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風雅并不知道八號正在冒陰暗黏膩的氣泡。
他安心地享受了一次睡眠。
等到起床的時候, 八號坐在一邊,早就已經把自己收拾好了。他是一個小動作特別少的宰,很懂克制, 看著甚至說得上有幾分端莊秀氣。
風雅一時間恍惚了一下。
他要穿衣服,八號卻拿過了一疊整齊的衣服,上面還放著一只小梳子:“我幫你。”
風雅:“……”
他是以為八號對所有物的奇妙占有欲發作了,正在開發自己的新愛好, 就像換裝游戲。于是很順從地隨便八號折騰他。
短發沒什么好梳的, 但八號還是認真地握著梳子, 進行了一番很有象征意義的整理。他身上也沒什么疤, 干干凈凈,很少出門。一個實驗體是連自毀都沒有辦法做到的,所以當他徹底放松下來,看起來竟像是一朵漂亮的、溫室里的小花, 脆嫩到隨時都會折了去。
“等會兒就輪到你上去了。”八號一邊梳頭發,一邊輕聲細語,“今天應該差不多了吧, 能找到他了。”
不得不說, 掐著時間點讓風雅遇到對方,是他們三個人合力的結果。
風雅反倒心情沉重:“是。”
八號從背后抱住他的肩膀, 低聲道:“對不起。”
他體重很輕, 全壓上來也不見得有多重,更何況這樣輕輕地抱。風雅只覺得自己被一只黏人的貓貓纏上了, 還在耳邊咕嚕咕嚕地撒嬌, 立刻就心軟軟了。
……
睜開眼, 風雅發現自己在偵探社的沙發上,堂而皇之地睡覺——天五宰干的好事。
這些天他們倒是和亂步先生打過幾次交道了, 亂步對他們這種光速切換人格的態度持保留態度,雖然理解并接受了現狀,卻暫時沒有辦法看透其中的原理,只能歸結為有外力影響——沒辦法嘛,亂步最擅長的就是本格推理了。而世界有時候就是火雞農場,人們并不了解真相,只是發現規律并進行歸納總結,當出現意外的時候,理論就崩塌了。
系統是一個完全不合理的存在。
不過,風雅觀察到亂步這幾天閱讀的各種輕小說文學,感覺亂步已經考慮到思考什么重生、穿越等各種不合理原因了,正在研究該現象的成因。
多給一點時間,恐怕真的能知道全部真相呢。
“他們的人格并非同一人。”
“按時間規律進行輪換,是被迫?還是自由選擇?大概是自由選擇吧。”
“不像是會久留的樣子,就像是有任務在身一樣。原來如此,是game里的玩家啊。”亂步合上最后一本雜志,心里快速地過著想法,“我們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game嗎?果然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告訴國木田吧,他一定會抓狂的。”
“從輪換規律來看,今天的這個是最正常的了,用玩家來分類的話,應該是秩序善吧。看起來很隆重呢。”
亂步結束了思考。
他看見沙發上的人伸了個懶腰,于是招了招手。看見他動作的國木田與織田作立刻就過來了。
“國木田君,織田君。”亂步難得用了正經的語氣,“今天或明天可能會拜托你們做一些暫時無法理解的事,到時候請務必達成。”
國木田:“這說的什么話,亂步先生的判斷從來沒有錯過,我們不能馬上理解很正常。這種情況不是發生過很多次了嗎?”
織田作也點點頭。
他察覺到亂步的心情有些沉重。
正想要問些什么,亂步卻忽然說:“我找到太宰了,約了他見面。”
“誒?什么時候??”國木田大吃一驚。
“就今天啊。與其說是我聯系他,不如說是他終于決定出現了吧。”
遠遠地聽到一些的風雅:“誒——”
亂步又說:“他表示自己很擔心治君的精神狀態呢。”
風雅:“……”
“那可真是太讓人感動了。”他強顏歡笑地回了一句,饒是他,現在也很難拿出什么好臉色來了,只能伸手揉揉臉,希望自己到時候不要太僵硬,“我很期待呢。”
……
實際上,在真的看見對方前,風雅都以為自己會很激動。
可可也很擔心風雅的精神狀態,饒是不怎么廚太宰治的他,也感受到了這個副本微妙的惡意。
然而,當瞧見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和“太宰治”沒有太多區別的人類時,風雅后臺的全部曲線反而都平靜下去了。
一片死寂。
“嗨~”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生物,臉龐和宰有個九成像,只是五官更明媚些,于是和宰科生物完全不一樣了,“好久不見,治君。沒想到治君為了找我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我只是去度個假嘛。”
風雅:“……”他話好多。
“聽說治君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呢……”
風雅控制著情緒,視線隨著對方的移動而移動。他同對面是幾乎一樣的皮囊,雖然此時的身體更年輕些,內里的靈魂卻成熟很多。風雅的氣質和宰是不一樣的,要內斂許多,能給人一種過分柔和、優柔寡斷的感覺,就像是誰都能過來拿捏他一下。
謹慎,疑惑,虛張聲勢,像是努力弓起背的貓。
“一號”見了,像是終于確認了什么想法,笑瞇瞇地挨過來:“不要太緊張,我們等會單獨聊聊,怎么樣?”
風雅點頭。
“一號”便站起身,他這時候才和偵探社的人挨個打了招呼,和每個人都說了些關心的話,還從口袋里摸出伴手禮,真像是出去玩了一遍。
風雅只覺得越來越平靜了。
“太宰?”一道亮色的聲音忽得從嘈雜中冒了出來,連風雅也抬起頭,遙遙地望過去。
是中原中也。
雖然身高一般,氣勢倒是格外顯眼,中原中也推門進來,伴隨著風鈴的聲音的,他把“一號”來回掃了一遍,沒瞧見什么異常,才重重地“嘖”了聲:“居然先跑來這種地方。”語氣雖然不好,卻像是松了口氣似的。
國木田:“什么叫這種地方?”
風雅安靜地端起面前的咖啡,兩口喝了半杯。
武裝偵探社下的這家咖啡店確實很好喝,連他這種不愛喝咖啡的人也覺得不錯。只是沒想到一次來這里打卡,居然會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風雅倒是沒等多久,“一號”似乎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冷落,也向他伸出了手。“一號”不知道同人們說了什么,大家漸漸地散開去了,只有他一個人留了下來,臉上仍然掛著烙印好的微笑:“我要了個房間,我們單獨聊聊,放心,絕對不會有人聽見的地方。大家都說你最近不太正常……”
風雅求之不得。
……
“為什么有兩個太宰?”到了獨處的時候,風雅用一種迫不及待的弱智語氣問,“你也是玩家,對嗎?”
“一號”把他打量了一遍,沒立刻回答,而是問:“系統?”
“你真的是玩家。”風雅頓了頓,聲音微顫,“我、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去個漫展,走在路上忽然就失去了意識,醒過來就在一個奇怪的地方了,那什么系統非逼我們完成任務,不做的話,就會……”
他垂眸,想到自己被七個宰叉在會議室的劇情,擠出了點真情實感的驚恐。
“這次也是,對嗎?”
“嗯,我是第二次進入副本……”
“一號”輕聲地回答,聲音里夾著蠱惑:“我知道的,不做任務,就會被系統淘汰成為廢料。但是沒關系……我知道一個脫離系統的方法。你看我,現在已經離開系統的控制了。”
第112章
“你……”風雅驚詫地睜大眼睛, 而后猛得壓低聲音,“怎么能提……”
他這樣子,倒真像是第二次參加副本, 而且第一次被系統狠狠教訓了,所以完全不敢違背系統的命令,連提都不敢提。
一號露出憐憫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有些慈悲:“沒事了, 我會幫你, 我們是同類。我也曾是某次任務被投放進來的玩家, 你看, 我已經好好地活在這里了。”
風雅看著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眼珠顫動了一分,最終還是壓住了一些沖動。他的演戲能力很一般,只是扮演太宰多了, 多少也明悟了些許技巧。
情感是必要的,真實的謊言才能騙人,所以他看向對方的時候, 需要有一點真情實感的心動——作為一個“玩家”對二次元角色最基礎的崇拜和喜愛。
而后是警惕、恐懼之類的情緒。
至于說辭和經歷……
風雅:“我是個商業coser, 原先是出門去漫展的,不知怎的就被抓了過來, 可我連原著都沒見過幾次, 又扮演的是太宰,第一次是走運活了下來, 下一次、下一次應該就要淘汰了。”
抄一下可可。
“能遇到同類, 真是太好了。”
相遇的那份小感動也抄一下可可。
【你詆毀我!】可可在他腦子里哼了一聲, 【我才沒有感動,你知道我有多可憐嗎?大腦還在渾渾噩噩的, 就看見你吧唧一下把首領宰壁咚了,又吧唧一下和天五宰廝混到一起去了,雅雅,你應該支付我精神損失費——你知道我思考了多久“難道是我自己的cos生活有問題”嗎?】
風雅尋思自己的cos生活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吧。
“不用害怕系統。”對面繼續用安撫的聲音說,“在我這里,不會被系統監視。”
風雅略一思索,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的感動:“真的?我……我其實算是個宰廚來的。”
“看出來啦,如果不是宰廚,誰會cos他呢。”
幾句屬于二次元的交流過后,風雅幾乎已經確信了,對面和他一樣,是個原來成為臥底的玩家,不知怎的,流落到這個世界來了。
想了想,他裝作完全信任的樣子,主動將一些信息托出:“我接到的系統任務,是抹消這個世界里的異常,可我完全看不懂這個任務……異常,什么才是異常?是指正常劇情里的龍頭戰爭嗎?我打澀澤龍彥,真的假的?”
果不其然,對方在聽到系統任務的時候,身體僵了僵。
很快就恢復如常了。
“我可以幫你。”一號如是說。
“任務反而不重要。”風雅睜大了眼睛,“那個……擺脫系統的話,是真的嗎?”
“當然,我在這里活了十幾年哦,都沒有什么事。”他站起身,“叫我太宰就好,我姑且也用這個名字很久了。”
風雅叫不出來。
“我因為任務來到這個世界,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一些素材,又恰巧碰撞出了特異點,等到活下來,我才發現系統已經消失了。”
風雅:“你是說,我也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擺脫系統嗎?”
“不,當然不,這樣太危險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更好的方法……我會保護你,我們是同類,不是嗎?”
風雅只做出一副全然信任他的樣子。
一號將茶杯推過來,淺淺地一笑。愈是看得久了,風雅便愈不能把他和太宰聯系在一起,反而更加的難過起來。這些天調查得越多,情緒就在心里累積得越多,偏偏天五宰首領宰對這件事都沒什么感覺,就連真正有仇的八號,也是冷冷淡淡地就把這事兒處理了。
仿佛到最后,看不開的只有他自己。
這些天,風雅一直在努力合群,讓自己看起來更冷淡一點。
他轉了轉茶杯。
清澈的綠茶泛起一陣淺淡的漣漪,風雅忽然就厭倦了。扯皮是無盡的,他已經沒有什么太大的耐心去思考下去:“這杯茶里面放了什么嗎?”
一號驚詫:“誒?”
“應該不是劇毒,是讓我昏過去的那種類型?”風雅又說,“很厲害,通過言語吸引我關注更重要的話題,很自然就將藥粉放進去了,隨身攜帶這種東西也很厲害呢。”
一號的表情仍然微笑著,仿佛完全沒能理解風雅的話。
風雅覺得一號的手法其實挺厲害的,只是他前些天才經歷過三號亂來、在他房間里亂搞的事,而且他也完全不會被一號的表演迷惑。
“系統所要我處理的,應該就是你這個異常吧。”
“你不想擺脫系統嗎?”一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永遠地擺脫系統,一定比現在的情況好,不是嗎?而且……”
“而且什么?你是覺得,回到自己那個無聊的世界,遠遠比不上在這個世界的享受,對嗎?畢竟你現在有不錯的臉,又獲得了不錯的身份、不錯的經歷,朋友遍天下,啊啊,真是很幸福的生活。”風雅補上剩下的話,“聽起來真好。”
一號:……
風雅也算是徹底摸清對方的底細了。
“先前我一直不太清楚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既然了解系統,那便是曾經的玩家了。但你真的是出任務時不小心留在這個世界的嗎?未必吧……依我看,你應該是被淘汰之后,作為廢料被投放到了這個世界,而后在同化的過程中,機緣巧合保留了自己的意識?”
對面漸漸意識到了什么:“你了解的遠比我想象的多,你不可能是第二次參加副本的新人。你是……”
是coser嗎?
cos宰,能活那么多個副本,卻還沒有暴露身份……不太可能吧。
風雅繼續說著:“不過你既然敢提系統,就說明確實有一定的抵抗系統的能力,可以做到類似屏蔽的效果?”
最明顯的,是說著說著,和可可的聯系越來越薄弱了。
“本來以為還有別的什么底牌……是利用了書吧,在很多年以前,你就獲得了書,或者書的一部分,正好你也擁有了人間失格的異能,在了解if線的基礎上,很容易就知道自己可以利用異能和書的碰撞,獲取一些想要的東西。”
“被這樣猜測,我會難過的噢。”
一號垂眸:“明明我只是想要幫你,你卻完全不相信我,還做出了這樣的惡意猜測,是系統給了你什么說法嗎?還是說,你可以接受為系統打工、成為系統的倀鬼。”
“你根本不了解我。”
……
一號也被風雅的話弄得有些不悅。
風雅根本不懂他經歷了什么。
差點被同化,好不容易靠著觸發的特異點才撿回了一條命,卻也打亂時空到了一個奇怪的節點。他看著自己稚嫩的手,還有看起來很像是幼年太宰治的臉,心情說不上來的復雜。
誰知道自己會經歷這種事啊。
難道他是自愿穿越的嗎?不,他根本不想要經歷這些痛苦。
他一無所有,手里只有幾張慌忙撤下的書頁。彼時的日本,戰爭頻發,亂世尚在,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孩子的死活。如果不想想辦法,他這周就會餓死。
或者,因為這張長得還算好看的臉,被人擄走。
一號先將紙頁疊好,貼身放起來。
他也失去了很多記憶,但他仍然記得這里是文豪野犬的世界,自己長得和太宰治很像。
他知道太宰治,還蠻喜歡的,很蘇的一個人設。
自己和太宰治有關系么……
就算沒有關系,應該也可以貼上去扯關系吧。一號想了想,他最需要的是活著,太宰治雖然性格很惡劣,卻聰明至極,而且是未來的重要任務,一定能活下去。
而且他有書,他知道未來。
他一定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活下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
他知道了自己現在好像在主線的前期,主線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仍然沒有找到太宰治。一號幾乎已經放棄了,他此時只有十來歲,說話的聲量很小,更不敢叫人發現他手上握著的神器。走投無路之下,一號想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便開始孤注一擲。
為了活下去,要展現自己的才能。
要聯系上一些有用的人,至少不要在亂世手無縛雞之力。
這時候他也發現了,自己是保留了同化的部分,留下了人間失格的異能。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畢竟記憶缺失了很多,三次元看漫畫也絕對不會知道很多細節的信息。現在有了書,他完全可以嘗試復刻首領宰的操作,從書里面獲取信息,來幫助自己生存。
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危險。
但他也獲得了相當多的回報,成為了絕對的神童,靠著異能力,也和軍方聯系上了。
這是一號第一次接觸到森鷗外,那時候,森鷗外仍然在軍方里受到重用。一號知道森鷗外身邊有多么危險,老實說,他并不想要靠近那些角色,只想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系統是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
事實上,他并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遲早有一天,系統會找上門。在那之前,他最好做出完全的準備。比如說……
一號做了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他主動袒露了書的存在,上交了自己私藏的一部分,以及自己可以通過書、看到其他世界信息的秘密。他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就必須有用,但這個世界,太有用就會被其他人盯上。
所以一號暴露秘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尋找一個叫做太宰治,或者津島修治的少年。
軍方對他的一切信息都很看重,可以說立刻搜刮了整個津輕。
卻仍然什么都沒找到。
最符合條件的,似乎……就是一號自己——早在這之前,一號就已經在使用太宰的名字了,這又是一個很稀有的姓,翻遍了關東地區,也就只有一號這人。
一號想到了什么,卻仍然不想接受。
他那時候沖動做了一些事,比如把太宰治的全部信息都講了。說得那么信誓旦旦、如此詳細又具體,像極了那些從“書”里面搬出來的其他信息。軍方自然是很看重這個消息,特別是一號提到的太宰治,他那極度聰明的大腦和同款的人間失格,雙倍的人間失格一定有用極了。
結果浪費了不少人力物力,還讓軍方更加相信,一號說的那人,就是自己——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不愿意接受。
一號對軍方的一切都很配合,甚至乖巧過分了,加上他交出的書的神器,他一開始獲得的待遇就不錯,沒有吃到什么苦頭。雖然有一部分人認為一號過于可疑,應該抓起來進行刑訊審問,但絕大部分人卻還是覺得不用對一號太嚴苛。他還是個孩子,而且是一個那么漂亮乖巧的聰明孩子。
他們還需要他從書里面獲取信息呢。
而且書也需要被利用起來,一號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不會被書影響,可以做到很多事。
比如……
試著用書制造一些戰爭機器,或者一些罕見又很強大的異能力者。
他們在這次的戰爭里面幾乎要落敗了,必須采用更極端的辦法,比如森鷗外提出來的不死軍團。又比如人為制造一些異能力者。況且已經有消息說,某些國家正在研究人造異能體,都已經研究出一些結果了。
又因為書的特殊性,他們需要一號的幫忙來控制這個神器。
于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人提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既然一號說太宰治這個生物有多好,而我們現實中又找不到他,制造一個出來不就好了嗎?
在沉默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向一號。
一號也同意了這點。
他還是不想要太宰治的一切,如果能有一個個體被制造出來,那豈不是就可以讓他去經歷那些太宰該做的事——那些危險。而且說不定之后系統上門的時候,他也不會被注意到。
于是,這個實驗被進行下去了。
一號在那時候,給自己取了一號的名字。
以他為樣本,批量制造名為太宰的異能機器。
只是很可惜,人間失格這個異能太過特殊,哪怕是書,也沒有辦法很好地復刻出來,在一次又一次的實驗中,誕生了好幾個失敗的實驗品。一號幾乎都已經放棄了。
這時候,他終于是接受了一個事實。
他就是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他注定要取代太宰治的一切,去經歷那應有的苦難與精彩。
好在,他已經靠自己完成了很多事,未來的那些,他已經不怎么害怕了。
至于被制造出來,還沒有被銷毀的八號……留下來也可以。
他會好好負責,照顧他的。
……
風雅聽完了一號的自敘。
他沉默半響,問出了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很努力?”
一號理直氣壯:“我沒有什么金手指,全憑自己得到的條件才有了今日。我就是一個努力的普通人,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
風雅又問:“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比原來的太宰治做得好?”
“這不是自然?”一號也是覺得莫名其妙,“就像首領宰,那家伙明明手握劇本,卻完全沒有利用,反而落得一個跳樓結局。正常主線也是,明明有很多辦法可以救下織田作的,叛逃、放棄自己經營的一切,多么不明智的選項。而且各種人際關系也是一坨,我可是在努力地經營著一切啊……”
“啊……”
風雅冷靜地陳述:“你是說,你拿了太宰治的皮囊、異能力、還有書,借著前人的失敗經歷和劇透的信息,憑借‘自身的努力’走到了今天。又把所有的羈絆拿到了自己的手中,并且堅定不移地覺得自己比太宰治更好?”
“照顧八號。你是說,將八號完全地掌控在自己的掌心,隨你的心意去修剪枝丫,把他當做自己的所有物,還是說,打著以愛為名的旗號,剝奪他應有的一切,不論痛苦和快樂?”
沉默。
過了一會兒。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八號的,是我創作了他。”一號瞪著風雅,“我……”
風雅已經能自如地接上話。
“你,你是想說,你是宰廚,喜歡宰,特別喜歡,甚至喜歡到了一個,這世界沒有宰所以我要造一個他出來。你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宰的。”風雅一頓,“哦,把所有的痛苦、苦難、糟糕的事情交給對方,沒有苦難也可以制造苦難,畢竟太宰治這種生物一定可以接受折磨的吧,他很強大,很抗壓的,更多的折磨也可以全盤接受。而漂亮的臉,特殊的異能,他人的喜愛,這是不能放手的。”
這是見面后,風雅第一次笑出來,他笑得發自真心,眼淚都要從眼角冒出來了。風雅用拇指擦拭掉了眼尾的淚珠,做了總結。
“你,該不會要說自己喜歡太宰治,是宰廚“?”
第113章
一號心想難道他沒有付出過努力嗎?
他可是幾乎把一份時間當成兩份來花, 又做了那么多冒險的事,去和中原中也成為朋友,和江戶川亂步站在同一陣線, 還和天人五衰的人走鋼絲維持脆弱關系。他付出的那些,難道就不是付出了嗎?
“說了那么多,你還是決定順從系統的命令,除掉我了吧。”一號冷笑, “我還稍微懷疑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太宰, 現在一看, 果然不是。”
“我從來沒有想要成為太宰治。”
“我也一樣, 難道我就想要成為他嗎?我才不想成為他那種人。”一號懶散地起身,“我原先可是真的想要幫你,但現在,你既然表現出了自己對系統的忠心, 我就無所謂了,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吧。”
風雅:“你原來不就這樣想么。說是想要幫助我,其實只是想要把我關在這個世界, 只要系統任務永遠完成不了, 副本就不會完成,系統也很難再次干涉這個副本, 于是你便擁有了更加自由的生活, 甚至不用每天擔心系統派人找你了。”
“那有什么不好?你現在擁有太宰治的身體、他的能力,既然喜歡, 為什么不去成為他?”一號看向風雅, “覺得我做得不夠好, 就去向別人證明,你更厲害咯。”
風雅知道一號是真有能力的。
至少也很有膽識。
拿到了書和記憶, 也不一定做到現在這個程度。而且就其他人對一號的好感度而言,指不定一號做了多少“救贖”的事兒。一旦知道一個人的過去、未來,又知道了什么是“更好的方向”,只要時間夠多,目的夠明確,確實可以想到無數“改變”對方的辦法。一次不行,還有第二次。他知道他們,了解他們,偽裝成靈魂上的摯友似乎也變得沒那么難了。
就像game的游玩者,拿著攻略,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甚至不用害怕,不用賭博,因為攻略后的收益是肉眼可見的。
在這個沒有了太宰治的世界,八號被制造出來。
雖然一號沒有說,八號也沒有說,可風雅一路調查下去,看到了更多……奇妙的事兒。一號可以說是做了相當多的“測試”,來試探八號是不是、能不能成為他想要的人。從結果而言,八號讓他失望了,所以才荒廢了自己的作品。
但命運就是這樣,風雅所認識的八號,似乎就是因為遭受的這些苦難,成為了看起來和其他宰不一樣、內核卻幾乎相同的人。
風雅:“你只是為了你自己。”
一號:“難道你不是為了自己?為了滿足你自己對太宰治的喜歡,也為了在系統那里存活下去,選擇了來除掉我。你對我的不滿,實在是太明顯了。可如果是你經歷我的一切,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只要不想死,都會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吧。”
風雅:“至少我不會對八號做出那種事,強迫他去做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危險任務,去測試他身為太宰的能力。”
一號:“哦,把他像溫室花朵一樣保護起來,可這不也就是你所說的,剝奪他應有的苦難嗎?你和我,并沒有什么區別。”
風雅:“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會做那種實驗,不會去制造一個八號。”
一號對風雅的話嗤之以鼻:“就算你現在知道了我的目的,又能怎么樣?殺了我?利用系統的幫助?可惜,目前來說你沒有辦法做到,我姑且也在這個世界活了很多年,有……”
“我知道,有人會幫你。”風雅低低地說。
“很遺憾。”一號聳肩,“你打敗不了我。”
“很遺憾。”風雅同樣說,“我沒有這種打算。”
“算你聰明。和現在的我為敵,就是和半個日本為敵哦,愿意為我站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號推開門,“像我這樣活著又有什么不好,比回到自己的世界有趣多了吧。反倒是你,隨隨便便地浪費了自己所擁有的條件,真無趣。”
他有的是時間收拾風雅。
別的不說,他很有自信,哪怕風雅之后可以理由系統買到能力,但現在風雅的身體擁有人間失格,絕大部分可以秒殺他的能力都沒有辦法和人間失格兼容。至于槍支一類……中也是絕佳的保鏢嘛。
只要動動腦筋,把這個闖入的任務者給永遠關起來,連自殺的權力都剝奪掉,完全沒問題。
這樣,只要他不死,也沒有辦法完成任務,就永遠結束不了副本。
用什么理由呢……
唔,來自平行世界的邪惡靈魂、終于奪取了八號的身體吧。畢竟八號也是他從小養大的,靈魂被人擠掉,也會很難過呢。
一號揉了揉臉,走上了四樓,想要將這件事告訴自己的朋友門。他推開門。
“我……”他才開口,就頓住了,“你們怎么這個表情?”
但他檢查過風雅和他身上有沒有竊聽器,不可能……
他思考速度很快,馬上重新笑起來:“怎么了嘛……難道是聽到了什么?”
“我同他聊過天了,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治君,被他人的靈魂占據了身體。”一號做出難過的表情,“我順著他的胡話,陪著他瞎聊了一會兒,不知道他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恨意……中也,你也在這里?”
中原中也壓了壓帽子。
在這個世界線,因為一號的關系,武裝偵探社和港口mafia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糟糕,卻也沒好到可以做客的地步。
中原中也是臉上藏不住事兒的人,國木田也是,因此,僅僅看著這兩人的表情,一號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到底怎么了嘛……”他快要笑不出來,“總不能你們選擇相信那個莫名其妙的靈魂,不信我這個和你們相處了十幾年的朋友吧。”
一片沉默中,社長也不在,織田作這個年長的先站了出來:“太宰,那些事,是真的嗎?”
“什么?”
“你制造實驗品的事。”織田作聲音微澀,“那完全違反了人類的道德。”
“那是我小時候……被書蠱惑了……我見到了我的命運,卻以為自己配不上這樣的命運,才做出了那些荒唐事。”
“不論如何,那是不正確的。”織田作說得也有些艱難。
他仍然無法忘記前些天風雅找他們的談話,一開始,只是很詳細地問了問一號和他們認識的過程,期間風雅幾乎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一號是個朋友很多的人。他們每個人似乎都和一號發生過重要的事。比如織田作自己,在mimic入侵,自己被找上,差點失去了所有親人的時候,是一號幫了他,也是一號堅定地告訴自己,他可以成為一個小說家,一定可以擁有很不錯的作品。
那時候,一號的眼神是如此堅定,仿佛能看見未來一樣。
他是不愿意相信,mimic那時候會入侵,便是一號和森鷗外共同做出的決定,甚至,是一號先提出的這種可能性,讓mafia更快獲得異能許可證,并且保證了絕對可行。
江戶川亂步同一號在一所警校里念過書、亂步父母離世后,他自己性子太直,加上完全沒人照顧,也不在意自家財產,被人吃了絕戶,在學校也是飽受欺凌。一號幾乎是唯一站在亂步身邊的人,后來亂步被趕出學校,一號也跟了出來,說是不想待在會把朋友趕出去的學校。之后,也是一號推薦亂步到了橫濱,找到了現在的社長收養亂步。
中原中也很早就和一號認識了,一號見過他還在羊的時候。雖然一開始仇視一號,可一號幫他尋找自己的身世,也在每次必須開污濁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來到他身邊。一次次搭檔,情誼也累計起來了。若說一號早就知道他的身世、故意叫他陷入危機再拯救……情理上,中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國木田更是不愿意相信,那個比誰都要支持他理想的人……做出了這些事。
亂步反而算是接受最快的人,因為證據不會騙人。雖然名偵探有時候也會因為情感而下意識逃避真相,但在看見了實驗室的證據之后,亂步冷靜下來思考了很多,特別是他們的過去……一號早就知道他會遭遇那些、被趕出學校,所以才卡著那個時間點來進行邂逅。
【劇情修正值:70%】
“可以去檢查一下這杯茶水里的物質。”風雅這時候終于上樓了,“我還是有點渴的,有沒有能喝的液體?”
一號:“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中原中也神情不忍,“只是,人體實驗這種事……”這所有人里面,他是最知道這其中的殘忍的。他本人便來源于類似的實驗,自然知道八號被制造出來后,會經歷多少自我懷疑和痛苦。
算算時間,一號那會兒甚至在安慰他,告訴他,不要糾結過去。那樣的一號,又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選擇去研究如何復制實驗品呢?
甚至銷毀了好幾個實驗品,現在的八號,也是記憶重置后的成品。
人總是不能說一套做一套的,既然如此,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呢?原先,中也以及其他人都更加相信,一號這人說不定是有苦衷,但聽一號和風雅聊天,越聊,越不對勁。
——關于一些系統的話,他們是聽不見的,但其他內容幾乎已經可以證明,一號做了相當多惡劣的事。
“我明明,也在補償八號……”一號想不通,為何只是這一件事,所有的態度就變了。
“補償?”風雅已經自己找到了茶水,“你是說,把人強行困在你身邊,然后,雖然八號沒有表現出任何威脅性,卻還是擔心擁有相同能力和臉的八號奪走你擁有的關注,擔心他有和你一樣的思維,被下克上?”
“所以你開始思考,如何讓八號永遠不能翻身。”
“正好,你擁有書殘頁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沒人知道你怎么和書聯通、獲取其中的記憶,但確實只有你可以做到。某一天,你將一些記憶導出,又將片段無意間傳遞給周邊的人。那是一個絕對糟糕的世界線,你告訴他們,這是書的記錄,是未來的預兆,八號在扭曲壓抑的情緒下殺死了首領,篡位后又殺死了你,并且不斷擴大整個mafia,將偵探社壓得喘不過氣。”
“你說,你從來不知道八號會這樣,你會阻止八號做出這樣的事,會阻止那樣糟糕的未來。”
風雅頓了頓:“這個可不是我編的,你確實對大家說了這種話。”
“引導大家討厭八號,也是你不小心犯下的錯嗎?”
【劇情修正值:90%】
一號:“難道不是嗎?”
“你帶來毀滅,帶來厄運……”他幾乎咬著牙說,“沒有你,根本不會發生現在的事。你知道我擔驚受怕多少年嗎?你現在又想做什么?”
風雅搖搖頭:“如何處置你不是我能決定的……”
其實他想要叫八號來決定,但八號不愿意出面。他作為一個宰廚,固然是極為討厭一號的,可他畢竟是個局外人,應該叫其他被一號欺騙了感情的人來決斷才對。
“雖然實驗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并且官方似乎也知道這件事,但被公布出來的話,大概還是會進監獄吧。”亂步開口,“應該還是會有人去爭取減刑的,森首領應該會哭吧。”
“你們、你們……一定是早就串通了!”一號大聲道,“放竊聽器偷聽對話,這種行為就是背叛!”
他似乎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看著竟有些陌生了。
風雅都懶得瞧他,看見太宰治的皮囊做出這種表情,實在是一種折磨。可他眼尖,瞥見了什么,來不及思考,忽得上前抓住了一號的手。
風雅沒練過體術,險些被一號掙脫了。
幸好周邊還站著織田作,他反應極快,打斷了一號剩下的動作,從他袖口抽出了一張被藏好的紙:“這……這就是書?”
“還給我!”
風雅:“好熟練啊。”
“真的太熟練了。”他喃喃自語,“一旦被發現不對,就用書重置他人的記憶。回檔的感覺很爽吧,就算做錯了什么事情也不用擔心,有了書,就相當于容錯率提高到了無限。我就知道,能選擇重置八號記憶的你,也會選擇重置其他人的記憶。”
“一號,這就是你說的,你的友情,你問心無愧?”
一號:“……”
其他人的表情愈發不妙了。
【劇情修正值:100%】
【系統介入中……】
“等等……我……”察覺到了什么,一號猛地反抗起來,他幾乎是在瞬間抓住風雅的胳膊,“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是你看,這個世界不還在好好運轉著嗎?求你,至少求你不要讓我被系統抹消掉……離開主線的話我真的就會,我——”
他說的許多話,都被屏蔽了,除了風雅,其他人聽不清他說的內容。而風雅也知道,這求饒是針對他的。
“你真的很聰明。”風雅垂眸,一號很會審時度勢、抓時機,一下就看出來他可能是場上最心軟的那個人了,“我也曾經無數次想過,既然你我是同類,目前最大的敵人又是系統,我要不要放過你。”
一號頗為可憐地望著他。用太宰治的臉。
風雅:“可你說是想要幫助我,實際的行為卻是想要將我困住,囚禁起來,這樣便能繼續維護你的生活。你說你靠自己才和大家稱為朋友,實際上卻是靠著劇透,每次都卡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救贖’他人。你明明有一萬種方式讓大家不至于落入那種境地的,不是嗎?可你不會那樣做,因為你要最快的攻略,要利益最大化。甚至,你敢說這里面有一些危機,你沒有參與進去嗎?”
“你真的把他們當做朋友嗎?”
“還是說,只是把他們,當做一種炫耀的資本。來證明你比原來的太宰治做得更好。你這一輩子,只想著和人比較了吧。”風雅話鋒一轉,“不過在某些程度上,你確實做得比太宰治好——足夠冷漠。”
一號仍然一副極為害怕的樣子,整個人都打著顫,瞳孔放大,額頭鼻尖都是汗水,和那個平日里看起來能掌控一切的他完全不一樣。
“你現在……又覺得自己抹消的那些實驗品,會是什么樣的想法呢?”
風雅的聲音遙遠了。
“不過,你也不會去想到他們吧。”
“畢竟你這個人,只想著你自己。”
一號臉上是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顯出一份陰毒的怨恨來,他仍不覺得是自己有問題,而指責風雅:“我恨你,我詛咒你,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給系統當狗,我詛咒你落得一個和我一樣的結局,你……”
系統終于完全捕捉了一號。
……
副本結束了。
在系統捕捉了一號靈魂之后,他的身體會被什么意識接管,又會遭到怎樣的懲罰,就不是風雅能考慮的了。
他不太喜歡這個副本。
到這個時候,風雅才終于有空放松下來思考一會兒。
一號質問他的話,他都記在心里。其實有些事情一號說得也算對,他嘴上說著不能抹消自推的經歷,實際上遇到了,可能還是會站出來保護他。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太宰是因為很多元素,比如其中的一份悲慘和自毀,又因此,他想要改變這一點,想要抓住他們。
想把他們變成自己更希望的樣子。
某種程度上,他是否也……
他重新坐在會議室里,愣愣地發呆。一號詛咒他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他知道自己親手將一個靈魂推給了系統,也許一號這下是徹底死了。他倒也不是想完成系統的任務,只是系統這次給了他應該不得不做的理由。
這樣想著,心情還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些。
“一號……”
一道輕輕的聲音傳過來。
在會議還沒開始前,八號竟然主動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從桌子底下鉆過來。他原先是和風雅面對面坐的,離得很遠,現在一溜鉆過來,從桌下的陰影里探出一個腦袋,手按著風雅的大腿,倏地一下爬到他身上。
他動作快極了,特別機靈,搖搖晃晃地就扒拉住了風雅的脖子。
風雅害怕他摔了,下意識扶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八號主動跳到他懷里來了。溫熱的體溫隔著布料慢慢傳遞過來,這下他大腦空白了,剛剛想的那些沉重的事也一股腦丟在腦后了。
“我想和你坐在一起看副本記錄。”八號很認真地說。
風雅還沒回答,就聽見邊上傳來重重的一聲“嘖”。
是黑時宰。
第114章
似乎是八號速度太快了, 系統都沒能攔住他,卡著大家加載的時候,鉆到了風雅懷里。
“哎呀, 一號就是這種人啦。”天五宰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同隔壁的黑時宰調笑,“這么多個副本都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
八號貓貓似地蜷縮起來, 一副不愿意離開的樣子:“系統都沒有抓我回去, 我在這里窩一會兒、一起看副本, 很正常吧。”
“不過, 我也沒想明白,八號什么時候和一號關系那么好了?”天五宰以己度人,自己似乎和風雅發生了奇怪的事,八號說不定也這樣。但是八號的年紀又……天五宰狐疑地看向風雅, 越看越不對勁。
風雅倍感壓力,他把八號端起來,站起來。八號體重很輕, 身高也只有一米六不到, 抱著實在費不了多大的勁兒。
“下回別鉆桌子底下。”風雅低聲道,“還是分開坐比較好。”
“好的。”
八號貼了貼風雅的額頭, 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風雅:“……”
他緩緩的電量耗盡了。
【當前副本回放:太宰治八號】
【八號睜開眼睛的時候, 足足有五分鐘沒動。
眼前的場景說不上特別,就是一間很正常的屋子, 八號卻僵硬了許久, 才站起身, 試探著打開門。
天五宰和首領宰已經站在黑洞洞的空間里有一會兒了,上面是一扇鏡子。】
風雅抬眼看了一下, 立刻發覺八號給他看的房間和實際上他第一次看到的房間不一樣。
八號悄悄地低下了腦袋,沒和風雅對視。
他賣慘的時候賣得特別果決,這會兒倒心虛起來了,臉上難得出現了一點人氣,不再是毫無表情的死板模樣了。八號自顧自盯著桌面看了一會兒,以為風雅繼續看副本了才抬頭,結果還是對上了眼神——和想象的不一樣,風雅眼里沒有責怪和厭惡,反而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八號想起來,一號承諾過自己是他的了,也許那時候,一號就已經預料到了他的謊言。
但他還是縱容了。
【在知道了這個副本需要幾個人共同操控身體后,趁風雅還沒上來,他、天五宰、首領宰開始探索當下的環境。
很快就捉摸到了一些記憶光點。
八號太知道那些是誰的記憶了。
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個副本被公放出去的時候,他所有的秘密和軟弱都會被暴露出來。雖說他知道同位體們的性格,是不屑于嘲笑他的,但八號仍然排斥那種狀況發生。
他這一生,記憶零零散散,被人看光的時間太多了。
八號若無其事地完成著計劃里的任務,沒有表現出半點異常。
好在,大家都看得出來,這里有一個更加異常的人——一號。
風雅的狀態不對是顯而易見的。
八號和風雅不是很熟,只能感覺到他是同類。而看起來和風雅更加熟稔的天五宰和首領宰卻刻意躲開了接觸,看起來就像是達成了什么協議一樣。
八號觀察著。】
青時宰:“二號三號是陰暗的大人啊。”
黑時宰頗為認同。
大人們是不發聲的,八號是當事人,于是貓貓宰梳理著尾巴上的短毛,喵了一聲:“不覺得八號也很陰暗嗎?偷偷摸摸地觀察。”
“八號在這個副本的主動性確實變強了。”黑時宰若有所思。此前八號的副本經歷,都特別冷淡,存在感極少,甚至不愿意進入劇情,除了任務必要的部分一概不做。要說這個副本有什么不一樣的……也就是八號沒和一號輪過一個副本了。
奇怪,八號什么時候……
【八號其實是想接觸風雅的,奈何風雅有點太忙了。
而且風雅身上那點心不在焉愈發明顯了,他似乎很在意這個副本。八號想了想,把這歸結于和他一樣的經歷上。雖說這個副本看起來更貼近他的經歷,一號大概是觸景生情了吧。
也不知道風雅的“一號”是個怎么樣的人。
拋開風雅休息的時間,剩下的時候,八號也很難單獨遇到風雅——二號和三號總是不經意地出現,不經意地占用了一下時間。
他像條幽靈一樣徘徊在意識空間里,若無其事地路過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看見天五宰進入了風雅的房間。
隔音效果太好,什么都聽不見。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在首領宰不在的一整天里,天五宰都在風雅的房間里。
就沒出來過。】
風雅:“……”
“失憶了。”天五宰反而早就已經接受了事實,他把這件事都思考過無數遍了,本來覺得脫離副本后,說不定就可以擺脫什么失憶效果的影響,結果現在也沒想起來,“我完全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風雅也說。
很遺憾,場上其余六個人,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倆說的話。
【在天五宰出來前,八號就和首領宰交換位置了。
他呼吸著熟悉又陌生的空氣,一時間有些……茫然。
挺自由的。
他們說是做了計劃,其實都非常散漫,沒有人會要求他去做點什么,更沒有什么指標要求之類的。
甚至連系統的指標都不用考慮了。
因為其他宰會完成嘛……一二三號自己就把工作給劃分完了,風雅在和偵探社的人對接,天五宰則熟悉那些陰暗的地帶,而首領宰,mafia就是他老家嘛。總的來講,八號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大家好像沒把他的勞動力算進去。
被忽視了。
可相應的,八號似乎擁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一天,拋開這一天之后會被系統公開處刑的話。
風輕輕地吹過來,有一點咖啡的香氣,不用想也知道,是首領宰喝的續命液體。八號思索一番,站起身,試圖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沒有。
仿佛除了系統的任務之外,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了。這個世界似乎也沒什么值得留念的東西,八號對物質的好奇心很低,天性里那些好奇的部分都被強行壓抑下去了,一時半會兒長不出來。
思考了十分鐘,他還是沒能找到自己想做什么。
于是便開始認真思考起任務來了。】
“這個沒有什么外力壓迫、卻認真工作的生物,”黑時宰思索,“看起來不像我。”
風雅下意識看向首領宰。
首領宰面不改色:“也許工作中也有……某種幸福?”
隔壁的武偵宰露出了一種相當難言的表情,臉上寫著“你在說什么鬼話”。
不過八號還是很認同首領宰的:“用工作填充自己也很舒服。”
他不經常笑,笑起來會有一種生疏感,顯得靦腆又乖巧的。加上他看起來才只有十四五歲,特別小一個,卻說出了如此牛馬的話,隔壁的黑時宰和武偵宰都不自覺往更遠的地方移動了些——這家伙絕對是變異了。
青時宰和貓貓宰都還沒有正式接觸過工作,目前都只是和森鷗外走得近的關系,雖然日后加入mafia已經是預料之中,但畢竟還沒有體驗過那種被無限壓榨的苦痛,所以反而能接受這種話。
最多就是覺得八號快瘋了。
【在外面享受了一天的自由工作,八號可以說是神清氣爽。
然而,在看見一號出現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就切換成了微微的疲態,只有那么一丁點,看起來就像是盡力掩飾疲憊、卻不經意中透露出一絲真情來一樣,特別的逼真。
在他叫住風雅后,風雅果然停頓了。
“你們下次可以不要玩得太狠嗎?”八號把準備好的話念出來,“在上面也是會有感覺的。”
他成功打出了暴擊。】
并且可能是群攻的暴擊。
風雅左邊的這一排,天五宰,黑時宰,貓貓宰,齊齊整整地轉過了腦袋,從高到矮,看著就像是什么俄羅斯套娃,又或者多米諾骨牌。連帶著視線也有了壓力,疊在一起,刷得一下迫近過來。
至于首領宰那一排,就顯得很淡定了,畢竟八號說的時間,首領宰就是罪魁禍首,而武偵宰撐著下巴,一副不想參與的模樣。青時宰則是看了看對面三個人,叛逆心起來了,把腦袋轉到了八號的方向,選擇盯著八號。
“什么感覺呀?”天五宰問。他似乎在問八號,眼神卻看著風雅。
于是風雅頓了頓:“疼痛的感覺。”
“我那時候,和二號聊了聊……感受了一番二號的用刑手段……”風雅低著聲音,“我怕疼,感覺強烈了些,讓八號不舒服了。”
天五宰笑瞇瞇地:“我沒問你。”
風雅在心底發出了一聲悲鳴。
首領宰:“就是拷問,有什么問題嗎?”
提起拷問,邊上的武偵宰眨了一下眼睛,他看向一本正經的首領宰,又看向自己的指尖,總覺得這場景似乎在什么地方發生過。剛想到這兒,視線的壓力就蔓延到他身上了,武偵宰立刻肅然道:“拷問是一種很好的獲取信息的方法,在座各位應該都很精通,才對。”
“好殘忍,我都沒有做過那么殘忍的事。”天五宰嗚嗚了兩聲,“那我下次有想要問的問題時,也可以拷問一號嗎?”
風雅和他視線一撞,大腦里撞出了一個玻璃小瓶的形狀,悚然一驚。
黑時宰也說:“應該是可以的。”
貓貓宰雖興趣不大,卻也舉雙手支持欺負一下一號。
風雅聽著,只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瓜分完畢了,只等著什么時候被輪流拷問一下。
他本來就電量耗盡了,這下更是一頭栽倒,低聲擠出來一句:“這么搞還不如一起上算了……”
他趴桌上半分鐘,只覺得分外沉默,抬起頭。
“啊你們怎么不看副本了?”
第115章
“看我做什么嘛。”風雅用頗為疲憊的語氣說著, “上次不是也一起拷問過我嗎?”
他之前差點被按在會議室出不去了。
“噢……”天五宰想了想,“一號你承受能力挺好的嘛,完全不記仇?”
“我要是不記仇, 會一直記著這件事?”
“那怎么把我們的事兒忘了?”
風雅:“……”
他心虛地重新趴了下去。
【八號打出了暴擊。
他注視著風雅呆呆的表情,緊接著說:“你看起來很喜歡那些,如果我也……”
“你才只有十四歲!”】
“沒反駁別的內容呢,一號。”黑時宰陰森森地說出來, “也就是說, 只要成年就可以嗎?”
“別的內容也沒有發生……”風雅很想把自己埋起來。到現在, 他仍然覺得八號用一張特別可愛的臉說出這種話, 實在是恐怖。都不知道八號有沒有接受過相關的教育……應該是沒有的吧。
但不管年紀,八號的語氣就像是把自己當做了某種物件來看待,仿佛只要能完成自己的目的,用身體做什么都行。
這一點都不健康。
“那你喜歡嗎?”黑時宰又問。
風雅注意到了首領宰的隱晦視線。
“如果是拷問, 自然是不喜歡的,太疼了。我不喜歡一切疼的事。”風雅頓了頓,“怎么可能會喜歡被拷問呢?”
首領宰卻聽出了一點言外之意, 如果是拷問, 那是不喜歡的,可如果是別的, 就不一定了。
至于黑時宰, 則仍然覺得風雅謊話連篇,之前他去風雅房間嘗試做那種……的時候, 明明能感受到風雅是那種會因為疼痛而愉悅的類型。這會兒倒裝起來了, 好像很嫌惡似的。
邪惡的大人總有兩張面孔。他又不是看不出來, 二號絕對不可能是奔著拷問去的。
【八號說自己成年了,風雅是一點也不相信。
明明是八號自己去找的風雅, 這會卻又不說話了,而風雅也是個耐心很足的人,沒有追問。
兩人就這么逛了一會兒。
直到風雅忽然開口:“我和那家伙,很像嗎?”
“不太一樣。”
八號沒有想到風雅那么快就猜出來了,更沒有想到風雅會直接點出來,他有些受驚,不過還是沒選擇逃避:“你會在別人身體里堂而皇之地進行一些不可描述的行為。”這大概率還是他的身體。
他其實有些害怕自己的同位體們,大家的思考速度都有些太快了,一個不注意,老底都給人揭開了。所幸八號以前和人學到過一種打斷對方思考的辦法——只要率先讓對方尷尬、又或者說一些勁爆的話題,就可以立刻轉移注意力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主動走過去,扯住風雅的袖口,搖了搖:“我想吃蟹肉罐頭。”】
邊上的青時宰用一種恐怖的眼神看著八號,同位體撒嬌他是見過的,畢竟大家為了利益或者惡心敵人,什么都能做出來,但八號……八號怎么也!
【非常順利地進入了風雅的房間,得到了一個蟹肉罐頭。
八號知道話說一半容易讓人起好奇心,有時候人表現得更被動一些會更好,這樣從始至終都是別人好奇、探索、得到信息,人們總是會更相信自己挖掘出來的秘密。
果不其然,一號更主動了些,從衣柜里扒拉出來一件會動的衣服,披在了身上,稱這樣說不定能屏蔽系統。】
八號并不知道這件衣服是什么,只以為是一號的手段罷了。
可對面的人們表情卻都很不對勁,天五宰和首領宰好像……不太高興?
之后的內容,便果然屏蔽了一小塊兒。
天五宰和首領宰都知道,那件衣服意味著一號的心理陰影。既不給別人碰,也不愿意自己碰,是絕對的禁區。結果在八號面前,一號就這么水靈靈地把衣服拿出來了。而且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件衣服真實的模樣,扭曲變異,活像一個不受控制的生物——明明意識空間里所有的東西都是受他們自己操控的。
怎么輪著八號去找一號玩,一號就主動……
難道一號真的更喜歡小一點的嗎?想想一號看五號、七號的眼神,好像一號確實一直對更年幼的人有偏愛。
天五宰小小地踹了風雅一下。
風雅本來都已經安然裝死了,忽然小腿骨上一陣疼痛,踹得他都坐直了,一轉頭看見天五宰氣鼓鼓的,側過頭不和他對視,偏偏又斜過來一點視線,冷淡中又帶著一點小抱怨,難得很鮮活的表情——總之就是很像炸毛的大狐貍。
首領宰把手指放在了他的手臂上,語調溫和:“怎么了?今天一副不舒服的樣子。”話雖如此,風雅覺得首領宰用的力氣似乎有些大,胳膊開始疼起來了。
其他人暫且不知道副本里發生了什么,并沒有對風雅的邪惡小手段提出異議。
“我……我多少有些放下了。”風雅只好用周邊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他直視著前方的桌面,沒去看他們,“本來確實很在意,但……大家不是在疏導我嗎?我總不能叫人失望。”
天五宰也是思索一二,很遺憾自己忘記疏導過程了。他心情稍好,重新掛起輕快的笑容,轉過臉悄聲說:“下次再經歷這種事,恐怕需要疏導的是我,而不是你了。到那時候,你會幫我嗎?”
濕熱的氣息撩過耳畔,風雅微顫了一下,沒敢看天五宰的臉,只乖乖應下:“我一定會的。”
八號:“……”
雖然聽不見,但唇語不難,對面也就是假惺惺地擋了一下,故意在給他讀唇語呢。他又想起一號說自己是他的了。可惜一號就是這種人,已經是性格固定的邪惡大人了,很難被別人改變——沒關系,誰不喜歡挑戰難度高的呢?
首領宰就想得比較多了,他沒想到風雅真的比較喜歡疼痛。
確實,疼痛是一種很好的釋放情緒的方法,自殺也是一種自虐。而風雅小時候從來沒有試過自殺,甚至,連過分的疼痛都沒怎么嘗試過,到現在身上都沒什么嚴重痕跡,足以看得出來壓抑嚴重。也許就是在某個節點,這些壓抑全都成為了放縱,讓風雅養出了不太好的習慣。
【黑屏之后,世界看起來非常正常。
風雅已經一本正經地收拾好衣服,準備上去完成自己的任務了,而八號則站在交換的鏡子下面,望著風雅離開。
當一切都寧靜下來,他的臉上才冒出一絲可疑的緋色。
怎么會有人拿自己當禮物嘛……
可這確實是他有生以來收到的第一個禮物。
八號只覺得自己變得很陌生,心里好似被滿滿當當的柔軟棉絮填滿了,癢癢的,忽然就覺得自己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很無聊。
這之后。
輪到他上線的時候,竟覺得原本無聊的空氣也變得有趣起來。
他不再藏拙,開始努力尋找“一號”的線索。作為最了解他的人之一,八號很快就找到了一間被廢棄的屋子,里面沒有任何人。他知道這是“一號”以前的住所,這家伙很謹慎,換過許多的住處,并沒有立刻跟著森先生打拼,而是自己規劃者什么。
在八號獲得一定的自由后,就一直在跟著“一號”流浪。
“一號”是個什么樣的人,其實很好推斷。
他充滿惡趣味,與這個世界相當抽離,又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享受他人的注視和榮耀。
八號知道,這個屋子并沒有被“一號”拋棄,他此時來這里,其實是一種打草驚蛇的行為。但他又相當想要回來看看——就賭他不會發現吧。
八號小心翼翼地處理了門上的機關,推門進去。
里面當然都是“一號”的個人興致,收集了各種奇妙的玩意,還有些看不懂的冊子。在八號清醒的時候,“一號”就在不斷地寫著據說是書上記載的事。
八號徑直走向一個抽屜,拉開,取出一副光盤。
屋子里還通著電,他打開放映機,將光盤放入。
不一會兒,來自過去的影像呈現出來。
“笑一個嘛——”少年手持著攝像機,語氣從活潑到冷淡,“你完全不笑的嗎?治君。算了,早就知道你是這種失敗的款式。”
八號安分地坐在沙發上,那時候,他年紀還要更小一些,兩只眼睛顯得非常大,甚至有些異樣的非人感,如同西式恐怖片里的人偶娃娃,精致,卻沒有半點活人氣。
“臉倒是蠻漂亮的。”
“一號”挑起八號的臉頰:“現在看就已經很不錯了,長大后不出意外就是那副模樣了吧,和我長得一樣。”
“雖然不怎么聰明,也沒點情感,不過這樣更好,不是嗎?”
八號的臉被戳弄了一下。
“你生來就是我的,既然在別的地方派不上用場,那么以后……”手指落到了八號的唇邊,微微用力,拇指甚至陷入了唇角,被迫張開唇,露出一截舌尖。
聲音戛然而止,八號掐斷了影片。】
沒經歷副本的人看向八號。
八號和首領宰、天五宰看向一號。
風雅:“我……”
他答應了八號,會幫他瞞著過去的經歷,可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家伙居然在八號那么小的時候,就已經想過,要讓八號去給他滿足那種欲望……甚至“一號”大大方方說自己挺喜歡太宰治的。
“看著我做什么。”要當眾撒謊,還是有些壓力的,風雅垂下眼眸,不去和他人對視,又做出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這副本……又不一定是我的過去。我知道你們在副本里就這么想,但不要想太多嘛。”
這下所有人都看著他了。
黑時宰詫異:“……你完全不反抗?”
風雅不吭聲。
“其實一直都這樣吧。”青時宰則說,“一號這家伙,本來就和我們的性格很不一樣。“
武偵宰敲了敲不知何時要的罐頭:“所以,那人是誰?”
第116章
“一個不怎么重要的人。”
風雅如是回答。
【八號看起來更加依賴風雅了。
他幾乎沒有注意到天五宰和首領宰, 只知道風雅是一個特別聽話的人,他想要一起休息,風雅就很順從地跑過來, 問他愿不愿意收留一下。
就,很乖地給他膝枕了。
睡著的時候也很放松,風雅沒有在他面前露出半點警惕。明明看起來是邪惡程度和其他人不相上下的同位體,在面對他的時候, 卻又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多少有點太放松了, 簡直像是在誘惑他主動建立更多的聯系, 和八號之前的計劃完全不一樣。
八號偶爾也會覺得, 他其實和其他同位體挺像的。
在看似光鮮的外表下,都有著極度扭曲的內里。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了仇恨,復仇之類的。可這一類實在是一眼能望得到盡頭, 在那之后,他又想要什么呢?
死亡嗎?
此前八號是這樣想的,直到現在, 一號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在副本結束那一天, 他伸手,將自己意識空間里全部的東西都抹去了, 而后推門出去, 瞧見天五宰和首領宰:“你們也在這里嗎?”
兩人詫異地回頭看他。】
八號坐在椅子上晃小腿。
風雅坐在他對面,只覺得八號看起來相當可愛, 乖巧伶俐的, 和之前一副ai臉完全不一樣, 變得可愛多了。
邊上的青時宰覺得八號的表現不像正常人,疑似往另一個方向狂奔去了。非要說的話, 他怎么覺得……好像聞到了一點茶味兒?
同位體,恐怖如斯。一號,恐怖如斯。
“一號……一號一直和我們很不一樣吧。”青時宰又說了一遍,“眼神就很不一樣。”看得他都恐懼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一號灌迷魂湯。
風雅:“誒?”
“是這樣沒錯。”黑時宰正不高興著,附和了一句。
“不展開講講嗎?”武偵宰也說,“方才那個人,那些事。”
風雅:“都說了,這個世界不一定是我經歷過的世界,只是系統尋找到的、有些許類似的副本,并不能隨意把副本里的事件安放到我身上。”
“那么……有些類似,又是在哪方面類似呢?”武偵宰轉著罐頭,“被人說不聰明這一點么,還是……其他?”
風雅向來謙虛地過分,打心眼里覺得自己不如其他同位體,若說是從小被人教學、打壓,就說得過去了。
“我……”風雅還沒來得及解釋。
“如果你從小長在那種世界。”黑時宰也說,“我不信你不作出任何反抗。”
風雅忽然發現要把八號的經歷背下來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他并不像八號,剛結束了那段劇情就被系統抓來了,而是已經活到了二十六歲,才來到了系統空間。中間這十幾年,他總得想辦法填滿。
先前他已經說過,自己是書的造物、是被人為造出來的實驗體。
現在好像又被認定,被一個“一號”飼養過。
“你怎么知道我不曾反抗過?”風雅撐著臉,神情風輕云淡,“對我來說,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
“可你依然會憤怒。”天五宰也跟著來拆臺了。
他能感受到風雅在副本里的情緒,之前也和風雅一起玩過,無論發生什么事兒,風雅都挺冷靜的,從沒見過那么不愉快的他。風雅說自己釋然了,放下了,可果真如此嗎?至少天五宰覺得風雅仍然在抵抗著什么,沒有特別放松。
首領宰不語,卻也很贊同同位體們的操作。一號經常用這種半逼迫的方式讓他們坦露心聲,現在逼一把他自己也不錯。至少他們自己的經歷已經證明,一號的方式挺有用的。
要不是系統正在播放副本,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座位,風雅早就逃離了。
大家興致勃勃地想從他身上挖出什么秘密,又或者看見什么情緒的流露。可他確實已經沒有什么好說了。
“我……”
風雅愣愣地看著前方,大腦飛速運轉。
他兩眼一閉。
“我確實成長在一個,極度封閉、處處受人控制的世界里,作為‘太宰治’這種個體被制造出來。在我十四歲以前,我都沒有辦法承認,我是‘太宰治’。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認同。”
“難道……成為太宰治是什么很幸福的事情嗎?”
他說得很艱難,有點磕磕絆絆,想一點,編一點。
“有個人,曾經拯救過我。”他大腦嘎吱嘎吱運轉著,本來想在大腦里填充一個織田作的形象,實在不行什么森鷗外坂口安吾中原中也國木田獨步敦鏡花亂步都行,只要是個熟人就好,也好和其他太宰治合群一點。結果不知怎的,他一想到會被他自己捧起來的形象,就只有太宰治了。
也行。
他開始在大腦里構思一個宰的形象,頓時說出口的話就充滿了感情:“我也曾覺得無比痛苦,直到我擁有了一位愛人。他替我解決了痛苦的根源,帶我走出那個困境,又叫我不用沾一點因果,體貼到過分。”
八號一愣。
“他似乎給我指了一條通往自由的帶路,讓我看見了一點……生存的希望。”
天五宰和首領宰偏過頭。
“他是健全的,我是不健全的。”風雅又說,“從外表上來看,他其實同我一模一樣,他說我們是同位體,可我完全不覺得……我們能是同一人。”
武偵宰和黑時宰也開始思考。
“可以說,他拯救了我。”
“可是……他又離開了我。而且我失去了一些重要的記憶,完全不記得了。”
“但很幸運,游戲告訴我,我的愛人,或者說我愛人的過去,也在系統空間里。”風雅垂下眸,“我知道愛上同位體很可笑,但是……算了,這之后你們把我投出去吧。”
“萬一你們當中有人是……”
風雅緩緩地抬眸,掃視了一圈,又特別柔軟地笑了一下。
所有宰齊齊地往后一仰,都貼椅背上了。
……
不對,這很不對。
有什么猜測錯掉了。
不止一個宰的大腦瘋狂思考起來——先前他們以為,副本里那個又蠢又壞的“一號”才是控制風雅、調校風雅,把他變成現在這樣的人。但按照風雅自己所說,風雅十四歲之后就已經脫離控制了,再不濟,十八歲的時候應該也已經脫離了。
而且,是出現了一個,完全預料之外的人。
一個真正的同位體。
往后的十年,風雅都是和這個同位體在生活……被這個同位體所改造。
“一號”那種冒牌貨并不能動搖風雅的本質,而一個同位體……就說不定了。至少方才說話的時候,風雅眼里陡然冒出的愛意,貨真價實,量大到有點恐怖了——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能夠為了他追到系統這里,可以改變自己的一切去迎合對方。
所以風雅看他們的時候,才會偶爾流露出一種壓抑不住的情緒,想要接近,卻又不敢。
這是否說明,風雅現在自己也沒有辦法準確判斷,自己所喜歡的人是誰?
更要命的是,好幾個宰當場思考了一下,如果他們以目前這個狀況,忽然穿越到了風雅的過去,瞧見了那么一只陰郁蜷縮的風雅,八成是會想要把他給撈起來的。
撈起來之后,把人放在身邊,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發展一些怪事……好像……也不是不行。至于自殘自殺之類的,肯定是不準對方進行的,說不定連一些別的事兒都會管著。
他們生來就不是什么完美的好人,更沒有辦法像國木田、織田作那樣,引導人走向正確的道路。一個隨意拿捏、全副身心交到自己手里的同位體,實在是太讓人起一些妄念了,就像現在的一號一樣。何況現在的一號不好拿捏,以前的一號卻不一定……
忍不住玩一下,又不小心把人玩壞,簡直……太可能了。成熟點的大人都知道自己養出過芥川這種生物。
他們就是這種不健全的性子,哪怕是盡力偽裝自己的成年人,也沒有辦法坦然地對待他人。
加上風雅全心全意地順從他們的一切行動,什么時候都愿意給出正反饋,每時每刻都勾著人干更過分的事……
糟了。
玩壞風雅的竟是我自己。
風雅看大家臉色各異,除了青時宰,統統一副想要拔地而起或者鉆地遁走的樣子,很是奇怪:“怎么了嘛……”明明是他努力編謊言、向眾人坦誠,怎么他還沒有演出羞恥的情緒,其他宰們卻好像已經想要死掉了。
青時宰反應慢一拍。
他對風雅其實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可是想象了一下,如果他撿到一個這樣的同位體,肯定也會做點過分的事兒……雖然他還沒想好具體要做什么。
“好糟糕……”青時宰喃喃自語。
感覺應該需要譴責自己的良心,可是莫名又感覺好爽,很想嘗試一下什么的……
八號盯著桌面。
不知怎的,他接受起來很快。屠龍者終成惡龍的劇情他聽說過,原先也構思過自己干掉“一號”,取代他的事兒,只是沒實踐——因為并不覺得取代“一號”有趣。
現在就不一樣了,風雅方才說的,是一條真正有趣的道路。他如果見到那種可能性,是真的會下手做的。保不齊,比那“一號”還要過分許多。八號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保留有太多好奇心,也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在正常人眼里,恐怕有許多“邪惡"的傾向。他自然是可以偽裝成正常人的,可……
風雅都許諾過他,變成他的所有物了。
便意味著,他做什么都可以。
……
那么問題來了。
風雅遇到的,是他嗎?
第117章
貓貓宰的副本播放開始了。
【一睜眼, 他就在一個畫風非常粗獷的地方,幼年、少年、成年的角色仿佛來自不同的世界。特別是成年人,人均猛男氣質, 是真正的雙開門大冰箱。
花了一點時間,他搞清楚了這里的情況。
這是一個異常能力的世界,主要表現為“替身”,一些人可以覺醒替身, 通過替身來戰斗。
在這個世界里買商城中特殊能力的道具, 也會變成類似替身的機制出現。
貓貓宰又花了一點時間搞清楚如何覺醒替身。
然后系統發布了任務:你已經知道什么是替身了, 現在, 去解決dio吧!
貓貓宰:……
dio是誰?】
風雅瞅了一會兒,只覺得這個副本對十幾歲的貓貓宰來說還是有些太為難了,貓貓宰還是個孩子呀。好在系統還給了一些隊友,什么五條悟啊、坂田銀時啊、卡卡西啊……一窩的白毛。
貓貓都快變成吐槽役了。
他專心看著副本, 沒注意到其他宰都在神游天外。
回憶一旦開始,過去的細節便如同潮水一樣涌了出來。黑時宰想起了和風雅的第一次副本,那時候他看見鬼化的富江, 想要試著自殺, 被鬼吃掉,結果風雅攔住了。被攔住是意料之中, 但風雅因此受了傷。
那時候風雅表情異常難過, 甚至都掉了眼淚。卻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看著他, 說:“因為你想自殺啊。”
這句話, 黑時宰覺得惡心, 到現在也不曾信過。
直到現在,他聽了風雅的解釋, 一切忽然就合理了。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風雅就已經親眼見過一個同位體——他自述的愛人,拋棄他自己死掉了。也許是自殺,也許是別的死法。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黑時宰知道,自己和同位體們,其實是會因為熟悉的人離去而感到悲傷的性格。更遑論是被親密的人拋棄。風雅大抵是因為他自殺,想起了這件事,以至于在第一個副本里,忍不住真情流露了。
所以風雅一直不愿意看見同位體做危險的事兒,他想要留住所有的同位體。
黑時宰心中微動,又轉瞬變成了其他的情感:這么一想,當初風雅掉眼淚,就完全不是因為他自殺的行為了,而是因他自殺觸動的回憶。這回憶,又不一定是他……
原來他可能是為了別人而動情。
嘖。
說不上來的不爽。
黑時宰思索著風雅之前的表現。其實是可以很明顯感覺到風雅同那些,更年長的同位體一起的時候,要更加的親昵、更加的……有“被動”氣質。風雅雖然從來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想法,但恐怕,他自己心里已經有猜測了吧。
究竟誰才是他在意的人。
其他宰們也多少有了同樣的想法。
會議室的氣壓變得越來越低。
一直到貓貓宰的副本播放結束,青時宰的副本都播放一半了,還是沒有人出聲。原先大家為了放松,找系統要的一些零食點心還放在桌上,卻沒一個人去動了。一個個的表情嚴肅的不行,仿佛終于回到了會議室的初衷——認真觀察對手,把人投票出去。
風雅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可他一時半會兒沒能理解宰宰們的想法。
而且他剛才一波狼人自爆,其實還蠻擔心的,畢竟要在宰宰們面前說話,難度不亞于高空走鋼絲。等風雅說完的時候,手心都已經全是黏膩的冷汗了,閉嘴之后的沉默更是難熬,他表面看起來在觀察副本記錄,其實魂兒也是飛天上去了。
坐立難安。
他甚至希望邊上的人動一動,明明天五宰剛才還在掐他大腿的,現在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弄得風雅心臟都不敢多跳兩下。
青時宰的副本和武偵宰一塊兒,兩人被派送到了銀魂的世界,以及還有一大票玩家。大概是銀魂里面什么設定、什么樣的人都有,玩家們進去了以后,居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哪怕是站在人妖酒吧里。
等結束了青時宰的副本播放,馬上要輪到黑時宰的時候。
“我們能提前休息一下嗎?”黑時宰撐著臉,“雖然才播放了三個副本,但大家興致都很低吧。”
難得得到了一致的同意。
風雅:“唔?那么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
其他人也站起身,齊整地像是參加了集訓。
風雅頓時壓力更大了。
……
好在,這次并沒有發生之前的情形,他沒有被抓起來按在桌面上,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風雅只覺得自己嘩得一下泄氣了,整個人好似被戳破的氣球,流淌到地上,都沒能撐到沙發邊。他坐在地板上,心想自己真是太冒險了,大腦一熱什么鬼話都說的出來——差點就對著宰說你們是我老婆了!
他一發情就忘我了。
風雅又有點茫然,他做宰廚做到這份上,可以說是已經沒有遺憾了。可人總是不滿足的,做到了一起說話,一起貼貼,就想要擁抱,或者更多。他知道自己很貪心,可人心就是那么卑劣,知道是知道,克制又是另一回事了。
風雅……知道自己幾乎沒有克制過。
他捂住自己的臉,把腦袋埋在肩膀上。一安靜下來,“一號”的話語就縈繞在耳邊。他和“一號”的區別其實不大,能攻擊“一號”的地方,似乎就只有“一號”不是宰廚、不尊重角色了。風雅忍不住反思自己,其實他也是在改變宰宰們,也會強迫他們選擇自己想要的道路,然后享受其中的親密關系。
他沒有做到“一號”那種份上,但他有沒有做錯過什么呢……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會不會也成為一號那樣的人,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永遠不變。
思慮了一會兒,風雅才調理自己的情緒——算了,無論如何,他是想要自己活下來,并且宰宰們也得活下來。
“噠噠噠”
有人敲門。
風雅一偏頭,感覺這敲門聲音很陌生。不像首領宰,也不像天五宰,更不是黑時宰,黑時宰不會敲門。
他打開門。
“四號?”風雅有些詫異。
其實他和武偵宰的交集很少。武偵宰在宰科生物里面太健全了,洞察力也太強了,總是輕輕松松就戳中他、剖開他。而且武偵宰一直是不愿意沾惹太多的態度。風雅甚至覺得武偵宰比他這種coser還要抽離。
武偵宰擠進來。
他環視一圈,視線落到風雅身上,很輕易地察覺到了風雅還沒徹底抹去的低落情緒。眼尾有點發紅,身上的衣服有些皺,是直接坐在地板上蜷縮起來導致的?簡直就要把我很難過給寫在臉上了。
“怎么一副這種表情?”他懶懶地開口,“是不歡迎我過來嗎?”
風雅一愣:“不,當然不是,只是我這兒什么都沒有……”
武偵宰一眼掃過去,在沙發上瞧見了黑時宰留下的游戲機,墻角有天五宰隨手的涂抹,垃圾桶里似乎還有某人的繃帶。這兒簡直是什么都有。
它們的主人大抵也會很快到達戰場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風雅小心翼翼地問。
“打發時間而已。”武偵宰問,“我對你的故事還挺好奇的,愛人?剛才沒來得及問,他是怎么離開你的?”
風雅愣了一下,他自然是沒想好的,畢竟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故事。他連宰宰會選擇他的劇情都編不出來,擅自編一個被拋棄的劇情就更難了。
他的這點遲疑落入武偵宰的眼中——果然,剛才難過就是因為這件事吧。
接下來對方的反應應該是……
“我為什么要全盤告訴你?你不一直都不相信我的愛嗎?”風雅豎起刺,拒絕回答,“回答又沒好處。不回答,也沒什么懲罰吧。”
武偵宰:“這話說的,你是在指示我懲罰你嗎?”
風雅:“我——”
他被噎了一下。大腦回轉太快,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懲罰”的劇情,頓時臉上一熱。
武偵宰又說:“別動。”
“唔!”
鼻尖被捏住,風雅驚了一下,武偵宰的唇卻已經覆了上來。溫熱的、柔軟的,風雅幾乎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們細碎的發絲糾纏在一起,武偵宰閉著眼睛,微微側過了頭。似乎是有那么一瞬間的純情,但很快就被入侵的舌尖攪散了,自身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敏感處都被觸碰。明明是體貼又周到的服務,可又叫人覺得危險至極。
風雅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結果后背壓在了門板上,冰冷的溫度隔著布料慢一拍傳遞過來,他覺得冷往前縮,前面又是沒法承受的熱度。
驚猝之下,氧氣的消耗也變得更快,他呼吸不了,開始缺氧,下意識地呼吸反而把自己打開了,任人探索。
風雅模模糊糊地拒絕了一會兒,不知道過去多久,可能幾秒,可能十幾秒,也可能他所謂的拒絕只是在大腦里過了幾圈,壓根沒能實踐出來。手臂下意識地擁抱上去,身體緊緊貼在一起,險些連呼吸都要忘了。腦子里只剩下了窒息的迷離感,和一陣說不上來的感受。被入侵,被進攻,理應防御的時候,大腦也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愉悅的感受。他為自己薄弱的自制力感到恥辱,又為此刻的情形感到羞恥。
好在,很快這些羞恥也消失了。
武偵宰結束的時候,沒松手,因為一松開,貼著的青年就要順著門板滑下去了。
他想開玩笑地說這就是懲罰。但睜開眼一瞥,見著風雅閉著眼睛,失去了全部的游刃有余,兩條胳膊掛在他肩膀上,臉頰緋紅,唇上也全是他弄出來的痕跡。居然什么詞都說不出來,喉嚨發緊。
滋味好過頭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也很紅。
武偵宰冷靜地分析了一會兒風雅的行為。其實他能感受到,從副本四里面出來后,本來已經有些“主動”的人又縮回去自閉了,仿佛在害怕什么一樣。要應對也很簡單,再強行把人拖出來就行。
愛意就像讓人上癮的毒藥,體會過,就很難戒掉。拒絕地越厲害,內里就越想要。
武偵宰一想,自己也要開始唾棄自己的行為了。明明之前還嘲笑過風雅嘴里的愛,認為這是低劣的手段,結果他現在也用上了。這還是在明知道風雅心里可能愛著其他人的前提下。
嘖。
風雅又是這種來者不拒的性子。
瞧見風雅稍微清醒過來一點了,武偵宰又問:“現在什么想法?”他聲音微啞,控制不住。
風雅:“……”
其實親到后面,武偵宰已經沒有控制他呼吸了,但他還是覺得窒息,并且大腦只要想到是宰在和他接吻,就自動開始過載模式,消耗更多的氧氣。也沒法睜眼看對方,宰做什么都能媚到他,遑論是這種時候。武偵宰這種一直很抽離的人,現在卻因為方才的親密而臉紅,而且身上還有他咬出來的痕跡,看著就讓人一路思想滑坡啊。
他覺得自己要完。
如果可可在,那他應該能看見自己后臺的指數已經爆表了,并且居高不下。可惜可可早就下線了。
“喜歡……”風雅被魅惑得死死的,“無論怎樣都喜歡。”
武偵宰:“……”
他其實蠻期待風雅說出一點扭曲的真心話的,那樣說明這人還沒有徹底被玩壞,以前也沒有被調校到極致。可現在這樣,只能是以前被所謂的“愛人”長期掌控住,全身心都被打上了印記。只要做一些特定的事,觸發當初的清醒,風雅就會變成全然不會拒絕的模樣。
武偵宰眼神一暗。其實冷靜下來后,他覺得風雅所說的,那個愛人。不太可能是他。
他應該不會那么糟糕吧。
也許。
他碰了碰風雅濕潤的眼角,讓他瑟縮的眼神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
風雅:“嗯?”要、繼續嗎……
武偵宰:“或許,你可以試著取悅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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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唯一不舒服的地方,每次靠得過近,風雅都會在抗拒之后,迅速轉換成一款全自動取悅的服務者,下意識容忍、縱容,不管做什么都會給出正反饋。確實能讓人很舒服,只是這個過程里面,把他自己給忽略了。世界不應該圍繞著別人轉。
他說完,面前的青年一臉宕機的模樣。
武偵宰知道,要把人掰回來,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慢慢來就好了。
“可是……”他聽見對面小心翼翼的聲音,“取悅你,就是取悅我啊……”
第118章
風雅其實沒理解武偵宰的話。
就算理解了, 他大腦里也還是覺得,我們宰廚嘛,看見宰高興, 不就是會很高興嗎?雖然有時候會因為有點變態,看到什么戰損、被欺負吃癟,也會莫名爽到,但總得來說, 確實就是對面幸福自己就很高興了。
取悅你, 就是取悅我的方式。
沒什么問題吧。
武偵宰干嘛一副“不是哥們”的表情啊……
武偵宰確實恨鐵不成鋼。他就沒見過這么崩壞的。什么叫以他人為中心啊, 這就叫以他人為中心, 都不能說是舔狗了。
他有點被氣到了,心里熱騰騰地燃燒起一團火。
沒救了這人。
糟糕的是,自己也是個卑劣的人,聽了這種話, 邪念居然也起來了。理智都知道如果真的為了對方好,不應該讓他以他人為世界,可當這個“他人”變成“他自己”, 克制這詞就變得好笑起來。
原來他的理智, 也不是什么堅固的東西啊。
“那就取悅我。”武偵宰吻過去,“取悅你。”
……
這有點難的。
風雅的大腦反而冷靜下來, 開始思考這條命令怎么執行。怎么看, 武偵宰的段位都在他之上,他偶爾還忍不住學習對方呢……
他知道自己冒牌貨, 雖然可以用對方的手段弄回去, 可是一下子就會被正主反制住的。
對他來說, 想要讓武偵宰感到高興,確實就是一個超級艱難的論題。
被親得七葷八素的時候, 風雅大腦里冒出來一個點子:不如就去找織田作!問他要幾本他的著作過來,這樣武偵宰應該會非常高興?
不對,他好像已經自己去要過了。
風雅還在瘋狂思考,這個用來發泄的吻卻已經結束了。
武偵宰同他稍微分開一點,眼神落到他身上,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叫他快點拿出取悅的方法。
風雅:“……”
啊啊啊啊好像找其他的宰廚問問有沒有什么可以刷好感讓對方爽到的辦法啊啊他一個人的腦子要不夠用了救命他大概是被親傻掉啊啊啊——
他緩緩地滑下去。
半跪在地上,抬起頭,伸手按在對方的腰側。
大腦麻麻的,表情木木的:“對不起,我可能只會這個。”
武偵宰:“……”
呼吸隔著布料灑落在薄弱的肌膚上,每一下都能引起連鎖的震顫。他心里也是大為震撼,沒想到風雅可以直接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了。
風雅低著頭,沒敢往上看,發絲垂落在臉頰上,他就自己伸手撩起來。
又伸手,去解開衣服。
結果雙手都被武偵宰握住了,手腕上的力道有點大,他沒掙扎,雙手立刻被舉到了頭頂。風雅很自然地抬頭,微微疑惑。但他馬上就想明白了,武偵宰這是不準他用手。
誒……這種事,他寫過的。
是想讓他用牙咬開皮帶對吧,他懂的。武偵宰果然比黑時宰的要求要多很多。
他咬上去。
武偵宰:“……”他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天知道他只是想要讓風雅停止這個行為,誰知道自己的思想沒有傳遞到身體上,伸手去抓的時候,發現自個兒胳膊的力氣莫名其妙消失了,竟然沒有把風雅給扯起來,只抓住了對方的兩條胳膊。當然了,武偵宰是拒絕承認他心里其他想法的。
他只知道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的臉居然變得溫順乖巧起來。風雅同他們一樣纖瘦而清減,臉上薄薄的一層,從外面掐上去的時候,特別容易就能凹進去,軟軟的陷下去一個小坑。同理,怎么看都像是很容易就會從里面被戳地鼓起來的樣子。
唇舌的柔軟在方才也已經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他聲音低沉,明知道不該問,卻還是下意識開口:“以前做過嗎?”
風雅正專心致志解決眼前的大問題:“啊對的。”
武偵宰:“……”
風雅:“……”
氣氛陡然變得格外微妙起來。
風雅面色窘迫起來,這對……對嗎?剛腦子下線了,一時間居然說了真話,他早知道宰都是拷問高手,居然還是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武偵宰的臉色果然不好看了。
風雅只覺得武偵宰握住他手腕的力度大了一截,而后又無端松了手。手指落到他耳畔,劃過耳垂,貼著頭皮在發絲間穿插,帶來一陣微妙的摩挲觸感,仿佛在憐愛一只小狗。
可緊接著,武偵宰就問:“那么,能感受到我和他的區別嗎?”
風雅總不能說上個是黑時宰,他支支吾吾:“忘了。”
武偵宰一看這反應,就知道,沒忘。
手上忍不住微微用力。
一直到溫熱的臉頰貼上來,他才驟然清醒。自己不知何時就陷進去了,明明來找風雅,是想要把這個情感不健康的家伙給拉扯出來的。怎么呆了沒半個小時,他自己也完全墮落了。
松開手,可好像已經晚了。
他喉間溢出低聲的喟嘆,眼神也微微放空了。
武偵宰忽然淺淺地嘲笑起來。
原來,他也不是能拯救一號的人。是他自己想太多了,他根本不是那種能把人引導到正確道路上的人。只能一起墮入緊窄的深淵,被無盡的黑暗包裹住。他或許并不比之前的人好,也可能那人就是他自己。他現在知道自己完全做得出來那些事了。
……
“餓了?”
風雅低著頭,晃腦袋,為自己剛才那聲“咕”的吞咽羞恥。而且他現在說不了話,一開口恐怕比感冒了十天還喑啞。
武偵宰拉著他,去洗了把臉,又換了衣服。
風雅什么都不敢問。
直到武偵宰打開門,拉著他要一起出去的時候,風雅才開始抗拒,他現在哪里敢見人啊……
“帶你去食堂吃點東西。”武偵宰也不看他,只聽聲音,好像在發小脾氣——風雅第一次見武偵宰那么情緒化。
“我可以做飯……”風雅用氣音回答,“雖然有點累。”
武偵宰炸了毛一樣:“我還沒有那么人渣!”
他像系統要了一個黑色的口罩,給風雅戴上:“我知道你擔心什么,這樣總不會被人看見了。”
風雅只管用委屈的眼神看過去:怎么想都知道,口罩這種東西,同位體們肯定會撲過來揭開的啊。
可武偵宰又說:“剛才不是差點缺氧暈厥過去了嗎?這種程度的可不太正常,你多久沒有補充葡萄糖了?”都翻白眼了,風雅的身體未免弱得有些可怕。他雖然當時沒有停下,但是事后也是會心虛的。
武偵宰認為自己姑且還有一點點的道德。
風雅還是很抗拒。
“你可以在家做……咳咳咳”他咳嗽了一陣,“飯,喂飽我總是可以的吧,只要吃不死人就行。吃死了也……”
“閉嘴。”武偵宰用命令的語氣。
風雅立刻:“好的。”
第119章
根本沒臉見人。
戴口罩就好像那個欲蓋彌彰, 怎么看都很異樣。
風雅其實不餓。好歹剛才灌了兩大杯清水下去沖淡舌根的苦澀味兒,喝飽了,起身還能聽見肚子里晃蕩的水聲呢。
以及大腦里的水聲。
可惡, 腦子一熱就被武偵宰牽著走了,他明明應該強硬地拒絕掉出門的請求。然而手腕被捉著,拉扯了幾下之后對方的手指就滑到了掌心,武偵宰喜歡把繃帶纏到手掌的根部, 摸起來有些粗糙。幾乎一樣的手掌貼合在一起, 熱度也漸漸融合在一起, 散不出去, 仿佛有個獨立的小空間存在那里,裝著說不出的情愫發酵著,有些燙人。
風雅腦子里的渾水一晃,想起來自己可能被宰這樣握住過掌心, 但似乎都只有那么幾個片段,與其說是牽手,不如說是想把他控制在床上或者別的地方。
所以, 現在這好像是第一次……被人牽著……哪怕對方好像是無意的。
簡簡單單的大腦cpu就燒掉了。
……
很快就到了餐廳, 零零散散的玩家,數量已經遠不如從前, 氣氛也遠不如之前活躍。風雅簡簡單單掃了一眼, 心里油然而生一些恐慌,但他多少也有點鴕鳥性子, 火沒燒到自己頭上就可以視而不見, 只能低著頭去看武偵宰牽著自己的手。
“想吃什么?”武偵宰問。
明明是向系統索要就會獲得任意食物的地方, 武偵宰卻表現得好像他在請客。
“我不是很餓。”風雅回答,“你想吃什么, 我跟著吃一點就可以了。”
“這樣很狡猾誒。”武偵宰卻說,“你知道我喜歡什么,我卻完全不知道你的愛好。這樣是不是有些把自己藏得太好了?”
風雅還未開口,武偵宰就率先說:“不要刻意說我喜歡的東西。”
“可我確實蠻喜歡吃螃蟹的。”風雅低聲道,“選我們都喜歡的東西,不是更好嗎?”
武偵宰定定地看著他。
風雅就只好認真起來:“唔……米飯,鹽烤的羅氏蝦,甜口的玉子燒和咖喱蟹?飲料只要梨汁就可以了。”
武偵宰便去拿餐了。
雖然風雅幾乎只能喝果汁。
他戴著口罩,在其他玩家群體里,似乎沒有那么特別。身在二次元世界,不少人都在臉上弄了奇奇怪怪的面罩之類的,只一個黑色口罩還挺正常的。倒是風雅之前太緊張了。
只是剛松一口氣,他就聽到身后有人喊了一聲:“一號。”
風雅:“……”
他很僵硬地回頭,發現是八號,于是更加僵硬了。
八號像只小鬼魂一樣飄過來,問出了一個心里有數的問題:“你一個人嗎?”
風雅搖頭。
“你……餓了?”八號睜大了眼睛。
風雅:“……”
他現在最緊張的就是被問口罩問題,但八號偏偏不問,扯著別的無關緊要的話題,過來貼貼蹭蹭。
“能和你一起真好。”八號素來是喜歡直白的,“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你。”風雅小聲回答。
八號的喜歡很像是對玩具的喜歡。只不過他恰巧是八號擁有的第一個,于是便會被格外在意。況且八號實在是太可愛了,之前的經歷又那么糟糕,風雅看著他就能生出無限的包容心。
八號坐在風雅隔壁,幾乎緊挨著:“我是認真的。”
“好黏糊啊。”風雅都有些不習慣了,總感覺宰科生物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很異常,“是發生了什么嗎?”
八號抬起臉,仰視著他,讓人想起什么小動物,說出來的話卻很尖銳:“你被人欺負了。”
“沒……”
“你自愿的嗎?”八號露出不贊同的眼神,“他欺負你。”
話說著,武偵宰也回來了。他看見八號,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表情。餐盤落到桌面,人也跟著坐到了風雅和八號的對面。
于是八號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一會兒武偵宰,又看向風雅,看起來非常不解。就像是在疑惑自己的所有物,怎么找了這樣一個混蛋一起玩。
風雅幾乎都要當鴕鳥、鉆到地縫里去了。
也不敢摘口罩,喝飲料都不敢,只能握著玻璃杯,被兩只宰宰夾在中間。
他甚至有點慶幸,至少來的是小小的八號,而不是別的什么宰。
武偵宰似乎沒有什么意外之情,很自然地允許了八號來分享食物。他自己倒是沒吃幾口。武偵宰的胃口很小,放在一大堆成年人里面都算很少,在大胃王遍地的二次元里面就更少了,而且作息和飲食也不夠健康,這使得他的體重常年保持在極輕的位置。
能夠保持如此有活力的日常,還是托了二次元的福。
“那么我先走了。”武偵宰并沒有說過多的話,只是拍了拍風雅的肩膀,“祝你和小朋友玩得開心。”
八號立刻鼓了鼓臉頰。他不喜歡自己被說成是小朋友:“他欺負我。”
風雅有點小小的頭疼,忍不住摸了摸八號的腦袋,低聲:“四號是這樣的。你下次欺負回去?”
八號又搖頭。
“人越來越少了。”八號看著餐廳里零星的幾個人,“數量少得太快,才經歷了四輪副本,人數少得有些不正常。”
風雅其實沒啥什么力氣說話,只能點頭,然后輕輕地嘆氣:“是系統操控的緣故吧。”
他記得其他宰透露過,系統商城里面有一個昂貴的商品,買了就能完成自己的愿望。這顯而易見的是個騙局,可人并不是一種純粹的理智生物,當副本一次次運作,當經歷那些疑似“定制”的副本,情緒被喚起,很有可能頭腦發熱便答應了系統。
而風雅這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系統被可可奪舍了,商城里始終沒有出現這樣的商品。
“突然提起這個。”風雅看向八號,“你的系統允諾你什么呢?”
八號不回答。
這都是極為隱私的秘密了,哪怕熟悉了,宰也很難對別人吐露心聲。風雅是隨口一問。
“如果能許愿……”八號低低地說,“那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有難過的事,不要被人欺負……自愿的也不可以。”
輕聲的話語,風雅卻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重量。
他下意識就說出武偵宰的話:“你自己呢?”
風雅:“……”
壓力好大,他清楚地感知到八號身上不健康的情緒,想要糾正過來,但不知從何做起。如果可以,他還是想讓八號有更健康的生活狀態。
八號只是用有點憂郁的目光看著他:“是我的錯。”
風雅忽然發現八號把自己納入了所有物的范疇后,似乎對他生出了很多不需要的責任心,比如現在,八號覺得他被欺負了,這是他自己沒保護好的錯——但風雅根本不覺得有被欺負。
他只是差點被捅死而已又沒死。
“別多想了……”風雅蹲下來,把八號抱住轉了一圈,“你才只有那么小只,就不要想太多了。休息時間還有兩小時,要去做點什么嗎?”
被抱起來,失去了支撐,八號有些不安地抱住風雅的脖子,被晃得有些暈乎乎的。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視角,上次見到這種還是森鷗外玩弄愛麗絲。八號臉上騰得一下紅起來,很羞恥:“放我下來!”
風雅彎下腰,輕輕地把八號放下,然后便看見八號撇開腦袋不看他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比我大一點就了不起嗎……”
風雅又把他抱起來。
這回八號不吭聲了,徹底自閉了。一開始他還有些僵硬,硬邦邦地撐著,后來發現這樣實在消耗力氣,便扒拉在風雅身上不動了,活像是放棄抵抗的黑貓,小小的一只,但也能拉成很長一條了。
風雅把他送到了房間門口。
放下。
八號往他胳膊上咬了一口,推門,自己自閉去了。
第120章
過了大概十秒, 八號又把門打開,低頭看著風雅胳膊上的牙印,甩了一片酒精消毒棉片過來, 把風雅扯進門內,擦擦。
風雅失笑:“你怎么把自己當小狗了?”
大概是因為笑得缺德,嗓子立刻就疼起來,咳嗽了好一陣, 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八號只好抓住風雅的胳膊擦拭。
他做得異常認真, 雖然面無表情, 卻能叫人察覺出一絲懊惱的情緒, 仿佛覺得自己不應該咬這一口。在他眼里,自己的身體無所謂,但喜歡的東西,總是要憐惜一點的。
風雅起初還笑, 過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八號小時候的經歷。身為實驗體,他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大概總是有人會提醒他, 你這幅身體到底有多昂貴。雖然八號偶爾會獲得一些做任務的自由時間,但那些時候, 他是否曾經因為本能的叛逆情緒, 故意受傷,致使自己受到責罰?
笑不出來了。
八號處理完, 仍然是一副臉色不好的樣子, 連擁抱上來的時候都冷著臉。
風雅半蹲著, 方便八號可以用俯視的角度抱他。
抱了好一會兒,等到分開的時候, 八號才重重地呼吸了一聲,眼眶有些發紅。
風雅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
八號卻不給他看自己的正臉,逃避起來。
“是發生什么了?”風雅心想真正的宰科就是不一樣,無論如何都不會掉下眼淚。有一瞬間風雅以為是剛才的事兒讓八號不高興了,又或者想起了過去的回憶,但八號不是這種脆弱的性格,“可以和我說說?你看,我都已經成為你的人了。”
八號:“……”
溫暖的手掌落到了頭頂,他不敢看風雅的眼睛。
他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絕對的理智,然而這不過是一種妄想。他從來沒有相信過什么命運,可這會兒他真的猶豫了。面前的青年好似上天忽然給予的饋贈,擁有過就無法放手。
可偏偏……是在他做出那種決定之后。
他知道,自己應該遠離,對自己好,對別人也好。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后悔,人就是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可他為什么沒有在一開始的副本就去接觸……到現在才……
仔細想想,比起其他的同位體,他確實很差勁,和風雅相處的時候也說不上什么話題。
雖然嘴上說著風雅是他的了,但他心底清楚,是他更加依賴對方。
要繼續麻煩他嗎?
“我……”八號艱難地開口,“我做了錯事。”
風雅一愣。
“下個副本,我應該,參加不了了。”
“我應允了系統的要求,購買了商店里最后的一個商品。”
風雅幾乎有些暈眩了:“什么?”
八號低著頭。
他見到了貓貓宰進入了abo的副本,首領宰也進入了一個有類似經歷的副本。系統在誘惑他們做出選擇,“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心知肚明的,那是陷阱。
可他沒什么好失去的。
孤注一擲也沒關系,隨心而行也沒關系,反正他從來沒有做過自己想要的事。
于是他許了愿。
本來沒有抱什么希望,他只是想要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然而愿望被完成了。
出乎他的預料。
八號握住風雅的手,安慰起來:“應該沒什么事,不要太緊張。”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在最后幾天,他才認識了風雅。如果能早些往前一步就好了。八號仍然覺得自己軟弱,他就這么輕易地依賴上了別人,看見對方就會覺得空落落的心里有什么東西被填滿了,無端的滿足。他大概是被捕獲了,但捕獲的過程一點都不痛苦,就像是躺到了溫暖的毛毯里,可以包裹自己,卻不至于窒息。
還是他自己太膽小了,之前竟然擔心對方會覺得自己過于丟臉。
他之后會去哪里呢?
被系統回收掉嗎?
之前消失的玩家,應該就是被系統吸收了吧。
這是他選擇的、合適自己的落幕,不會痛苦,不會有未來。反正他在別人的生活里一直不重要,消失了也不要緊,哪怕是風雅,應該也更喜歡那些鮮活的同位體。
風雅緊緊地抱住了八號。
他知道八號幾乎是在強撐著說話了。如果八號真的不緊張、不在意,又怎么會顫抖。雖然八號一個字都沒有說,但他從八號身上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求救信號。宰又是這樣能忍的性子,既然開口了,就絕對是不想要那種結局。
“我想辦法……”
“我許了愿,所以才有了那次副本。那確實不是什么模擬出來的地方,而是我真實經歷過的世界。交易已經達成了。”八號又恢復了那種冷淡的語氣,鋪平直敘,仿佛沒有任何情感,“我只是會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推開風雅,本來是沒有這個力氣的。可風雅這會兒才察覺到自己身上不正常的眩暈,他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半跪在地上。甚至連說話都難,舌根麻木,一波一波的困意涌上來,什么都做不了。
“在副本里,我只是……在利用你,達成我的目的。”八號緊盯著風雅,“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愛,我已經得到所有想要的事物了。”
“而且我……”
性格很糟糕。
八號沒有說出口。
哪怕知道自己這樣做,這樣說,會讓風雅很難過,卻還是不想要偷偷地消失,而是當面說出來。他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點自己的痕跡,即使只是咬一口,留一段時間也可以。就被記住一小會兒,然后讓一切隨著痕跡消失。
他偷偷給風雅用的、只要接觸皮膚就生效的麻醉藥起效了。
“我想要你……”八號低聲地說,他知道這會兒風雅還能聽見,“我想要你不去順從別人,活得更自在一點,去想想自己要什么。而不是僅僅看著我,看著我們。”
“我特別喜歡你的。”
“……”
……
再度清醒的時候,是在一片黑暗里。
沒有燈。
和系統一貫的調性不符。
身邊依偎著一個身體,風雅靠在對方身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了?”
風雅沒吭聲。
首領宰低低地說:“發生了一些事。”
“八號呢?”
“系統忽然宣布停止運行了,現在整個空間都在混亂。如果說原先是有條理的蜂窩,現在就是你第一個副本里見過的無限城,所有的房間都亂起來了,見不到其他玩家。”首領宰一頓,“我在八號的房間里找到了你,沒有看見八號。”
風雅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你需要休息一會兒。”首領宰抓住他,“至少清醒些。”
“我很清醒。”如果有燈光,那么風雅此刻的臉色必定是慘白的,他大腦里的東西碎成一團,偶爾劃過一點八號說的話,又立刻感受到一股刀刃絞肉的痛苦,于是大腦再度空白,“我知道我要去找八號,他向我求救了。”
首領宰:“……”
風雅又自顧自說:“他相信我嗎?同我說那樣的話。但他相信我嗎?這樣不就是在拋棄我。”
首領宰其實隱約知道一點八號的問題,但他不知道八號搞那么極端,一下子觸碰到了風雅的ptsd——你想想,這人失憶了,八成以前就經歷過被拋棄、愛人死掉的劇情,哪怕八號不是愛人,也是絕對無法接受一個長相一樣的人在當面離開的。
風雅摸到胳膊上的牙印,幾乎沒痕跡了,當然也一點不疼。
八號咬得又不深,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而已。從最后的對話里,風雅也隱約感受到了八號的意思。
他把胳膊抬起來,張口咬下去。
直到痛覺充斥,舌尖彌漫血腥味。
處理不好,大抵是要留疤。
首領宰一愣,根本沒來得及阻止。而后,便被風雅抵在了墻上。
“你知道的吧。”似乎是因為剛醒過來,風雅的聲音平靜地有些可怕,毫無情感波動,“八號的決定。”
“唔?”
“怎么可以在這種時候裝傻?”風雅壓著首領宰的身體,手指一點一點挪到了他的頸側,親昵地撫摸著,“你不是才說了,整個系統空間混亂地要命嗎?可你卻找到了這里。而且從躺著的痕跡來看,你至少來了半小時了,卻幾乎沒有想要喚醒我。八號告訴過你他的計劃,對嗎?并且他想要讓你……”
“安撫我?”風雅不確定地說,“阻止我?”
首領宰沒有做任何抵抗。風雅的動作沒有聲音那么平靜,手指在顫抖,壓著頸動脈的動作也不穩定。吻上來,或者說咬上來的時候,帶著徘徊在失去理智邊緣的狂亂。他很快就被弄得很狼狽了,還伴隨著輕微窒息的迷離感。
“放松……”他仍然在試圖引導風雅的情緒。
然而風雅根本沒法用理智思考,系統成了如今這樣,往好了想,是系統要崩潰了。往壞了想,是不是系統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資源,不再需要他們,要把他們拋棄掉了。
那之后呢?
被收集的人們還會清醒過來嗎?和他們這些廢料又能重新見面嗎?他現在完全聯系不上可可,可可是被系統抓到了嗎?
完全沒有辦法接受任何一種構思。
風雅不知道自己呼吸急促,有點過呼吸了,反正視野一片昏暗,眼前發白光也挺正常。
首領宰咬他,舔吻傷口,堵住呼吸。他們之間現在完全是兩只受傷的野獸在打架了。風雅被按到地上,首領宰岔開腿坐在他腰上,躬身去吻,但很快就被緩過來一點的風雅給壓回去了。血腥味的液體混合著苦咸的淚水滾落,嘴唇肯定是出血了,撕裂了口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又或者可能是唾液,他現在一定像個瘋子。但是眼睛里似乎也在流血,控制不住。
風雅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情緒化不對,至少不應該對著首領宰。于是他想去把滴到首領宰臉上、頸側的血水舔干凈,情緒的波動又叫他想要死命咬下去,他茫然地做了一會兒,最終一片空白。
“冷靜下來了嗎?”首領宰躺在地上,伸著一條腿勾住風雅的腰,他身上狼狽極了,只剩下眼神仍然冷酷,“我是來幫你的。”
“八號并不想走向那樣的結局,所以,他把一些線索留在了我這兒,可以讓我們找到他。從始至終,我們都不是屈從命運的人,不是嗎?”
風雅恍如大夢初醒:“是的。”
他生出了強烈的歉意。因為如果他更強更敏銳一點,怎么會第四個副本才發現八號的異常。如果能早一些,八號是不是就不會和系統做交易了呢?對首領宰也是,不夠堅強,不夠理智,明知道是錯的,卻仍然對著他發泄。
“抱歉……”風雅終于清醒一些了。
“不用說這種話。”首領宰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我是料到這些才過來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頸側的咬痕,又觸碰了一下風雅身上的。能感受到風雅對八號的在意,那種無論如何不想放手的情緒讓首領宰有些心情黯淡。可他其實也羨慕八號的勇氣,他絕對用不了如此爆裂的手段讓風雅記住自己,這接近天真孩童才能做出來的殘忍了——見過無數次織田作和“自己”的故事,首領宰知道那樣會給自己多大的壓力。
壓力爆了,就會難受。他并不想給風雅增加壓力了。
他忽然說:“你做這些,我并不會感到冒犯。”
風雅:“……什么?”
“你可以理解為,我也想要。”首領宰說完,立刻轉到了正式的話題,“現在當務之急是在散亂的房間里找到同伴,越多越好,我們需要去尋找系統的核心。你還能站起來的,對吧?”
風雅:“嗯、嗯……你呢?”
首領宰從善如流:“大概是不行了。浴室里有蠟燭和打火機,系統沒回收走這些。你接下來順著……”
……
風雅仍然有些混亂,但執行力還不錯,很快順著首領宰的話,挑選了一個方向。他有些擔心拉扯中受傷無法走動的首領宰了,但對方卻擺手說沒事,三號四號也很快過來。當下時間最要緊。
風雅只好離開。
他端著蠟燭,推開了幾扇門,都沒找到任何人影。直到第四扇門打開,風雅清楚地看見了一個晃動的人影,再一看,是個熟人。
一只中也。
微弱的燭火,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東西,雙方都不約而同的使用了最原始的蠟燭照明。中原中也看過來,先是警惕,看清風雅的臉之后,忽然松了口氣。
風雅也是:“中也,你有見到過你的同位體嗎?”中原中也應該會做出和織田作一樣的選擇,不會去投其他人。
可說起這個話題,面前的中也卻情緒低迷:“目前應該是只剩下我和中也五號了。”他是一號。
“……”微微思忖,風雅得出了答案,“是因為其他人和系統做了交易么。”
“是。”
中也一號正是有過首領經歷的人,年齡最大:“也許是年紀大了,想要的太多,亦或者什么都不想要,沒有那么濃烈的情緒,我沒有做出交易。”他知道自己的同位體在意什么,雖然不支持,卻也理解他們的做法。他也曾經一度動心過,若是憑借自身現在的能力和見識,回到過去,必定能改變自己及他人那些悲慘的遭遇。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
“你呢?”中也一號問。
他知道太宰治們都是一種極為聰明的生物,似乎也是所有玩家里面留存人數最多的幾個小圈子了。但他也見過首領宰,知道這青花魚很難被人理解的內心里,有著極為重要的執念。可以說只要達成那個目標,什么都不重要。
就首領宰那樣的執念程度,其他人估計也有。可他們居然都沒有選擇系統給的方向。
“我不知道,也許和中也君一樣吧。”風雅麻木地回答,“年紀越大,越不知道想要什么,也不敢要。也許,直到半個小時前,我才明白我真正,唯一想要抓住的東西。”
中原中也一號:“嗯?”
蠟油如淚痕堆積,風雅臉上卻是一個很淺的微笑:“我只想治君都能活著,能和我在一起。”
那語氣,幾乎不像是在說自己名字了。陰暗粘稠的愛意涌出來,讓人想起紅到發黑的鮮血。
中原中也由衷地感到了一陣恐懼,面對這種他完全不了解的扭曲情感。難道太宰治這種生物集中出現變態嗎?
“冒昧問一下,你和自己的同位體是……什么關系?”
風雅:“單戀吧。”
中原中也吸氧。
“就是我非常喜歡治君的意思。”
燭光一閃,中原中也視覺敏銳,瞧見對面唇角的血痕,還有脖子上的青青紫紫,掐痕咬痕吻痕,手臂上更是一個明顯的牙印。
中原中也:……
他大腦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