手,握了握。
不似瞿奕剛剛那道滿是?驚奇的?聲音,沈屹驍眼波平,聲音淡:“沒想到瞿總也在。”
剛剛雖然一直在和阮瑜耳語廝磨,但這邊的?動靜,他也不是?一絲沒有?聽?到。
只是?從那斷續的?對話里,他以?為是?夜濃遇到熟人,卻?沒想,這人竟是?沈屹驍。
此番再回想剛剛聽?到的?,瞿奕不禁往夜濃那兒看過去一眼。
“夜總監和沈總認識?”
在沒有?確定兩人的?關系前,瞿奕改了稱呼,沒再對她直呼其名。
夜濃先是?回看瞿奕一眼,繼而又看向阮瑜。
接到阮瑜眼里濃濃的?好?奇,夜濃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和沈屹驍過去的?那段交往,夜濃不僅不覺得是?可以?炫耀的?資本,甚至還讓她有?一種難以?啟齒的?不堪。
所?以?,即便是?阮瑜,她離開京市后唯一結交到的?知心,她也不想將自己所?有?的?過往都攤開讓她知道。
吞下喉中酸澀,夜濃開口:“我和沈總——”
“鄰居而已?。”
沈屹驍接住了她的?后半句。
在夜濃幾分詫異的?視線里,沈屹驍云淡風輕地笑了笑:“不打擾各位了。”
說完,他便轉了身。
齊冀以?為他是?要走,連忙抬腳跟上,結果沈屹驍卻?在兩個打位后站住腳。
“哥——”
沈屹驍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還學不學?”
齊冀愣了幾秒的?神才想起自己這趟過來的?目的?,忙不迭地點頭:“學,當然學了!”
沈屹驍在三米遠的?休息椅坐下,雙臂抱胸,意?興闌珊地看著散落在一片真草上的?白色小球。
等?齊冀拿著球桿過來遞到他面前時,沈屹驍卻?抱臂不動:“照我剛剛說的?,自己去練。”
齊冀嗓子?里一噎,下意?識就往剛剛過來時的?方向溜了眼。
說真的?,他現在也沒多少心思學球,他就想知道
“哥,”齊冀小心翼翼的?在沈屹驍身旁坐下:“剛剛那女的?是?不是?就是?上次被你藏房間里的?那個?”
沈屹驍眉梢一抬,視線剛投到他臉上,齊冀就雙手呈投降狀舉到了頭頂:“不是?我說的?,是?我哥說的?!”
余光輕輕一偏就落到了不遠處。
沈屹驍短暫凝了兩秒后,收回視線。
“不是?。”
他若承認,齊冀心里的?好?奇也就消了幾分,偏偏他否認,這就讓齊冀頭頂多出了兩個問號。
“那她是?誰?”
沈屹驍懶懶看他一眼,“剛不說了是?鄰居?”
剛剛是?因為有?別?人在,齊冀才沒有?揭穿他。
“你住的?是?一層一戶,哪來的?鄰居?”
沈屹驍沒說話,但用一雙「你再問一個試試?」的?眼神看著他。
齊冀心有?不甘的?把滿心的?疑問咽回肚子?里,再度扭頭。
幾個人圍著站,不知在嘀咕什么。
倒不算嘀咕,就是?剛剛沈屹驍的?那句「鄰居」讓阮瑜驚訝不已?。
“你是?說他現在住你對門?”
夜濃點了點頭。
阮瑜抬頭和瞿奕對視一眼后,視線重新落回到夜濃臉上:“之前沒聽?你說過呀!”
“這有?什么好?說的?,而且我也是?昨晚回去的?時候才知道對面住的?是?他。”
阮瑜不知她是?不是?介意?有?瞿奕和汪雨苼在場所?以?不便細說,索性拉她去后面的?休息椅里坐下。
“真的?只是?鄰居?”阮瑜當然不信,剛剛她就在隔壁打位,多少聽?了幾句。
夜濃知道「鄰居」一詞根本解釋不了剛剛沈屹驍教她動作時說的?那些。可他們之間早就結束了,舊事重提沒有?任何意?義。
而且「鄰居」一詞是?沈屹驍定義的?,若不是?被他搶了先,夜濃原本是?想用「校友」一詞蓋過。
思緒正亂七八糟著,她胳膊被阮瑜晃了晃。
“問你話呢!”
夜濃這才回了回神:“什么?”
阮瑜情緒擺在了臉上:“我在你眼里就這么好?騙是?不是?,還是?說你對我還藏著掖著?”
“不是?,”夜濃挽住她胳膊,以?笑遮掩:“就是?以?前學高爾夫的?時候見過幾次,這都好?多年?沒見了。”
見她一雙審視加探究的?眼神定在自己臉上,夜濃忙并起三指:“真的?,從我去香港以?后真的?再也沒見過他。”
阮瑜還想說什么,不遠處的?瞿奕喊了她一聲。
“你在這坐著,我過去一下。”
阮瑜一走,三人位的?一排椅子?就只剩夜濃一人。
四米一個間隔的?打位,臉不轉只余光去瞄的?話,根本就看不到太遠。
夜濃沒有?刻意?去看,視線往左前方一抬,見瞿奕正低頭在阮瑜耳邊悄聲說著什么。
女人特有?的?第六感讓她眉心微微攏起。
自然也就顧不上那么多,扭頭間,視線直直落過去。
三人位的?椅子?里,他也只身一人。
不似剛剛那般靠著椅背,此時的?他,弓著腰,雙肘壓著膝蓋而坐。
齊冀正悶悶不樂又興致缺缺的?一個人練習揮桿。
沈屹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錯誤百出的?姿勢,想糾正都不知從哪說起好?。
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才無奈扯出一聲笑:“好?好?打你的?排球不好?嗎,非要學這個。”
齊冀扭頭,無比幽怨的?眼神看向他:“手把手教一個非親非故的?鄰居,卻?不教一個放棄學業回國?陪你醉生夢死的?弟弟,你良心都不痛的?嗎?”
沈屹驍:“”
陳年?爛谷的?事被他翻來覆去的?說都不嫌膩,沈屹驍直起腰重新抱了臂,就那么看著他,最后把齊冀看得撅起嘴,哼了聲。
隨著他轉身重新開始擺胯揮桿,沈屹驍無波無瀾的?眸底,有?了浮光。
剛剛若不是?他截了她的?話,她是?準備用什么樣的?詞來形容他們現在的?關系?
前男友嗎?
還是?說,她是?想說他們壓根不認識?
一陣難以?名狀的?躁郁席卷心頭,沈屹驍扭頭看過去,剛好?和那雙隔著十數米遠,幾乎看不清眼底情緒的?一雙眼對上。
接到他眼神的?那一秒,夜濃眼睫一顫。
來不及多想,她幾乎一秒就收回了視線。
心臟漸亂,她輕呼一口氣,也就是?那時,汪雨苼走了過來。
但他并沒有?挨著夜濃身邊,與她隔了一人位。
“夜總監,剛剛”他嘴角掛著歉意?的?笑:“你不要誤會啊。”
當然沒有?誤會,他就是?想借著教她動作揩點小便宜。
夜濃笑了笑:“主要是?我球技真的?很爛,汪總也是?看不下去,想言傳身教而已?。”
被她這么一說,汪雨苼嘴角的?笑又多了幾分尷尬:“夜總監說笑了,我還真沒見過幾個女孩子?能把三號木打的?這么好?的?,”說到這兒,他借機把話題轉到了沈屹驍身上:“夜總監經常和沈總打球嗎?”
夜濃知道他想打聽?什么,但她并不想讓這段關系發酵出另一層意?味。
“沒有?。”她把話說的?斬釘截鐵,但也只說了這兩個字。
汪雨苼以?為她還有?下文,靜靜等?了幾秒鐘卻?見她漂亮的?唇瓣合上,汪雨苼這才表情怔愣一瞬。
“但是?剛剛沈總——”
“沈總剛剛說笑而已?,”夜濃打斷他:“汪總怎么還當真了?”
汪雨苼一時無言。
但他沉默并不代表就信了夜濃的?話。
只是?他想不通,沈屹驍這樣身份的?人,是?個女人應該都想攀上關系,可面前這個女人,卻?好?像急于撇遠至十萬八千里似的?,還是?說,她故意?不把話說清,讓他自己想?
這時,阮瑜走了過來,汪雨苼識趣站起身。
在夜濃左手邊坐下時,阮瑜往沈屹驍那兒看了眼。
捕捉到她眼神,夜濃對心里的?猜測愈加篤定了幾分。
沒等?她岔開話題,阮瑜就先開了口:“老瞿說,他想約沈屹驍吃個晚飯。”
還真如她所?料。
夜濃歪頭看她:“是?想讓我去約?”
阮瑜用肩膀頂了頂她:“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讓你去開這個口。”
夜濃這就不懂了:“那你跟我說是?什么意?思?”
阮瑜聲音低了幾分:“他是?想問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一塊兒?”
夜濃想都沒想就搖頭:“我晚上還有?事,去不了。”
“是?真去不了,還是?想躲他?”說后半句的?時候,阮瑜又往遠處瞥了眼。
視線收回來時,聽?見夜濃很是?輕松地答她:“好?好?的?,我躲他干嘛?”
沒躲嗎?
阮瑜覺得她今天的?反應異于平常,但是?又說不好?,但是?她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倆以?前是?不是?有?過一段?”
其實阮瑜也不是?很確定自己的?這個猜測,只不過上次在Chris酒吧,夜濃提了有?關前男友的?只言片語,阮瑜這才大膽假設了一下。
見她唇角微張,一臉的?難以?置信,阮瑜心里突然就沒譜了。
這是?被她的?假設震驚到了,還是?真被她猜到了?
“真是?前男友?”
這次,夜濃一秒都沒遲疑,矢口否認:“怎么可能,你別?亂說!”
阮瑜撇嘴:“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
夜濃失笑:“我什么時候說我怕了,我真是?晚上有?事。”
阮瑜靜靜看了她兩秒,“行吧,你要真不想去就不去。”
其實夜濃現在就想走,但若這個時候走了,倒真顯得她落荒而逃似的?。
夜濃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四點了。
“你晚上去嗎?”
阮瑜往瞿奕那兒看了眼:“他能不能約到還不一定呢,上次他就約過一次,沒約到。”
夜濃沒說話,往瞿奕那兒看了眼,剛好?接到汪雨苼看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怎么說呢,很是?意?味深長。
想到剛剛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夜濃心里又覺一陣惡心。
夜濃用胳膊輕碰一下阮瑜:“瞿總和這個汪總交情深嗎?”
“什么深不深的?,”阮瑜語氣里有?不屑:“你沒看見我有?點不待見他?”
至于為何不待見,夜濃沒有?問,阮瑜也沒有?細說。
沒坐一會兒的?功夫,不遠處傳來一聲——
“哥!”
齊冀興奮地猛一個轉身:“你看見沒,我剛剛那球,絕對有?200碼!”
聲音太過響亮,傳過來。
阮瑜皺眉:“不是?說他是?獨子?嗎,怎么還有?弟弟?”
夜濃心里疑惑的?也是?那聲“哥”,上次在十二棟就看出兩人交情不淺,卻?沒想到兩人竟然是?稱兄道弟的?關系。
所?以?那晚酒醉后的?事,到底與他有?沒有?關系?
想到這,夜濃才后知后覺去細想他從汪雨苼手里截過球桿,又站她身后手把手教她的?目的?。
是?看出汪雨苼對她不懷好?意?,給她解圍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最后又為什么只說他們是?「鄰居」?
正想著,一道人影從她面前掠過。
是?瞿奕。
似乎是?看出沈屹驍要走,瞿奕不再有?猶豫,徑直走了過去。
“沈總。”
沈屹驍已?經背過身去,聽?聲回頭,他立住腳:“瞿總。”
這一聲之后,他朝齊冀輕抬下巴:“去門口等?我。”
齊冀看了眼瞿奕,慢了兩秒才走。
一共二十個打位的?長廊本就客人不多,這會兒好?些人都去了里面的?水吧放松,更顯人影梳松。
瞿奕有?禮有?貌,口吻儒雅輕緩:“不知沈總晚上可有?時間?”
“有?事?”沈屹驍禮貌卻?也冷清。
“想請您吃個便飯,不知可方便。”
沈屹驍沒有?立即回答,視線越過他肩膀,掠過去一眼,像是?在回想那人的?姓:“還有?那位汪總?”
見他皺眉,瞿奕秒懂他意?思:“沒有?,是?我個人想請您吃個便飯。”
沈屹驍視線又擦過另一邊,落到夜濃臉上。
“上次公事在身,沒能應瞿總的?邀約,這次我做東。”
他掛著清淡笑意?的?唇角深了幾分弧度:“剛好?我晚上定了私廚,瞿總不嫌棄的?話,就帶朋友去我那吧。”
瞿奕心有?為難,但若是?改換場他來做東,又擔心沈屹驍再次婉拒,短暫思忖后,他只能笑里含著一眼看盡的?歉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下次沈總有?時間,我再請沈總。”
沈屹驍看了眼時間:“七點,12棟12層,我先過去。”
說完,他淺淺頷了頷首。
“沈總慢走。”
目送沈屹驍幾步之后轉腳進了出口走廊,瞿奕這才壓下眼底漸生的?篤定,轉身回去。
阮瑜已?經從休息椅上起身:“怎么樣?”
瞿奕朝她點了點頭,看向也隨之站起的?夜濃:“夜濃,晚上若是?沒有?其他重要 的?事,可否陪我和阮瑜去沈總家?吃個便飯?”
征詢里又帶有?幾分不希望她拒絕的?意?味。
夜濃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瞿總,我晚上還有?其他約會。”
瞿奕輕皺眉心,嘴角卻?是?笑著的?:“還真是?被沈總說中了。”
“什么?”
瞿奕壓下眼底精明,朝她笑了笑:“沈總篤定你不會去,還笑開我玩笑,說是?若能說服你,是?我的?本事。”
在夜濃的?困惑與不解里,瞿奕無奈搖頭:“沒想到沈總倒是?會打趣人。”
什么打趣,明明就是?掐著人的?軟肋拿捏別?人。
正想著,看見瞿奕略有?不解地皺了皺眉:“汪總好?像是?哪里得罪了沈總?”
阮瑜不知打球時的?那點小插曲,歪頭看他:“怎么說?”
瞿奕看向兩米遠正在打電話的?汪雨苼,“剛剛我問沈總晚上是?否有?時間吃個便飯的?時候,他問汪雨苼去不去,那神色,擺明了是?不想他同行。”
“你不是?說汪雨苼和他沒打過交道?”
瞿奕緩緩搖了搖頭:“我現在也不確定了,不過,”他低聲提醒:“晚上和沈總吃飯的?事不要跟他說。”
阮瑜點頭:“我知道。”
這一聲之后,阮瑜挽住了夜濃的?胳膊:“看在我的?面子?上,晚上你也一塊兒去唄?”
這些年?,夜濃得了阮瑜很多的?幫助,無論?是?工作中的?提點還是?生活里的?照顧,但像今天這般開口帶著征詢與央求的?口吻讓她幫忙一件事,卻?是?鮮少的?。
何況那人的?態度也很明了,就是?借著幫她解圍這事,讓她登門道謝。
這要不去,真就欠了他一個人情似的?。
夜濃點了點頭:“知道了。”
此時的?下沉庭院里,齊冀氣得把自己梳的?男團發型都抓亂了。
“什么跟人談生意?,我看你就是?有?異性沒人性!”
沈屹驍站在三米高的?鏡面水池前,娟娟水流聲里,他好?笑又無奈:“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點?”
齊冀險些跳腳:“誰快三十了,我二十五的?生日都還沒過呢!倒是?你——”
沈屹驍眼波淡淡:“我怎么了?”
“你一個快三十的?人了,該交個女朋友了。”
沈屹驍被他突然語重心長的?語氣惹笑,但是?笑意?很快就散了下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齊冀心口一堵:“換個人,我還懶得管呢!”
沈屹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走了。”
“等?等?——”齊冀兩臂一伸,堵住他路:“你跟我說實話,那女的?到底是?誰,你們到底什么關系?”
雖說齊冀只有?一段短暫的?只牽過手的?青澀戀愛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
他確定及肯定,剛剛那個女人和沈屹驍之間絕對不清白。
沈屹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把問題反拋回去:“你希望我和她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
那自然要取決于那個女人是?否清白,如果真的?是?齊禎口中的?‘那種女人’,那自然一丁點的?關系都不能有?。
齊冀把話說得委婉:“你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和我哥都可以?給你介紹,特別?是?我哥,他認識的?女人多,都是?正經人家?的?——”
“不需要。”沈屹驍打斷他:“另外,別?我這邊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你就跑去跟你哥打小報告,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
他語氣平平,但不乏警告的?意?味。
聽?得齊冀心虛得直咽口水。
沈屹驍朝臺階方向偏了偏臉:“回去干點正事,別?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
齊冀:“”
*
夢蝶山僅有?三棟平墅,樓棟號卻?不依次而排。
十二棟是?視野最好?的?一棟,門廳外一側是?十二米高的?飛瀑水法?,湍流自上而下,經臺基,線條立體,垂直外壁上是?全冠取材的?各種植被,一眼望去,滿是?清幽的?寫意?。
瞿奕比約定時間早來了十分鐘。
入門廳,抬眼便見整壁的?原生苔蘚長江石,封閉空間內裝置著各色動態蝴蝶標本。
每戶配備的?專屬管家?走過來,簡短詢問后,引他們三人領到電梯口。
阮瑜掩手在夜濃耳邊:“和這邊一比,是?不是?顯得我那邊無人問津似的??”
夜濃抿唇笑了笑:“但是?你不喜歡平墅啊。”
阮瑜卻?搖頭:“要是?這里的?平墅,我覺得還不錯。”
可惜這邊的?平墅價格和別?墅壓根就不是?一個級別?。
電梯直達十二層,走出去便是?寬敞的?私人門廳。
鑄銅子?母門,門外門鈴一響,門內智能可見,
沈屹驍看著視頻畫面里站于瞿奕身后的?那張熟悉面孔,嘴角隱隱上掀。
清悅的?解鎖聲里,門敞開,身著白色半高領軟衫和黑色休閑褲的?沈屹驍立于三人視線里。
“沈總。”
在瞿奕這聲后,阮瑜也頷首禮貌稱呼了他一聲。
夜濃自然也不好?落單,敷衍又不失禮貌的?笑意?里,一聲“沈總”被她喊的?游刃有?余。
沈屹驍目光停在她臉上,說話聲悠閑又輕慢:“夜小姐,又見面了。”
第14章
夜濃臉上笑意不減:“沈總今天幫我解了圍, 于情于理?我都?要上門跟您道聲?謝。”為了拉遠距離,她連“您”都?用上了。
沈屹驍不露聲?色將目光從她臉上錯開,側過身?:“瞿總、阮總, 請進。”
繞過紫水晶玄關, 一鋪到底的皇家白玉大理?石讓這套面積過六百平的平層空間一覽無?遺。
在夢蝶山, 平墅相較于別墅更為稀缺, 因為可以隔窗望景。
濕地公園鳴鷺湖的夜景相較于白天, 另有一番絕美的神秘,沿湖栽種了春櫻夏薇秋欒冬梅,一年四季花開不歇。當下正值欒樹花開結果,簇蔟紅妝點綴綠色樹冠,經平墅投射的幽藍霓束一照, 多了幾分藍調的爵士感。
“阮總在這里住的怎么樣??”
沈屹驍知?道那套別墅是瞿奕買來贈予她的,若非如此, 他還真?不至于出手?相讓。
阮瑜在瞿奕身?邊坐下,“處處是細節, 特別是這里還提供農場里當天采摘的果蔬特供,這都?要感謝沈總割愛。”
“阮總喜歡就?好。”
偌大的客廳里, 黑白色調作底,點綴一些暗金元素。
看似簡單的石材背景墻里,里面歸列擺放著限量的手?辦, 拍來的藏品。
客廳局分五段式,沈屹驍用來招待他們的是落地窗最東面的休閑區,比另一側的會客廳要小,但舒適度更高。
黑色皮質沙發?是全圍式, 兩面三人位里,瞿奕和阮瑜坐一面, 沈屹驍坐一面,阮瑜自然而然坐在了阮瑜右手?邊的單人位里。
管家將沖泡好的茶水放在不規則造型的茶幾上,繼而退遠。
為了不影響會客,□□的星廚被安排在了與西式廚房一墻之隔的中式廚房內。
隱約有聲?音傳來,不知?情的夜濃視線偏轉,眼神雖探尋,但是很克制。
沈屹驍一個抬眼,就?將她所有的面部表情盡收眼底。
“夜小姐可有什?么忌口?”
做戲做上癮了似的。
這人對?她的忌口怕是比她自己都?要熟悉。
夜濃朝他微微一笑,“忌口倒談不上,只是離開這幾年,口味有了不少的變化。”
沈屹驍將其中一杯花茶推至她面前后?,隨口似:“夜小姐嘗嘗,看是否能喝得慣。”
透明玻璃杯中,茶色黃綠明亮,被沖泡開的潔白花蕾于水中漂浮。
哪怕沒有聞到那沁鼻濃郁的花香,夜濃也認得是茉莉花茶。
是沈屹驍最為鐘情的花茶之一。
但是他對?茉莉花茶格外挑剔,只喝早春甘露為茶胚,雙瓣茉莉窨制七八次以上的。
也正因為他的挑,讓夜濃只喝了一次就?愛上,甚至一度成為她的深冬伴侶。
但是過去被沈屹驍養成的很多不該屬于她的挑剔的口味,都?在她離開后?,一并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夜濃端起?那杯熟悉又陌生的茉莉花茶,淺淺喝了一口。
醇厚芳香的液體從舌尖一過,便和記憶里已經回想不起?來的味道無?縫重疊。
沈屹驍仿佛當對?面兩人不存在,視線定在夜濃臉上,見她眉心先攏后?松,沈屹驍眼里含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痕:“夜小姐過去喝過茉莉花茶嗎?”
這要說沒喝過,他是準備拿什?么話來隱射笑話她?
夜濃放下茶杯,“當然,”她淡淡莞爾:“不過,自然是比不過沈總的私藏。”
“喝得出是私藏,想必夜小姐對?花茶也頗有研究。”
夜濃假笑恭維:“怕是要讓沈總見笑了,相比茶,其實我更喜歡喝白開水。”
阮瑜聽得出她話里的夾槍帶棒,眼神不時打量著沈屹驍,恐他發?火。
不知?是這位沈總喜怒不形于色,還是說他大度,在夜濃那一句之后?,竟低笑出聲?。
沈屹驍視線從夜濃臉上移開,落到阮瑜的臉上:“阮總,你這位朋友很有意思。”
阮瑜壓下嘴角尷尬,“她性子比較直爽,沈總不要介意。”
之后?,趁著沈屹驍和瞿奕說聊的功夫,阮瑜坐到靠近夜濃的沙發?扶手?邊。
“怎么了呀?”
夜濃故作一臉無?辜:“沒怎么呀。”
阮瑜瞧著她的臉色:“以前帶你出去,你說話可不像今天這樣?。”
在阮瑜眼里,夜濃出席一些商務應酬,不僅會說話,有時還很會來事,像今天這樣?,說話不給對?方留余地倒是第一次。
“噯,剛剛進門時,你說他幫你解圍,什?么意思?”
夜濃不準備將汪雨苼那點事拿出來說,畢竟阮瑜和瞿奕的關系在這擺著,她若是說了,阮瑜肯定會和瞿奕說起?,可是說了又怎樣?,這種事對男人來說早已司空見慣,見慣不怪,倒是她一個女人,說不好落一個假清高的笑料。
夜濃一句話帶過:“打球的時候,他教了點我動作要領。”
阮瑜沒那么好糊弄:“我聽得可清楚了,你說的是解圍!”
夜濃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朝兩個男人那兒遞了個眼神,阮瑜這才?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好在沒一會的功夫,管家過來說晚飯已經準備好。
八人位的餐廳,秀色迷離。
不僅有空運冷鏈過來的黃金鮑魚,還有預處理?好的藍鰭金槍,以及精細保鮮的A5和牛。
來之前,瞿奕回去了一趟,取來了上次高價拍得的一瓶久藏紅酒作為上門禮。
但是沈屹驍卻擺了擺手?:“晚上要開車回鉑悅府。”
阮瑜借機給夜濃找到了‘贖罪’的機會似的:“夜濃正好也住鉑悅府,晚上就?讓她送沈總回去吧。”說完,阮瑜在桌下用腳尖碰了碰她。
夜濃卻不買賬:“沒事的,沈總,您放心喝,到時我給您找代駕。”
沈屹驍本來也沒想讓她送,只不過他今晚沒有喝酒的雅興,但是聽她這么一說
沈屹驍夠了勾唇,看向她時,嘴角含著似笑而非的弧度:“相比代駕,我更放心坐夜小姐的車。”
夜濃瞥他一眼,頭頂綺亮的水晶燈圈落在他含笑的眉眼,躁動又惹眼,只是剛剛那句話從他微翹的薄唇里吐出來,讓人分不出是玩笑還是戲謔。
夜濃收回視線,沒接他這句。
雖然夜濃和沈屹驍交往過一年,但對?他酒量的深淺卻一無?所知?。
眼看桌上空了三瓶紅酒,夜濃不禁多看了他幾眼,不似夜濃一喝酒就?紅臉,沈屹驍的臉色幾乎和喝之前沒什?么變化。
都?說喝酒紅臉的人能喝,其實不然,那只是體內乙醇脫氧酶分泌不足導致的,相反,喝酒不紅臉的人,說明酒精代謝能力好。
但是酒量再好也不能這么沒有節制吧,萬一半路上酒精上頭,在她車里睡著,這不是給她找事嗎?
夜濃坐在沈屹驍左手?邊,見他和瞿奕正在閑聊,她不好打斷,便用腳尖往前一碰。眼看他眉心倏地一攏,夜濃這才?想起?自己腳上穿的是一雙尖頭高跟鞋。
她面色微窘,“抱歉,剛剛不小心。”
沈屹驍微勾起?一邊的唇看她:“我還以為夜小姐是想讓我少喝一點。”
被他一語戳中,夜濃臉上難掩尷尬,剛好手?邊是一杯紅酒,她大腦一時放空,端起?就?往嘴邊送,雖澀卻醇的酒液過嗓,她瞳孔微微一縮。
天吶,她怎么這么大意!
喉間的停頓讓她差點把剛咽下的紅酒嗆出來。
右手?邊遞過來兩張紙巾,夜濃手?背掩嘴,視線睇過去。看似好心的人,卻好整以暇地端著她看。
夜濃以前沒少應酬,可像現在這樣?失態的卻是史無?前例。
回味本甘的紅酒此時又苦又澀地拉鋸在她的喉間。夜濃抿緊了唇,一連吞咽兩下后?,才?伸手?接過那遞在空中的兩片紙巾。
“謝謝。”
沈屹驍沒說不客氣,半點沒染上酒精的臉上,帶著幾分難辨的笑痕:“是我招待不周,竟然因為自己的私心就?不讓夜小姐沾酒。”
話落,他親自給她放回去的紅酒杯里又續上一些。
雖說答應送他回鉑悅府并非自己的本意,可既然說了她自會做到。
“沈總不必擔心,晚上我會找代駕,并親自送您回去的。”
沈屹驍卻話鋒一轉:“夜小姐酒量怎么樣??”
他雙臂交叉搭于桌沿,雖然視線流轉在夜濃臉上,但卻沒著多少情緒,像是社交時,與人說話時的禮貌相望。
夜濃抬起?眼睫看他,笑了笑:“我酒量真?的拿不出手?,平時也很少喝,但是今天有幸能和您一起?吃飯,說什?么也要敬您一杯。”
沈屹驍視線落到被她端起?的紅酒杯壁,上面留著淺淺一片紅痕。
視線的停頓,讓他拿起?酒杯的動作慢了兩秒。
然而夜濃卻在他酒杯即將碰過來的前一秒,把手?往回收了收,沈屹驍手?里的酒杯幾乎是一秒停了動作。
夜濃知?道自己這么做很薄他的面子,但這都?是他自找的。
從她進門到現在,他已經拿她的過往,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問?,是他刻意刁難在先,憑什?么她要逆來順受忍氣吞聲??
夜濃唇角掛著讓他心知?肚明的淺淺笑痕,先他將杯子里的紅酒一飲而盡。
唇瓣離開杯壁時,她還故意說上一句:“我干了,沈總隨意。”
沈屹驍沒去理?對?面兩張面面相覷,甚至暗捏一把冷汗的兩位客人,杯底一抬,淺淺一個杯底的酒液也被他一口送入口中。
餐桌鋪著桌布,杯底落下無?聲?。
對?面,瞿奕臉色已經有些難看,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僵硬:“沈總——”
沈屹驍像是沒聽見對?面發?出的聲?音,平靜漠然的眼神鎖在夜濃的臉上:“夜小姐對?自己的酒量好像太過謙虛了。”
對?面,阮瑜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穿梭。
明面上兩人話術客套,可就?是有一種硝煙在兩人之間滋長、盤旋。
眼看管家將沈屹驍已經空了的酒杯再度續上酒。
阮瑜端起?酒杯試圖打破讓她看不懂的膠著:“沈總,我敬你。”
滿桌的佳肴珍饈幾乎未動,但酒卻喝空了五瓶。
相比沈屹驍起?身?時的四平八穩,瞿奕站起?來時,雙腳趔趄了一下,幸好阮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防止自己酒后?失態,瞿奕沒有多做打擾,幾句寒暄后?,沈屹驍吩咐管家:“把瞿總送回去。”
瞿奕雖說有些站不穩,但人還是清醒的:“沈總,不用麻煩,我去阮瑜那休息一會兒就?好。”
話說到這里,瞿奕視線在沈屹驍和夜濃臉上穿梭了兩個來回:“沈總今晚還要回鉑悅府嗎?”
阮瑜也是滿腹擔心,當然,她擔心的可不是沈屹驍,她余光從夜濃臉上晃過,“對?啊沈總,時間也不早了,這邊也方便——”
沈屹驍卻不理?她話,看向身?旁的人:“夜小姐若是不方便,我也可以自己找代駕。”
夜濃不似他們空腹喝酒,而且喝的也比較晚,以至于酒精還未揮發?到臉上,只眼角崩了淡淡一層緋。
聽出他話里的堅決,夜濃淺笑端方:“沈總放心,今晚一定會把您安全送回去。”
說完,她朝阮瑜點頭笑了笑,意思是讓她不要擔心。
出了門,阮瑜扶著瞿奕進了電梯,眼看電梯門緩緩合上,阮瑜不顧迎面站在外面的沈屹驍,朝夜濃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銀色的電梯門合緊無?聲?,寬敞的門廳走廊里頓時有種讓人局促的氣息。
不算濃郁的酒氣縈繞鼻息,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夜濃落后?一步站在沈屹驍斜后?方,瞥了眼面前的半側肩膀,夜濃輕吸一口氣:“沈總是現在回去嗎?”
沈屹驍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轉過身?時,視線只和她交匯不過一秒就?徑直往回走。
夜濃擰著漂亮的眉頭轉身?,然而她只視線追隨,雙腳卻定在原地未動。
沈屹驍都?一只腳邁進門了,才?回頭:“進來。”
兩個字,聽似溫和,卻又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夜濃心里憋著一股郁氣,想發?作卻又只能忍著。
咬了咬牙,她深吸一口氣。
誰知?剛一進門,對?面就?傳來聲?音——
“把鞋換了。”
夜濃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地上放著一雙白色絨面拖鞋,她抬頭,看向肩倚玄關側壁的人。
“剛來的時候,你不是說不用換嗎?”
沈屹驍眼皮懶,聲?音更懶:“人多,鞋少。”
夜濃不想去深究他這個理?由的真?假,往后?退了一步:“我還是在外面等沈總吧。”
沈屹驍自下而上地將她打量一個來回:“夜小姐這是在催我嗎?”
沒了旁人在,夜濃都?懶得跟他客套:“是的。”
沈屹驍站直身?體,冷笑一聲?:“那你就?在門口等著吧。”
夜濃剜了眼他轉身?的背影,“啪嗒”一聲?將門帶上。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她的手?機還有包還在里面。
時間一分一秒滴滴答答,眼看二十分鐘過去,夜濃踩著七厘米高跟鞋的腳腕都?站酸了,還不見那扇銅制雙開裝甲門有絲毫的動靜。
而此時的客廳里,管家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沈總,二十分鐘到了,是讓保潔現在上來嗎?”
沈屹驍闔著雙眼,嗯了一聲?后?,說:“想辦法讓門口的人進來。”
管家點頭:“好的。”
門口,夜濃背倚冰涼的大理?石墻面,正換另一只腳撐著身?體重量,聽見對?面“滴答”一聲?,她忙站直。
“你好,”她不顧腳腕的酸疼,迎上前:“沈總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走?”
管家將門虛掩:“保潔一會兒上門清掃,可能還需要一個多小時。”
夜濃:“”
那豈不是得十二點以后??
她不管了,越過管家身?側,直接推門進去。
沈屹驍闔眼靠在沙發?里,耳邊由遠及近的高跟鞋的聲?音讓他嘴角若有似無?地抬了抬。
“沈總——”
“把鞋換了。”
說不上來是意識到自己實在不禮貌,還是說這幾年的脾氣被磨平了棱角。
夜濃咽下后?面的話,轉身?回到門口。
雙腳從高跟鞋里脫離踩入松軟的拖鞋里時,她整個人都?放松了。
但是這種身?體上的舒緩并沒有減少她對?沈屹驍心理?上的戒備。
腳步幾近無?聲?地再度回到沙發?前。
夜濃這才?注意到他眼角崩出濃濃一層紅。
還真?以為他對?酒精免疫了呢。
夜濃在心里嘁出一聲?的同?時,嘴角也隨之撇出弧度。
“沈總,時間已經很晚了,如果你覺得困了,不如就?在這里過夜。”
“不用。”
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地往回趕。
夜濃站在離他一米遠的距離,幾個猶豫后?,她又喊了他一聲?。
“沈總——”
“別吵。”
話被他再次打斷,夜濃心里別提多躁,原本只想瞪過去一眼,結果視線落到他臉上時,目光不受控地停頓住。
他右眼角有一顆很小很小的淚痣,不知?是五官太過精致蓋過其鋒芒,還是那顆痣顏色太淺,需要凝眸才?能注意到。
當初自己就?是在與他第一次接吻時睜眼偷看他才?發?現的。
都?說淚痣最顯柔弱,這話真?是一點不假,在他極為硬朗的輪廓的反沖下,那顆痣總是會像一把軟刀子,讓你卸下防備,讓你心甘情愿地攤開自己最柔軟的一面,最后?趁你不備,被他一刀刺中胸膛。
輕微的腳步聲?讓夜濃別開視線看過去,兩名身?穿藍白色制服的保潔走了進來。
夜濃條件反射地朝她們比出一個“噓”的手?勢。
對?方立馬會意地點了點頭。
在門口站了好大一會兒,夜濃不止腳腕酸,兩條腿也僵僵的,她往身?后?看了眼,又回頭看了眼沙發?,只見那人闔著眼不知?是閉目養神還是真?的睡著了。
睡著了更好,等保潔收拾完,如果他還不走,那她就?自己回去。
保潔收拾的動作很輕很輕,清脆的碗盤一只一只從餐桌上端起?送到廚房,最后?再輕輕關上門,之后?便銷了聲?似的,再也聽不見一絲聲?響。
夜濃后?退幾步坐到沙發?里。
沙發?松軟,讓人不自覺就?舒緩了身?軀深陷其中,夜濃手?肘撐在扶手?上,單手?托腮。
她并不想去看對?面的人,可眼皮一抬,對?面那人就?直往她眼底鉆。
實在擾人心神難安。
夜濃索性垂下眼,擺弄著腰間那根細細的腰帶。
晚上她酒喝的不算多,但禁不住這么靜靜地坐著,眼皮一搭一闔沒幾個來回,托著腮頰的那只手?就?被松軟的沙發?靠背所代替。
保潔什?么時候走的,她不知?道。
身?上什?么時候蓋了一張保暖的絨毯,她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腳上的拖鞋什?么時候被人輕輕脫了去,只隱約感覺到自己酸軟的兩條腿被緩緩抬了起?來,最后?被什?么承接住。
她本能地往下蠕了蠕,最后?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尋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頭頂繁復綺亮的水晶吊燈被熄滅,只留了沙發?邊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
燈影溫柔,籠在她臉上,一旁的暗色交錯里,沈屹驍目光久久停在她臉上。
酒精在她額頭還有眼圈一周都?染了淡淡一層緋,朝霞映雪般,讓人忍不住想一看其真?實本色。
蓋在她身?上的毯子,有一角被沈屹驍捏在手?里,另只搭在膝蓋上的手?幾度蜷起?又松開,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慢慢抬起?來。
知?道她酒意不深,所以他動作放的格外輕,只敢半彎著一根食指,用指背輕輕去碰觸。
不知?是接觸面太少,還是他動作太輕,若即若離的貼碰讓他心里虛虛實實。
并攏彎曲的另幾根手?指下意識松了幾分,和剛剛那根已經捷足先登的食指一起?,在她細潤如脂的臉頰上摩挲了兩個來回。
大概是弄得她癢了,在她眉心蹙攏的那一秒,沈屹驍如驚弓之鳥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五指蜷緊才?感覺到指掌的滾燙,分不清是心虛還是酒精。
雖說他喝酒總會留三分余地避免失態,但之后?的酒精上頭和揮發?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圍內了,就?比如現在,他看似穩當地半蹲著,其實身?體的大部分重心都?壓在了抵地的右膝蓋上。
本想起?身?去洗把臉,然后?躺回剛剛的沙發?里,就?這么挨過一夜,但雙手?壓著膝蓋起?身?時,終究還是沒忍住。
沉重的膝蓋重新?抵回地毯上,沈屹驍兩手?壓著沙發?邊緣,臉一點一點低下去。
她的鼻息間也有清淡的酒氣,混著她身?上特有的一股香,交織出一股區別與他身?上酒氣的鮮甜。
就?要吻到她唇時,沈屹驍突然停了動作,分不清是遲疑還是克制,滾燙又略有顫抖的唇稍稍偏了一分,最后?吻在了她嘴角,相貼不過短瞬,沈屹驍就?收回了動作。
和當初第一次吻她就?壓抑不住的洶涌相比,此時的他,克己復禮的簡直判若兩人。
沈屹驍回了臥室的衛生間。
細細水流里,他撲了兩捧涼水澆在臉上,抬頭,鏡子里映出他眸光泛潮的一雙眼。
和她交往的那一年,他也喝酒,只是那時他酒量還遠不及現在,半瓶紅酒就?能讓他有微醺的醉感。
微醺時的他不同?于清醒,會比平時要兇,要放肆。
食髓知?味,一夜都?是常事。
倒是她,哪怕眼角洇著淚光,也從來都?不求他。
哪怕被其欠.成了一灘氺,骨子里也硬氣得很。
會反客為主,會居高臨下。
當然,沈屹驍也會配合著讓她過過癮撒撒氣,但是她呢?
酸了,車欠了,也不愿下去。
沈屹驍用手?撥開領口,目光停頓間,他指腹擦過。
五年過去,當初被她咬出血的幾圈牙印里,有兩處到現在還攀在他肩膀上沒有消。
他曾在她的領土,深鑿出屬于他的那一小方疆土。
而她,留在他身?體上的痕跡,又何止肩膀這兩處。
再回客廳,看見她熟睡的模樣?。
剛被他連續幾捧涼水壓下的,湍急的氣息,潮濕的氤氳,黏膩的津汗又重新?席上他心頭,漫徹他記憶。
第15章
夜濃一覺睡到了翌日清晨, 窗外刺白的光線讓她瞇了瞇眼角,大腦短暫空白了幾?秒后,她眉心一皺, 懸在頭頂上方的陌生燈型讓她眼底惺忪一秒消散, 她撐著沙發倏地?坐起身, 視線從落地?窗輾轉到四周, 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在昨晚的房子里?。
搭在沙發里?的雙腳慌忙落到地?上時, 毯子也從她腿上滑了下去,但她哪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誰給她蓋的毯子,抓起來不?及疊平整就往沙發里?一撂,在沙發前無措地?轉了兩?圈后,這才看見沙發扶手邊的包, 她兩?步跑過去,剛把包抓到手里?, 她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住。
上一秒的手忙腳亂,在這一秒, 像是被按了慢放鍵。
她緩緩扭頭,另一側的沙發也一點一點漫進她余光。
地?上沒有鞋, 沙發上也沒有人。
夜濃緩緩直起腰。六百多平的房子,環顧兩?圈,有一種望不?到邊的空曠感。
這種緊張與無措的感覺, 讓她突然想到那個醉酒醒來的早晨。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這么大意?,怎么能讓這種一想起來就后怕的事情一連發生兩?次。
一陣懊惱里?,夜濃走到門?后, 這才發現昨晚被她脫在柜前的鞋沒有了,夜濃轉尋幾?眼, 視線落到被鑲在墻體?里?的柜子,隱形柜門?往里?輕壓,柜門?彈開。
她的那雙淺咖色高跟鞋就放在兩?雙黑色男款鞋中間,格格不?入,卻又莫名相襯。
短暫的失神后,夜濃將自己的鞋拿出來放在了地?上,換好后,她轉身又看了眼客廳。
想來,那人應該是回房間里?睡了。所以要不?要打個招呼再走呢?
幾?番糾結后,她覺得還是算了。
擾人清夢,還不?如不?辭而別。
結果手剛握住門?把,就聽“滴答”一聲。
夜濃條件反射把手一松,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門?開,沈屹驍身著一身運動裝站在門?口,平日里?上梳的劉海這會?兒?自然垂落,遮在眉骨,還帶著幾?分潮意?,很明顯,他是鍛煉去了。
看見夜濃站在門?里?側,沈屹驍眼底閃過短暫的詫異,但很快,他臉就恢復了平靜,用?一點都?不?意?外的語氣說?:“跑什么?”
夜濃心虛的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我、我哪有跑。”
隨著沈屹驍往門?里?邁進一步,夜濃下意?識又往后退了退。
夜濃身高近一米七,在一般男人面前絲毫不?顯嬌小,但沈屹驍身型高大,這么直面地?站在她面前,哪怕她穿著高跟鞋都?要比她高出半個頭來。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人的距離,但夜濃不?想再心虛地?往后退。
她下巴一抬,對上沈屹驍凝眸看著她的視線。
“昨晚你不?是說?要回鉑悅府的嗎?”
沈屹驍垂著眉眼看她,嘴角勾出一抹濃濃的趣味:“所以呢?”
“所以你,你干嘛不?喊醒我?”
昨晚飯桌上的伶牙俐齒過了一夜,倒是消減了不?少。
沈屹驍話里?玩味不?減:“夜小姐這是在怪我?”
和他隔得不?算特別近,可他說?話時,氣息卻直直往人鼻息間鉆。
夜濃抓著包鏈的手不?由攥緊了幾?分,心里?正想著要怎么回他,就見他又往自己面前逼近了一步。
夜濃雙腳不?聽使喚地?往后挪。
“怕我?”
他冷不?丁的一聲,讓人心臟都?隨之一緊。
攥在手里?的金屬包鏈都?快要被她掌心捂出熱度,夜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虛什么,但她面上鎮定,下巴再度抬起,不?卑不?亢的眼神迎向他。
“沈總就是這么待客的嗎?”
面對她的質問,沈屹驍游刃有余:“我怎么待客,難道?夜小姐不?知道?嗎?”
見她眉心褶出疑惑,沈屹驍卻眉梢一挑:“看來夜小姐醒來的時候急于逃跑,沒注意?到身上的毯子。”
他贊同?似的點了點頭:“也對,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家里?醒來,那種驚慌失措可以理解。”
夜濃這才回想起剛剛從沙發里?起身時,身上的確是有一張毯子。
但是那又怎么樣。
昨晚若不 ?是他耗著不?走,她也不?會?在沙發里?大意?到睡著。
“避免夜小姐日后出去說?我待客不?周,等吃完早飯我親自送夜小姐回家。”
夜濃眼睛驀的睜圓了。
還要等他吃完早飯?
不?多給她回味的時間,沈屹驍擦過她肩膀去了客廳。
夜濃來不?及多想,忙轉身:“沈總不用了,我自己開——”
然而后面的話卻被沈屹驍無情打斷:“過來。”
夜濃站在原地?,氣瞪瞪的一雙眼恨不得穿透那面紫色水晶石射到他身上。
夢蝶山提供一日三?餐的酒店式服務,為了隔離隱私,送餐人員會?坐專屬電梯從氣閘室式的雙門空間進來。
所以當夜濃聽見不?是沈屹驍的聲音傳來時,她嚇了一跳。
等她從玄關那里?走過來時,剛好看見兩?個男人的背影。
沈屹驍正在將一個云朵白的瓷盅從餐桌中央端到右手邊。
“刷牙洗臉去。”
夜濃肩膀微微一提,下意?識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小地?呵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什么口氣。
但是在他這洗漱,夜濃還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
沈屹驍轉過身來的時候,夜濃正苦想著一個既不?失禮又讓他反駁不?出的理由離開這里?。
沈屹驍盯著她咬唇的動作:“還要我過去請你?”
說?話夾槍帶棒的。
夜濃還了他一記不?冷不?熱的眼神,反正沒別人,夜濃也懶得跟他繞圈子。
她也沒換鞋,細高跟噔噔噔地?踩出聲音:“沈總,我們?之間——”
“請注意?你的用?詞,”沈屹驍打斷她,一字一句糾正:“是我和你,不?是我們?。”
夜濃心里?憋著一股氣,強行壓下后,她唇角一彎,給了他一記假笑:“既然沈總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沈屹驍往她走近兩?步:“難不?成夜小姐還以為我對你余情未了嗎?”
夜濃沒說?話,就這么看著他嘴角扯出的那抹滿含興味的笑。
也是,當初她說?了那么重的話傷他,他怎么可能還會?對她心存幻想。
可他現在這樣算什么?
有意?為難她?
想報復?
夜濃看不?透他,在一起的那一年他就讓人捉摸不?透,更何況現在。
但是沈屹驍不?一樣,他那雙眼皮褶皺內斂的狹長黑眸,不?過一個凝眸就好似能將她看了個干凈。
“夜小姐難道?忘了我昨天說?過的話?”
昨天?
他昨天說?了那么多,她哪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夜濃眼眸微轉,記憶翻騰。
沈屹驍卻后退兩?步,一邊抽出椅子,一邊說?了兩?個字:“鄰居。”
夜濃眼皮微微一掀,一雙眼,幾?分探究幾?分將信將疑地?重新?落回他臉上。
沈屹驍回望住她,唇角一掀,無聲低笑:“還是說?夜小姐不?想只和我做鄰居?”
“鄰居!”夜濃幾?乎是攆著他的落地?尾音搶答:“鄰居就挺好的。”
真挺好的,如果能做那種見面僅點頭微笑的鄰居就更好了。
沈屹驍站在餐椅旁,一手自然垂落在身側,一手搭于椅背:“既是鄰居,那吃完早飯,夜小姐可否順路捎上我?”
大概是被這「鄰居」的疏遠關系洗腦了,夜濃心里?忽覺輕松。
她淺笑嫣然:“當然可以,那沈總慢吃,我去門?口等您。”
說?完這句話就該轉身的,可被他一雙眼攫住,夜濃雙腳仿佛千斤重。
交往的那一年,他給過她旁人羨慕不?及的寵愛和驕縱,但這并不?妨礙他身上自帶的那股類似頂級alpha的領導力和壓制力。
就像現在,他站在那里?,哪怕明明什么都?沒說?,只一個凝眸的眼神,就足夠讓人心跳加速,甚至軟下自以為是的硬骨。
但夜濃不?會?,她即便心有怯意?也不?會?讓人一眼看盡。
她就這么抬著下巴,輕問一聲:“沈總還有什么吩咐?”
以前她惹他不?高興也是這樣,故作無辜地?問:男朋友,你在生氣嗎?
點頭,顯得他小氣。
搖頭,心里?郁結難消。
所以他總是二話不?說?,壓她入懷,手使壞,再逞口舌之兇。
或許她也是有心哄他,所以從不?反抗,還會?主動配合。
然而再多的濃情都?成了過去。
沈屹驍不?是拿她沒有辦法?,只是現下不?想與她計較,但是從昨晚開始,她就時不?時拿一聲「您」來嗆他。
這種心理上的不?爽,沈屹驍不?打算繼續壓著。
“別讓我再聽到那個字。”說?完,他側過身,依舊用?剛剛那道?不?輕不?重的語氣要求道?:“洗漱完過來吃飯。”
夜濃也懶得再同?他扭捏,沒好氣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后,徑直去了昨天就去過一次的衛生間。
松嵐綠的雙人洗手臺上,除了男人的洗漱用?品之外,兩?個橢型盆池中間還放著一只未拆的盒裝牙刷,一管新?的牙膏,甚至連漱口杯都?準備好了。
不?是酒店,卻備著這些東西,可見這所房子里?,平時沒少來客人。
夜濃走到門?后,將門?輕輕關上。
因為沒帶卸妝用?品,夜濃就只刷了牙。
從衛生間里?出來時,她隨意?的語氣里?依舊帶著幾?分客氣。
“那就謝謝沈總的早餐了。”
只是看到餐桌上的餐食時,夜濃眼波突然停頓住。
無論是布滿新?鮮水果、杏仁再搭配甜奶油的華夫餅,還是煙熏鮭魚澆配荷蘭汁和魚子醬的英式松餅,又或者那盅能聞到玉桂糖鮮甜的熱燕麥。
都?一如五年前他帶她住酒店時的早餐標配。
真不?知是他刻意?,還是說?面前這些早餐依舊是他的習慣。
夜濃在餐椅前坐下,余光瞥到鄰邊,和她的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沈屹驍面前的那盅熱燕麥里?放了香蕉片,而夜濃的沒有。
五年過去了,還記得她的忌口,這是在炫耀自己的記憶力?
夜濃拿起勺子,在瓷盅里?慢慢地?攪著,余光又往他那邊瞄。
也沒瞧幾?眼,就被旁邊的人逮了個正著。
“夜小姐就別吃著碗里?惦記鍋里?的了。”
夜濃手里?的動作一停,扭頭瞪他:“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含沙射影?”
沈屹驍表情卻做無辜狀:“我說?什么了,讓你這么激動?”
夜濃一點都?不?想跟他提過去的點滴,可這人卻在她雷區蹦跶。
她揚眉:“不?錯,當初是我提的分手,但分手就一定是有第三?者嗎?就不?能是我對你煩了、膩了?”
沈屹驍壓著情緒,努力讓自己不?去深究她的后半句,然而他輪廓卻繃得緊:“我有說?我們?之間有第三?者?”
“你再說?你沒說??”夜濃聲音很沖,對他絲毫不?客氣。
沈屹驍:“”
夜濃轉過身來,捏起剛剛的勺柄,怒氣沖沖地?攪著:“吃著碗里?惦記鍋里?這句話,就應該送給你!”
可真會?無中生有,別說?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眼里?容不?下第二個女人,就是分手后的這幾?年,他也沒多瞧哪個女人一眼。
他語氣里?有著很不?滿但又壓抑到最后不?得不?認命的不?爽:“你有沒有良心?”
夜濃側頭剜他一眼:“沒有,被你吃了!”
沈屹驍被她的話噎住,默了兩?秒,想起昨晚她滿臉堆笑時的客套,和現在滿身是刺的本性,還真是兩?個極端。
他嘴角淺淺一勾:“原來夜小姐昨晚的恭維禮貌都?是假的,這要是被瞿總知道?——”
“你是要告狀嗎?”夜濃截住他話后,下巴一抬一收:“去啊,他現在應該還在阮總那。”
沈屹驍端坐著,就這么看著她指尖托起一塊華夫餅送到嘴邊,看著她腮頰咀嚼出松懶又漂亮的頻率。
他嘆出一息,“真是小看夜小姐了。”
心里?的氣撒出來大半,夜濃已經不?想理他,自顧自吃著手里?的華夫餅,時不?時的再喝上一口熱燕麥。
這般的慵懶吃相和他記憶里?的幾?乎無差,只不?過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捻起華夫餅上的杏仁遞到他嘴邊,也不?會?看著他含住時強行要求他說?一聲謝謝
沈屹驍靠著椅背,安靜看了她半晌。
等夜濃吃完,沈屹驍就只喝了兩?口熱燕麥。
夜濃瞥他面前餐盤一眼,語氣不?冷不?熱:“是不?是我在這,讓沈總沒有食欲了?”
沈屹驍看了眼她唇峰沾著的一丁白色奶油:“沒有讓夜小姐覺得招待不?周就好。”說?完,他站起身。
夜濃朝他背影撇嘴。
以為他會?換身衣服再走,卻沒想他徑直往門?口去。
“沈總這是要走了嗎?”她不?確定地?問。
沈屹驍站住腳,回頭:“如果夜小姐還想繼續在這坐一會?兒?,我也不?介意?。”
夜濃朝他投去淡淡一眼,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而沈屹驍剛剛那句話也明顯是玩笑,只是等他走到門?后,手握住門?把時,突然轉過身。
夜濃就跟在身后,始料不?及,雙腳下意?識后退一步,一抬頭,對上沈屹驍凝眸而來的視線,她心跳突然漏掉一拍,“你、你這么看我干嘛?”
看出她滿眼的防備,沈屹驍卻嘴角一提。
因為視線緊盯著他的臉,夜濃全然沒注意?他身體?其他部位,直到余光里?晃進他的手——
夜濃下意?識就把臉往一邊偏,可惜晚了一步,柔軟的唇被他指腹一蹭、一停。
夜濃整個人呆住,忘了躲,一雙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直到沈屹驍手指脫離她唇峰,緊貼的觸感消失,夜濃這才慢半拍回過神。
脫口而出的“你有病——”,被沈屹驍將自己指腹上沾著的一丁白色亮于她眼前而倏然止住。
像是事實勝于雄辯,沈屹驍絲毫未將她剛剛罵他的三?個字聽進耳里?似的,抓起夜濃垂在身側的手腕,將指腹蹭在了她攥成拳的手背上。
夜濃怔怔地?看著自己手背。
那一丁點的奶油,經過她的唇,到他的指腹,再回到她的手背,如今那一丁點的淺白色,若不?仔細看都?瞧不?出來。
“又不?走了?”
聲音從對面傳來,夜濃抬頭時,眼里?不?止茫然,還有無措,夾雜著那句「你有病」帶來的些許歉意?,全部攤開,直直送到對面人的眼底。
隔著一扇門?的距離,沈屹驍已經站在了門?外,一雙眼,無波無瀾地?看著她。
“下次隨身帶面鏡子,吃完飯照照。”
本來還為自己剛剛罵他的那三?個字生了些許的歉意?,如今看來,根本就是罵輕了。
夜濃給他一記冷若冰霜的眼神,從他肩膀越過。
出電梯再過門?廳,踩下門?前臺階,嘩嘩水瀑聲襲耳,夜濃長吁一口氣,從身到心頓感一陣輕松。
沈屹驍扭頭看她:“你車在哪?”
兩?人從出門?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過,夜濃瞥他一眼:“你去大門?口等我。”
鍛煉時留下了一身汗氣,本該在早餐前就去浴室洗一個澡解決掉,可又怕他門?一關,她就轉身跑掉,沈屹驍硬是忍到現在。
結果可好,換來她這么不?耐煩的一句。
沒和她在一起之前,沒有哪一個人敢這么要求命令他,和她分手后,是再也沒第二個人敢對他這么頤指氣使。
她是第一個,也是僅有的一個。
其實這也都?沒什么,重點是,這話聽在耳里?本該讓他煩躁,偏偏心底又生出了幾?分懷念。
她真當自己拿她沒辦法?,還是說?,以為他還會?像以前一樣把她當祖宗?
沈屹驍雙手抄在褲子口袋,偏過臉氣笑一聲。
“門?口是吧?”臉轉過來時,他笑了笑,繼而點了點頭:“行。”
夜濃摸不?透他的笑,但是從他話里?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眼看沈屹驍邁開腳,夜濃忙喊住他,但不?是“沈總”,而是“噯”。
但是沈屹驍沒回頭,徑直往前走。
不?知道?他是生氣讓他去門?口等,還是不?滿意?那聲“噯”。
夜濃踩著高跟鞋追上去,跑到他身前時,她修長的雙臂一伸。
“沈總至于這么小氣嗎?”
還挺會?倒打一耙。
沈屹驍壓下眼底多余情緒,只留幾?分冷郁。
夜濃眼神閃了閃,心虛又嘴硬:“讓你堂堂沈總跟我去取車,我哪好意?思。”
跟她去取車不?好意?思,但是好意?思讓他去門?口等她。
倒是會?給自己找理由。
“所以呢?”沈屹驍輕飄飄地?問了句:“夜小姐打算怎么辦?”
鉑悅府不?似一些小區,地?上也是允許車輛通行的。
夜濃往他旁邊抬了抬下巴:“你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別墅區在東北角,平墅在西南,若是步行走過去,一來一回半個小時都?不?止。
沈屹驍懶懶丟了句:“不?習慣等人。”
夜濃是真的想狠狠給他一記白眼,然后反問一句:以前在寢室樓下等我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怎么沒聽你說?不?習慣?
“那你說?怎么辦吧,我聽您的。”
話音一落,就遭沈屹驍一個冷眼:“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別讓我再聽到那個字?”
夜濃心里?想 ,你還說?不?許讓我說?「我們?」呢,結果剛警告完,自己還不?是說?漏了嘴?
夜濃懶得跟他掰扯這些沒意?義?的。
“行,沈總說?什么就是什么,說?吧,你到底想怎么樣?”
沈屹驍也懶得細究她不?爽的語氣,瞥她一眼后,雙腳一轉,擦過她肩膀,徑直往前走。
夜濃在原地?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跟她一塊去取車。
所幸沈屹驍步子邁得不?大,走的也不?急,夜濃踩著不?方便跑起來的高跟鞋,匆匆幾?步就追了上去。
八點不?到的早晨,涼風陣陣,再加上小區被濃密的綠化植被環繞,氣溫都?要比市區涼一些。
穿過平墅側墻就是一條雙車道?的瀝青路。
沈屹驍再一次瞥了眼她裙擺下的兩?只赤白的腳腕,還有鞋底下細細的高跟。
他站住腳,眉頭擰著,語氣嫌棄:“走這么慢,車鑰匙給我。”
夜濃氣笑一聲。
這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是他走的懶悠悠,卻反過來嫌棄她。
但是一想到昨天一路走過來的路程,夜濃心里?又偷生幾?分僥幸。
她從包里?找出車鑰匙,往沈屹驍攤開的掌心里?一壓,“那就麻煩沈總了。”
鑰匙串上墜著一個很迷你的毛絨卡通玩偶,讓沈屹驍心里?生出幾?分莫名其妙的柔軟:“別亂跑,回來見不?到你人,我可沒時間找你。”
眼看他轉過身,夜濃忙朝他“噯”了聲:“要是、要是不?小心看見瞿總,你、你”
“怕我告狀?”沈屹驍似笑非笑一聲。
夜濃只在心里?白他一眼:“不?是,我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在你這過夜。”
目光掃過她低垂著的眉眼,沈屹驍嘴角笑痕淡去:“放心,我比夜小姐更不?想被人誤會?。”
夜濃看著他轉身,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被休閑褲包裹著的一雙長腿,邁出的步子是那么堅定又決然。
和當初在宿舍樓下,她轉身離開時一模一樣。那他呢,是否也像她現在這樣,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站了很久?
對于自己突生的想法?,夜濃感到一絲好笑。
夜濃背過身不?再看他。與此同?時,背對著她的那雙堅定不?移徑直朝前走的雙腳卻漸漸慢了速度。走了一段后,沈屹驍終究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
背影,又是背影,她好像從始至終都?只會?給他背影。
一如當年一樣。
他在原地?站著,蹲著,守了近乎一夜,都?沒能等來她一個回頭,更別說?回心轉意?了。
*
夢蝶山的房子的確已經售罄,但入住率不?高。
沈屹驍輕車熟路來到六棟,看見門?前車位里?停了三?輛車,一輛張揚的紅色跑車,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還有一輛中規中矩的白色越野。
如果不?是看見了車鑰匙上的車標,光是憑感覺,沈屹驍也能猜出哪輛車是她的。
倒不?是車的價格低于其他兩?輛,而是對她的了解。
只是沒想到,剛走到車頭前,別墅大門?就打開了。
看見沈屹驍出現在自己家門?口,阮瑜頓時愣住。
“沈總?”
沈屹驍從容不?迫地?朝她笑了笑:“阮總。”
視線從他的臉,打量到他一身的休閑裝扮。
像是從家里?出來的,可是昨晚他不?是回鉑悅府了嗎?
怎么一大早出現在這里??
阮瑜話里?露疑惑:“沈總這是——”
沈屹驍往身后的車偏了偏臉:“我來幫夜濃取車。”
一大早過來幫夜濃取車,難過說?昨晚代駕是開的他的車送兩?人回鉑悅府的?那也不?用?他沈屹驍親自回來幫她取車啊!
還是說?兩?人昨晚沒回去?
阮瑜心里?剛閃出這個可能性,就聽沈屹驍說?了聲抱歉。
“夜濃還在樓下等我。”
眼看他轉身,阮瑜來不?及多想——
“沈總!”她幾?步追上來:“夜濃昨晚沒回去?”
沈屹驍點了點頭,絲毫不?藏著掖著:“她昨晚和我在一起。”
第16章
“她昨晚和我?在一起。”
說這話的人, 一臉的風輕云淡,但聽這話的人,卻瞳孔震驚。
沒等阮瑜將這話細品, 就聽沈屹驍又說:“不過還是希望阮總不要在她面前提及這事?。”
阮瑜怎么可能不提, 不過表面上?, 她也只能笑?著點了點頭。
沈屹驍把車開回來的時候, 夜濃正抱著胳膊等在原地。等車停穩, 她走到主駕駛門口,見?車門不開,她敲了敲車窗。
玻璃落下,沈屹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好似在等她下文。
夜濃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皺著眉問:“沈總不下車嗎?”
沈屹驍坐在里面八風不動:“夜小姐是要穿高跟鞋開車?”
她后備箱里當然有備用鞋,但是被?他這么不輕不重地嗆聲, 夜濃覺得?自己簡直多此一舉。
夜濃沒說話,瞥了眼后座車門, 正遲疑坐后面會不會弄他難堪時——
“夜小姐該不會真想把我?當司機了吧?”
當司機也是你自愿的。
夜濃雖然心里這么想著,但臉上?卻掛著笑?:“怎么會。”
她繞過車尾, 去?了副駕駛。
路上?,夜濃原本是想問他有沒有遇到瞿總或阮總,但又實在不想開這個口, 幾度留意手機屏幕,不見?短信和電話,她也就放下心來。
車廂安靜里一路。
即便是遇到紅燈,兩人也都沒有語言上?的任何交流。
車由西向東開, 陽光穿透擋風玻璃,直鋪在兩人身上?, 也將后視鏡上?掛著的那串水晶吊飾折出了耀眼的光。
沈屹驍已經不知瞥了多少眼墜下來的那個蒙奇奇頭像。
沉甸甸的,懸在那兒?。
這要是不小心急剎車
可是又關他什么事?。
沈屹驍忍下嗓子眼里的多余。
直到車子駛入鉑悅府地下車庫,在車位里停穩。
忍了一路的‘告誡’以警告的聲音響在車廂。
“又是高跟鞋,又是這種幼稚的掛件,”沈屹驍扭頭看向副駕駛:“夜小姐的安全意識真的有待提高。”
夜濃沒想到一路上?不說話的人,一開口就這么嗆人。
她在車里掛什么跟他有關系嗎?
還說她的蒙奇奇幼稚?
當初也不知是誰給她買了各種各樣,一張桌子都要擺不下的蒙奇奇。
想起過去?他捧著一盒又一盒的禮物?討她開心時的殷勤勁,再看看現在,夜濃譏了聲笑?:“沈總,作為鄰居,你不覺得?自己管太?寬了嗎?”
沈屹驍又一改剛剛的語氣,心平氣和了起來:“一點建議而已,夜小姐如果覺得?不入耳也可以當我?沒說。”
車門開合,“砰”的一聲,并不算摔門,但響在靜謐的車廂,就是讓人覺得?刺耳。
狠狠剜過去?一眼后,夜濃抓起放在中控臺的車鑰匙,下車去?了車尾。
電梯門開,沈屹驍走進去?轉身的時候,夜濃剛好到了門口。
黑色尖頭平底鞋被?她兩根手指勾著,帶著一種「事?實勝于雄辯」的姿態走進來。
電梯平穩上?行?到停落,門開,夜濃先他出去?。
本來她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的,但是不嗆他一句,她心里又實在憋屈。
她扭頭,“沈總。”
沈屹驍腳步停住,但沒有轉過身來看她。
夜濃也只是轉過一側肩膀:“希望我?和你之間,可以成?為對彼此視而不見?的鄰居。”
她聲線很?軟,卻也冷,聽不出任何情緒,可響在耳邊,卻如刺一般。
高跟鞋由近及遠,“滴答”一聲的解鎖聲后,“砰”的一聲。
像當年他將她壓在黑暗的拐角強吻她時,挨的那一巴掌。
很?疼,但卻不及她說的那句:玩玩而已,沈大少爺這么拿不起放不下嗎?
那晚,他在夜濃的宿舍樓下蹲了一夜。
夜濃也在樓上?陽臺抱著雙膝坐了一夜。
舌尖,還有唇瓣,好幾處被?他咬破,一吮,滿嘴的腥澀。
這些原本都要忘到腦后的回憶,隨著再回這座城市,再見?到他,都一點一點涌上?心頭。
夜濃背靠著門,被?她勾在指尖的平底鞋不知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還有掛在肩膀上?的包,也不知什么時候滑了下去?,堪堪的懸在兩根指腹上?。
耳邊許久都沒聽到外面門開合的聲音,夜濃側過臉又失了一會兒?的神,意識到自己這下意識的等待,她苦笑?里夾雜著一絲可笑?。
*
鉑悅府每棟樓都有兩層懸浮會所,里面不僅有健身房、恒溫泳池,還有甜品。
沈屹驍在家門口駐足了一會兒?后就來了這里。
侍應生拿來的菜單被?他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
薩赫蛋糕里的巧克力過于濃郁,略苦;
冰淇淋易化;
馬卡龍過于甜膩;
庫納法?上面的堅果碎里有她不愛吃的開心果;
印度奶湯圓她倒是喜歡吃,但冷藏后食用效果才佳,更適合夏天?。
沈屹驍招手侍應生,“沒有青檸派嗎?”
“沈總,”服務生面露難色:“青檸派在上?個月月初就已經下架了。”
沈屹驍又翻開一頁菜單:“讓主廚過來。”
*
陽光從窗外偷渡進來,在羊絨地毯上碎了一地的暖陽。
客廳里開了暖氣,夜濃躺著沙發里,她剛泡了一個花瓣澡,這會兒?,全身只一條V領吊帶真絲長裙,蓋得?住春光,但遮不住她一身淡淡的香。
樓下管家摁響業主門鈴的聲音有別于客人造訪。
夜濃起身到門口,摁下通話鍵。
“夜女士您好,我?們物?業每個周末都會提供甜品免費□□,方便的話,我?現在給您送上?去?。”
竟然還有這樣免費的服務,雖意外,倒也驚喜。
等她從管家手里接過沉甸甸的三層高木質食盒時,夜濃愣了一下:“這盒子要收回去?嗎?”
誰知管家說不用。
夜濃不禁好奇:“你們每周每戶都會送嗎?”
管家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們都是隨機抽取的,一周只有一戶。”
那還好,要是每周每戶都這么送,對物?業來說還真是一比不小的開支。
因為是免費,夜濃以為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蛋糕小餅干之類,誰知一打開,她不禁“哇”了聲。
青檸派、焦糖蛋奶,還有一份盛在琉璃綠瓷盅內的印度玫瑰奶球。
都是一般甜品店里很?難買到的,特別是印度玫瑰奶球,從她離開京市后,就再也沒有吃到過。
說來也是好笑?,其實在和沈屹驍在一起之前,她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道甜品。
還有青檸派,沒有他帶著,她再也吃不到可以將青檸汁的酸和甜煉乳的甜中和得?剛剛好的味道。
焦糖蛋奶倒是常見?,但是大多數甜品店都太?甜
夜濃湊近看了看,這份焦糖蛋奶上?淋的焦糖只有薄薄一層,一聞,還有桂花的清香。
她從盒子里取出金屬小勺,叉了一塊到嘴里。
果然不是常見?的焦糖,是桂花蜜。
淋著桂花蜜的焦糖蛋奶,夜濃只吃過兩次,一次是她和沈屹驍確定關系的第?二晚,他帶她去?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吃的,另一次是她生日時,沈屹驍親手給她做的,雖然味道不及第?一次,但那一瓣瓣的金色桂花都是沈屹驍親手摘下自己釀成?的桂花蜜,所以意義大于味蕾。
時隔五年再次嘗到這種味道,夜濃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鼻腔一酸,眼淚撲簌,不經臉頰,直直落在了誘黃的蛋奶之上?。
三樓的懸浮會所,有一景眺望臺,管家走過來:“沈總,夜女士已經收下了甜品。”
沈屹驍點了點頭,“事?后她若是問起,不要說漏嘴。”
管家點頭:“好的。”
如沈屹驍所料,傍晚的時候,夜濃從樓下下來,徑直去?了服務臺。
“你好,請問中午送的甜品,是你們會所里的嗎?”
管家點頭:“是的,我?們的主會所在物?業后面,相比樓上?的分會所,無論是吃食還是娛樂項目都會更全面一些。”
夜濃道了聲謝。
上?次曲姚取回的會所入會卡,她還沒來及充值,今天?若不是那幾分甜品,她差點都要把這事?忘了。
出了一樓門廳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只純白布偶支著兩只前爪蹲坐在紅色塑膠跑道邊。
純白布偶很?少見?,夜濃辨認了好幾眼才確定。
全身上?下這么干凈,肯定是哪位業主的寶貝。
夜濃在它前身蹲下:“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呀?”
明明是對“貓”彈琴,可面對這么一只小可愛,任誰都忍不住碎碎念上?兩句。
貓咪倒是一點都不怕人,仰頭看著她之余,還低低“喵嗚”一聲。
夜濃很?想伸手去?摸摸它,又怕把她嚇跑讓主人好找,便忍住了。
但她還是掏出手機,給貓咪拍了兩張美照,手機收起后,她又安靜在原地蹲了一會兒?,最后才一臉不放心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總聽這個小區的會所在物?業后物?業后的,今日一來才發現,在聽著不入耳的「物?業后」竟然還藏著這么一棟富麗堂皇。
九層高的玻璃幕墻一通到頂,被?包裹在金色拉色的蜂窩鋁板中。
走進去?,迎面一幅生動立體?的錦繡玲瓏。
偶爾出現于頂豪臥室內的暖光玉石在這里倒是成?了基底墻,在燈光加持下,氛圍高調,卻又很?松弛。
工作人員領著夜濃一一參觀著會所內的各項基礎以及基礎外的設施。
書吧書法?、閱讀繪畫、影院康健、瑜伽舞蹈、有氧健身、恒溫泳池、SPA,還有賽級的臺桌,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水吧會客區和紅酒雪茄吧,不同領域不同主題的私宴廳都被?獨立分割開。
這樣高級別的私家會所,入會充值自然不低,一問果然,十萬起充。
不過夜濃也沒多少拘泥,充了值,錄入基礎信息后,她去?了紅酒吧,在圓形包椅里坐下后,一抬頭,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沈屹驍。
他身上?不再是早上?那套運動裝,而是撞色的休閑上?衣搭配黑色休閑褲,搭在桌臺那只手臂,袖子上?挽,露出的勁瘦半截手臂上?,能看見?一只黑色腕表,十分簡約利落。
兩人視線對撞的那一瞬,夜濃是真的想起身就走,可轉念一想,那樣只會顯得?自己落荒而逃。
憑什么。
就算走,也要喝點再走。
不過沈屹驍并不是只身一人,在他旁邊還有一個中年男人。
侍應生將酒送來時,夜濃很?不經意的往對面掃了眼。
兩個男人不知在聊些什么,頗為起意。
沈屹驍一手壓在高腳杯底座,不時掀起嘴角似說似笑?。
早上?那一頭自然垂下來的劉海,很?明顯經過了打理?,露了一半出來,更顯精神,但給人的疏離感也愈重。
夜濃一點都不想去?打量他,偏偏那人就坐在自己對面,一抬眼就能看見?。
原本是來放松的,這下可好,添了堵。
杯里的紅酒也沒了繼續喝下去?的雅興,但是驀然起身又很?突兀,夜濃索性將手機貼到耳邊。
一聲“喂”后,她從椅子里起身。
沈屹驍抬眼看過去?,紅酒吧的公共區域不算大,五十個平方不到,目送她人影消失在門口,只很?短的時間。
視線收回后,原本的閑心雅致都變得?意興闌珊,和旁邊男人打了聲招呼,沈屹驍也從卡座里起身。
走到門口,他下意識左右尋了兩眼,這一層是紅酒雪茄吧,她不會多做停留,那是去?了樓上?的影院還是樓下的健身區?
在門口停駐的時間里,想到她剛剛落在自己臉上?的白眼,沈屹驍氣笑?一聲。
虧他還想用甜品哄她開心,真是喂了貓了。
卻沒想,回去?的路上?真看見?一只貓,通體?純白,沈屹驍只是淡淡掠過去?一眼,沒想到走到六棟門口,剛踩上?樓梯,一聲“喵嗚”從身后傳來。
還是那只白貓。
沈屹驍凝眸看了兩眼后抬頭,路燈照亮的四周,不見?一絲人影。
又一聲“喵嗚”聲,沈屹驍視線再次落到臺階下。
剛剛看見?它的時候還是在小花園邊,離這少說也有幾十米元,這是一路跟他跟過來的?
沈屹驍打量了幾眼。
他對貓的品種不甚了解,充其量也就只認得?一種布偶,是過去?夜濃用作微信頭像,他才知道的品種。
但是眼前這只和他印象里的那只又 不大像。
但沈屹驍也沒當回事?,轉身就上?了臺階,進了大堂,管家走過來:“沈總,這是您養的貓嗎?”
沈屹驍轉身,下意識就往地上?看。
真是奇了怪了,那貓竟然還跟在他身后。
沈屹驍說不是:“或許是這棟業主的。”
管家說:“這只貓從下午三點的時候就在門口了,一直不見?有人來找。經理?說,如果到晚上?十點,還不見?有人來認領的話,就做一個寵物?認領啟示。”
雖說東沈旗下所有樓盤用的都是自家的物?業公司,但這還遠不到沈屹驍親自處理?的地步。
沈屹驍點了點頭,“妥善處理?好。”
誰知,他一抬腳,那只貓又跟上?了他的腳步,管家忙跟上?去?,彎下腰,手剛一伸出去?,那只貓像是收到了驚嚇,猛然一個轉身,朝管家“嗤”出了警告。
平時一向從容鎮定的女管家也被?貓的應激反應嚇了一跳,后退兩步之余,臉色一陣刷白。
沈屹驍先是皺眉,繼而一聲失笑?。
難不成?他看上?去?比一個女人還要平易近人?
帶著試探,沈屹驍蹲下身,朝躲到墻邊的那只貓勾了勾手指。
那只貓睜著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歪了歪腦袋。
當初被?夜濃用作頭像的那只淺藍色布偶,也是這般的歪著腦袋,乖萌乖萌的。
沈屹驍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興致,手指又勾了勾,“過來。”
或許是主人也經常跟它說這話,貓咪聽懂了似的,兩只蹲在地上?的后肢立了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沈屹驍面前走近。
等沈屹驍把手伸過去?的時候,貓咪下意識又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貓咪喜歡并信任你,它的尾巴會翹起來,但不是崩得?很?直的那種,會有彎曲,你看,就像這樣」
回憶里的聲音讓沈屹驍看向貓咪的尾巴。
略有彎曲的翹著,還不時左右輕晃。
這是喜歡他,還是信任他?
沈屹驍勾了勾唇,手再次伸近的時候,一根食指撓在了貓咪的下巴處。
沒朝他“嗤”聲,也沒跑,眼睛還淺淺瞇了瞇。
沈屹驍雙手一伸,不假思索的將貓咪抱了起來。
“去?找個籠子來。”
管家在驚訝里恍然回神,連答應都忘了就踩著三厘米小高跟往外跑。
沈屹驍將貓咪放在了服務臺上?,掌心順著它腦袋往后順了幾下毛發。
也不知怎么就對他這個陌生的男人生出了信任感,在他寬大的掌心下,貓咪異常乖巧。
夜濃含著一根棒棒糖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
她雙腳頓了一下,眼里有明顯的意外和不可置信,以至于雙腳不受控地在服務臺前站住。
“你的貓?”
沈屹驍聞聲扭頭,視線經過她的眉,她的眼,她捏在指尖的紫色棒棒糖,最后又回到她滿含意外的眸底。
竟然因為一只貓,主動跟他說話。
真是稀奇。
掌心安撫的動作停了,沈屹驍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很?意外嗎?”
意外當然有。
但不是意外他會養寵物?,而是意外這只貓是他的。
夜濃看著在他掌心下異常溫順的貓咪,沒有生疑,視線回到他臉上?,她禮貌回以笑?意:“沒想到沈總這么有愛心。”說完,她頷首都沒有就轉了身。
沈屹驍一邊在心里品著她這話,一邊看著她背影,眼底人影空了的時候,他才垂眸失笑?。
沒想到他這么有愛心?
好似在她心里,他這人有多殘暴似的。
沈屹驍等了約莫二十分鐘,管家才提著一個白色金屬籠子回來。
“抱歉沈總,讓您久等了。”物?業那邊也沒有貓籠,她還是自己掏錢去?小區對面的寵物?店買了一個。
沈屹驍將貓咪放進籠子,“盡快找到主人。”
管家不住點頭:“好的沈總。”
夜里貓咪還很?乖巧,只斷續叫喚了幾聲,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開始扒拉籠子,一聲聲的“喵嗚”聲回蕩在寬敞的大堂里,異常尖利。
管家沒辦法?,只能求助經理?。
經理?一聽,立馬吩咐:“趕緊給拿到總服務臺,萬一被?業主投訴就不好了。”
結果管家剛將籠子拎到手里,身后就傳來聲音——
“它怎么在這兒?啊?”
管家回頭,忙禮貌頷首問好,之后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些。
夜濃又是驚訝,又是好笑?。
原來不是他的貓,虧她昨天?還真信了。
夜濃問:“你現在是要把它帶哪兒?去??”
管家說:“目前只能送到物?業中心的服務臺。”
夜濃看向被?關在籠子里的小可憐:“那如果一直沒有人認領呢?”
管家也很?無奈:“之前遇到這種情況,一周后如果依舊沒有主人來認領,便會送去?救助站。”
“救助站?”夜濃蹙眉,她知道救助站不會虐待小動物?,但心里還是莫名?排斥這個地方。
“夜女士,我?不跟你說了,我?先帶它回物?業中心。”
“哦,好,你去?。”
夜濃站在原地,看著貓咪在籠子里轉了個身,兩只前肢扒著籠壁在看她。
分不清是錯覺,還是心里有代入,總覺得?那雙看著她的大眼睛里滿是求助。
夜濃輕輕嘆氣。
再求助于她又能怎樣呢,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養一只寵物?的能力。
不然當初她早就和沈屹驍養一只——
莫名?其妙又想到那個男人。
夜濃深吸一口氣又閉了閉眼,誰知剛一抬腳準備往外走,就見?那人從門口走了過來。
真是冤家路窄。
想起昨天?他自詡自己是那只貓的主人,夜濃朝他投去?一記白眼。
沈屹驍:“”
這人是跟他有天?大的仇還是怎樣,至于一大早就沒個好臉色?
沈屹驍站在原地,等到夜濃從他身側經過時,他一把攥住她手腕。
夜濃條件反射就想掙開他手,可又哪里能抗衡過他的力道。
“你干嘛?”
沈屹驍歪頭看她:“說清楚。”
夜濃皺著眉頭,又掙了一下:“說清楚什么?”
沈屹驍拇指指腹壓著她的腕心脈搏,“我?是哪兒?得?罪你了,一大早就平白落你一個白眼?”
夜濃嘁出一聲氣音:“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屹驍凝眸看了她幾秒,攥著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扯。
夜濃始料不及,雙腳趔趄到他面前時,另只手下意識就抓住了他手臂上?的黑色布料。
天?生冷白皮的手指,陷在他帶著褶的黑色袖料中,一黑一白。
那么截然不同又對立的色彩,卻因為相互緊貼而有了一種近乎沾染甚至交.融的錯覺。
沈屹驍剛從會所鍛煉回來,滿身汗氣卻被?衣服上?的香薰交織出一種柔軟的味道。
撲入鼻息,讓夜濃指尖微微收緊。
她抬頭,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他視線籠罩。
像一張網,密不透風的網,將她強勢鎖住。
夜濃被?他一雙眼攫住到失神,默了幾秒才反應慢半拍地別開臉。
眼睫顫悠的同時,心臟也開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她從來都不怕他,五年前不怕,現在更是沒什么可怕的,可一開口,聲音卻像被?風吹散了似的:“你、你松手”
沈屹驍背著光站,所有光影都被?他擋在身后,他語調波瀾不驚,聽不出喜怒:“我?如果不松呢?”
五年前跟他提分手,他也是這樣,扣著她手腕,一字一頓:我?如果不接受呢?
如今手腕被?他緊緊攥著,腕心的脈搏都快要被?他指腹壓得?息弱。
夜濃壓下回憶里的苦澀,仰起臉,迎著他目光:“沈總這是想干嘛?”
說完,她雙腳往前邁了一步,腳尖抵住沈屹驍腳尖的時候,沈屹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稍許。
然而夜濃卻朝他步步緊逼,“是想大庭廣眾讓我?難堪,還是說”
她嘴角笑?著,眼神放肆地從沈屹驍的眉眼流連到他的唇:“沈總當年還沒玩夠,還想再玩玩?”
當年分手,她說的是:玩玩而已,沈大少爺這么拿不起放不下嗎?
五年來,這句話依舊還似一把刀插在他胸膛,讓他拔不下來。
如今從她嘴里再次聽到這一聲「玩」,沈屹驍眼底波瀾驟起。
他不知道她所謂的「玩」究竟從何而來,外人這么想他看他也就算了,她作為當事?人,怎么就看不清他的心。
他視線緊緊纏著她的眼,浮影重重里,沈屹驍緊繃的臉部輪廓突然松了,隨之松開的還有他的手,然而只有一秒,轉瞬即逝從她手腕松開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摟住了她的腰。
夜濃心臟來不及緊,就被?他指掌及手腕的力量帶入了他懷里。
胸前的松軟抵著他緊實的胸膛,有一種密不透風的窒息感。
距離太?近,夜濃抬頭想要看清他表情,甚至需要把腰身連著后頸往后仰。
剛剛還噙著兩三分笑?意的男人,眼底突然就沉出了暗色。
夜濃下意識吞咽了一下,“松手!”
她一手抵著沈屹驍的胸膛,一手去?掰他的手,但是徒勞,既推不開也掰不掉。
又惱又窘下,夜濃臉色微微紅了,說出口的話更是急出厲色:“我?讓你松手!”
沈屹驍卻仿若未聞,充滿力量感的手臂圈著她的腰,帶著不容置喙的禁錮,強勢將她鎖在自己的手臂與胸膛間。
“當初你讓我?松手的時候,我?是怎么做的?”
夜濃心臟一緊,回憶頓時翻山倒海。
當初他不僅沒松,還將她抵在墻上?強吻。
來不及壓下胸腔里的怦怦聲,夜濃用盡眼里所有的兇意瞪著他:“你敢!”
沈屹驍垂眸看她的目光大膽又直白:“為什么不敢?”
聽他這么一說,夜濃在他懷里掙脫的力道更重了:“你今天?要是——”
話還沒說完,她下巴就被?沈屹驍的指掌鎖在了虎口間。
他吻得?很?重,暴烈又急切,強勢抵開她緊閉的牙關,掐著她的下巴深吻著她,哪怕被?她咬破了舌尖,都沒有因為那鉆心的疼而放開她絲毫。
舌尖勾纏出放肆的水聲,磨過她舌面,抵入她更深的口腔。
從掙扎到意識放空,再到奮力抵抗。
可是腰被?他箍得?太?緊,夜濃想躲卻躲不開分毫,一聲聲的“唔”音從她嘴角溢出來,全身上?下好像就只有雙手是自由的,于是攥成?了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肩膀。
這個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失控的色彩,分不清是報復還是情動,但沈屹驍卻清楚地從自己的發狠中感知到心底的迫不及待。
太?久了,真的過去?太?久了。
可如果真的那么久,為什么一碰到她,過去?的一幀幀一幕幕還是那么清晰地在他記憶里翻滾。
十幾秒的一個吻,漫長又短暫。
一個想從混亂中剝離,一個流連出意猶未盡。
彼此都壓著巨大的情緒。
放開她時,兩人都氣息微喘。
夜濃眼底的怒意蓋過了羞紅的眸光,可即便這樣,她也依舊像一朵伶仃的,被?雨打濕的初春桃花。
沈屹驍依舊摟她在懷,目光凝在她臉上?的同時,他伸手用指腹想去?蹭掉她唇上?的水光。
然而夜濃卻把臉一偏。
沈屹驍的手指在她臉頰邊落空,他眼里映出她滿臉的倔強,和五年前在宿舍樓下一樣,求她的話說盡,卻落得?她一個輕飄飄不為所動的冷眼。
血淋淋的記憶,讓沈屹驍摟著她腰的手臂突然收緊。
圓挺的胸脯頓時在他心口埋出最隱晦的形狀。
密不透風的窒息感再度襲來,夜濃只覺心臟都縮緊到了極限。
偏過去?的臉轉回來,夜濃用怒意將眼底的羞窘蓋住。
深色的眼眸看了她數秒,沈屹驍懸在半空的手指重新擦在她殷紅微腫的唇上?。
知道自己的反抗只會迎來他愈加的強勢,這次夜濃沒再有動作,壓著內心的動蕩,任他指腹在自己唇上?不輕不重地摩挲了兩個來回。
也正是她的順從,讓沈屹驍滿意似的松開禁錮在她腰上?的手臂。
得?了自由,夜濃一連幾步退離他數米。
如果不是道德約束,夜濃恨不得?將口中沾了他的口水與氣息都唾在地上?。
她用手背用力蹭著自己的唇,動作滿是嫌棄。
沈屹驍看著她,話音里帶著揶揄:“要給你買幾瓶簌口水嗎?”
除了剜他,夜濃還想踹他。
但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所有的氣憤都只會助長他囂張的氣焰。
她太?了解他了。
所以她下巴一抬,噙笑?戲謔:“沈總的吻技和二十歲的小弟弟比起來,還真是差強人意。”
以為自己這句話會刺激到他,誰知對面那人卻面不改色,甚至還笑?出一股子的慵懶悠閑:“若真論起吻技,夜小姐也和我?的上?一任,上?上?一任沒得?比。”
第17章
這一場口舌之爭, 說?不上來?是誰占了上風。
因?為兩人背過身時,表情都一秒變了。
原本打算去?健身房鍛煉的?夜濃回了家。
從健身房鍛煉回來?的?沈屹驍又回了會所。
冰水擦過舌尖的?傷口,壓下絲縷的?疼意, 但心?頭的?煩郁卻越躥越高。
他分不清那句「沈總的?吻技和二?十歲的?小弟弟比起?來?, 還?真?是差強人意」到底是真?話, 還?是氣話。
五年, 他是因?為放不下她, 所以從不給任何一個女人近身的?機會。
可是她呢,當年是她要?分手的?,肯定不會像他一樣陷在過去?里出不來?。
所以就和二?十歲的?小弟弟談戀愛?
那這五年,她又談過幾個二?十歲的?小弟弟?
去?公司的?路上,夜濃也?一直想著這事, 和沈屹驍不一樣的?是,夜濃沒有生氣也?沒有煩躁, 她就是覺得好笑?,說?她吻技不好也?就算了, 還?說?不如他前女友,不如他前女友那去?親他前女友啊, 來?親她做什么?
*
例會九點開始十點結束。
會上,阮瑜不露聲色地看了夜濃好幾眼。
情緒穩定,條理清晰。
也?是, 她一向情緒管理得當,何況還?是周六發生的?事。
但是阮瑜心?里的?疑問有了猜測就想得到印證,這無關上下級,而是作為朋友的?關心?。
畢竟相識四年, 這中間夜濃無視她扯過的?紅線,總是一副斷情絕愛的?模樣。結果回京才幾天, 就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夜。
“都各自去?忙吧。”阮瑜合上電腦看向夜濃:“你上午忙嗎?”
夜濃點頭:“一會兒要?和三組針對霧色香水的?初步構思和概念開個短會,”說?完,她才問:“怎么了?”
上班時間,以公事為主?。
阮瑜搖搖頭:“沒事,你先去?忙吧。”
相比例會的?短而精,聽取設計組每個成員的?想法更顯細而繁。
阮瑜安安靜靜地聽完所有人的?構思和設計方案后,才開始說?出自己的?意見。
“霧色那邊目前沒有給出任何的?需求和設計方向,你們都一致想要?將瓶身設計成透明狀,會不會太單一了?”
劉蘊說?:“「Release」是這款香水的?名字,意為釋懷,所以我們才會將「撥開云霧見天明」作為我們的?立意。如果到時候他們覺得透明瓶身不滿意,我們也?可以提議在瓶身四周做出金屬邊框,這種設計在世面上還?是比較新穎的?。若是他們還?想凸顯高貴,瓶蓋上可以加配珠寶。這些我們在ppt里都做了分解設計。”
夜濃沒有反駁:“我不知道?你們在構思之前有沒有去?了解他們已出的?六款香水,五深一淺,淺的?那瓶就是白色透明瓶身,那是他們家的?冷門香,我上次去?他們門店就買了那一款,后來?才知道?,買其他款都不需要?信息登記,唯獨那款是需要?的?。市面上大多數銷量不好的?產品都會下架,但這款冷門香卻擺在他們店鋪最明顯的?位置。依照你們的?理解,會覺得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促進銷量嗎?”
有人小聲道?:“難道?那款有什么特別意義?”
劉蘊點頭:“調香師一般都有自己精銳又或者怪癖的?喜好,祁總既是調香師又是老板,想必那款香水是他的?心?頭好。”
“一滴淚的?瓶身設計,在市面上并不算獨特,甚至相比他們家其他款產品,那款的?造型可以說?是最簡單的?。”夜濃看向劉蘊:“就像你說?的?,金屬又或者珠寶,這些元素都是在他們家之前沒有使用過的?。”
劉蘊卻不以為然?:“沒有使用過不是更好嗎,更能凸顯這次設計的?新穎。”
但是這種設計又怎能沒有被霧色之前合作過的?設計公司提議過。
夜濃笑?了笑?:“今天周一,時間還?不算太緊,明天晚上下班前,再出兩個設計方案,磨砂、鱗面,又或者切割面的?設計,多出幾個,到時候和客戶討論的?時候才可以多爭取一些反饋意見,不然?我們太被動了。”
會議結束離午休就只剩半個小時。
夜濃前腳剛回辦公室,阮瑜后腳就跟著進來?了。
“周三和霧色那邊的?對接,你去?嗎?”
夜濃搖頭:“這個項目交給了三組,到時候讓劉蘊去?對接就可以了。”
其實這也?就是個話題引子。
阮瑜站在她辦公桌對面:“怎么樣,回來?一個星期了還?適應嗎?”
“挺好。”夜濃簡單兩字帶過。
真?不知她是真?心?還?是敷衍,阮瑜視線追著她沒什么情緒起伏的臉:“看來你挺喜歡這邊的?辦公環境。”
“簡單有簡單的?好,復雜也?有復雜的?好。”
夜濃從抽屜里拿出一包扁狀方形小袋,撕開,揪掉吊線,將墜著的?三角降解包放進水杯里:“我這里沒有咖啡,要?曲姚給你沖一杯嗎?”
阮瑜搖頭,但卻饒有興致地拿起?那片紙包,念著上面的小字:“茉莉毛峰?”
本來?還?沒在意的?,經她這么一念,夜濃手里的?動作停了一停,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屹驍那里喝到的?茉莉花茶,不過和他那個比起?來?,她這個未免太小巫見大巫了。
“六塊錢一包,”夜濃淺淺揶揄一聲:“味道?還?不錯。”
本來?還?有點為自己想聊的?話題苦惱找不到突破口,眼下倒是不經意的?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阮瑜抬著眼皮瞧她一眼,“上次在沈總那,喝的?也?是茉莉花茶吧?”
夜濃繞過辦公桌,聲音波瀾不驚:“他那個是花茶,我這個是綠茶。”
將杯子倒了七成熱水,夜濃轉身回到桌前,旋上杯蓋。
“我這里還?有不少,要?不要?給你拿一盒回去?嘗嘗?”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阮瑜總覺得她是在故意岔開話題。
她偏將話題繞回去?:“那天晚上我和老瞿走后,他沒為難你吧?”
聽阮瑜這么問,夜濃便知道?她是看出了端倪。
那天晚上,自己的?確有很多應激反應,想控制的?,但面對那個人,身上的?刺總是不自覺地豎起?來?。
夜濃唇角微揚,半真?半假地調侃:“怎么會,他堂堂一個集團董事長,怎么會為難我一個小小的?總監。”
這兩天,阮瑜可謂是將那晚的?兩人‘對峙’的?場面溫故了許多遍。
其實說?對峙有些過了,當時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音笑?貌夾槍帶棒的?,更像是學生時期,兩個尖子生之間的?交鋒,看似互不相讓,卻又帶著點惺惺相惜。
“也?是,”阮瑜挑了挑眉:“你又是給他叫代駕,又是親自送他回家,他要?是為難你,還?真?是沒點男人的?風度了。”
說?這話的?時候,阮瑜目光一直都有觀察她的?表情。
可惜風輕云淡,不著絲毫情緒,好像自己剛剛說?的?就是那晚她經歷的?。
可是沈屹驍明明說?:昨晚她和我在一起?。
難道?說?自己理解錯了?
可『在一起?』這三個字,任誰聽著都是深處一夜的?意思。
但是夜濃怎么就沒有反駁她剛剛那句話呢?
是不想讓她知道??
雖說?阮瑜認識她時間也?不短了,也?自認為自己很會看穿一個人,但夜濃,她是真?的?看不透。
看似很透明的?一個人,其實心?思卻埋得很深。
當然?,更多是她的?感情方面。
其實阮瑜也?想過單刀直入地問她,但是沈屹驍叮囑又告誡地讓她不要?在夜濃面前提及此事。
難道?說?,是沈屹驍單方面對她有意思?
若是這樣的?話,這個男人也?太有意思了,哪有這么追求女孩子的?。
兩人難以捉摸的?性格和撲朔迷離的?關系,讓阮瑜一頭霧水。
偏偏男方不讓提,女方又避而不提。
弄的?她這個局外人只能站在局外,看這兩人接下來?的?發展。
但是對于夜濃來?說?,她是真?的?不想和對門那人有任何的?發展。
特別是經過早上那無理又荒唐的?一個吻,夜濃幾乎不能讓自己大腦有片刻的?停歇。一旦無事可做,他手掌的?力度,唇舌的?蠻橫,都會像潮水一般洶涌地在她腦中翻滾,打亂她思緒不說?,還?讓她情緒異常煩躁。
以至于到了下班時間,所有人都走了,她還?待在辦公室里。
所有能處理的?公事都處理完已近八點。
夜濃索性戴上耳機,找了幾首震耳欲聾的?搖滾來?聽,順勢又玩起?了斗地主?。
她是個游戲白癡,所有網游一概不會。
當初因?為這,自己不知被沈屹驍取笑?過多少次,甚至還?把?她摟懷里手把?手教她
玩個斗地主?竟然?也?能想到那個人,夜濃手里的?鼠標“啪”的?一聲摔出聲響。
晚飯在外面隨便對付了幾口,夜濃回了鉑悅府。
刷卡進了電梯后,剛想摁亮12層摁鈕,她手指又停住兩秒。
不知那只布偶找到主?人沒有。
昨天因?為貓的?事,那位叫程麥的?管家一連工作了二?十四小時未歇。
接她班的?是另一位男管家,叫徐天。
夜濃看了眼他的?胸牌,“你好,我想問一下,昨天那只布偶,有找到主?人嗎?”
管家話音帶笑?貌:“據我所知,中午交接班的?時候還?沒有,如果您需要?,我打電話問一下。”
夜濃點頭:“那麻煩你了。”
從電話里就聽出那只布偶還?在物業中心?。
眼看對方電話掛斷,夜濃問:“物業那邊有貓糧之類的?嗎?”
管家略有為難:“之前是沒有的?,不過工作人員應該會準備。”
夜濃在原地遲疑了小片刻,最后轉身出門。
物業中心?的?大廳,燈光亮如白晝。
夜濃在服務臺詢問幾句后,工作人員領她去?了里面。
走廊里安靜,經過幾扇門,夜濃聽見了貓叫。
讓人心?軟的?“喵嗚”聲里,帶著幾分啞音,聽著讓人心?疼。
隨著一扇原色木門打開,夜濃看見被關在籠子里的?貓咪。
可憐兮兮地趴在籠子里,籠外有兩個一次性的?塑料飯盒,一個里面盛著水,一個里面還?有一些貓糧。
對一只無人認領的?寵物,其實這種待遇還?算不錯。
讓夜濃鼻腔一酸的?是,那只貓咪一看見她就蹲坐了起?來?,兩只前肢扒著籠邊,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像是含冤入獄等著她將它解救出去?。
夜濃沒有立即去?安撫它,略有急切的?聲音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它必須要?在你們這待夠七天嗎?”
工作人員回答略有遲疑:“也?不是必須,只是今天上午,我們同事已經將寵物認領發到了業主?群,這中間要?有一個等待的?過程。”
夜濃只是租戶,并不在業主?群內。
她沒再說?什么,畢竟物業也?有它的?流程。
夜濃走到籠子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貓咪探在籠邊的?前爪。
寵物貓的?膽子都很小,被她碰觸,爪子條件反射地往回縮了縮,但是很快又放了回來?。
身后,工作人員說?:“女士您放心?,在沒有人認領它的?期間,我們會照顧好它的?。”
這所謂的?照顧,也?就是提供吃喝。但是也?不能對人家有過多要?求。
夜濃站起?身:“我可以買一個籠子給它換上嗎?”
“這”
“是我自愿的?,”夜濃說?:“而且給它提供一個更好的?條件,我相信你們領導也?不會說?什么。”
小區對面就有寵物店,夜濃買了一個比原先大三四倍空間,帶有流動飲水機的?籠子,還?有貓砂、軟墊,幾個牛肉鱈魚罐頭。
一米二?長的?籠子拎起?來?很費勁,店員將其他東西都放進了籠子里。
“需要?我幫您送到家嗎?”
見店里只有他一個工作人員,夜濃便沒有麻煩對方。
踩著一雙七厘米高跟鞋將東西抱到物業,累得她氣喘吁吁。
剛剛那個小姑娘從服務臺里小跑出來?,要?從她懷里接過籠子時,夜濃說?不用:“也?沒幾步路了。”
貓咪是夜濃從原先籠子里抱出來?的?,工作人員幫不上什么忙,便取下籠子上的?水壺去?接了水。
再回來?時,見那只貓咪又被夜濃抱在了腿上。
乖乖巧巧的?,瞇著眼睛,一臉享受。
“它很喜歡你。”
夜濃掌心?順時針地撫著貓咪脊背:“可能是她性子乖巧吧。”
乖嗎?
早上她想去?摸摸它,都還?被它嗤了一聲呢。
小姑娘沒多話:“你買了這么多東西,回頭我幫你登機一下,如果后面有人來?認領,我幫你問問看,能不能給你補償。”
夜濃還?是那句不用:“都說?是我自愿的?了,就是不知道?它會不會用貓砂。”
剛剛貓咪叫喚的?時候,夜濃看見了它的?牙齒,乳白透明,應該還?只是幼貓,但是全身胖乎乎的?,可見平日里主?人給它吃的?很好。
過了好一會兒,夜濃才將貓咪放進籠子里,“這個貓糧,你是早上喂它的?嗎?”
小姑娘點頭:“它吃的?很少,可能是新的?環境讓它沒什么食欲。”
夜濃開了一個罐頭,倒在貓碗里放到它面前。
不知是餓了還?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貓咪悶頭吃起?來?,頭也?不抬。
夜濃便趁著這間隙出了房間,“明天晚上我可以再來?看它嗎?”
小姑娘忙點頭:“當然?可以。”
從物業出來?的?時候,夜濃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扭頭看一眼物業門廳,視線不覺落到了它后方的?會所玻璃幕墻。
都說?甜食能刺激大腦釋放多巴胺,讓人感覺到愉悅。
對別人有沒有用,夜濃不知,但對她而言,的?確可以讓她抵抗壞情緒。
可惜這個點,三樓咖啡店里的?甜品已經所剩不多,陳列柜里只有果仁蜜餅和南瓜派了。
果仁蜜餅上有開心?果,她不吃,南瓜派又有肉桂和丁香的?味道?,她也?不是很喜歡,可是只有這兩種。
“你好,一杯瑪奇朵,”夜濃看著陳列柜里,短暫糾結后,她妥協了:“還?有一份南瓜派。”
馬克杯上覆蓋著一層甜美的?奶泡,中和了濃縮咖啡里的?苦澀。
夜濃耳朵上掛著耳機,一邊刷著手機,時不時喝上幾口。
沈屹驍沒想到這么晚了會在這里遇到她。
舒緩的?慢藍調里,她只身一人坐在窗前。
隔著幾米遠,看見她面前的?南瓜派,沈屹驍皺了皺眉,但是看見一口未動,他嘴角又掀了掀笑?。
還?真?以為幾年過去?,她口味有了變化呢。
沈屹驍走到吧臺,掃了眼陳列柜里僅剩的?幾塊果仁蜜餅。
“Barry呢?”
柜臺里的?小姑娘是新來?的?,不認識沈屹驍:“您好,請問找我們糕點師有什么事嗎?”
沈屹驍抬頭看她:“你只需要?告訴我,他人還?在不在?”
小姑娘搖頭:“Barry已經下班了,但是Felix在,他也?是我們的?糕點師,不知您有什么需要??”
沈屹驍沒再說?話,出了咖啡廳,沒一會兒的?功夫,會所值班經理從電梯里小跑過來?。
“沈總,請跟我來?。”
沈屹驍跟在他身后去?了烘焙間。
濃郁的?米香撲鼻。
系著深咖色圍裙的?Felix走過來?,同他握手,說?好久不見。
其實哪里算好久不見,只是兩人所屬天地不同。
沈屹驍看向電飯煲:“怎么這個時候蒸米飯?”
“有位在做SPA的?客人點了芒果糯米飯。”
沈屹驍點了點頭:“夠兩人份嗎?”
“當然?。”
沈屹驍脫掉西裝外套,遞給一旁的?經理,而后跟Felix說?:“幫我打個下手。”
Felix眼里閃著濃濃的?詫異:“客人點的?甜品,怎么能讓你親自動手!”
沈屹驍解開袖口,將黑色襯衫的?袖子挽至手肘:“客人點的?當然?由你來?做,我只做我那份的?。”
說?完,沈屹驍洗凈手,將芒果也?洗凈,從中劃開,過刀,一丁丁的?芒果落入玻璃碗中。
沈屹驍不會做飯,會一些甜品,至于芒果糯米飯,他做過兩次,但也?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芒果處理好后,電飯煲里的?糯米正好悶過了五分鐘。
Felix盛出兩勺糯米放進另一只玻璃碗中,問他:“夠嗎?”
“夠了,”沈屹驍接過后,將其打松,“我記得好像要?放鹽?”
Felix點頭:“一點點就好。”他眼里的?驚訝不止:“你以前做過?”
沈屹驍沒接 他話,將椰漿倒在勺子里:“這么多夠嗎?”
“再來?半勺。”
之后再放冰糖粉。
Felix皺了皺眉:“可以再放一點。”
沈屹驍卻搖頭:“她不喜歡太甜。”
“她?”Felix抓住重點:“女朋友?”
沈屹驍手里的?動作停了一瞬,才搖頭說?:“不是。”
將拌好的?糯米飯倒入小碗里壓緊實后,再倒扣在白色的?盤子中,而后再將丁塊芒果放到一邊,剩下的?一些芒果,沈屹驍切成小碎,鋪在形狀漂亮的?糯米飯上,最后淋上一些椰漿。
“完美。”Felix由衷夸贊:“不知那位「她」在哪,需要?我幫你送過去?嗎?”
沈屹驍短暫遲疑幾秒后,說?不用:“我自己送去?。”
第18章
咖啡廳里依舊只有夜濃一個人, 音樂流淌,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
面?前的南瓜派,她就只吃了?一口, 但瑪奇朵早就喝完了?。
沈屹驍走到她身側的時候, 夜濃剛取下藍牙耳機。
一只手臂連帶著濃郁的黃和清淺的乳白涌進?她視線, 夜濃眼波一頓, 抬頭見是沈屹驍, 拿著耳機的手停在半空中。
早上的事到現在還時不時閃過她腦海,見縫插針地打斷她忙碌的思緒。
以至于腦海里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一時有點恍惚。
直到沈屹驍將那盤芒果糯米飯放到她面?前:“請你。”
夜濃這才?低回臉,瞥過去一眼,她眉心微蹙。
請她吃芒果糯米飯?
為自己早上的禽獸行為買單嗎?
夜濃心里冷笑一聲, 抬頭,“如果沈總是想為早上的事情道歉, 那還是算了?吧!”
她敷衍的假笑很刻意,像是故意讓人看出?來似的。
“如果我說?一聲對不起, ”沈屹驍嘴角挾一縷笑,語氣不緊不慢:“那夜小姐是否也要回我一聲抱歉?”
夜濃先是一愣, 繼而好笑一聲:“是你強吻了?我,我為什么要道歉?”
沈屹驍皺了?皺眉,表情略有無辜:“夜小姐不是也咬了?我?”
被他這么一說?, 夜濃頓時臉紅到了?耳根:“你、你不要臉!”
以前她也這么罵過自己,不過那時的語氣更多?是嗔是羞,不似現在,只是為了?罵他而罵他。
但不管怎樣, 也算是見到了?她真實的情緒。
沈屹驍將南瓜派一旁的小勺拿到手里,遞到她面?前:“嘗嘗, 我做的。”
夜濃眼里閃過一瞬的意外,像是不相信,但隨著她視線落到盤中,回憶突然劈天?蓋地。
過去,他的確給她做過甜品,不是因為他喜歡,也不是因為他擅長,而是因為她的嘴太挑。
吃甜品卻不喜太甜,巧克力又嫌苦,帶果仁的又不吃開心果。
寒冬臘月,她喜歡穿裙子,沈屹驍便不許她吃涼,所以能讓她挑眉說?好吃的屈指可?數。
至于沈屹驍是什么時候學的甜品,她不知道,只知道,在她生日那晚,他用一份焦糖蛋奶代替了?生日蛋糕,跟她說?了?生日快樂。
那是他第一次給她做甜品,為了?讓她更感動似的,說?那上面?的桂花蜜是他自己釀的,一瓣瓣的桂花也是他親手摘的,為了?那一份焦糖蛋奶不知浪費了?多?少雞蛋
總之?就是各種用心良苦,最后問?她好不好吃。
味道真的一般般,但是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味蕾都跟著起了?變化。
突然就想起那天?物業送上門的免費甜品,里面?也有一道焦糖蛋奶,味道正?中她的喜好。
平心而論,那口感,可?比當初生日時他做的那份好吃多?了?。
想到這,夜濃心臟“咚”的一聲。
她被自己的記憶力意外到了?。
分開五年,加上在一年的那一年,滿打滿算下來有六年的時間?。
六年,她都快把他忘了?,怎么還會記得當初那份焦糖蛋奶的味道?
舉在自己面?前的金屬小勺晃了?兩下,夜濃眼底凝回神。
抬頭,見他眼底的眸光不似平時那般冷漠,夜濃心底不知名的一塊悄悄軟了?幾分。
說?不清是以什么樣的心情接過他手里的小勺的,但是接到手里后,她語氣并沒有放軟,只說?:“既然沈總這么有心,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但是勺尖落到糯米飯上的芒果丁時,她動作又停住。
這要是吃了?,是不是就代表她原諒他了??
他會不會覺得她好哄,下次還會得寸進?尺
想到這,夜濃不禁抬頭。
誰知視線剛一上抬,就撞進?他那雙墨色的眼瞳里。
沈屹驍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將她籠罩:“若是夜小姐實在沒胃口,也不必勉強。”
一會兒讓她吃,一會兒又讓她不要勉強。
還有那聲“夜小姐”,喊起來還真是順口。
夜濃把勺子往下一壓,一團鋪著芒果碎的糯米飯被她連勺含進?嘴里。
清淡的椰香伴著糯米的軟糯,還有芒果的鮮甜在口腔里漫開。
味道的確不賴,但夜濃心想,若是他問?她味道如何,回他一句「一般般」已?是給足他面?子。
誰知站在桌側的男人不僅只字未問?,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轉身走了?。
夜濃眼含怔愣,追他背影出?門后,她才?反應慢半拍地氣笑一聲。
所以這人今晚突然出現在這里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來道歉的,還是來氣她的?
口中依然還有糯米飯的清香軟糯,但是再吃下去的胃口卻沒有了?。
夜濃轉身朝侍應生招了?招手。
回去的路上,夜濃幾次低頭看著被她打包回來的芒果糯米飯。
真是笑死了?,還說?請她,請她為什么不把賬結了??
重點是,票單上還注明著:特?制芒果糯米飯。
就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就被貼上了?「特?制」的標簽?
又氣又好笑地上了?樓,電梯門開,夜濃往左前方掠去一記白眼。
她不知道的是,隔著一個走廊,隔著一道門,沈屹驍垂眸,倚著墻邊而站。
筒燈里刺目的白從頭頂打下來,落不進?他一汪深不見底的眼底。
幾年過去,激將法依舊對她有用。
可?是幾年過去,他對她的了?解為何還是那般深入骨髓。
在她回來前,他以為自己可?以把她忘了?,真的就快要忘了?。可?是她偏偏回來了?,在那款被他命名為「Release」,也就是「釋懷」之?意的香水只缺一個包裝就可?以上市的時候,她回來了?。
不早不晚。
是天?意弄人,還是說?,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還沒有走到無疾而終的地步。可?若真是如此,他們又要如何開始。
開始
他竟然還期待和她重新開始
耳邊傳來門關合的聲音,沈屹驍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客廳。
而隔著不知幾堵墻的另一客廳,夜濃坐在沙發里,正?盯著被她放在茶幾上的打包盒。
回京市以后,除了?工作,她所有的生活軌跡,又或者原有的節奏,都被打亂了?。沒了?過去幾年的無波無瀾不說?,甚至每一天?都會發生讓她預知不到的意外。而這些?意外的源頭都來自于他。
她又想起早上那個吻。
讓她心悸又慌亂,無措又害怕的一個吻。
不管他是戲弄還是報復,她的心跳驟亂騙不了?自己。
她甚至都不怪他,只氣自己,怎么就這么沒骨氣。
被他傷一次還不夠長記性嗎?還想繼續被他玩,被他戲弄?
他是開心了?,盡興了?,徒留她一個人泥足深陷,繼而黯然神傷?
這樣的經歷,只需要一次就夠了?。
再來一次,她怕是再也拿不出?當初的意志力快速從中抽離。
快速
夜濃被心里涌出?的這兩個字笑到。
天?知道她用了?多?久才?將他的臉從記憶里一點點抹去。
那段連刷牙洗臉都要告誡自己要忘記他的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所以當她再看向那份被她付錢打包回來的精美打包盒時,她幾乎一個遲疑都沒有就扔進?了?垃圾桶。
*
翌日一早,夜濃去了?會所的健身房,平時看不到幾人的小區,沒想到起早來鍛煉的人卻不少。
臨窗一排十幾臺跑步機幾乎被占滿,就剩下最里面?兩個空位。
夜濃脫掉外套,身上是一套香芋紫運動裝,雖然是長袖,但修身的剪裁讓她身段更加裊裊婷婷,凹凸有致。
她站在倒數第二個跑步機上,一陣低速的熱身后,夜濃將速度增加到每小時三公?里,十分鐘后,她又將速度增加到五公?里。
在她旁邊是一個年輕男人,雖說?銀灰色緊身速干T恤下能看出?他精而壯的肌肉,但五官俊秀,滿是少年才?會有的稚氣。
從夜濃站到跑步機兩邊的防滑板上時,他就幾次余光偷瞄。
眼看半小時過去,依舊不見夜濃有停下休息的動作。
滾滾的汗劃過他眉清目秀的臉,像是終于找到一個搭訕的機會,他腳下速度不減,光明正?大扭過頭來:“第一次見像你能跑這么久的女生。”
聽?到聲音,夜濃先是一愣,往右手邊的跑步機看了?眼才?回看對方:“你在跟我說?話?”
“當然了?。”
男人有著一雙能望到底的干凈眼神,笑起來,像是夏日里的山澗清泉。
很是賞心悅目。
夜濃回了?對方一記淺笑:“我可?不是女生了?。”
她冷白皮膚沁了?細密一層汗,透著隱隱的緋。
男人目光停留在她臉上,“那是姐姐?”
一聲姐姐讓夜濃頗感意外,夜濃輕笑一聲:“你多?大了?呀,就喊我姐姐?”
“二十一,你呢?”
男人熱烈的笑里不見絲毫年下弟弟會有的靦腆。
夜濃眉梢輕挑,點頭之?余,她垂眸無聲笑了?下,黑密的眼睫因她垂眼的動作卷翹勾人。
對夜濃來說?,年齡不算秘密,但對一個陌生人,她也不想交底。
“我啊,馬上就三十五了?。”她含糊其辭地虛報。
以為會把對方嚇跑,結果卻聽?他“哇哦”一聲:“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候。”
在夜濃淺淺低笑里,男人調慢了?速度,“以前沒見過你。”
雖然知道對方在看著自己說?話,但夜濃還是選擇目視前方,“我剛搬過來沒多?久。”
男人說?了?聲難怪,繼而又細問?道:“那你住幾棟?”
不得不說?,現在的小弟弟都太會搭訕,沒點經驗真要招架不住。
夜濃回頭給了?他一記笑而不語。
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或者仗著自己年紀小就可?以任性妄為,男人嘴角撇了?撇,人畜無害的臉,委屈猶憐的語氣,說?:“這么小氣呀?”
說?他沒有禮貌好像都有些?重了?。
夜濃頗感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是這動作,讓她額頭兩滴汗滾了?下來。
汗咸刺眼,夜濃條件反射把眼一閉。
幾乎是同時,男人反應迅速的從慢轉速的皮帶上站到了?一側的防滑板上。
長臂一伸,掐著夜濃的腋下,將她從快速轉動的皮帶上托起放在了?兩臺跑步機之?間?的平地上。
動作迅速到夜濃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面?對夜濃滿臉的怔愣,男人翹了?翹嘴角,“不客氣。”
惹得夜濃都不好跟他計較他剛剛的無理,只得輕笑一聲:“誰說?我要跟你說?謝謝?”
“那就換成抱歉,”男人語氣誠懇:“所以,我可?以為我剛剛的失禮,請你吃個早餐嗎?”
不得不說?,這種搭訕方式有些?出?其不意。
夜濃不是一個嬌怯的性子,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你都喊我姐姐了?,怎么好意思讓你請。”
四樓是餐廳,時間?還早,用餐的人并不多?。
男人點餐輕車熟路,要了?雙人份的港式早茶。
給夜濃倒水的間?隙,男人語氣有著自在的熟絡:“你住十二棟,對嗎?”
剛剛還問?她住幾棟,這會兒又主?動報出?她住的樓棟號,夜濃有些?啼笑皆非:“你認識我?”
男人卻搖頭:“不認識,真正?的認識應該是知道彼此的名字。”說?完,他伸出?手:“我叫南禹,你呢?”
他的話,他伸手的動作,讓夜濃突然想起當初她和沈屹驍真正?認識的那一天?。
當初,她和沈屹驍的認識也是這么開始的。
那晚,她在男生宿舍樓下攔住了?沈屹驍,好言好語說?明來意,希望他能破掉那些?謠言,結果他卻好笑一聲,還說?:這位同學,我認識你嗎?
當時夜濃只覺得啼笑皆非:和你傳了?半個月的緋聞,你說?你不認識我?
沈屹驍一雙眼睛帶著打量和審視在她臉上:真正?的認識應該從知道彼此的名字開始。
當時的夜濃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夜濃,這下認識了?嗎?
「夜濃時見月。」
五個字,被沈屹驍略有低沉的嗓音說?出?來。
下一秒,他伸出?那只骨扇般漂亮的手:沈屹驍。
回憶短暫閃過,夜濃看著那只等待她交握的手,不過一個社交禮而已?,夜濃伸手與他握了?握。
“夜濃。”
“夜濃,”南禹默念一遍后,露出?一個看著很走心的笑:“很好聽?。”
好聽?嗎,夜濃想起沈屹驍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是姓葉,那這兩個字拼在一起就毫無驚艷可?言。
他很喜歡她的名字,又或者,喜歡她這個姓,何時何地都會連名帶姓地喊她,不著情緒時平鋪直敘的,拿她沒辦法時輕拖尾音的,歡愛時落音短促的。
夜濃接過他倒好的那杯茶,隨口似地問?道:“哪里好聽??”
“水氣凝珠,仙心濃夜,月明葭渚蒼蒼。”南禹說?:“你說?你叫夜濃的時候,我首先想到了?這句詩。”
見她表情怔愣著看著自己,南禹臉上絲毫不見窘色:“是我領會錯了?嗎?”
他是除了?沈屹驍之?外,第一個只憑聽?就識破她姓的人。
說?不清是他太過年輕不會修飾自己的表情,還是說?被埋在心底的那份特?別?不想被第二個人插足,夜濃沒留什么余地地揭穿了?他。
“其實在今天?之?前,你就知道了?我的名字。”
說?這話的時候,夜濃視線一直鎖在他臉上。
以至于她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他眼底劃過的意外,以及再一垂眸,嘴角那看似生動卻又盡顯無奈的笑痕。
不用他承認或否認,夜濃心里都有了?答案。
“說?吧。”
南禹單手支腮:“說?什么?”
現在年下小弟弟的臉皮都這么厚嗎?
夜濃瞥他一眼,“不說?的話,這頓早餐,我可?沒心情請你。”
雖說?她話里有笑音,但說?的話卻并不算客氣。
南禹臉上還是那般無奈的表情,只是托腮的動作變了?,兩手舉過頭頂,承認錯誤狀:“我錯了?。”
年輕真是好,做這種看似幼稚的動作不僅不違和,還很可?愛。
這次換成夜濃單手托腮地看他:“錯哪兒了??”
她不經意的動作和表情,還有語氣,極為自然的將「姐姐」這個身份與自己貼合。
南禹淺淺一個嘆氣:“物業中心的那只純白布偶,是你給它買的籠子,是嗎?”
夜濃沒想到這會成為他的理由,眼里閃過濃濃的意外,支在腮頰處的手也拿了?下來,“那只貓是你的?”
南禹搖了?搖頭:“不是。”
聽?到這個答案,夜濃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慶幸,然后聽?他解釋。
“我只是在業主?群里看到了?寵物認領,好奇才?去了?物業,看見那貓罐頭和我養的那只貓吃的是一個牌子,就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那是你買的。”
夜濃不知該不該信他:“幾個貓罐頭而已?。”
南禹從她一半的話里聽?出?了?她的質疑,笑著喊她一聲姐姐:“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后買罐頭,特?別?是那種進?口價格高的,一定要看它的生產日期。”
眼看她皺眉,南禹又解釋:“不是誰都能接受那么高的價格,這就導致寵物店里存貨積壓,你昨晚買的那幾罐,保質期就只剩一個月了?。”
夜濃面?色一窘:“我當時沒注意看日期。”
“沒事,我上個星期剛買了?一箱,回頭我拿一些?過去。”
夜濃忙擺手:“不用——”
然而卻被南禹略有不客氣地打斷:“我和你一樣都是好意,你不能拒絕我。”
的確,她也不是貓的主?人,憑什么拒絕他的好意呢。
說?到這,夜濃突然想起來:“業主?群里還沒有人認領嗎?”
“早上看的時候還沒有,”南禹淺淺皺眉:“你不在業主?群嗎?”
夜濃搖了?搖頭:“我只是租戶而已?。”
“那要不要加個微信,如果有人認領我跟你說?一聲,省得你去問?物業了?。”
雖說?能一眼識破對方是借此加自己的聯系方式,但他給出?的理由的確正?中夜濃下懷。
掃碼添加好友后,夜濃看了?眼他的頭像,是他和一只貓的合影。
“你養的是德文啊?”
南禹被她的意外意外到:“為什么這么驚訝?”
夜濃沒養過貓,對各種品種貓的了?解都來自網上。
“都說?它很兇。”
南禹笑出?一聲低音,說?:“有的德文是有點兇,不過我那只還好,但是頑皮是真的頑皮,而且心眼小,見不得我碰別?的貓。”
夜濃被他連續兩個形容笑到:“真不知你是夸它還是貶它。”
“有機會介紹它給你認識?”
夜濃沒說?好與不好,將手機鎖屏擱到一邊:“快吃吧,我一會兒還要上班。”
相比南禹對她的好奇一一問?出?口,夜濃對他卻毫無半點興趣,想答的答,不想答的一笑置之?。
吃完早餐,南禹將她送到會所門口:“回去換身衣服就要去上班了?嗎?”
他語氣嫻熟的好像和她認識已?久,可?夜濃不是自來熟的性子,她將心底的那份不自在化在嫣然一笑里:“我先走了?。”
沒有拜拜,沒有再見,只一個輕微頷首,她便轉了?身。
回到家以后,洗澡、穿衣、化妝,出?門,看似緊張,卻繁而不亂。
到了?公?司,依舊是忙碌的一天?。
只是午休在樓下餐廳吃飯的時候,夜濃收到了?南禹的微信:【吃午飯了?嗎?】
夜濃看著那條短信,擰了?擰眉,很輕微的一個表情,被坐在對面?的阮瑜捕捉到,“怎么了??”
夜濃沒有立即回復,將手機鎖屏放到一邊后,笑說?:“早上跑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小弟弟。”
“小弟弟?”阮瑜有驚訝卻不意外:“所以剛剛是小弟弟在跟你噓寒問?暖?”
夜濃被她口中的噓寒問?暖笑到,“哪有,就是禮貌地問?我吃飯了?沒有。”
有些?時候,阮瑜覺得她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你是不是沒被小弟弟追過?”
夜濃微微一怔,接著搖了?搖頭:“還真沒有。”
“那你可?要小心了?,”阮瑜給她傳授經驗:“現在的小弟弟就喜歡玩噓寒問?暖這一套,一日三餐問?你吃了?沒有啊,天?冷了?讓你多?穿衣,下雨了?問?你有沒有帶傘,若是知道你家的地址,時不時的還會給你點杯奶茶配個甜品。”
夜濃被嚇到了?:“這么纏人?”
阮瑜抓到重要的一個信息素:“你不喜歡纏人的?”
夜濃搖頭:“不喜歡。”
阮瑜很意外她的答案:“如果是喜歡的人這么對你,你也不喜歡?”
夜濃還是搖頭,但是眼看阮瑜瞇眼瞧她,夜濃忙解釋:“主?要是你剛剛說?的那些?,對我來說?有點太過了?。”
阮瑜表示不理解:“但是我剛剛說?的那些?,在戀愛期間?都很正?常好不好,難道說?,你以前談的那個男朋友沒有那么對你嗎?”
夜濃抿了?抿唇:“我們不太發短信。”
阮瑜先是一怔,繼而冷笑一聲:“如果是這樣,那你還真是分對了?。”
夜濃:“”
她好像表達錯了??
但又沒完全說?錯,當初她和沈屹驍的確很少發短信,每天?都能見到,像阮瑜說?的那些?文字性的關心,沈屹驍從來都只表現在行動上,在哪兒吃飯,吃什么,他都會安排好,天?冷的時候,他胳膊上永遠搭一件保暖性極好的絨衫,至于下雨,他不是等在女生宿舍樓下就是等在她教室門口,奶茶那些?東西,沈屹驍倒是不會給她點,但是會給她泡一壺茉莉花茶。
在阮瑜一臉看盡的失望與慶幸里,夜濃沒有多?做解釋,畢竟已?經過去式,解釋起來費勁且毫無意義。
不過南禹并沒有像阮瑜說?的那樣纏人,在夜濃忘了?給他回復短信的幾個小時里,他沒再打擾。
臨下班前半小時,劉蘊才?將昨晚夜濃吩咐下來的設計方案整理好報給她。
夜濃是第一次遇到所接項目和對方老總親自對接的,所以她格外重視,于是又和設計三組開了?一個會。
結束已?經七點。
劉蘊跟她身后出?了?會議室:“夜總監,明天?就我自己過去嗎?”她說?的是去霧色和祁孟對接項目進?展這事。
夜濃扭頭看她一眼:“第一次項目跟進?我就過去,那以后遇到難題,豈不是還要阮總出?面??”
劉蘊抿了?抿唇:“知道了?。”
夜濃在辦公?室門口站住腳:“雖說?這是你第一次負責項目,但只要把準備工作做好,沒什么可?怕的,闡述好我們的方案,再記下對方的訴求,項目對接的過程就是溝通和調整的過程,設計工作不是數學題,從來都不是只有一個答案,放心大膽去做,但是切忌在對接過程中給我打電話問?我意見,知道嗎?”
劉蘊連連點頭:“知道了?夜總。”
*
沈屹驍的下班時間?一直以來都是有下限沒上限。最忙的時候,需要從早上七點工作到晚上十點,這段時間?他的公?私時間?被打亂,完全是因為夜濃的出?現,就好比今天?,本來他手里還有一些?工作需要處理,卻因為一通電話而中止。
“沈總,您好,我是祁總的秘書張羨。上次您不是說?萊歐那邊若是過來對接項目,要提前一天?跟您說?嗎?下午的時候我剛打電話確認,明天?上午九點,會有一個項目負責人和一個設計師過來。”
沈屹驍問?:“項目負責人叫什么?”
這次張秘書準備工作做得足:“叫劉蘊。”
沈屹驍眉心微蹙:“確定沒有旁人了??”
“確定!”肯定完,張秘書又說?:“會議室監控的音頻也裝好了?,如果您需要,可?以同步到您那邊的電腦。”
人都不去了?,還有什么好同步的。
沈屹驍:“你們做好會議記錄就行,結束后讓祁孟給我電話。”
那通電話結束后,沈屹驍在辦公?室坐了?近一個小時。
手指沿著已?經空掉的紫砂杯沿轉著的同時,腦海里又浮現出?早上她和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男人和坐一桌吃飯的畫面?。
昨晚親手做吃的給她,挨了?她幾記冷眼,和別?的男人一塊,倒是談笑風生。
敢情在她這,好的給別?人,壞的都給他。
還真當他是過期的前男友了??
第19章
夜濃一直到晚上洗完澡回到臥室才想起中午南禹的那條短信, 她還沒有回復。
發過去一個抱歉的表情包,南禹回了她一個委屈的表情包過來,而后才是一串文字:「本來想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去物業看?看?那只布偶的, 又怕你嫌我煩。」
字里行間都能聽出委屈, 夜濃心里的歉意不自覺多了幾分:「明晚吧。」
南禹:「真的嗎?不會到時候放我鴿子?吧?」
夜濃:「不會。」
夜濃:「今天業主群里有人認領嗎?」
南禹:「沒有。」
夜濃:「上次物業里的人說, 如果過了一周還沒有人認領的話, 要把它送到寵物救助站。」
南禹:「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去領養?」
自己領養
夜濃懸在屏幕上的手指頓住。
她有想過, 但?也僅僅只是想過,她打小就喜歡貓,就是因為?太喜歡,所以害怕有一天會失去。
夜濃:「你養貓之前,會害怕它生老病死, 離開你嗎?」
南禹:「不怕,畢竟沒有我, 它也會有那么?一天。」
能有這種樂觀的心態真好。
當初沈屹驍看?出她喜歡貓,也要給她買一只, 但?是被夜濃拒絕了,知道她心底的害怕, 沈屹驍說:養或者不養,都有遺憾,但?你若是養了, 就會多一份回憶。
但?夜濃依舊執意地認為?:相比失去后的戒斷反應,她寧愿自己沒有那份回憶。
夜濃深吸一口?氣:「時間不早啦,明天還要上班,晚安。」
然而南禹并?沒有因為?她的晚安而結束這場文字聊天。
「你給我的微信號, 是不是你的小號?」
這個微信號是曲姚給她的那張手機卡申請的,名副其?實的對公聯系方式, 所以頭像是默認的灰色人形圖標,名字更是用的自己的真名。
夜濃實話實說:「我在京市工作期間,會一直用這個號,所以不算小號。」
早上在餐廳,南禹就問?過她是不是本地人,夜濃只笑笑,如今聽她這么?一說,南禹心里了然:【你來這邊是出差?】
夜濃:「嗯。」
南禹:「多久?」
夜濃:「說不準,好啦,我真的要睡覺了。」
夜濃的性子?冷熱分明,閑暇且遇到她感興趣的,她會多聊幾句,反之她也會冷淡寡言,將?她骨子?里的清冷發揮到極致。
所以像她這種只一眼就能讓人回頭還想看?第二眼的女人,的確能激起一部分男人的捕獲欲和?征服欲,但?對有些男人來說又會顯得無趣。
但?所有的無趣在足夠精致又驚艷的皮囊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所以當南禹從短信里看?出她的意興闌珊,便沒有第二次的窮追不舍,哪怕還想問?一問?她明天早上會不會再去健身房。
這個問?題,夜濃在翌日早上也猶豫了一下,都進電梯了,她又折了回來,再出門?,她手里多了一個裝著浴巾的袋子?。
主會所有恒溫泳池,每棟樓的懸浮分會所也有。
沿窗并?排六七個躺椅都沒有人。
夜濃沒去更衣室,徑直走到其?中一個躺椅前,放下袋子?,脫掉外套。
當她穿著一身水藍色的掛脖挖肩泳衣走到池邊,“嘩”的一道水聲,驚得夜濃肩膀一提,一連后退兩步。
剛剛還無波無瀾的水面,突然冒了一顆腦袋出來。
看?清人臉,夜濃整個人愣住。
這是冤家?路窄嗎,怎么?來游個泳都能碰見?
沈屹驍拂掉臉上的水才看?清池邊的人,和?夜濃一樣,他眼底也有怔忪,但?他比夜濃更快恢復了平靜。但?條件反射的,沈屹驍往她身后掃了眼。
只身一人,不見昨天早上那個乳臭未干的小男人。
見她神色從震驚到猶豫,沈屹驍沉在泳池里未動。
一雙被水沾濕的瞳孔,墨色清明,看?似凝視,但?隔著距離,其?實是將?池邊的人從頭到腳來回打量了好幾遍。
倒是夜濃,雖然直面泳池,但?眸光流轉,心里糾結著,扭頭就走顯得她落荒而逃,可是下水的話,又有一種和?他共浴的不自在。
余光往水池里看?過去一眼,剛好和?沈屹驍的視線撞上,夜濃忙將?視線收回。
真是倒霉,早知道會在這里遇到他,還不如去主會所遇到那個小弟弟呢!
雖說心里有一萬個不想下水的念頭,但?夜濃更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虛,再說,她有什么?好心虛的。
上次那份打著請她的旗號,卻讓她自己買單的芒果糯米飯,她還沒找他算賬呢!
這么?一想,夜濃腰板突然就挺直了。
“看?什么?看?!”她聲音里滿是對投過來的那雙直白又強勢的眼神的不滿。
沈屹驍好笑一聲:“你站在那兒不就是給我看?的?”
夜濃:“”
幾年不見,長相沒變,無賴的氣焰倒是長了不少。
因為?在淺水區,夜濃只能從扶梯下水,結果剛踩下一階,就聽不遠處傳來一句——
“不做熱身?”
夜濃瞪他一眼:“不用!”
淺水區不深,站到池底,水也才沒到她腰,夜濃往不遠處瞥了眼,見他還盯著自己在看?,心里的惱意根本壓不住。
“你能不能別看?了?”
沈屹驍心情還算不錯,所以即便她煩躁又不耐煩地朝自己嚷,他也沒當回事,甚至還饒有興趣。
“又不是沒看?過,這么?激動做什么??”
夜濃臉剎時一紅,撩起水就朝他那兒潑,“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水星濺到沈屹驍本就濕漉的臉上,他八風不動,目光依舊凝視。
好似在說:我就看?,你倒是過來挖。
夜濃氣得臉上的紅持續不下,偏偏她骨子?里倔,就是不想成輸家?,一不做二不休似的,往池底一蹲。
結果蹲得猛了,水灌進口?鼻,她又嘩啦一聲站起身。
在她一陣的咳嗽聲里,沈屹驍嘆了口?氣,從中等水深區游過來,隨著水深漸淺,他健碩的胸膛和?腹肌一點一點浮出水面。
咳嗽聲被眼前的畫面悶在了嗓子?里,夜濃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他在離自己不過半只手臂的距離前站定。
夜濃全?身像是被點了穴道似的定在原地,只剩眸光亂轉 ,眼睫顫個不停。
沈屹驍卻彎下腰,把自己的臉遞到她垂下的視線里。
“送來了,挖吧。”
夜濃眼里光影交錯亂得厲害,大腦已經跟不上他節奏,表情呆呆的:“挖挖什么??”
沈屹驍食指點在自己的眼尾,“不是說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嗎?”
夜濃:“”
沈屹驍兩只肩膀放得低,仰頭看?她:“又舍不得了?”
說的好像她舍得就能真的去挖似的。
夜濃剜他一眼,眼神射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他竟然離自己這么?近,條件反射的,她兩手往沈屹驍伏低的肩膀一推。
沈屹驍壓著腰站,當然站不穩,失去重?心的那一秒,他手臂一伸,攥住了夜濃的手腕。
一聲尖叫,伴著“嘩”的一道水聲。
沈屹驍背身后倒,后他一秒入水的,還有俯身壓入他懷里的人。
水波四濺。
夜濃一手被他攥著,另只手的掌心壓在他胸膛,沈屹驍比她更甚,整條手臂都圈在了她腰上,如一股麻繩般纏繞。
兩人可謂是以相擁的姿勢入水,但?夜濃推他的力量不過堪堪,于是沈屹驍就著腳跟和?腰□□沉,讓自己完全?沒入水下。
而夜濃的反應恰恰相反,一邊用力掙開自己的另一只手,一邊用手撐著他胸膛,好讓自己浮出水面。
但?沈屹驍卻偏不讓她如愿,他水下閉氣最長能堅持一分半鐘,但?夜濃不行,再加上掙扎,她力氣消耗得很快。
眼看?她眉心越皺越緊,掰他手臂的力量也越來越輕,沈屹驍墨色瞳孔一縮,撐在池底的手掌忽而撐勁。
沈屹驍帶她浮出水面,沒有了水下的緊迫感,夜濃緊閉的雙唇這才松開,大口?呼吸,卻又被鼻腔里的水嗆到,只剩劇烈的咳嗽。
沈屹驍掐著她腰,將?她舉到池邊,一邊用手在她后背輕輕拍著,一邊問?她:“當初怎么?教你的?”
不止高爾夫,夜濃的游泳也是沈屹驍教的。
可是這個時候,夜濃哪還有心思?回答他,她連回想的余地都沒有。
沈屹驍只得自己動手,指腹壓住她鼻子?一側,“把另只鼻腔里的水擤出來。”
夜濃不想聽他話也只能乖乖照做,幾個來回后,她好受許多。緊接著,她用那雙因咳嗽帶出眼淚的蒙蒙淚眼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屹驍抬手將?沾在她眼皮上的兩縷濕發捻到一邊:“難道不是你先推的我?”
夜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委屈了起來,“那你就把我拽到水里嗎?你這人報復心怎么?那么?重?”
她眼淚在通紅的眼眶里盤著旋打著轉,聲音更是哽咽出哭腔:“還是說,你是要把我淹死才甘心?”
在沈屹驍的記憶里,她很少哭,僅有的幾次也是因為?和?她媽媽吵了架然后喝酒喝到半醉的情況下,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床上被他欺負得很了。
如今被他惡作劇一般的手段惹得淚眼婆娑,沈屹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幼稚。
眼看?她眼淚砸下來,沈屹驍不由握住她肩膀把她轉向自己。
“多大點事,至于報復你?”說著,他抬起手,彎曲的食指就要蹭去她淚痕時,被夜濃毫不客氣地揮掉。
“你就是報復,你別不承認!”夜濃自己抹掉眼淚,“你敢說你沒有因為?當初是我提的分手耿耿于懷?”
這話,沈屹驍反駁不了,但?他也不想承認。
“五年了,”他笑得好像很釋然:“我至于因為?過去那點事記到現在?”
夜濃看?著他,眼里的淚似乎要凝成光,穿透他,去辨認他話里的真假。
可是他那漆黑的眼底像是一口?深井,只能看?到最淺表的一層。
漫不經心的、毫不介意的。
好像他真的已經將?過去放下。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故人。
好像,曾經的唇舌熱吻,床笫相纏,都翻頁過去,想起時,再也不會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波瀾。
夜濃突然覺得裹挾在肌膚上的水好涼。
那股涼意好像已經滲透皮膚,鉆進骨髓,冰到了心臟。
“阿嚏——”
沈屹驍嘴角一勾,“再不上去,感冒了是不是也得怪我頭上?”
夜濃吸著鼻子?,扭頭瞪他一眼:“不怪你怪誰?”
怪完,她身子?一轉,踏著水的阻力走了兩步后,她又停住,身子?轉回來的時候,她警告:“別跟著我!”
聲音帶著明顯的惱意,偏偏嗓子?里還殘留剛剛哭過的啞音,聽在耳里,像是在撒嬌。
沈屹驍在她轉回身的那一秒,垂眸笑了笑。
自然沒再跟著她,從水底一躍上了池邊后,沈屹驍往最后一個躺椅走去。
夜濃從扶梯上去的時候,余光瞥過去。
后背肌肉還是和?以前一樣結實,腰側也沒有絲毫贅余,被五分速干泳褲包裹著的一雙長腿,更是緊實有力。
隨著沈屹驍彎腰撈起疊得平整的浴巾,露出后腰左側的半翅紋身時,夜濃眼波驀然頓住。
那是他生日時,她送他的禮物。
是夜濃親手畫的,一只展翅的紫色蝴蝶。
結果到了工作室,沈屹驍卻突發奇想,要和?她一人一半紋在身上。
當時是沈屹驍先紋,紋好后,跟她說不疼,結果等夜濃開始紋的時候,他還是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嘴邊,說疼了就咬他。
夜濃偏開視線時,吸了吸鼻腔里的酸澀。
身后傳來的輕微鼻音,讓沈屹驍抬手擦頭發的動作止住。
轉過身,見她站在扶梯旁發呆。
沈屹驍皺著眉頭走過來,“真想感冒?”
話音落地,他將?那張干燥的浴巾往夜濃肩膀上一披。
“去坐著。”
夜濃是在沈屹驍走遠后才完全?收回神識,扭頭看?向肩膀上的浴巾,垂在身側的手蜷了緊,緊了又蜷,幾個來回后,才攥住浴巾邊角。
沈屹驍再回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條深色浴袍,胳膊上還搭著一條淺色。
夜濃不傻,當然知道他胳膊上那件是給她的。
但?她并?不打算接受,她自己也不是沒帶浴巾,再說了,出門?過走廊就是電梯——
然而,沒等她腦袋里想完全?,肩膀上的浴巾就被沈屹驍抽走扔到了躺椅上,夜濃只覺肩膀一涼,下一秒,保暖性極好的長絨浴袍就壓在了她肩上,夜濃被他不太溫柔的動作帶得肩膀往前傾斜了幾分。
他何止動作不溫柔,聲音也透著幾分不耐似的:“跟我過來。”
夜濃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根線搭錯了,在他轉身后,真就跟了上去。
走過半截走廊,轉身進一道門?,夜濃這才意識到自己來了餐廳。
等在門?里側的侍應生一邊引導入座,一邊說:“沈總,茶水已經照您的吩咐備好了。”
不是臨窗的位置,而是餐廳的正中央,一張四方形的乳白餐桌,兩把雕花餐椅。
沈屹驍朝侍應生輕抬下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繼而抽出餐椅:“過來。”
過來過來過來,一天到晚就會說過來。
弄的好像她必須對他言聽計從似的。
夜濃不聽他話的抽出他對面那把椅子?,坐下。
沈屹驍也不氣,原本握著椅背的兩手改成搭著,就這么?站在看?她,看?她哭過后還沒有完全?消紅的鼻尖,看?她身上那件已經穿好并?系上了腰帶的睡袍。
直到夜濃抬起三分倔的臉看?向他時,沈屹驍才從椅后繞過來,坐下。
桌子?上的那壺水在兩人進來時剛煮沸,如今涼了兩三分鐘,用來沖泡今天的茶剛剛好。
沈屹驍用竹鑷取了些茶葉放進白瓷碗里。
拉高注水,定點旋沖,杯中的條索狀茶葉立即被這種最強注水方式梳理出秩序感。
夜濃聞到了濃郁的桂圓香。
“是金駿眉?”
沈屹驍蓋上碗蓋,將?第一泡最香的茶湯倒入另一只白瓷碗里,放到她面前。
“我以為?你看?到茶葉就能認得。”
他沒說錯,在他用竹鑷取出茶葉的時候,夜濃就認出來了。
畢竟是她喝過一整個冬天的紅茶。
用沈屹驍當初的話說就是:它驅寒,你就當白開水喝。
沒有比它還要香的白開水,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金駿眉的首沖,不夠醇甘,卻是最香的。
那一年,夜濃在他那里養成了很多很多個與她家?庭背景不匹配的小習慣,大到住行,小到吃穿,對沈屹驍來說,是平常,但?對夜濃來說,卻是奢侈。但?是當時的她,不覺有異,全?盤接受,直到離開京市,去了香港,她才知道,她喝過的那種金駿眉一斤要五位數,穿過的隨手一件外套更是六位數起步。
有錢人很多,做個手勢就會有專門?的人沖泡好茶,一聲吩咐就會有專門?的人去奢侈品牌店采買,但?身親力行去為?她做這些的又能有幾個。
看?似幸運的遇到了一個,卻也不過是抱著玩玩的心態。
他對她的好,夜濃無法反駁。
但?那份好,卻非真心,且有期限。
就像在養貓這件事上,他的態度是:養或者不養,都有遺憾,但?你若是養了,就會多一份回憶。
的確是多一份回憶,可是也多一份痛苦。
有多愛,就有多痛。
夜濃看?著面前那杯金黃色,略帶微紅的茶湯,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很好地壓下,只剩微微一勾的唇角,“太久沒喝,早就忘了。”
她看?見沈屹驍握著茶壺的手指微微一緊,視線抬起,落到他臉上,夜濃嘴角彎出稍重?的弧度,說:“上次在沈總家?,我是不是說過,我現在更喜歡喝白開水。”
沈屹驍抬眸對上她視線,看?似無波無瀾的眼底,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暗涌。
她喊他“沈總”,那他是不是也要回她一聲“夜小姐”?
沈屹驍垂下眉眼,哂笑一聲:“那照夜小姐的意思?,二十歲的小弟弟是白開水?”
夜濃當時沒細想他這句話的意思?,以為?他是借著上次她提到的二十歲小弟弟來說事。
“沈總不也年輕過?”
是,年輕過,但?沈屹驍可不覺得自己的二十歲是一杯白開水。
不止意氣風發好似穿堂風,還讓她用求饒的眼淚、用攥緊的拳、用繃直的腳趾、用后弓的腰肢,每一個肢體語言,都是對他逞兇的狼性的最好控訴。
可是當時的她明明那么?喜歡,現在呢,是覺得自己喝不慣他這種嗆喉的酒,開始喜歡無色無味的白開水了?
白開水
沈屹驍想起昨天早上和?她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全?身上下也就臉長得嫩了點,除此之外,哪里有一丁點白開水的影子??
真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說她對男人有什么?誤解。
沈屹驍嘴角掛著玩味的笑:“夜小姐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
聞言,夜濃卻眉梢一挑:“的確,但?凡我眼光好點,也不會認識沈總了。”
沈屹驍哪里想到自己一句冷嘲竟被她鉆了空子?,以前怎么?就沒見她腦袋這么?靈光呢。
在他的一陣靜默里,夜濃心情有了明顯的愉悅。
哪怕面前的那杯金駿眉已經涼掉了,夜濃也端起喝了一口?,喝完,她還故意挑了挑眉:“連香氣都沒了。”
沈屹驍硬生生被她氣笑了。
“是,夜小姐現在火氣燥得很,哪需要再喝這種驅寒的紅茶,”他下巴一抬,“讓你那二十歲的小弟弟給你倒白開水喝去。”
夜濃之所以坐到現在沒走,就是在等他現在抓狂的模樣。
得償所愿了,她唇角彎出幾分沾沾自喜:“沈總別這么?小氣嘛,剛才不都說了嗎,你也不是沒年輕過——”
沈屹驍聲調一揚:“我年輕時候什么?樣,你心里沒數?”
夜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因為?他這句聽似很正經的一句話而想歪了。
是,他大學那會兒的確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的長相、他的家?世,又或者他的成績,無一不是全?校議論的中心。
甚至還有些八卦的女同學私下里說他是最有性幻想的對象。
而那種只存在別人腦海里的幻想,都真真實實被她體驗過
不知是餐廳里的空調溫度調得高了,還是身上這件長絨睡袍太過暖人,夜濃只覺得脖頸一圈燥燥的、黏黏的,連著脊背都被焐出了汗。
夜濃抬手在脖子?里摩挲著:“我能有什么?數”
話說得可真是輕巧。
沈屹驍凝眸看?了她半敞,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以前換下來的手機好像還在我那。”
手機?
夜濃愣了一下,“什么?手機?”
問?完,她心臟突然“咚”的一聲,天吶,他說的該不會是
在她肉眼可見的驚慌無措里,沈屹驍提了提嘴角:“如果需要的話,我不介意找出來讓夜小姐重?溫一遍。”
第20章
重溫一遍
因他話?里的這四個字, 夜濃腦海里的畫面猶如指尖翻頁。
坐他身,居高臨下的。
躺他懷,饜足熟睡的。
有從她眼睛里拍下的浪漫煙花。
他手持仙女棒站在她面前畫出的一個心?。
他牽著她手爬上山頂看到的日出。
他開車帶她追趕的那一場日落。
還有那么多的日常, 他給她剪腳趾甲、穿襪子、系鞋帶
還有那么多的繾綣, 吻他臉、咬他耳垂、親他喉結
太多太多。
結果?分手了, 人走了, 手機卻忘了拿回來。
可是都過去這么久了, 他怎么還沒?扔,還留著,難不成偶爾還拿出來看一眼?
腦海里定?格住一幅畫面,他仰靠沙發,指尖輕滑, 一張張照片在他墨色瞳孔里閃過。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當時都是以怎樣的心?態去看那些過去的?
傷感還是冷嘲?
意興闌珊還是饒有興趣?
餐廳里的溫度好像越來越高, 夜濃額頭都沁出了薄薄一層汗,不知是不是缺水了, 她喉嚨很干,但面前的白瓷碗已經空了。
在她說?那杯涼掉的金駿眉連香氣都沒?有了以后, 對面那人就再?也沒?了去沖第二?泡、第三泡的興致。
夜濃抬起頭,視線筆直地撞進?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里。
記憶里那雙溫柔的眉眼,不知怎的, 莫名熔了他此時眼底的玩味。
讓夜濃不自覺放軟了調子。
“那是我的手機,”她語氣幾分誠懇:“如果?沈總方便?,可否還給我?”
還是和以前一樣,被掐到了軟肋, 才能讓她服一絲絲的軟,但這種軟卻不是她的本心?。
沈屹驍細細凝視她一會兒后, 卻笑了笑:“我今天很忙,改天再?說?。”
話?說?完,他一絲遲疑都沒?有就起身出了餐廳。
夜濃目送他背影消失后,整個人如繃緊到極致斷掉的弦,往椅背上一靠。
那種感覺就像是領導在給自己穿小鞋,不想穿,卻又不得不自己伸手接過,違心?地說?一句:領導,我自己來。
所以接下來,她要怎么辦?
求求領導放過自己,還是說?殷勤一點?去討好領導,又或者,認真努力工作,讓領導對自己有一個新的改觀?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腦海里一一過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
夜濃掌心?壓在心?口,一連兩?個深呼吸后,她才鼓起勇氣走到那扇雙開裝甲門前。
心?想,等下他開門,她一定?要禮貌客氣,一定?要和顏悅色,最?好每一個毛孔都綻放笑意,總之就是不能惹他這位太子爺有一丁點?的不高興。
一陣心?理建設后,夜濃摁響門鈴。
一秒、兩?秒、三秒
夜濃又摁了一遍。
又一個三秒、五秒、十秒過去,依舊不見門開。
難道沒?回來?
可他是穿著一身浴袍走的,不回家能去哪?
夜濃從手提袋里翻出手機,雖說?沈屹驍的手機號早就被她刪了,可那串號碼卻并沒?有從她記憶里刪除。
幾番猶豫后,夜濃摁下那串爛熟于心?的手機號,話?筒里很快傳來了等待音。
每響一聲,夜濃的心?臟就跟著“咚”一聲。
想他接,又怕他接,一番心?里斗爭后,話?筒那邊傳來人工語音提示。
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夜濃擰眉看著通話?記錄里的那串手機號,雖說?好幾年沒?撥過這串號碼了,但她絕對沒?記錯。
所以沒?接的原因,難道是因為他拒接陌生來電?
沈屹驍的確很少接陌生來電,但夜濃的這個新號碼對他來說?卻并不陌生,甚至還在他的手機通訊錄里有它專屬的名字:「Y」
至于為什么沒?接,是剛好那個時間?他在洗澡。
當他注意到手機屏幕有一個未接來電時,他人已經到了地下車庫。
秘書關?昇見他從電梯間?出來時,忙打開后座車門,然而下一秒又見他往前邁的雙腳猛然停住。
眉宇擰了短瞬,緊接著,唇角卻彎了。
讓人一時分辨不出他當下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等他上了車,關?昇從后視鏡里看見他舒展開的五官,心?里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沈總,羌海項目的簽約儀式是下午兩?點?到兩?點?半,上午八點?半您有一個短會,會議結束,我們就直接去機場了。”
沈屹驍闔著眼,輕應一聲:“簽約儀式前是不是還有一個領導會見?”
“是的,不過時間?很短,十分鐘就能結束。”
到公司剛好八點?,關?昇給他泡了一杯花茶放在一邊后退出辦公室。
沈屹驍點?開手機,看著通話?記錄里被標記的紅色未接字母,他目光久久定?格,最?終還是將手機鎖了屏。
這份猶豫和遲疑整整糾結了他五個小時,在飛機落地兩?千公里外的城市后,沈屹驍還是回撥了過去。
原本明亮的辦公室因為窗簾緊閉,光線昏暗。
夜濃歪靠在沙發里正在午休,拿在手里的手機震動時,因為沒?有睡熟,她眉心?淺淺皺了一下,沒?看來電,手指輕輕一滑,電話?接通。
機場VIP休息室里安靜,聽到話?筒那邊傳來輕描淡寫的一聲“你好”時,沈屹驍很輕地揚了下唇:“你好。”
接下來便?是兩?秒的沉默。
夜濃就是在那短暫的兩?秒時間?里睜開眼,接通前,她不覺有意,回話?的聲音也不覺有異,但心?里就是有一道異樣的感覺,所以當她將耳邊的手機拿下來看向屏幕時,一口氣頓時從心?底往上抽。
她幾乎一秒就從沙發里坐正了,胸腔瘋狂震蕩,她卻只?能強作鎮定?。
“哪位?”她掐著嗓子問。
竟然反問他哪位。
沈屹驍眉眼帶笑,眼底饒有興致,配合著她:“早上你打了我電話?,不知你哪位?”
夜濃忙說?一聲抱歉:“早上是我不小心?撥錯了號碼。”
她掐著嗓子說?話?,聲音細細的,雖說?沈屹驍已經很久沒?聽過她電話?里的聲音,但這點?伎倆哪里能糊弄過他。
“這樣啊,”沈屹驍食指撓在眉骨:“不知你原本是要找哪位。”
一般來說?,對方聽說?是撥錯號碼的,有禮貌的會說?一聲沒?事,沒?禮貌的會直接掛斷,這人卻不按常理出牌。
早上撥通他電話?的那股沖動經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讓夜濃后悔不已,再?說?下去,她生怕自己會露餡。
于是她又說?一次抱歉,不等電話?那頭給出反應,夜濃就先掛斷了通話?。
沈屹驍看著已經回到通話?記錄的界面,再?回想她剛剛語氣里的慌亂,不禁一陣低笑。
突然很期待下次跟她的見面,會因為那個色彩、動作還有姿勢都異常豐富的手機而跟他服軟嗎?
“關?秘書。”
關?昇立馬走過來:“沈總。”
“回來那趟飛機幾點?落地?”
“七點?。”
*
一個下午,夜濃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今天公事不多,她百無聊賴的,一會兒看著電腦屏保失神,一會兒點?開手機那通不過四十二?秒的通話?記錄,一會兒又在想自己有沒?有露餡。
到了下班時間?,曲姚敲門進?來:“夜總監,你不走嗎?”
夜濃這才回了幾分神:“哦,你先走吧。”
霓虹接替下沉的暮色,將城市再?次點?亮。
中午吃得少,這會兒胃里空蕩蕩的,夜濃一邊坐電梯下停車庫,一邊從網上搜索能勾起她食欲的餐廳。
一條微信消息從手機屏幕頂端彈出來,點?開,是南禹發來的。
「昨晚的約定?還作數嗎?」
要不是經他提醒,夜濃真要把今晚去看物業看貓這事給忘了,想著會所那邊也可以吃飯,夜濃看了眼時間?,回道:「八點?可以嗎?」
南禹:「當然,八點?我在十二?棟門口等你。」
從公司回鉑悅府也不過二?十分鐘不到,因為時間?還早,夜濃先是洗了個澡,而后沖了杯茉莉花茶。
陽臺涼風簌簌,兩?只?掌心?握著的玻璃杯壁很快就涼了溫度。
以前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這個生她養她的城市,走的時候也不覺留戀,直到去了香港,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身在異鄉為異客」,然而后一句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她卻沒?有過多的感受。
五年,和那個人的通話?次數加起來有一雙手那么多嗎?
好像沒?有。
所以她應該過得很好,好到已經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的存在了吧。
倒是當初那個主動放棄撫養權的父親,對她照顧有加,時不時給她發兩?條消息問她近況。
夜濃嘴角笑出苦澀,與眼里倒映著的絢爛霓虹像是兩?幅截然不同的水墨畫。
南禹在樓下看到她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淺灰色的針織三件套,密長卷發很隨意的用一只?玉色長簪全數挽起。
一股清冷的松弛感,可舉手投足間?又有一種顧盼撩人的媚骨風情。
臉上明明看不出任何的妝造,卻依舊唇紅齒白,一雙眸,明亮清澈,整個人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
南禹失神在想,說?的秋水剪瞳,大概就是如此。
“等很久了嗎?”
輕快悅耳的聲音猶如鶯聲燕語,南禹恍然回神,笑著迎上前兩?步:“我也剛到。”
兩?人并肩往物業方向走著,南禹一會兒看地上的影子,一會兒扭頭看她。
平時和女生相?處游刃有余如魚得水的他,今天卻腦袋里空空的,半天才問出一句:“晚飯吃了嗎?”
夜濃雖然打算去會所吃點?,但并沒?有打算和他一起,便?點?了點?頭:“吃了,你呢?”
南禹卻搖頭:“還沒?有,匆忙趕回來,還沒?來及。”
夜濃順著他話?問得自然:“你是不是還在上學?”
南禹先是搖頭,又點?頭:“我已經大學畢業了,只?不過研究生在讀。”
這話?聽著好像是生怕她覺得他年齡小似的。
夜濃忽略這種感覺,笑了笑:“你是自己一個人在這住嗎?”
“差不多吧,我父母鮮少回來。你呢,”南禹視線定?格在她略有低垂的側臉:“你這次來出差會待多久?”
夜濃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道。”
之前去海市出差,原本預計是兩?個月,結果?一待就是半年。
南禹不知她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又問:“那你是從哪個城市過來的?”
“香港。”
“香港?”南禹眼睛頓時亮了:“我父母就在香港,本來他們讓我研究生畢業過去我還猶豫呢。”
夜濃聽出他話?里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該不會因為我才要過去吧?”
“不行嗎?”
他的不假思索讓夜濃一愣,從剛剛在樓下見到他到現在,夜濃都沒?怎么注意看他,如今視線定?在他臉上,才發現他臉膛生得實在青澀,和他健壯的體格違和到矛盾。
大概也是因為太過年輕,看她時,眼里的眸光一點?都不藏著,滿是他這個年齡才會有的生動和熱烈。
讓夜濃想起當初的沈屹驍。
不過沈屹驍和面前這個男孩子可不一樣。
同樣的年紀,沈屹驍卻五官輪廓鋒銳,一雙墨色眼瞳,自帶疏離和冷漠,也正是因為這樣,才顯得他的熱烈有多珍貴。
莫名其妙又拿他來比,夜濃雖然非常不想,但也無奈,誰讓她就談過那一場戀愛呢,連做個比較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如今面對一個小自己五六歲的弟弟,夜濃大大方方接住他熱切的眸光:“你若是真的把我當姐姐,去香港的時候,我可以請你吃頓飯。”
南禹一點?靦腆都不露,張嘴即來:“姐姐。”
周圍安靜的能聽見風吹葉動的簌簌聲,夜濃被他生動的表情惹笑。
*
沈屹驍乘坐的飛機七點?整落地,司機聽關?昇吩咐,直接開車回了鉑悅府。
中途,關?昇幾次看后視鏡,雖說?飛羌海不算遠,但往返都不曾見沈屹驍有過闔眼。特別是回途的路上,不僅看不出絲毫的倦意,甚至還有風發的意氣流露在眉宇間?。
關?昇在心?里感嘆,到底年輕啊,精力旺盛。再?看看自己,四十不到,來回兩?趟飛機一坐,腰也酸,頸椎也硬。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駛入鉑悅府,原本是要進?車庫,卻被沈屹驍叫停,關?昇不解地扭頭,卻見他已經打開車門下車。
步行快到十二?棟樓下時,沈屹驍抬頭往上看,視線定?格間?是暗色,他眉心?微蹙,看一眼時間?,已經八點?過半。
時間?不算晚,但他第一反應卻是:這么晚了還沒?回來。
進?了一樓大堂,沈屹驍徑直走到服務臺。
今天管家是程麥當值。
“沈總。”
“夜小姐還沒?回來?”
從那次甜品之后,程麥心?里早就暗戳戳地洞悉了這位沈總的心?思,禮貌應答:“夜小姐已經回來了,但是中途又出去了。”
中途出去,經過大堂,那就是沒?有離開小區,去會所吃飯了?
沈屹驍點?了點?頭,轉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上次那只?貓找到主人了嗎?”
程麥搖頭:“還沒?有。”
“還在物業?”
“是的,沈總,不過周一的時候,夜小姐買了一個貓籠送過去。”
對貓還是那么上心?。
沈屹驍淺淺勾了下唇。
月朗星疏,晚風冰涼。
通往會所有更近的瀝青路面,但沈屹驍卻挑了略有硌腳的鵝卵石鋪設的花園小徑。
在他們還沒?有確定?戀愛關?系前,沈屹驍就知道她喜歡貓,不是聽來的,是看來的。
那是一個午后,在食堂后面,沈屹驍看見她蹲在一個垃圾桶旁,用她那只?白皙干凈的手撫著一只?臟兮兮的流浪貓。
流浪貓一般都很難讓人接近,可那只?卻在她掌心?下順從乖巧。
他聽見她很是失落的聲音:“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已經用完了,接下來這一星期,就只?能委屈你跟我吃食堂嘍。”
但是她語氣又很快雀躍起來:“但是你放心?,如果?碰到有魚的話?,我一定?帶來給你。”
那天之后,食堂連續一周都是新鮮的鯽魚湯。
后來他們交往了,沈屹驍才知道,被她生活費養著的何止一只?流浪貓,多得他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有一次夜濃被貓抓傷,沈屹驍就警告她以后不許再?去喂那些流浪貓,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冷戰一個下午,以沈屹驍在女生宿舍樓下苦等她到凌晨一點?而告終。
熱戀期的情侶總是床頭吵架床尾合。
在夜濃啞聲不知控訴他多少次混蛋后,沈屹驍壓著她汗津津的脊背,跟她約法?兩?章。
吵架可以,不許不回他短信不接他電話?;
喂貓可以,要戴手套。
再?后來,他問她要不要養一只?,她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自己可能沒?有那么多的耐心?。可她明明照顧那些流浪貓那么有耐心?,一天一次地去喂,下雨下雪都不間?斷。
后來沈屹驍才知道,她是害怕。可是無論他怎么安撫怎樣給她講道理,她都堅持己見,說?是看它們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開心?。
他便?都順著她,只?要她開心?,什么都順著她。
于是他們一起去給那些流浪貓買貓糧,還帶兩?只?母貓去做絕育手術。
太久沒?有去回憶這些美?好,以至于一旦回想就剎不住似的。
原本是想去會所的,卻不知不覺被腦海里的回憶引他走進?物業中心?。
等他意識到,雙腳頓了一頓,轉念一想,也的確好幾天沒?見那只?貓,看看也花不了幾分鐘的功夫,誰知,剛一進?大廳,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那你白天上課,koko怎么辦,是關?在籠子里嗎?”
沈屹驍循聲看去,只?見夜濃正懷抱那只?布偶,坐在右手邊休息區的沙發里,旁邊還坐著一個男人。
正是上次在會所餐廳見到的那個男人。
和她同桌吃飯且談笑風生的男人。
男人說?了什么,沈屹驍懶得去聽,注意力全在他的坐姿上。
壓著腰坐,脖子前傾,腦袋前伸,側著臉。
雖然看不見他眼神,但憑想就知道那雙眼是盯著夜濃看的。
沈屹驍今天一身冷黑色西裝,外套紐扣解開,露出里面依舊冷黑色的西裝馬甲。
一身肅穆黑色卻涼不過他眉眼。
是會所的餐廳不好吃,還是小區的花園不夠大,一只?沒?有主人認領的貓,竟然還給兩?人創造了見面的機會?
這要是一直沒?人來認領,兩?人是準備把物業中心?當成約會的地點??
凝眸半晌后,他緊繃的下頜骨突然一松,緊抿的唇角勾出淡淡弧度時,他身子一轉,走了出去。
五分鐘后,就在夜濃把手里那管益生菌收起來的時候,物業經理從辦公室匆匆走出來,到了 服務臺,他指骨磕著臺面,吩咐道:“趕緊把那只?布偶給沈總送去。”
站在服務臺里的小姑娘叫汪雪,聽完經理的話?,她眼睛睜出疑惑:“哪位沈總?”
她來物業工作時間?短,對「沈總」這個稱呼還不是很敏感。
經理接到電話?后的緊迫感還沒?消,不答反問:“還能有哪位沈總?”
汪雪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說?大老板呀?”私底下,她們都喊沈屹驍為大老板。
見經理點?頭,汪雪又起疑惑:“為什么呀?他是貓的主人嗎?”
經理心?急火燎,“哪那么多為什么,”他低頭看一眼時間?:“給你十分鐘,十二?棟1201,趕緊的,別讓沈總等。”
天吶,十分鐘,那她豈不是得用跑的?
汪雪低頭看一眼腳上的小高跟。
“還愣著干嘛,快點?去呀!”
汪雪都沒?見過經理發這么大的火氣,立馬從吧臺里繞出來跑到沙發前。
“夜女士,不好意思啊,這只?貓,”汪雪朝她懷里指了指:“我現在要送走了。”
雖說?大廳里安靜,可剛剛夜濃的注意力都在貓的身上,所以壓根沒?去注意服務臺前的對話?,如今聽她這么一說?,愣了一下:“是找到主人了嗎?”
當然不是貓的主人,但汪雪不知道怎么解釋,畢竟她現在也一腦子漿糊。
正躊躇著不知怎么說?時,經理走過來。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這只?貓現在已經有人認領了。”
“認領?”夜濃皺眉:“不是貓的主人?”
時間?緊迫,經理眼神示意汪雪,讓她先把貓抱過來。
汪雪忙伸手:“夜女士,那邊要得急,我先送過去,這是我們經理,你有什么疑問,問他就好。”
如果?是主人來認領,夜濃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會,但現在明顯不是。
她抱著布偶的動作沒?有松,問經理:“不是說?非主人認領,需要一周后嗎?”
規定?當然是這么規定?的,但現在大老板發話?了,經理除了無奈就只?能照做。
“夜女士,你讓我們工作人員先把貓給沈總送過去——”
“等等,”夜濃揪著他話?里的兩?字,打斷:“哪個沈總?”
經理懵了:“”
他剛剛說?沈總了嗎?
夜濃在他茫然又驚詫的表情里,眉梢一揚:“你口中的沈總該不會是沈屹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