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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七十章(二更)

    第?二日, 蕭持剛一醒來,一陣又一陣的酸痛感瞬間涌上,將他包裹。

    他眉頭微皺, 隨即,他反應過來什么, 臉色微變。

    昨夜他原本想另搬一床被子睡,免得他睡著了?不小心壓著她。

    翁綠萼卻不愿,說什么都要往他懷里?鉆。

    蕭持哪里?敢拒絕, 又怎么舍得拒絕。

    只能將她摟在懷里?, 看著她很快就睡熟了?, 自個兒卻睜著眼睛, 失眠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懷里?睡著一個大寶貝, 他不敢亂動, 就算睡著了?,也不敢亂動。

    難怪身上那?么酸。

    蕭持低下頭, 就看見?一個烏蓬蓬的腦袋。

    懷里?的人靜靜睡著,香馥馥的柔軟身子完整地被他摟在懷里?,嚴絲合縫, 就像是?天生該長?在他懷里?那?般, 再契合不過。

    屋子里?靜悄悄的, 外邊兒照進來的天光被薄藍色的紗帳擋去?大半,透出朦朦朧朧的光暈,落在她帶著細小絨毛的臉頰上, 面頰上豐盈的軟肉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蕭持看著她, 心緒愈發柔軟。

    他的視線慢慢下移。

    實在很難想象,那?樣?纖細婀娜的身體里?, 正在孕育著他們?的骨血。

    他們?的。

    他們?兩個人的。

    蕭持唇角翹起,美滋滋地低頭親了?她一口,小心翼翼地把人挪到另一側枕頭上,見?她只是?眼睫微顫,沒?有醒,蕭持又等了?等,見?她睡沉了?,這才起身。

    杏香和丹榴也跟著興奮了?大半夜,等到天邊剛剛泛起亮光,她們?就再也按捺不住,利落地起了?身。

    又一頭扎進了?廚房。

    聽說有孕之人都容易胃口不好,女君本身就纖瘦,若是?再見?不到好吃的東西,只怕更沒?胃口了?。

    說不定?,還會吐得比昨晚還要兇。

    杏香想著丹榴昨夜和她講的服侍有娠之人該注意的地方,揉著面團的手越發用力。

    希望這小包子爭氣些?,能哄得女君開胃多吃幾個!

    丹榴不知道杏香突然將搟面棒揮得虎虎生威是?為了?什么,她正忙著洗藥爐子。

    昨夜方大夫給女君開了?安胎藥,又特地交代她,要想讓藥性揮發到最好,得提前用幾種中藥熬煮過的水先在藥爐子里?悶上一個時辰,到時候再煎藥,更是?滋補。

    兩人在小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直到有女使來尋她們?:“二位姐姐,君侯傳你們?過去?!

    君侯讓她們?倆過去??

    杏香和丹榴對視一眼,默默傳遞出同一個怨念——君侯礙事!

    ……

    蕭持將他昨夜里?睡不著時想到的,能盡量讓她在沒?有他陪伴的日子里?也能高高興興養胎的安排都一一告訴了?杏香二人。

    杏香和丹榴原本還有些?不耐煩聽蕭持說話,但見?他說的那?些?條條件件都是?和女君有關,且都是?為她好的事兒,她們?也就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聽他吩咐。

    君侯要把黃姑接過來陪女君養胎?

    丹榴一愣,隨即高興地連連點頭。

    這可是?君侯最近做得最英明的一件事了?!

    雖然她和杏香自信能照顧好女君,但她們?畢竟沒?有生養孩子的經驗。

    女君年紀輕,身子又嬌弱,萬一哪天有些?什么不好,但她們?卻因為缺乏經驗沒?有注意到,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黃姑能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來黃姑從前是?女君的乳母,在女君眼中,說黃姑像她的半個母親,那?一點兒都不夸張。

    二來,黃姑自身生養過,照顧起身懷有孕的女君來自然也更得心應手。

    丹榴還想問幾句諸如黃姑什么時候能到的事,卻聽見?帷幔垂下的內室傳出一點兒窸窸窣窣的動靜,她們?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一道峻挺身影嗖的一下從她們?面前躥了?出去?。

    再回首,方才立在她們?眼前的君侯已經不見?了?。

    杏香樂呵呵的:“君侯好身手啊!”

    丹榴忍笑。

    不過她們?知道兩個主子的習慣——多半是?要膩上一會兒的,正好,她們?也趁著這個時候回小廚房繼續剛剛沒?做完的事兒。

    ……

    蕭持心里?掛念她,腳下步伐邁得愈發大,一掀開薄藍色的帷幔,就見?翁綠萼坐在床沿邊,正在低著頭穿鞋。

    “醒了??”

    蕭持暗暗松了?一口氣,坐到她身邊。

    翁綠萼覷他一眼,用他從前說的話堵他:“沒?有,我在夢游!

    許是?昨夜睡得好,她瑩白臉龐上泛著淡淡的粉,眼波靈動,俏生生地嗔他一眼。

    像是?有什么癢癢的東西拂過他心廓。

    渾身都麻酥酥的。

    “夢游?我替你治一治,保準能好,別怕!

    說著,他低下頭,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軟軟的臉頰。

    沒?有直接的唇齒交纏,但這一刻,翁綠萼通過相?觸的肌理,輕而?易舉地感知到了他此時澎湃而純粹的情緒。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她。

    蕭持看著懷里眸光迷蒙的美人,咬了?咬牙,放開了?她。

    他現在不敢和她太過親近,就怕一個激動,又讓她不舒服。

    他的體貼落在翁綠萼眼中,卻被理解為了?另一種意思?。

    “餓了?沒?有?現在肚子還有沒?有不舒服,想要吐的感覺?”

    蕭持彎下腰,捏住她的腳踝,輕輕抬起,五個白白嫩嫩的腳趾似是?感覺到他帶了?些?燙意的注釋,有些?害羞地往里?縮了?縮。

    嘖,隨了?主人,臉皮薄,愛害羞。

    他替她穿上鞋,直起腰,反應過來她還沒?有回答自己,有些?奇怪地望去?。

    卻見?她抿著嘴唇,眼底依稀浮著破碎水光。

    這是?怎么了??

    蕭持一驚,差點兒就要揚聲讓丹榴去?請大夫,注視著她撲過來的動作,手下意識地摟住她。

    溫香軟玉在懷,他繃緊的神情卻沒?有半分要松緩下來的跡象。

    “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我就是?了?。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雙身子的人?”

    要是?他沒?注意,她撲上來的時候撞到他身上,磕碰到肚子,該怎么辦?

    聽著他帶了?些?不悅的責怪,翁綠萼又往他懷里?鉆了?鉆,甕聲甕氣道:“可我就是?想貼著你,怎么辦?”

    翁綠萼也很苦惱。

    自從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她心底那?股對于蕭持的渴望像是?藤曼一樣?瘋漲,不疼,但是?很折磨人。

    她想和他肌膚相?親。

    想靠著他、貼著他。

    想讓他的眼神完完整整只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昨日方大夫叮囑的那?些?話里?,沒?說過會有這種反應啊?

    翁綠萼猶在苦惱,不知蕭持心中正在天人交戰。

    若是?沒?有肚子里?那?顆小豆芽,一大早的,見?妻子這樣?熱情,蕭持定?然會十分配合地將人摁回床榻上,拉下帷幔,拉著她再胡鬧一個時辰。

    但現在……

    蕭持僵著臉把她從自己懷里?拉出來,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雙委屈而?迷蒙的美麗眼眸,別過臉去?,艱難道:“不行,前三個月,不行……”

    他不知是?在勸翁綠萼,還是?在勸自己。

    翁綠萼一愣,瞪他一眼。

    她只是?想被他抱著,靜靜靠在他懷里?發呆也是?很好的。

    誰想那?檔子事兒了?!

    翁綠萼恨恨地推他一把,又覺得不解氣,舉起手捶了?他一下。

    蕭持挨打的動作分外嫻熟。

    還有心思?給她揉手:“怎么又紅了?。”

    單論長?相?來說,他無疑是?極英俊的。

    這樣?低垂著眼睫,皺著眉頭關心人的樣?子,更是?迷人極了?。

    糟了?。

    翁綠萼暈暈乎乎地想,好像被蕭持那?只野蜂子說對了?。

    她好像,是?有那?么一點兒饞他。

    蕭持恰好在此時抬起頭來,翁綠萼連忙收了?收臉上的神情,可不能讓他看見?。

    但紅撲撲的臉卻出賣了?她。

    蕭持只當沒?看見?,壓了?壓心底幽幽淌動著的欲.火,捏了?捏軟綿綿的臉頰肉,收回了?手:“別耽誤用早膳的時間,走了?。”

    翁綠萼看著他的手,神情莫測。

    蕭持挑眉。

    翁綠萼慢吞吞道:“你剛剛,替我穿了?鞋。還沒?洗手……”

    語氣哀怨,帶著點小小嫌棄。

    蕭持被她逗樂了?,自己嫌棄自己?

    “這有什么?不都是?你自個兒的東西?”

    這話一出,蕭持看著那?張方桃譬李的美貌臉龐上酡紅更濃,眉眼之間盡是?羞赧風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他那?話有歧義?。

    他之前,也沒?少做那?種……咳,讓她嘗嘗自己味道的事兒。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氣氛隱隱變得濃稠而?旖旎。

    有些?危險。

    蕭持背過身去?,把垂下的帷幔別在兩邊,又對著她伸出手,佯裝無事發生:“女君還不起架?”

    翁綠萼撲哧一笑,把手搭在他掌心。

    ……

    就是?再不舍,大軍即將出征,蕭持身為主帥,必須得去?軍營里?繼續與?蔡顯他們?不斷商量、精細行軍作戰的計劃。

    “我爭取早些?回來。不許在外面等我,天冷了?,躺在竹椅上容易著涼!闭Z氣霸道,蕭持的眼神和動作很溫柔,但說到后?半句時,抬了?抬眼,看向丹榴她們?。

    看向她們?的那?雙眼睛冷冷的,看著很不好惹。

    丹榴連忙點頭應是?:“君侯放心吧,婢會照顧好女君的!

    翁綠萼也點頭:“放心吧,我又不是?泥捏的人,知道怎么照顧自己。夫君去?吧!

    她總是?愿意體諒他。

    蕭持再也克制不住心中對她的喜愛之情,但在女使們?面前,他不想像之前那?樣?,隨意與?她親近。

    要做母親的人了?,應有她的體面與?威嚴。

    因此,他也只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又叮囑了?一句,這才轉身離去?。

    豫州的秋意涼薄,杏香拿了?件披風過來,有輕暖的熱意落在肩頭,翁綠萼才收回視線。

    她低下頭,目光掠過尚且平坦的小腹,和里?面的那?顆小小豆芽默默道:

    “你阿耶是?個大英雄,他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不要怪他呀!

    杏香和丹榴見?女君默默出了?會兒神,才回應了?她們?讓她進屋去?休息的話,都有些?心疼。

    女君有喜,當然是?天大的喜事。

    但君侯,恐怕不日又要出征。

    若兩人都是?去?歲剛剛成親時那?樣?,冷冷淡淡,很是?生疏,倒也罷了?。

    但現在,可不就是?一對有情人只能被這亂糟糟的世道挾裹著生生分別么?

    杏香嘆了?口氣,又默默拜起了?觀音菩薩。

    求觀音大士保佑君侯戰無不勝,平安歸來。

    ……

    翁綠萼有孕,蕭持記著方大夫說的前三個月不能往外說此事,怕驚動了?胎神的話。

    向來對怪力亂神之事嗤之以鼻的人這回倒是?十分忌憚,連遣人去?平州接黃姑過來,也只打著想讓她過來陪女君解悶的旗號。

    但心愛的人有了?身孕,蕭持由內而?外地感到喜悅,渾身上下那?股春風得意的勁兒擋也擋不住。

    他的好心情在聽到近日隱隱流傳在豫州士族內的一則流言時,戛然而?止。

    “誰說我和李三娘有一段舊情,迫于家?有悍婦,才無奈斷情?”

    蕭持面色鐵青,手掌帶風,狠狠拍向面前的黃花梨方桌,上面的酒水菜肴頓時被顛了?個踉蹌。

    這不是?明擺著要給他添堵嗎?

    是?誰,是?誰要害他?!

    邀了?數回,好不容易讓蕭持點頭答應出來赴宴的張運嚇了?一跳。

    “只是?提一嘴罷了?,君侯你那?么激動作甚!

    君侯將李三娘送回隋州陳家?,讓他們?狗咬狗,后?頭又一腳將那?一家?子牛鬼蛇神發配去?吃瘴氣的事兒,張運一早就知道了?。

    因此他聽到這則流言時,只覺得好笑,和家?中妻子分享之后?,卻被她提醒,這里?邊兒應該有人動了?手腳。

    早八百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卻被翻出來。

    且傳播流言的人,不偏不倚,還是?與?蕭侯夫妻隱隱不對付的豫州士族。

    這里?邊兒可不就明擺著有事嗎?

    論率兵打仗,張運是?世間難得的一員猛將,但說起那?些?隱私之事,他一竅不通,聽了?都覺得頭疼,只磕磕巴巴地把柳香云的分析轉述給蕭持聽。

    同樣?坐在席上的隋光遠皺眉。

    蕭持聽完,倒是?沒?有繼續發怒,他懶得和碎嘴的婦人計較:“將她們?的丈夫叫出來,挨個讓我打兩拳,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他知道,姁姁一直擔心他殺孽太重,還起過要去?廟宇里?齋戒進香,為他祈福的念頭。

    這回從輕發落,就當作替她與?他們?的孩子積德。

    蕭持自以為十分體貼,張運臉上的笑一僵。

    那?些?被養得細皮嫩肉的世家?公子哪里?經得住你的兩拳!

    你直說想將人打個半死出出氣,不就得了??

    ……

    自此之后?,豫州各大士族突然老實了?許多。

    翁綠萼鮮少再出門去?,還不知道豫州的天在蕭持的鐵拳之下變了?又變。

    她現在滿心都是?他明日就要離開豫州的事。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入了秋, 獨屬于豫州的那份厚重?古樸之意就愈發濃。

    翁綠萼看著庭院里那顆石榴樹,原本葳蕤翠綠的樹冠漸漸泛上了黃,樹下的那一圈石板上也積了不少落葉, 常累得女使們要去時時清掃。

    她坐在美人靠上發呆,丹榴看著天際漸漸壓下來的暮色, 輕聲勸道:“天色晚了,女君進去坐著吧?夜里風涼!

    翁綠萼點了點頭,這兩?日秋雨綿綿, 也就傍晚時分才稍稍放晴, 她趁著機會也出門走走。

    她才要起身, 丹榴穩穩地?扶住她的胳膊。

    卻見女君那雙秋水明眸忽地?一眨, 緊接著臉上就綻開一個春暖花開的笑容,一瞬間明媚得讓人恍惚回到了海棠鋪繡的春日。

    丹榴跟著她的視線望去, 腦海中緩緩浮現出‘難怪’兩?個大字。

    君侯回來了。

    蕭持穿過了一道垂花門。

    他身量威武, 腳下步伐穩健之中略有些匆匆,卻也能?看出, 他刻意放輕了腳步。

    這兩?日常常頹云駃雨,雖然現在暫時放了晴,但到處都殘留著濕漉漉的水痕, 人走在上面很容易跌跤。

    蕭持馳馬歸家路上, 就瞧見一個胖墩墩的小郎君在外邊兒瘋跑, 踩到石板上的水坑里,狠狠跌了一跤。

    這樣的事從前放在蕭持眼中,他都懶得再回想起——浪費時間。

    但如今么?, 他已決定?待會兒就把?這事告訴身懷有孕, 卻越來越活潑粘人的妻子。

    最好能?讓她引以為戒。

    他步伐匆匆,腦海里的思緒轉得卻很快。

    只是?每一件都與她有關。

    她曾戲謔他走路跟響雷似的, 難怪費鞋。

    蕭持想起她說?話時眸光靈動的俏皮模樣,因為即將別離而繃緊的俊美臉龐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腳下步伐不由得更輕快了些。

    他抬頭,恰好與廊下立著的那道裊娜身影眼神相碰。

    蕭持看著她的笑靨,心里一暖,下一瞬,卻又下意識地?提緊了些。

    “不許動。”

    蕭持出聲制止了她躍躍欲試想要奔下來迎他的想法,兩?步并作一步,大步向她走去。

    等到將她香馥馥的柔軟身子摟入懷中,蕭持才吁了口氣。

    翁綠萼默默道:“夫君,你的心跳得好快。”

    砰砰的,像是?有幾十匹小馬在賽跑。

    蕭持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沖過來的那短短瞬息內,他腦海里那個跌倒在地?嚎啕大哭的胖小子慢慢變成?了她,這能?不叫他覺得心驚嗎?

    他沒說?話,捏了捏她的手,暖和?柔軟,他這才勉強滿意,牽著她的手往里走去:“用?過膳沒有?”

    方大夫之前提過一嘴‘婦人有娠時,少食多餐對?身體好’的話,加上翁綠萼的胃口較之有孕前還變得小了些,丹榴她們自然不會嫌麻煩,時不時地?就去做些女君從前喜歡吃的東西端到她面前去。

    翁綠萼點頭:“夫君呢?”

    自從上回他把?她熏吐了之后,蕭持就是?再急著歸家陪她,都會先在軍營里匆匆沖個澡再回來。

    翁綠萼靠在他懷里,鼻尖都是?皂角的淡淡清香。

    似乎有些開胃的功效。

    蕭持把?她扶到羅漢床上坐下,才道:“隨便吃點兒就好,我不餓。”

    翁綠萼覷他一眼,他近來十分忙碌,冷著臉時,一張斧鑿刀刻的臉龐上輪廓愈發分明,看著很不好接近。

    握著她的那只手仍然溫熱、有力?。

    翁綠萼轉頭對?著杏香報了一串菜名,女使們歡歡喜喜地?下去準備,她看向蕭持,故作輕松道:

    “你明日就要出征了。袁、柳二位嫂子,此時也定?然帶著兒女備下了一桌豐盛佳肴,等著為他們踐行。”

    “我本就不如嫂子們能?干,這種時候,你總不能?還攔著我盡盡心意吧?”

    看著她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上盈滿了笑,蕭持因為她提到出征一事時揪緊的心也慢慢松緩。

    “就你歪理多!

    蕭持懲罰似地?捏了捏她豐盈的面頰,力?道卻頗輕柔。

    “誰說?你不能?干?你的好處,可?比旁人多多了。”

    翁綠萼原本只是?想和?他玩笑幾句,沒成?想他十分嚴肅地?吐出這句話,她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問他:“是?嗎?那夫君說?說?,我有哪些好處?”

    蕭持絲毫沒有猶豫,一連串說?了許多。

    翁綠萼抿了抿唇,拼命壓著想要上揚的嘴角。

    ——他這樣子,怎么?比她剛剛報菜名的時候還要流暢。

    ……

    夫妻倆一塊兒用?過膳,在翁綠萼的強烈要求下,蕭持勉強答應帶著她去花園里轉一轉。

    天氣轉涼,那片曾讓翁綠萼十分喜愛的碧波紅芙蕖也紛紛凋謝,在夜色下,只剩一片殘荷孤梗。

    但翁綠萼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凄清。

    或許,是?因為把?她摟在懷中的人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意悄悄轉化成?了一點兒旁的什么東西,翁綠萼靠著他,就覺得分外安心。

    翁綠萼靜靜地?倚著他,蕭持看著在月光下還泛著水色的地?磚,又想起那個跌跤的小胖墩兒。

    “姁姁,回了吧?”

    出來還沒有半刻鐘,都聽他催了好幾回了。

    不過看在他明日就要走了的份上,翁綠萼忍了忍,不和?他計較。

    蕭持握著她手的力?道有些重?,翁綠萼抬頭,看見他被清冷月暉映襯得愈發俊美無儔的側臉。

    “夫君,等一下。”

    她不過是?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蕭持下意識地?先扶住她的腰,才停下了腳步。

    他低下頭看她。

    她有著一雙很美的眼睛,若含秋水,盈盈動人。

    不知道他們的孩子,能?不能?有這個福氣,繼承到她這雙漂亮的眼睛。

    蕭持微微走神間,忽覺臉頰貼上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倏地?回神。

    懷里的人腳尖輕顫,被他掌著的那截細腰緩緩沉下,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挲聲停下,她的臉也紅了。

    不過是?一個吻而已。

    還只是?親在臉頰上。

    蕭持知道,自己不該大驚小怪。

    但心底止不住激昂的心緒卻將他強裝的鎮定?和?冷靜都裹住,逼他露出過分猙獰的渴望。

    原本落在她腰間的手慢慢往上,所過之處,總要偷香竊玉一番,最后才慢慢地?捧起她已經浮上淡淡暈紅的面頰。

    “唔。”

    翁綠萼情?不自禁地?順著他的力?道仰起頭。

    這個角度,能?夠讓她更好地?看清那雙深邃眼眸里幽幽燃燒的欲.火。

    原來他也不是?無動于衷。

    想起這幾日恨不得清心寡欲到令人發指地?步的某人,翁綠萼輕輕哼了哼。

    有時候她不過是?像往常一樣趴在他肩頭,都要被他輕輕拂開,那副矜持端莊的模樣,活像是?被生性風流的貴婦人調戲的年輕高僧,心中再有波瀾,面上也不顯。

    但現在……

    誰家高僧會這樣粗魯地?捧著人的臉又親又咬,兇惡到讓她產生快要被他拆吃入腹的幻覺?

    蕭持捧著她的臉,吻得很深。

    又怕她腰酸,騰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后腰。

    當那陣溫熱覆上來時,翁綠萼沒忍住,身子輕輕顫了顫。

    就算再意亂情?迷,這種時候,蕭持也時刻關注著她的反應,見她肩膀微抖,還以為她冷了,被旖旎情?思燒得有些發昏的腦子倏然清醒過來。

    他又貼了貼那張被他蹂躪得更加嫣紅飽滿的唇,這才和?她分開。

    突然斷開的溫存令翁綠萼微微睜圓了一雙還洇著水色的眼睛,眼波流動,脈脈嫵媚之意勾得蕭持喉頭一緊。

    “怎么?了?”她略有些迷茫。

    蕭持摸了摸她的臉,或許是?因為情?動,她的臉紅撲撲的,透過掌心傳遞給他一陣溫熱。

    只是?夜里風涼,她剛剛應該是?被風吹過,打了個寒顫。

    翁綠萼見他突然又伸手過來摸她的臉,雖然心里還有一些被吊著、沒得到滿足的不高興,但還是?下意識地?將面頰更貼近他掌心。又蹭了蹭。

    蕭持眸色微深,摟過軟噠噠的人朝著宜春苑走去。

    “好好看路。別招惹我。”

    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隱忍,翁綠萼抬頭睨他一眼。

    莫名其妙。

    她可?什么?都沒做!

    不過翁綠萼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蕭持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她又下意識地?尋著那道熱源,朝他懷里拱了過去。

    有孕之后,她其他方面沒什么?變化,就是?格外嗜睡。

    蕭持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滿含珍視意味的吻,將人往懷里又摟了摟。

    嗅著她身上傳來的馥郁香氣,困意漸漸上涌,他抵著她的發頂,沉沉睡去。

    ……

    第二日,蕭持醒得很早,他沒有急著睜眼,手下意識往旁邊一撈。

    腦子先一步反應過來不對?勁。

    天冷了,她晚上畏寒,都會乖乖縮在他懷里睡一夜。

    不像夏日里天熱的時候,睡一會兒就要忍不住翻身背對?著他睡。

    今天他懷里怎么?空落落的?

    蕭持倏地?睜開眼,只見床榻里側空空的,并不見她人影。

    他皺著眉掀開被子,扯了件衣裳披在外邊兒就走了出去。

    這時候時辰還很早,外邊兒天空晞光微亮,照得屋子里微

    有些昏暗。

    蕭持忽地?感覺有些寂寥。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他心情?有些差,說?話的語氣又冷又躁,在廊下擦花盆的女使瑪瑙聽到動靜,連忙過來:“君侯有何吩咐?”

    “女君何在?”

    瑪瑙猶豫了一下,女君應該是?想給君侯一個驚喜吧?

    她直接說?了的話,不就浪費了女君的心意了么??

    見瑪瑙笨笨地?愣在原地?不知道回話,蕭持嘖了一聲,繞過她徑直往外走。

    ——她不會是?昨晚上還沒逛盡興,一大早又起來偷偷背著他去逛園子了吧?

    蕭持皺著眉頭走出門,耳朵微動,頭一轉,敏銳地?捕捉到了小廚房里的動靜。

    他早就想說?了。

    她身邊那個,叫做杏香的女使,笑聲很像鴨子!

    蕭持循著那陣嘎嘎的動靜,走到小廚房外。

    里面的人正忙得熱火朝天,杏香和?丹榴像是?兩?只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地?圍在翁綠萼身邊,看著她素手翻折間,一個圓圓胖胖的元寶餃子就出現了,忍不住驚呼道:“女君的手真巧!”

    拿來為君侯包餃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當然了,杏香沒有說?出后半句話。

    女君一大早就起來給君侯包餃子,這么?辛苦,還不足以說?明君侯在她心里的地?位嗎?

    杏香暗暗告誡自己,可?不能?真把?心里話說?出來惹得女君生氣。

    翁綠萼本就擅長庖廚之技,雖然有些時候沒下廚了,有些手生。

    但包餃子這件事兒本就是?熟能?生巧,她捏了一兩?個,漸漸得心應手。

    在女使們的打趣聲中,她嘴角輕輕翹起:“出門餃子下馬面,從前我不知道有這個講究,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做些什么?!

    別人有的,她的夫君也應該有。

    翁綠萼十分樸實?地?這么?想著。

    ‘出門餃子下馬面’這個說?法,也有著能?讓出遠門的人平安歸家的寓意。

    能?為他多討些好意頭,翁綠萼心里會舒服些。

    杏香聽了,揶揄道:“等君侯回來了,您還要挺著肚子給他煮面嗎?”

    翁綠萼點了點頭。

    有始有終。

    再者,煮面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計。

    她動作飛快,很快就包好了一盤餃子。

    餃子這東西熟得快,翁綠萼拍了拍手上沾著的面粉,想去凈個手,順便看看蕭持醒來沒有。

    一轉身,卻看見她剛剛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靠在門前,長身玉立,峻挺如松。

    就那么?笑著看著她。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他的眼神很柔和。

    杏香和丹榴低著頭, 不好意思多看。

    她們總感覺女君和君侯對視著的時候,空氣里泛濫著甜絲絲的氣息,像是被人憑空倒了一罐子蜂蜜似的。

    甜得她們都覺得有些牙疼了。

    蕭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來!

    他走過去, 輕輕攫住她的手腕,想帶她回去洗手, 卻被翁綠萼搖頭拒絕了。

    “餃子,還沒下鍋。”她指了指案板上?堆著的元寶餃子,個個飽滿, 看起來神氣極了。

    翁綠萼堅持要有始有終, 蕭持無奈, 好在丹榴穩重, 去端了一盆水過來:“婢服侍女君凈手。”

    蕭持不屑地睨她一眼。

    有他在,輪得到她上?手?

    丹榴只能眼睜睜看著君侯傲慢地搶過自己的活計, 又發?話讓她們都先出去。

    她下意識看向女君。

    翁綠萼對著她們微微頷首。

    蕭持試過水溫, 剛剛好,他撈過那兩?只柔軟小手往水里沉去, 帶著繭意的指腹擦過她的手心。

    有些癢。

    翁綠萼下意識把手往后縮了縮。

    卻被蕭持不輕不重地捏了捏:“還調皮?”

    一句像是責備的話,被他用那樣不正?經的語氣說出來,就?變了味道?。

    翁綠萼哼了哼:“我?還以為你會?夸我?懂事賢惠。”

    從前的他, 可是口口聲聲要娶一個知道?進退、能夠體諒他的擋箭牌。

    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 蕭持卻想起在雄州時, 她的父親對她的評價。

    一個懂事的,命運坎坷的女孩子。

    “懂事不是什么好事,賢惠更不是!

    他語氣有些莫名的艱澀, 翁綠萼不明白他哪兒來的感慨。

    蕭持低著頭, 專心致志地給她洗去手上?沾到的面粉,不遜色于女子的濃密眼睫低垂著, 逸出幾分無言的溫柔。

    “你這樣就?很好!笔挸帜眠^一旁潔白的巾子給她擦手,她的手生得很漂亮,又細又長,他擦拭的動?作格外耐心,“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賢惠。緊著你開心就?好!

    翁老頭動?不動?就?用憂國憂民?那一套束縛住他自己,連帶著影響了他一雙兒女。

    但如今翁老頭既然把人交到他手上?,她從今往后怎么活,就?都只看她自己高興就?好。

    ——反正?總有他在背后替她撐著。

    “聽懂了?”

    蕭持又捏了捏那只柔軟小手。

    翁綠萼雖然不理解這人一大?早起來為什么要和她說這些頗有深意的話,不過不能否認的是,她聽完之后,心情很好。

    她抽出手來,轉身朝著鍋灶走去。

    揭開蓋子,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泡,可以下餃子了。

    她正?要動?作,蕭持卻攫住那條細細的腕子:“我?來吧!

    翁綠萼在這件事上?卻有著莫名的固執:“不行,我?來!

    有始有終。她想要把這個好意頭留給他。

    見她堅持,蕭持沒有再勸,只站在一旁看著她動?作嫻熟地把餃子丟下鍋。

    水汽上?涌,她嫻靜的側臉也被跟著模糊一瞬。

    蕭持心里忽地一慌。

    翁綠萼正?在耐心地等?著那些白白胖胖的餃子浮上?來,冷不丁地有一雙有力的臂膀環繞過她腰身,從背后將?她摟住。

    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的懷抱,但他這么突然貼上?來,翁綠萼還是驚了一下。

    他有些干燥的嘴唇擦過她的耳廓。

    “若世上?真有縮人成寸之術就?好了!

    聲音低沉,透露著隱隱的繾綣與不舍。

    蕭持想起前幾日陪她看的話本,里面的書生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一個喚作‘縮人成寸’的法術。

    他當時看時只覺得荒誕,不屑于看那些古里古怪的話本子,只不過是想多陪陪她,才勉為其難跟著看了看。

    現在,他卻發?出這樣的感慨。

    翁綠萼看著隨著咕嘟咕嘟冒起的水泡不斷浮沉的餃子,不想讓即將?別?離的苦澀現在就?占據她的心。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翁綠萼故作輕松,“你要是想讓我?跟在你身邊,日日給你下廚做飯。我?可不去。”

    眼下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但蕭持想也能想到,她臉上?那種明明不好意思,又要試探著伸出爪子撓他一下的可愛模樣。

    “傻話!

    “我?怎么舍得!

    他似是輕輕喟嘆的話落在她耳邊,翁綠萼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遮掩不住的歡喜像是鍋里翻騰的水一樣,噗噗地往外溢。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在水霧繚繞的廚房里依偎在一起,不得不說,是一種十?分新奇的體驗。

    翁綠萼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還是蕭持提醒她:“餃子好了!

    她才急急忙忙地反應過來。

    好在餃子皮搟得筋道,略略多煮了一會?兒,也沒有破。

    “好吃嗎?”

    蕭持看著她發?亮的眼,點了點頭:“絕世美味!

    翁綠萼被逗得笑了起來。

    她想起挾翼。

    果然是馬隨主人,挾翼吃到蘋果糖的時候,神情幾乎和蕭持一模一樣。

    ……

    再想溫存

    ,再不愿別?離,出發?的時辰還是到了。

    蕭持還記得上?次她奪了張翼的馬,急急趕去送他的事兒,這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乖乖待在家里,不必相送。

    翁綠萼知道?輕重,但她如果直說因?為腹中的孩子,就?不送他了這種話,蕭持可能不會?說什么,但等?他自己獨處時,定然會?將?她那句話琢磨來琢磨去,鬧得一肚子郁悶。

    她低下頭,撥了撥頭盔上?垂下的紅纓。

    素手纖細,紅纓奪目。

    放在一塊兒,說不出的活色生香。

    蕭持低下頭:“替我?戴上?。”

    頭盔有些沉,翁綠萼雙手捧起,小心翼翼地給他戴上?。

    不得不說,戴上?頭盔之后,蕭持周身的氣場更加冷沉嚴肅。

    龍驤麟振,意氣風發?。

    蕭持抬手,指腹蹭了蹭她柔若新荔的臉頰:“走了!

    越到這種時候,喉嚨就?越是艱澀得說不出話來。

    翁綠萼點頭,捉住他的手,放在一片平坦的小腹上?:“我?們等?你回來!

    我?們。

    蕭持眸光柔和,捏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去吧!

    翁綠萼主動?抽出手,推了推他。

    蕭持深深望她一眼,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刻入腦海之中。

    她泛著些水光的眼睛里,映出他離去的背影。

    杏香在一旁看得都要流淚了。

    賊老天,為什么總是要讓女君和君侯分開!

    就?在丹榴擔心女君又要站上?好一會?兒時,翁綠萼若無其事般轉過身,臉上?神情沒什么異樣。

    她連忙扶了一把:“女君今日起得早,再睡個回籠覺吧?”

    翁綠萼點了點頭。

    躺到床上?時,被褥間仍充斥著他身上?的味道?。

    她無意識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不知道?等?到小豆芽長到多大?,小豆芽的阿耶才能回來。

    ……

    蕭持走了之后,翁綠萼的確情緒低落了一陣子——其中也有她孕后對蕭持更粘人了些的原因?影響。

    他那些日子雖都回來得晚,但夜里也能攬著她入睡。

    翁綠萼就?被養出了這么個嬌氣的壞毛病。

    對于這一點,她十?分坦然地承認。

    沒了熱烘烘的人型暖爐,那多往被窩里塞幾個湯婆子,效果也差不多。

    翁綠萼樂呵呵地自我?調理,又給自己找事兒做。

    杏香她們不讓她做針線,說是怕熬壞眼睛,她就?看書畫畫。

    秋日里的庭院,已?不復她們剛來那時的盛麗模樣,卻也別?有一番幽清滋味。

    杏香她們見女君頭頂上?的那片天空終于放了晴,都暗暗松了口氣,侍奉得自然更加貼心。

    想起君侯之前說派人去接黃姑過來,杏香有時候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左等?右等?,卻不見黃姑的身影。

    難不成是路上?發?生什么事兒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杏香連忙呸呸呸了幾聲,這不是咒人呢嗎?

    翁綠萼倚在羅漢床上?看新淘來的話本子,意態閑適,她沒有華服珠寶,一身紫色裙衫,淡淡的紫像是遠山煙嵐,籠繞在烏發?雪膚的美人周身,十?分典雅。

    只是這樣簡單的妝扮都叫人美得心里怦怦直跳,杏香有時候都忍不住想,不知道?未來的小主子會?是個什么模樣。

    最好隨女君。

    肯定標志極了。

    杏香光是想想都覺得激動?,聽到瑪瑙來通傳,府外有兩?輛馬車時,更來了精神。

    算算時間,有一輛馬車里應該是黃姑。

    那另一輛,是誰?

    翁綠萼把手里看了一小半的書放回炕幾上?,聽得總算喘勻了氣的瑪瑙繼續道?:“是姑奶奶帶著愫真小姐,還有黃姑來了!”

    翁綠萼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

    “快請她們進來。”

    聽著女君略有些急切的話,瑪瑙連忙點頭,又勸她莫要走動?,她一定將?幾位客人都客客氣氣地請過來。

    君侯走之前叮囑過許多回,瑪瑙都記得。

    ……

    蕭皎帶著徐愫真進來,黃姑落后她們幾步,也跟著進了這座雖然在秋日里,卻也一點兒不顯得蕭瑟的庭院。

    等?看見那位盈盈笑著的美人時,眾人都忍不住露出喜色。

    蕭皎握住她的手,親昵道?:“我?們娘倆不請自來,你可別?惱。”

    翁綠萼莞爾,又去摸了摸小娘子的頭發?:“又長高了。更好看了!

    上?回磕傷了腦袋之后,陰差陽錯間把腦子里那個血塊兒給撞沒了之后,徐愫真慢慢可以說話了。

    只是她還是不大?樂意在外人面前說話,害怕別?人會?嫌棄她是個小結巴。

    但是在小舅母這里,她紅著臉,雖然語速慢些,但是說得很認真。

    “小舅母最好看!闭f著,她又想要一碗水端平似的,看向蕭皎,“阿娘,也好看。”

    一個是最。

    一個是也。

    得虧蕭皎心大?,要是被另一個心眼兒小的聽去,真能被嘔死。

    她沒好氣地揉了揉女兒的臉,看向翁綠萼,佯裝抱怨道?:“我?這女兒,到頭來竟像是給你生的一般。你瞧瞧,她多偏心你!

    翁綠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徐愫真也跟著靦腆地笑。

    黃姑沒有貿然上?前去打擾她們講話,只在翁綠萼的目光望過來時,有些局促地對著她笑:“姁姐兒看著氣色真好,我?原先還擔心你吃不慣豫州這兒的飯菜,做了好多小菜帶來。這辣椒醬、腌黃瓜、豆腐乳……放些在菜里,指不定多美呢!

    蕭皎也跟著好奇地探頭去看黃姑懷里的那些寶貝,她們是半路遇上?的,雖說都是從平州出發?,但細論起來,還是黃姑她們先出發?。

    不難想到,定然是她那個又出門打仗了的弟弟的安排。

    杏香拿過一罐腌黃瓜,歡喜道?:“黃姑的手藝最好,這腌黃瓜正?適合拿來開胃!

    開胃?

    黃姑幾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到翁綠萼仍舊纖細婀娜的身子上?。

    如今又不是盛夏,人被熱得發?蔫沒胃口。

    卻正?是貼秋膘的時候……綠萼需要開胃。

    蕭皎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看向翁綠萼,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但看她笑著點了點頭,蕭皎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她要升級做姑姑了!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被?蕭持帶動著, 杏香她們也忌諱著有孕未滿三?月不能往外說的事兒,但姑奶奶和?黃姑她們又不是外人。

    再說了,君侯請黃姑過來, 本也是覺得她人老實,與?女君感情又好, 有她在旁照顧著,總能讓他能放些?心?。

    不和?人先把女君有孕的事先說出來,萬一之后不小心?磕碰沖撞到了, 又該算誰的?

    黃姑是過來人, 先前聽杏香說話時心?里就隱隱有了猜測, 但她不好直接問出來, 害怕給姁姐兒身上又添一重壓力。

    她與?君侯成婚都一年多了,還不見?喜。黃姑在莊子上的時候就暗暗為她發愁, 喜被?和?小孩兒的兜衣都不知道做了多少?, 就等著有一個機會能送出去。

    黃姑看著對著她微微笑著的翁綠萼,眼圈兒忽地紅了。

    在她印象里, 總覺得姁姐兒還是一個扎著小辮兒,仰著一張粉粉嫩嫩的肉臉蛋喚她‘黃姑’的小人兒。

    怎么一眨眼,都要做母親了?

    黃姑咽下喉頭的哽咽, 揉了揉眼睛, 歡喜道:“瞧我?, 高興得都忘了分?寸。女君有著身孕,不能站在風口上,進去說話吧, 啊!

    她尾調微微上揚, 像是在哄她聽話。

    翁綠萼點了點頭,像是小時候一樣, 雙手挽上她溫暖的臂膀。

    聞著黃姑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氣,翁綠萼自從得知有孕后總是微微焦慮的心?,在觸及到這個曾被?她視為半個母親的女人時,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黃姑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她輕聲?道:“姁姐兒長大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撒嬌。”

    這個小時候,特指翁綠萼五六歲的時候。

    小娘子慢慢長大,有了煩心?事,剛開始是怎么哭也哭不回的阿娘,

    后來是總是很?忙碌的父兄,再后來……

    黃姑的思緒微微飄得遠了些?。

    去年暮春時,她再度與?姁姐兒重逢。

    看她出落得愈發仙姿佚貌,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嫻雅氣度,黃姑很?高興。

    但姁姐兒眉眼間總散不去的那點兒淡淡憂愁,也同樣落入了她的眼中。

    黃姑從不少?人嘴里聽到過姁姐兒嫁給君侯,那是高嫁,說難聽些?,就是高攀。她聽了只覺得荒謬,她們姁姐兒,人品容貌,才能德行,哪樣不?

    嫁給那位兇名在外的君侯,眼瞧著日子是挺好過的,但姁姐兒為什么還是不開心??

    懷著這樣的憂慮,黃姑住在莊子上,心?里一直為跟隨蕭侯前往東萊的姁姐兒擔憂。

    但好在,時來運轉,她們姁姐兒,現在才算是真正開懷了。

    黃姑想著想著,又要流淚了。

    她有些?暗惱,人老了就是憋不住淚。

    她刻上歲月風霜的臉龐上觸上一朵柔柔的云。

    帶著幽幽香氣。

    翁綠萼抽出絹帕給黃姑拭去眼角的眼淚,玩笑道:“可見?的確不能站在風口上,黃姑都被?沙子吹迷了眼!

    姁姐兒總是那么懂事,不愿讓人尷尬。

    但又有些?不同了。

    她眉眼洋溢著的,是被?人珍惜愛重,托著她的后腰讓她穩穩向前才會有的松弛笑意。

    去歲重逢時,盤踞在她靈秀眉眼間的那股輕愁,早不知道被?秋風吹到哪里去了。

    真好啊。

    黃姑笑著,像小時候那樣,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臉。

    ……

    這座被?蕭持選中給他們夫妻倆暫居的宅邸不算特別大,大多地方都拿來堆花造景,哄她高興了。

    黃姑早早就說了要近身照顧她,就怕她哪點兒做得還不夠好,怠慢了初次有孕的女君。

    蕭皎與?徐愫真母女則是住在離宜春苑隔著一個芙蕖池的碧梧院。

    原本翁綠萼想要安排愫真住在她旁邊的瓊花樓,卻被?蕭皎拒絕了。

    “愫真膽子小,就叫她跟著我?住吧。”

    正捧著一盅梨湯在喝的徐愫真鼓了鼓面頰,對于她阿娘的評價顯然有些?不大滿意。

    她剛剛因為得知了小舅母有喜的消息太過激動,小小尖叫了一聲?,喉嚨就有些?受不了,隱隱泛著疼,小舅母看出她的窘迫,沒有怪她亂叫差點兒嚇著她,還讓人給她燉梨湯潤喉嚨。

    徐愫真有些?小小憧憬地想,要是能和?小舅母住一塊兒就好了。

    蕭皎既這么說了,翁綠萼點了點頭說好。

    反正各間屋子都是打掃過的,隨她們住在那兒都好。

    杏香從小廚房過來,說做了幾樣點心?,想讓愫真小姐幫著嘗嘗味道——從前她們還在平州時,愫真很?喜歡過來找小舅母說話,一來二去的,和?杏香她們也熟絡了起來。

    杏香姐姐叫她過去幫忙,徐愫真點了點頭,對著蕭皎她們比了個手勢。

    她有些?時候還是會忘記自己已經能夠開口說話的事兒。

    黃姑忙著去檢查翁綠萼日常用的東西里有沒有該避諱的東西?,丹榴心?細,陪著她一塊兒檢查。

    杏香則是帶著愫真一頭扎進了小廚房。

    屋里一時只有她們二人。

    翁綠萼解釋了一下:“我原想著,阿姐若是要和?小馬奴……嗯,總要避著點兒愫真!

    之前蕭皎去東萊的時候,也帶上了他。

    這回應該也是吧?

    面對她帶了些?調侃的解釋,蕭皎難得沉默了一下。

    翁綠萼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詢問:“阿姐膩煩他了?”

    怎么一個二個,都覺得是她主動不要他,才把人趕走?

    綠萼這樣想。

    他……也這樣覺得。

    蕭皎有些?郁悶,托著腮生了會兒悶氣,才郁郁道:“……他自己走的。關我?什么事!

    寒朔走得很?干脆利落。

    昨夜她們吵著吵著又滾成了一團,抵盡纏綿之后,他也沒有改變想法。

    他走的時候,動作?很?輕。

    吱呀一聲?,就再不見?他的身影。

    蕭皎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好一會兒,坐了起來,依稀看見?窗外朦朦朧朧地已經有了亮光。

    那個陪了她一年的男人,就這樣踏著未晞的天色沉默地離開了。

    個中滋味,著實有些?復雜難言,蕭皎不想提起。

    她短時間內不想再回到平州,甚至都想把兩人最常去的那間別院給賣出去,但糾結半晌之后,蕭皎怒而決定北上豫州,去找美?人弟妹換換心?情。

    沒成想,來得這樣巧。

    蕭皎用力咽下心?口那口悶氣,隨意道:“指不定是攀上那根高枝兒了,哪里還會回頭來看我?這個半老徐娘。罷!我?帶著愫真過,也挺好!

    聽出她話里的賭氣之意,翁綠萼一時不知道是該默默憐愛總是被?忽略的徐琛行,還是糾正她話里的自厭之詞。

    雖然連著趕了大半個月的路,但蕭皎仍舊柳夭桃艷,體態風流,連托著腮發怒的樣子,都顯得嫵媚極了。

    雖不知道蕭皎與?馬奴之間發生了什么,但翁綠萼還是默默偏心?地想到,定然是馬奴的錯!

    蕭皎注意到美?人弟妹臉上露出的憐惜之色,有些?不自在。

    怎么她們的角色顛倒了?

    從前,都是她這么憐愛備受弟弟折騰的綠萼的!

    她咳了咳:“才一個多月吧?你可能現在還沒什么感覺,等過了三?個月,你的肚子就會慢慢鼓起來。再過段時日,她在你肚子里動啊游的,可好玩兒了!

    雖然知道蕭皎在故意轉移話題,但翁綠萼還是忍不住開始想肚子里那顆小豆芽學?會和?她互動的樣子。

    只可惜,小豆芽她阿耶應該趕不上她剛開始會動的那段日子。

    杏香和?愫真端著幾碟子點心?進來時,就發現翁綠萼與?蕭皎都靜靜坐著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蕭持率領大軍西?下度過淝河,過程雖艱難了些?,但也順利攻下了洪州、錫州兩座大城。

    奪了洪州、錫州城中儲備給胥朝軍隊的糧草,蕭持知道將士們連日來很?是辛苦,吩咐下去今日讓火頭兵們都拿出看家本事來,大家都好好吃一頓,也算是慶祝他們旗開得勝,連得雙城。

    將士們的臉被?火光照得暖洋洋的,在這樣有些?寂寥的秋夜里,充斥著他們的歡聲?笑語。

    此情此景,讓人心?里發暖。

    張運胳膊上被?流箭擦過,皮開肉綻,他渾不在意,拿著碗到處找人碰杯——雖然碗里裝的都是水。

    蕭持勉為其難地敷衍了他一下,看著那個彪形大漢滿場亂竄,蕭持望著不遠處跳躍的篝火,陷入了沉思。

    邵氏兄弟出身寒微,卻能趁著天下大亂的機遇獨霸西?南邊緣——雖說那地方比起被?雙郡拱衛的西?京、被?成為中興之地的平州,多深山、少?平原,那些?密林里還有著常常讓人陷入險境的瘴氣,著實算不上一塊兒惹人垂涎的肥肉。

    但偏偏邵氏兄弟就是能啃下這個地方,躋身于天下梟雄之列。

    這樣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卻要認一個黃毛小兒做天子。若說其中沒點兒小九九,誰信?

    蕭持很?想速戰速決,但戰場上的事兒,有時候拼的就是心?態。

    他不能因為一人的得失,貿然推動那十幾萬將士陪他激進。

    此時,一陣馬蹄聲?倏地響起。

    在場的人都下意識安靜下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信使進了軍營就翻身下馬,沿著守衛指的方向急急朝著君侯走去,不曾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信使有些?迷茫,但他還是十分?堅定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將那封來自豫州的信,交到君侯手上。

    蕭持接過信,盡量不讓自己的開心?太外露,但眾人看著他幾乎要快出殘影的步伐,紛紛噓聲?。

    君侯可真不夠意思,女君在信里寫了什么,也給他們看看唄!

    身后騷動陣陣,蕭持沒去管,也懶得管。

    他大步回了主帳,先去凈了一道手,仔仔細細地擦干凈了,這才拆開那封信。

    信封握著頗有些?分?量。

    蕭持捏了捏,近日愈發顯得峻挺疏冷的臉龐上慢慢露出一個堪稱柔和?的微笑。

    也不知道他備下的生辰禮,她喜不喜歡。

    她十八歲的生辰,他卻缺席了,沒能陪她一塊過。

    蕭持慢慢吁出一口郁氣,打開了信。

    ‘九月廿四?,收得夫君相贈的珍珠頭面一幅,甚喜。’

    信的下面畫了一個帶著珍珠,露出微笑的小人兒。

    蕭持還是頭一回收到這樣的信,跟看小人書?似的,他嘴角翹得愈發高,接著看了下去。

    翁綠萼每日臨睡前都會寫日記,積得多了,就讓信使給他送去。

    蕭持輕輕拂過那些?看著稀松平常的文字,心?里久違地感到寧靜而幸福。

    真想她啊。

    蕭持接著往下看。

    ‘十一月初三?,小豆芽動了。兩回!

    他一愣。

    那孩子,都長到那么大了嗎?

    忽然之間,他明白了翁綠萼用這種方式寫信給他的真實用意。

    她也知道,他的遺憾,他的不得已。

    所以才會將她與?孩子的變化都記在信里,他看著,就好像也陪在她們身邊一樣。

    姁姁。

    孩子。

    蕭持的心?柔軟得不像話。

    被?硝煙與?血腥磨練得愈發冷硬的心?澎湃不定,難以自抑。

    他再也坐不住了。迫切著想做點什么,發泄一番心?里對她越來越熾的思念與?愛意。

    蕭持走出主帳,在守衛們的問禮聲?中默默走上一處山丘,抬頭看著天邊懸著的那輪圓月。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姁姁此時又在做什么呢?

    ……

    豫州的冬天雖不比雄州嚴寒,但也著實不好過。

    更別提翁綠萼現在還是個不能輕易著涼的身子。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氅衣,厚得來她低頭看自己的肚子,都有些?艱難。

    黃姑看出她有些?不樂意,忙勸道:“姁姐兒聽話,山上風大,你又懷著孩子,不能任性?。穿著吧,暖和?!

    翁綠萼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她只是想在院子里走一走而已。

    黃姑和?丹榴她們嚴陣以待,提前在石板路上撒了厚厚的鹽,將雪水掃得干干凈凈不說。

    此時又緊緊跟在翁綠萼身邊,生怕她不小心?跌跤。

    翁綠萼看著庭院里那顆石榴樹,想起蕭持走的時候,那棵樹還只是泛黃落葉,但入了冬,曾經鮮翠的葉子已經掉了個精光。

    他走了也快四?個月了吧?

    翁綠萼現在算日子,總喜歡低頭看看肚子,不過今天穿得太厚,看不見?。

    她從善如流地放棄了,繼續在院子里溜達。

    “小舅母!”

    少?女的聲?音輕靈悅耳,翁綠萼循聲?望去,看見?愫真笑著朝自己走來,她莞爾:“那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子里烤栗子吃?”

    愫真沉默了一下,吩咐一旁的流青:“快去燒個火爐,待會兒我?給小舅母烤栗子吃。”

    翁綠萼窘了一下。

    她嘴饞得有那么明顯?

    幾人說說笑笑間,翁綠萼覺得有些?累了,正想回屋去,卻見?一個有些?眼生的女使慌慌張張地進了宜春苑,雖然很?快就被?瑪瑙她們攔住,不許她近前,但翁綠萼還是聽見?了她嘴里嚷嚷著的話。

    “女君,信使傳來消息,說是君侯中了毒箭,性?命垂危!”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此?話一出, 除了那位看?著?眼生的女?使,眾人臉上紛紛露出驚詫之色,稍愣了愣之后, 原本圍在翁綠萼身邊的黃姑更是下意識扶住了她的手,生怕女?君驚聞噩耗, 一時傷心?過度,會暈過去。

    她如今身子漸漸重了,腹中的孩子雖然慢慢長大, 但是也經不住這樣突然的打擊啊!

    黃姑心?中的擔憂幾?乎要化為實質, 被瑪瑙她們牢牢按著?的女?使喚作青燕, 她抬起頭, 死死地盯著?翁綠萼,不愿錯過一絲一毫她可能會露出的傷心?神情。

    但那張猶如月中聚雪的臉龐上只?是一片平靜。

    絲毫沒有她預想中的傷心?欲絕。

    青燕一愣, 掙扎著?還想說話。

    瑪瑙察覺到她肩膀在下意識掙動, 眼疾手快地脫下自己的鞋子塞進她嘴里,啐了一口:“女?君面前, 豈容你放肆!”

    真是好?惡毒的心?思,女?君身子重,又那樣柔弱, 怎么經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

    翁綠萼輕輕拂開黃姑和杏香扶著?她的手, 她站得穩, 不需要扶。

    “我?不知道你是受誰指使,又或是有著?怎么樣的苦衷!

    她頓了頓。

    青燕冒著?這樣的風險到她面前說蕭持性命垂危這樣的事,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下場, 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過來了。

    用這個詞或許不太恰當, 但是……

    翁綠萼慢慢吁了一口壓在心?頭的悶氣,她自己做下的決定, 翁綠萼自認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在外作戰數月,平安福、長明燈、進香祈!T如此?類能夠求得平安的事,她不知道做了多少。

    聽到從青燕口中冒出的惡毒的詛咒,翁綠萼臉上仿佛掛了一層霜,冷得嚇人。

    她真的生氣了。

    不管青燕背后的人有什么盤算,她自己又有什么苦衷,都不能這樣咒人。

    翁綠萼努力平復著?心?情,往日洋洋盈耳的聲音此?時就跟掛了一層冰棱子似的,聽得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你們把我?想得太蠢了。哪怕真如你們說的那般!彼眍^微哽,有些不舒服。

    哪怕是假設,她也不想說出來。

    腹中的孩子仿佛感知到了母親的情緒,小小的身子翻來覆去,有些躁動。

    翁綠萼沒有像從前那樣急著?安撫小人兒,只?抬了抬下巴,那雙沉靜柔和的眼瞳里掠過幾?分不屑的冷光,這讓她周身的氣場悄然變得冷峻許多。

    杏香在一旁看?著?,發出了一聲很不合時宜的感慨。

    ——女?君和君侯,真是越來越有夫妻相了呢!

    翁綠萼緩緩道:

    “這樣的事,絕不會由一個信使來傳遞。更不會稀里糊涂地讓你一個在外院灑掃的女?使進來通報!

    看?來豫州那些世家的人并?沒有真的老實下來。

    或是他們自己搞的手段,又或是他們與胥朝、與裘灃等勢力相勾結,設下了這個局。

    青燕只?是第?一個被推出來的人。這府里只?怕還有別?人安插進來的,或是被買通的人。

    只?怕有的清理了。

    自然,這是之后要做的事。

    黃姑一直看?著?她,生怕她只?是強撐著?,不愿在那等有異心?之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脆弱與不適。

    但翁綠萼一直沒有。

    哪怕身上穿得極厚,但那截隱隱露出來的細白脖頸仍舊挺得極直,連帶著?那張美?貌臉龐上的弧度都忽地變得鋒利,莫名讓人生出幾?分不敢直視的畏懼。

    青燕嘴里塞著?一只?鞋,嗚嗚說不出話來,聽著?翁綠萼的話,她知道自己這回是完不成任務了。偏偏嘴被堵得死死的,無論她怎么努力,還是撬不到藏在牙齒里側的那顆毒藥。

    “你們有你們的不得已,我?也有我?的!

    “你們這樣咒他,我?聽了很不高興!

    那只?素手輕輕撫上高聳的肚腹,聲音冷淡:“拉下去,先關起來。不許叫她死了,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指使!

    有機靈的女?使在一開始發現了不對勁,就急忙出去找君侯留下護衛女?君母子的衛兵。

    驚聞此?事的衛兵們既是懊惱自己的失職,差些讓人害了女?君,又是覺得后怕,擔心?君侯回來清算,這會兒巴不得趕緊戴罪立功,聽到女?君這樣吩咐,連忙應是。

    不再掙扎的青燕被衛兵們拖下去了,一時間,眾人都沒動彈。

    她們此?時的心?情有些復雜。

    女?君平時溫柔愛笑?,她們對待她時,更像是在仰望一尊易碎的琉璃菩薩,是有敬重,但更多的是下意識的呵護。

    大家都是頭一回看?到女?君這樣雷厲風行的樣子。

    沒有大發雷霆,但這樣平平靜靜、三言兩語就發落了人的樣子,看?著?忍不住讓人心?生畏懼。

    都說為母則剛,女?君

    剛剛那副模樣,算不算是為妻則剛?

    有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際墜落,有幾?片落入瑪瑙脖子里,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下一瞬,有一只?溫暖細膩的手輕輕拉住了她。

    “女?君……?”

    瑪瑙看?著?自己被女?君握著?的手,有些害羞,又有些茫然。

    翁綠萼注意到她那只?只?穿著?白襪踩在石板上的腳,臉上露出一些憐惜,將手里暖烘烘的手爐遞給她,夸贊道:“好?姑娘,多虧你機靈。天冷,快回屋去穿上鞋吧,回頭我?讓繡娘給你多做幾?雙鞋,算是獎勵你今日的機警。”

    若沒有瑪瑙眼疾手快地張開雙臂攔下青燕,或許她會直接沖撞到她面前,將她推個踉蹌也說不準。

    女?君說話好?溫柔,女?君身上香香的。

    瑪瑙紅了臉,扭捏道:“為了女?君……婢什么都愿意做。”

    翁綠萼莞爾,轉頭叮囑其他幾?位女?使幫忙扶著?瑪瑙回房,又讓小廚房去煮一些姜湯,待會兒分給眾人飲下。

    幾?個女?使依言過來扶住瑪瑙,都有些羨慕她能得到女?君的親自感謝。

    嘰嘰喳喳間,瑪瑙看?向那道被裹得圓乎乎的背影,發出了一聲艷羨的喟嘆。

    女?君,是真的很喜歡君侯啊。

    ……

    蕭皎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時,翁綠萼才喝完一碗安胎藥,苦得來一張瑩白小臉皺成一團,看?起來有些可憐。

    蕭皎見狀停下了嘴里的謾罵,忙道:“這事兒交給我?去查。你身子重,別?被那些個腌臜事兒氣著?了!

    翁綠萼點了點頭,又搖頭。

    她不生氣了。

    心?里堵了一會兒,也就好?了。

    蕭皎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去。

    翁綠萼摸了摸肚子,前不久還躁動不已的小人兒已經安靜下來,也不回應她。

    不知是為剛剛她沒有及時哄她而生氣,還是犯懶睡著?了。

    她情緒雖然已經平靜了下來,但是還是攢不起什么勁兒。

    杏香把她丟在一邊的繡繃收起來放好?,絮叨道:“婢知道女?君當姑姑了,心?里高興,但也得多顧忌著?您自己和肚子里的小主子不是?您歇歇再繡吧。”

    兩月前元絳珠平安誕下一子,翁卓給孫兒取了名字,叫做翁晞。

    晞,天剛明的樣子。

    看?得出來,阿耶在這個孩子身上寄予了深深的期冀。

    但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尚早,翁綠萼給這個乳名喚作明哥兒的小郎君準備了不少禮物,除了之前允諾過的大金鎖,還有許多她自己繡成的虎頭帽、兜衣,每一樣針腳都極其細膩,看?著?都喜人。

    這會兒聽了杏香的絮叨,翁綠萼順勢求饒:“好?杏香,我?不繡了還不成嗎?你可別?再嘮叨了!

    杏香哼了哼,像是勉強滿意的樣子。

    見翁綠萼精神不大好?,杏香先去灌了幾?個湯婆子,把床鋪滾得又香又暖,這才扶著?她進了內室。

    “女?君睡會兒吧,等過一個時辰,婢再來叫您!

    杏香動作嫻熟地給她脫下外衫,在翁綠萼有些吃力地往床里挪的時候,又貼心?地扶住她的后腰,默默給她使勁兒。

    翁綠萼輕輕嗯了一聲,杏香幫她把帷幔放了下去,架子床內頓時暗了一些。

    月份大了之后,她平躺著?就總是覺得不舒服,側臥著?睡才覺得好?過些。

    她精神有些萎靡,但卻沒有困意,無聊之下她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肚子自言自語。

    “你阿耶若是知道這件事,他定然會生氣!

    想也知道,依著?蕭持那樣的性子,是決計不允許那些陰謀詭計落到他妻子頭上的。

    他若是知道……

    估計恨不得將腳下的靴子蹬成風火輪,然后又,大開殺戒?

    翁綠萼被自己的猜想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肚子里的小人兒懶洋洋地蹬了蹬腿。

    好?像在回應她。

    已經五個多月了,翁綠萼低頭看?看?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覺得活像是肚子上倒扣了一個瓜。

    蕭持剛走的時候,她在自己肚子里,還是一顆小豆芽。

    現在可不就是一個小瓜?

    沒有人的時候,翁綠萼都是‘小豆芽’、‘乖寶’、‘瓜寶’幾?個小名兒來回叫,難為肚子里的小人兒還能精準地分辨出阿娘是在叫什么,總會給面子地回應她幾?下。

    這會兒不知道蹬的是小手還是小腿。

    翁綠萼眉眼間柔色愈濃,想起黃姑交代過,不能頻繁地摸肚子,她收了手,低低哄著?肚子里的小瓜瓜快些睡覺。

    原本還鬧騰的小人兒仿佛聽懂了阿娘的意思,慢慢安靜下去。

    翁綠萼想了會兒小瓜瓜的阿耶,他這次出征的時間格外漫長。

    其實中間偶爾也會有一些戰報傳到她耳朵里。

    在翁綠萼眼中,蕭持自然是驍勇善戰,無往不利,但她也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只?要他能平安回來,比什么都重要。

    翁綠萼垂著?眼睫,低低嘆了口氣。

    ……

    杏香現在越來越心?細,等過了一個時辰,她進去叫醒翁綠萼:

    “女?君,起來活動活動吧。再睡下去,晚上該難受了!

    其實連黃姑都說,女?君這一胎真是再順心?不過了,不怎么遭過孕吐、吃不下飯這樣婦人有娠時的毛病折磨,人也不見浮腫發胖,白里透紅的小臉一看?就養得極好?,氣血豐盈。

    唯一反應劇烈的那一回,還有一半原因是被一身臭汗的君侯給熏著?了。

    杏香現在回想起君侯當時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還有些想笑?。

    翁綠萼本來也沒怎么睡著?,哄睡了肚子里的小瓜瓜之后,她胡思亂想了一陣,想了想蕭持,閉眼小憩了一會兒,就聽到杏香來喚了。

    她嗯了一聲,被杏香扶著?,有些費勁兒地坐了起來。

    看?著?女?君纖細柔弱的身子上鼓著?沉甸甸的一個瓜,杏香每每看?到,都還是覺得有些心?疼。

    “黃姑給您燉了紅棗雞湯呢,把油水都撇干凈了,喝著?定然清爽!

    翁綠萼有孕過了三?月,胃口慢慢變好?了一些,更偏好?清淡的菜肴,見著?重油重葷的東西時就有些犯惡心?。

    聽到杏香這么說,她也有些餓了,點了點頭,笑?道:“被你說得我?都饞了。”

    見女?君笑?靨如舊,杏香放心?了,扶著?她去了飯廳。

    蕭皎忙著?查背后指使青燕的人,又擔心?柔弱的美?人弟妹會因為白日里發生的事兒郁郁不樂,干脆將事情告訴了女?兒,讓她過去好?好?陪陪小舅母。

    愫真來了有一會兒了,知道翁綠萼在睡覺,她乖乖地不去打擾,只?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坐著?打絡子玩。

    這會兒看?見翁綠萼出來,她眼睛一亮,走過去扶住她另外一邊手臂,關切道:“小舅母睡得好?嗎?”

    翁綠萼笑?著?點了點頭:“一醒來就看?見這么漂亮可愛的小娘子在等我?,能不精神嗎?”

    愫真小臉微紅:“小舅母就知道哄我?。”

    這話說來翁綠萼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時候能從愫真身上體會到逗人的樂趣,也就能明白為什么蕭持愛逗她了。

    看?著?別?人因為自己的言語舉動臉紅害羞,真的很好?玩。

    還有一種怪怪的成就感。

    翁綠萼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么毛病,或許是被小瓜瓜她阿耶影響的?

    愫真陪著?翁綠萼用了晚膳,她們是不敢再叫翁綠萼出去散步了。

    加之天上還在飄雪,因此?只?扶著?她在廊下走了幾?轉,就連忙催著?人回去了。

    翁綠萼有些不盡興,卻也能理解她們的擔憂。

    沐浴過后,黃姑照例替她按摩過一道,看?著?那具孕后愈發白皙豐腴的身子,她慈愛又不失驕傲地說道:“女?君這體質是隨了夫人,夫人懷你們兄妹倆時身上都不曾長過什么紋路,白白凈凈的,可省了不少事兒!

    她與阿娘,還有這樣的共同點?

    翁綠萼有些好?奇,又有些高興,纏著?黃姑給她說了許多從前的事。

    黃姑以前不愿和她多說,擔心?說得多了,年幼的小娘子會愈發懷念自己的早逝的母親,郁郁寡歡,最

    后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但現在么。

    黃姑想起白日里女?君那樣凜然又冷靜的樣子,溫熱粗糲的手輕輕撫過她烏鴉鴉的長發,輕聲和她說起從前侍奉她的母親時的事兒。

    翁綠萼聽得入神,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

    黃姑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心?中憐愛愈甚,輕手輕腳地給她掖了掖被角,自個兒睡到了外間的榻上去。

    ……

    翁綠萼迷迷糊糊醒來時,心?莫名跳得有些快,她皺了皺眉,聽著?外間傳來的微微鼾聲,又安心?了些。

    黃姑在呢。

    肚子里的小人兒似乎被她吵醒了,有些不高興地蹬著?小手小腿,在她肚子里要翻天似的,鬧得翁綠萼眉心?積起一道淺淺的褶皺,低垂下眉眼哄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效。

    躺是躺不住了,翁綠萼不想擾了黃姑的好?眠,她白日里照顧自己已經很是辛苦,夜里再睡不好?,再強壯的身子也抵不住。

    她一只?手撐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扶著?后腰,慢吞吞地下了床。

    察覺到母親慢悠悠地散著?步,肚子里的小人兒慢慢安靜下來,不鬧騰了。

    翁綠萼有些納悶,這孩子在肚子里就那么坐不住,喜歡攛掇著?她往外跑,生下來之后得皮成什么樣?

    深夜里睡不著?時,神思就容易飄得很遠,很奇怪。

    翁綠萼腦子里正?想著?小瓜瓜和她阿耶將來吵嘴的樣子,忍不住樂,肚子里的小人兒就和感應到了她心?中所想的內容一般,才安靜下去不久的小人兒又開始鬧騰起來。

    有些疼。

    翁綠萼無奈地垂下眼,耐心?地哄著?她——雖然她也說不好?,到時候會幫誰。

    但現在嘛,還是把暴脾氣的小瓜瓜哄好?比較重要。

    屋子里鋪了地龍,加之孕婦體熱,只?點了一盆碳燒著?取暖,窗子半開著?,漏進一地清冷月暉。

    她低垂著?眉眼,溫柔地捧著?肚子低聲哄孩子的樣子,就那么落在身上還落著?風雪的夜歸人眼里。

    那道沉默的影子,也被悄然動了動位置的月亮投在了屋內的地上。

    注意到那道黑影,翁綠萼心?里一跳,下意識倒退一步,這個動作落在蕭持眼里,嚇得他連忙撐著?窗欞一躍,鉆進了屋,幾?步就將她摟入懷里。

    “沒事吧?”

    耳邊傳來低沉又焦急的問詢聲。

    翁綠萼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有些遲疑地抬起頭,直直地看?著?那張許久不見,俊美?依舊的臉龐。

    “小瓜瓜……”她阿耶?

    蕭持看?著?她傻乎乎望著?自己的樣子,心?里被越來越澎湃的柔情裝滿,抬手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尖,低低道:“呱什么呱?我?離開了幾?個月,娶的美?嬌娘就成了青蛙精?”

    確認了!這么刻薄的一張嘴,除了蕭持,還能有誰。

    翁綠萼瞪他,但是鼻尖突然涌上的一陣酸澀,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睛。

    她推了推他,蕭持不明所以,還是下意識地退開兩步。

    翁綠萼嚴謹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肩膀,又摸了摸他身上,硬邦邦的,沒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沒有缺胳膊少腿兒,也沒有中箭受傷。

    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蕭持被她那只?柔軟小手摸得渾身僵硬,偏偏他又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攥著?她細細的腕子把人拉到懷里親一親、抱一抱。

    她忙著?檢查他身上有沒有什么不好?的同時,蕭持也在默默地看?著?她。

    她胖了一些,面頰軟綿綿的,看?起來就很好?捏。

    剛剛他怕她摔倒,伸手攏住她腰,發覺她四肢仍舊纖細,只?是肚子大得有些嚇人。

    看?著?她圓滾滾的肚子,他的眸光突然變得十分沉遠。

    翁綠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剛還十分活潑的小瓜瓜這個時候突然就安靜下來,不動了。

    她捉著?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歪了歪頭,感知到男人一瞬間僵直繃緊的手臂,心?里發笑?,故意道:“怎么辦?她好?像不認識你了!

    蕭持難得沒有和她斗嘴,僵硬的手慢慢回暖,變得柔軟。

    他半跪在地上,那張被戰場硝煙吹得愈發堅毅冷峻的臉龐就那樣溫柔地貼上她隆起的肚腹。

    那是一個臣服的姿勢。

    “她會原諒我?嗎?”

    從翁綠萼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見他峻挺的鼻尖蹭過肚腹。

    有些癢。

    她想躲,但看?著?他忐忑中難掩疲憊的樣子,心?里又軟得不成樣子。

    “我?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他頭上、肩上的那些風雪慢慢融化,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噠’的輕響。

    不知何時,黃姑的鼾聲已經停了。

    翁綠萼難免有些羞澀,她用袖子拭去他額上雪水化成的水珠,低聲道:“等小瓜瓜出來,你自己問她吧!

    “小瓜瓜?”

    蕭持反應過來了,挑眉:“這是你給她取的小名兒?”

    翁綠萼點頭,手指點了點圓滾滾的肚子:“可不就像一個瓜么?”

    蕭持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黃姑這下再也不好?意思裝沒聽見了,眼看?著?外邊兒亮了燈,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顯然是杏香她們聽見動靜,以為女?君屋子里進了歹人。

    翁綠萼閉了閉眼,捶了一拳還在笑?的某個人。

    但看?著?他發亮的雙眼,還有張開的雙臂,她還是忍不住,一頭扎了進去。

    他回來了,真好?。

    肚子里的小瓜瓜默默又蹬了一下。

    只?不過這回動作比較輕,好?像只?是在表達自己的附和之意一樣。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屋里鬧出的動靜不小, 反正都?把人給驚動了?,蕭持索性揚聲讓她們備水。

    他回來前雖尋了?個驛站從?頭到?腳洗過一道,才又繼續趕路。

    但若說直接脫了?衣裳陪她躺床上去, 不光是她要嫌棄,蕭持自個兒都?有些受不了?。

    他對她先前作嘔的事還心有余悸。

    好在杏香來報說灶上還熱著水, 蕭持握了?握她的手?,扶著她坐到?床上,將?人安安生生地塞進被窩里, 這?一套動作他做得行云流水, 連什么時候該扶住她的腰借力都?知道。

    翁綠萼眨了?眨眼睛。

    “快點兒睡, 我沖個澡就過來陪你!笔挸帜罅?捏她軟綿綿的臉, 得了?她一聲回應,這?才三步并作一步去了?浴房。

    肚子里的小瓜瓜突然又活躍起來。

    翁綠萼眉頭微顰, 有些招架不住小人兒反反復復的熱情, 哄著她先睡,但從?前在這?事兒上都?很好說話的小瓜瓜今日不知怎得, 意外?的亢奮。

    “你也知道,你阿耶回來陪我們了?,是不是?”

    掌心下的肚皮被一個軟軟的東西撐了?一下。

    翁綠萼莞爾。

    蕭持的動作很快, 帶著一身清涼水汽進來時, 翁綠萼已經?睡著了?。

    冬日里的被衾又厚又暖, 她只露出個腦袋,面容恬靜柔和,愈發襯得人身量纖纖。

    蕭持想?起她像倒扣了?個瓜的肚子, 心里驀地一沉。

    雖說世?間女子有孕, 都?須得經?歷這?一遭,但放在她身上, 讓他感?覺格外?不忍。

    熟悉的溫熱覆上,翁綠萼睡得迷迷糊糊的,面頰下意識蹭過他的掌心。

    嘖,這?么惹人疼。

    蕭持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把人攬進懷中——只可惜,現在有了?小瓜瓜,再不能地把她整個人嚴絲合縫地摟進懷里。

    懷里的女人睡得很熟,鼻間充斥著馥郁醉人的芬芳,蕭持埋在她烏蓬蓬的發間深深吸了?一口來自她身上獨有的幽幽香氣,在這?一刻才覺得那些令人心頭發沉的硝煙與血腥徹底遠離了?他。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翁綠萼醒來時,感?覺自己腰上垂著一條手?臂,心還下意識突了?一下,后來,她才慢慢反應過來。

    風雪夜歸人。

    她想?起他那雙在昏暗夜色中也難掩光亮的眼睛。

    她抬起頭,兩個人之間距離靠得不算太近,畢竟她肚子里揣著一個,真要擠著她,暴脾氣的小人兒該鬧了?。

    翁綠萼想?起昨夜里突然涌上的奇思妙想?。

    不知道蕭持和小瓜瓜相處起來,會是個什么樣子。

    她望著男人瘦削冷峻的臉龐出神?。

    數月的戰爭,他身為主帥,身上扛著的重擔與壓力可想?而知。

    黑了?些,瘦了?些。

    他閉著眼時,那雙濃密眼睫也跟著安靜地垂下,稍稍柔和了?一些他鋒銳輪廓所帶來的壓迫感?。

    翁綠萼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他面頰上一道疤痕。

    若非離得近,他臉又被曬得黑,她還發現不了?這?道泛著淡淡白色的疤痕。

    她忽地有些想?扒開他的衣服,好好檢查一下其他位置。

    蕭持的性子,說報喜不報憂也不對,他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從?容姿態,絕不愿意把他無法掌控的一面露在她面前。

    ……可越是這?樣,她才越是擔心。

    翁綠萼低低嘆了?口氣,素白手?指挪到?他的衣襟上。

    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原本睡得沉沉的人倏地睜開一雙深邃的眼。

    察覺到?她的動作,蕭持眉梢微挑,剛醒來時的聲音還帶著些啞:“怎么一大清早就開始扒人衣裳?知不知羞!

    他說話的腔調懶洋洋的,帶著笑意上揚,一聽就讓人知道他現在心情不錯。

    翁綠萼想?收回手?,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放在唇邊親了?親,故意逗她:“嗯?有賊心沒賊膽!

    此時正值隆冬,天亮得慢,床幃內光線昏暗。

    翁綠萼看著他的眼睛,里面像是有脈脈春水流淌,靜靜汨過她的周身。

    暖洋洋的。

    她的手?撐在他胸膛上,微微支起身子,這?是一個有些吃力的姿勢,但她現在顧不得其他,揚起下巴,親了?上去。

    蕭持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動,但看著她撲簌簌顫動的眼睫和泛紅可愛的臉頰,他眼眸中笑意愈深,手?掌穩穩托住她的脊背,低頭迎合她有些費勁,卻實在甜蜜的吻。

    數月未見的深深相思與眷戀全部融化在這?個不激烈,卻纏綿得讓人快化成一灘春水的吻里。

    “唔!

    聽她似是有些承受不住,蕭持閉了?閉眼,吮了吮那兩瓣被他親得嫣紅的唇,有些粗糙的手掌慢慢揉著她的腰,低聲問她:“受不住了??”

    翁綠萼一雙漂亮的眼里含著潤潤的水光,她平復了?下有些喘的呼吸,低頭指了?指圓滾滾的肚子:“她在鬧!

    耶娘一黏在一起,就沒人理她了?。

    小人兒很不滿意。

    蕭持有些無奈,又難掩心底溢出的喜愛,他埋下頭去,貼在她肚子上輕聲和里面的暴脾氣小瓜瓜說話。

    翁綠萼懶懶倚在枕頭上,看著那個旁人眼中提劍悍馬、龍驤麟振的當?世梟雄絮絮叨叨地和腹中的小人兒說著一些他平時絕不會說的幼稚話,玉軟花柔的臉龐上盈著淡淡笑意。

    等蕭持自覺哄好了?小人兒,他抬起頭,看著她臉上柔和的笑,心中一蕩,低頭親了?親她白里透著粉的面頰:“起來了??”

    翁綠萼點了?點頭,蕭持便抱著她起身。

    先扯過一件雪白素錦底上繡著杏黃牡丹花紋的帔帛披在她身上,又給她穿鞋。

    一套動作做得得心應手?,幾乎沒要翁綠萼出什么力氣。

    蕭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瑩白的臉龐,沒忍住,擰了?擰。

    在她不滿的瞪視中,蕭持問她:“在想?什么?”

    翁綠萼眼神?飄忽了?一瞬。

    她剛剛在想?……他回來可真好。

    但是她是絕對不可能直接把這?種話訴之于口的!不然他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樣。

    “我在想?……”

    她故意把尾音拖長,在蕭持隱隱含了?些期待的眼神?里,笑吟吟道:“黃姑今天會給我做什么好吃的!

    只一個眼神?的交匯,蕭持就明了?。

    這?個小騙子,在故意逗他。

    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指責道:“姁姁,你得誠實!

    他話里忍不住透露出一點兒隱隱的幽怨。

    翁綠萼忍住想?要上翹的嘴角,揚起一張未施脂粉,卻依舊美得人心醉的臉龐,佯裝無辜道:“夫君想?說什么?我聽不懂!

    她含著狡黠笑意的眼睛亮亮的,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作弄成功之后的得意。

    蕭持看得心頭發軟,懶得再與她計較,低笑了?一聲:“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他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刮過她泛著淡淡粉色的面頰:“走?了?,去看黃姑給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讓我也沾沾光!

    他話里忍不住透露出一點兒隱隱的幽怨。

    翁綠萼忍笑。

    ……

    愫真這?日照例帶著她的畫筆繡冊來陪小舅母,不料看見一個身形依稀有幾分眼熟的男人與小舅母一塊兒坐在羅漢床上,黑面又英俊,襯得坐在一旁的小舅母愈發水靈。

    愫真驚喜地瞪大了?眼睛:“舅舅!”

    蕭持聽著這?道還有些陌生的小娘子嬌聲時,就下意識收了?臉上不正經?的神?情,抬起頭去,見到?愫真,他笑著起身走?過去,揉了?揉小娘子軟軟的頭:“長高了?!

    愫真想?笑又想?哭,舅舅每次都?只會說這?么一句!

    翁綠萼沖著小娘子招手?:“過來坐著吧,有新烤好的酥餅點心!

    愫真歡歡喜喜地坐到?小舅母身邊,控制了?力道,小心翼翼地靠在又香又軟的小舅母身上:“今天瓜寶乖不乖?”

    外?甥女一來,就占了?他的位置。

    偏偏他又不好說什么。

    蕭持悻悻地去羅漢床另一邊坐下。

    翁綠萼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很乖,都?沒怎么踢我。”

    說著,她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會不會是因?為昨日動得太多累著了??今日她懶洋洋的,都?不愛動!

    也就今早她與蕭持……嗯,有點情難自禁的時候,小人兒抗議了?一下。

    但也很快就安靜了?下去。

    這?一上午就都?沒什么動靜了?。

    黃姑一直侍奉在側,見她眼眸中隱隱流露出擔心,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語氣又穩又肯定:“姁姐兒莫怕,孩子好著呢。正好明日是方大夫過來給您診脈的日子,今日正好君侯在,不如叫方大夫今兒就過來給您瞧一瞧吧!

    翁綠萼微微有些泛涼的手?被另一只溫熱有力的大手?握住,她下意識點頭,又扭過去看蕭持。

    “這?孩子是聽我們說話聽得煩了?,睡得沉了?些!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翁綠萼有些緊繃的心神?也慢慢放松下來。

    黃姑已經?出去安排叫人去請方大夫了?,見愫真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翁綠萼有些歉疚,她低聲道:

    “我就是聽說了?有的婦人前幾月時懷得好好的,孩子突然不動了?,也沒放在心上。再后來,就……”

    蕭持握著她手?的力道重了?重,趕在她不適之前又緩緩松開。

    “誰和你說的這?些渾話?咱們的孩子,定然隨我,壯得和小牛犢一樣,不會有事的!

    前半句時,他的語氣微有些冷,愫真聽著,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小牛犢?

    翁綠萼分了?分神?,目光在他矯健精壯的身軀上流連了?一會兒。

    他的手?又暖又有力,被他緊緊握著,他話里的篤定之意也慢慢通過體溫傳遞給她。

    蕭持余光注意到?愫真乖乖坐在一邊,心里隱隱有些遺憾。

    說不定再親一回,瓜寶就又要精神?起來開始抗議了?。

    自然了?,當?著外?甥女的面,他不好說,也不好做。

    只得又捏了?捏妻子軟軟的小手?,聊勝于無。

    想?起聽她說的那些什么從?別人嘴里聽來的胎死?腹中的話,蕭持眉心折起淺淺的褶皺,心里默默記下一筆,但看她現在不想?多提的樣子,他沒有逼問,挑了?個隱囊墊在她腰后:“靠著吧!

    愫真連忙幫著調整了?一下隱囊的位置,讓她能夠靠得更?舒服些。

    方大夫來得很快,從?入府到?進宜春苑的這?段路上他

    大致聽過黃姑的描述,心里隱隱有了?底,見著翁綠萼時,他先觀察了?一番,見她氣色紅潤,面龐豐盈,就更?放心了?些。

    診脈過后,頂著屋內數人暗含緊張、焦急的注視,方大夫慢條斯理地收回手?,笑呵呵地給了?定論。

    ——沒事,就是這?孩子格外?皮一些,但相應的,她的身體也很好。

    今日太過安靜,單純是人家懶得動了?。

    翁綠萼點了?點頭,與方大夫道了?謝,黃姑領著他去偏廳開新的安胎藥方子,愫真和杏香去了?小廚房,說要熬些甜湯給她喝。

    一時間,屋里只有她與蕭持二人。

    懸在心頭的大石徹底放下,慵懶的勁兒慢慢從?四肢百骸涌上,翁綠萼稍坐直了?身子,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蕭持沉默地挪坐到?了?她身前的位置,替她脫了?繡鞋,又半抱著她往羅漢床里面挪了?挪。

    身上蓋著輕暖的被子,翁綠萼舒服得來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就在她快要盹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抱歉’。

    她睜開眼,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嗯’。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和她說對不起?

    因?為在孕中,又不用出門,她一頭烏蓬蓬的長發只用了?一支玉釵松松綰起。

    見她要睡,蕭持剛剛已經?替她抽了?出來,烏發如瀑,散了?滿枕。

    他捻起一縷清涼如玉的發絲,語氣有些讓人心里發堵的艱澀與低沉。

    “這?樣的情況,之前也發生過幾回,是不是?”

    見她點頭,蕭持呼吸微頓。

    她有一回有孕,又還年輕,正是容易惴惴不安的時候,腹中的孩子有點兒什么不對勁,都?會引起她極大的不安。

    偏偏他那個時候不在。

    哪怕黃姑、杏香她們再貼心,她心里也還是多多少少殘存著后怕。

    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

    他微有些干燥的唇瓣輕輕落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這?是一個帶著滿滿珍重與愧疚意味的吻。

    翁綠萼感?受到?他濃濃的歉疚之意,眨了?眨眼,從?被子里伸出手?,環繞過他脖頸,把人帶著往她的方向壓了?壓。

    蕭持下意識腰腹收緊,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像一只被強行按下的,蓄勢待發的箭。

    “壓著你該怎么辦?”

    他語氣里帶著輕輕的嗔怪,但一點兒也沒有威懾力,翁綠萼吃吃地笑。

    她貼了?貼他的唇角。

    “光說抱歉有什么用?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可見沒誠意!

    她眉眼盈盈,不知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蕭持挑眉:“你要我怎么將?功抵過?”

    “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彼碜又,伸出雙臂環繞著他脖頸的動作停得久了?難免吃力,索性放開他,自個兒又躺進了?暖呼呼的被窩里。

    她眨了?眨因?為困意上涌而愈發迷蒙的眼,含糊道:“夫君自個兒想?吧……”

    話音剛落,蕭持就見她閉上眼,呼吸慢慢變得綿長。

    就這?么睡著了?。

    蕭持忍俊不禁,看著她恬靜柔和的睡顏,心中憐愛無限,俯下.身親了?親她因?為睡得紅撲撲的臉。

    脈脈溫情流淌,他神?情也變得更?加放松。

    把持著胥朝國政的高丞相與邵氏兄弟聯手?伐他的盤算被擊得粉碎,元氣大傷。

    短時間內是不會再有心力繼續舉兵了?。

    這?一戰中,他接連得了?洪州、錫州還有其余四座大城,距離皇城所在的西京,不過只有幾個州郡的距離而已。

    他沒有乘勝追擊,一來連月作戰,將?士們全拼著一口氣撐著精神?,已經?疲憊不堪,二則,裘灃之流虎視眈眈,誰也難保他帶著剩余的部曲攻下西京之后,裘灃不會帶著人前來偷桃。

    幾方勢力都?在蟄伏,但勝勢在誰,再明顯不過。

    蕭持不再去想?那些沉重的事,轉而思索起該怎么哄她。

    直到?一聲故意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索。

    他轉過頭,看見長姐正站在門口。

    看起來是有事要與他說。

    蕭持替睡著了?的人掖了?掖被角,起身跟著蕭皎往廊下走?去。

    豫州的冬日比起平州,要冷上許多,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庭院里一片玉樹瓊枝,銀霜滿地。

    蕭皎緊了?緊披在肩上的那件鑲毛斗篷,怎么感?覺她和奉謙說了?昨日有人傳假消息的事兒之后,這?風吹得更?冷了??

    蕭持定定看了?院子里那幾株被皚皚風雪壓彎了?腰的芭蕉,目光冷沉,好半晌才道:“多謝阿姐,我知道了?!

    蕭皎已經?查出了?些眉目,但如今蕭持既回來了?,依著他對綠萼的在意,手?段定然比她更?狠辣更?徹底,這?事兒交給他來收尾,再好不過。

    蕭持自是點頭應下。

    他心里已經?浮上了?幾個名字。

    蕭皎沒想?打擾小夫妻獨處,想?了?想?,又問道:“綠萼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你短期內不會再走?了?吧?”

    蕭持頷首。

    蕭皎松了?口氣,快過年了?,把阿娘和行哥兒扔在平州,到?底不是個事兒。

    她想?著與奉謙商量一番過年怎么安排:“等到?過年的時候,綠萼身子重,正是最不能驚動的時候。阿娘那性子,你也知道,讓她一老人家北上豫州,我也覺得太過折騰。不如我將?愫真留下,讓她陪著你們過年,我回平州一趟。”

    蕭持點了?點頭,有些愧疚:“累得阿姐辛苦,我差人護送你回平州!

    這?不是什么大事,蕭皎點了?點頭,又叮囑了?讓他多體貼些身懷有孕的妻子之類的話,轉身走?了?。

    蕭持沒有急著進去,想?著方才蕭皎話中提到?有人假傳消息的事,神?情冷峻,但想?起阿姐提到?她言語之中對他的維護之意時,又忍不住慢慢柔和下來。

    被人咒一咒而已,若真是有用,蕭持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但偏偏她介意,她心疼。

    蕭持很有些遺憾,沒能親眼看到?她為了?維護他而威風八面地處置人時的樣子。

    定然威風極了?,也漂亮極了?。

    屋外?寒風凜冽,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臉上卻帶著不輸春風的和暖笑意。

    杏香和愫真端著甜湯過來,見著蕭持對著院子的飛雪傻笑,都?有些奇怪。

    君侯/舅舅是不是被風把腦子給吹蒙了??

    ……

    指使青燕通傳假訊的幕后主使是弘農楊氏的人。

    翁綠萼聽他輕描淡寫地告知了?她這?個消息,又道他已經?處理好了?,讓她不必再擔心。

    “絕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了?!笔挸治兆∷艉舻氖?,看著她那雙美麗澄靜的眼睛,語氣柔和又堅定,“我向你保證!

    翁綠萼笑,哎呀一聲,有些哭笑不得地低頭看了?眼圓滾滾的肚子。

    “你忘了?她,她不高興呢!

    蕭持沒有敷衍,十分嚴肅地低下頭,和肚子里的小人兒許諾了?一通。

    翁綠萼看著他貼著肚皮絮絮說話的樣子,有一種莫名的滿足與幸福之意,漸漸盈滿心房。

    這?樣真好。

    與夫妻倆那邊的脈脈溫情相比,弘農楊氏那邊兒就顯得凄慘了?許多。

    快到?年下了?,各方都?忙得熱火朝天,卯足了?勁兒要討個好意頭,過個吉祥年,不曾想?手?持鋼槍、身佩甲胄的衛兵們眨眼間就包圍住了?這?座占地快有半個坊市的楊府。

    弘農楊氏已經?許久不曾有人出仕,自然,這?和胥朝皇室衰微、天下大亂有關?。

    但這?樣憑著老祖宗傳下來的家業和名氣自視甚高的世?家,許久沒有再度登上權力高臺的資格,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偏偏又不懂得收斂,惹了?那個兇名在外?的蕭侯。

    這?次領兵的是張翼與另一個他有些眼生,但據說在此次大戰中立功頗多的一個俊美青年。

    “上!

    隨著張翼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衛兵們應答的聲音幾乎大到?快要掀翻屋頂。

    等到?馬夫人她們慌慌張張地出門查看情況時,卻恰好被人逮住。

    君侯有令,弘農楊氏的主君夫婦須得留著,他親自處置。

    至于其他人,該發配的發配,該充軍的充軍。

    這?個年,弘農楊氏上下的人算是過不好了?。

    弘農楊氏占據豫州多年,也算是個土霸王,清算起來著實有些費時間,等到?一切就緒,已到?了?月上中天。

    張翼他們回營復命,蕭持今日也在,正與蔡顯他們商討著對這?次大戰中占下的幾座城池的治理方針。

    見到?張翼,蕭持

    想?起要挑人護送胞姐回平州的事兒,張翼性子穩重,他也放心。

    不料站在張翼身旁的俊美青年卻上前一步,自請攬命:“張羽林身上余毒尚未完全消除,一來一回,路上恐有力不從?心之時。屬下愿前往!

    蕭持眼眸微瞇。

    這?個人乃是半路投軍,雖然長得一副小白臉模樣,但打起仗來就跟不要命似的,也正是因?為他這?拼命的打法,他在幾個月的時間里立了?不少戰功,在軍中聲名鵲起,入了?蕭持的眼。

    “也好!

    定下護送胞姐回平州的人選之后,蕭持接著與蔡顯他們議事。

    出了?中軍大帳,張翼瞥他一眼,直白道:“你明明可以留在君侯身邊,繼續建功立業,何必要攬這?么個活計?”

    俊美青年,也就是寒朔,聞言笑了?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君侯交代的事兒,我都?會好好辦,你放心吧!

    說完,他擺了?擺手?,大步離去。

    ……

    明日就是除夕,翁綠萼心情不錯,斜斜躺在羅漢床上挑絡子絲線,不時舉起幾縷絲線來瞧一瞧,纖纖素手?被色彩鮮艷的絲線一襯,更?是像羊脂暖玉一般瑩潤細膩。

    蕭持掀開擋風的簾子進了?屋,見她挑得認真,倚在花罩上看了?一會兒。

    還是翁綠萼發現光線不大好,抬頭一看,才發現他回來了?。

    蕭持一笑,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動作輕柔地把人往懷里帶:“今日累不累?”

    他每次從?外?面回來,都?要問她這?句話。

    翁綠萼搖頭:“有什么累的!鳖D了?頓,她想?起這?人前幾日都?在軍營里待到?很晚,有些擔心,“你這?兩日還是那么忙嗎?今日還要再出去嗎?”

    蕭持搖頭,又點頭。

    “還得出去一趟。”

    翁綠萼雖然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表示正事要緊,但心里還是忍不住失落。

    明日就是除夕了?,他還不能著家多陪陪她……

    看出她眼底的郁悶之色,蕭持笑著摸了?摸她的臉:“不過是你和我,一塊兒出去!

    “你不是想?要我好好兒給你賠罪么?女君今日可愿意賞光?”

    翁綠萼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來。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上了馬車, 黃姑的絮叨聲被拋在身?后。

    翁綠萼坐穩,見蕭持似是不?自覺地揉了揉耳垂,忍俊不?禁:“被嘮叨怕了?”

    這樣冷的天, 女君身?子?又重?,依黃姑的話來?說, 就該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貓冬養胎,出去做什么?

    外邊兒路滑,萬一出點兒什么意?外, 可不?是要讓人心痛死了么?

    想起?方才黃姑從?宜春苑一直追著念叨到?他們上車還?不?帶停歇的嘮叨, 蕭持表情有一瞬的古怪。

    性格使然, 他平時?最煩有人在自己耳邊絮叨個?不?停——軍師蔡顯是個?例外。

    連他自己的親娘瑾夫人都不?敢在兒子?面前說得久了, 就怕惹了這黑面煞神不?耐煩,又是許久見不?到?人。

    若非黃姑一心是為她著想, 之前在他出征時?又對她處處妥帖照顧, 他哪里會愿意?聽那一路的絮叨。

    蕭持看了她一眼,那張豐盈柔軟的小臉被蓬松柔軟的狐裘包裹著, 見他望過來?,又乖覺地把臉往狐裘里藏了藏,只剩一雙大眼睛露在外面, 水盈盈的, 看著就喜人。

    蕭持輕輕嗤了一聲, 這會兒倒是乖了。

    “耳朵遭些罪而?已,能換女君一句揶揄,也不?算什么!笔挸置娌?改色, “坐穩了。”

    翁綠萼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見他吩咐了坐在外面的馬夫幾句,馬車平穩地緩緩駛動。

    她有些興奮, 自從?入了冬,她身?子?更沉了之后,黃姑她們都勸著不?要出門,平時?她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那片已經荒蕪了的芙蕖池邊。

    這下終于能出來?透透氣,讓她怎么能不?高興。

    蕭持將人摟入懷中,讓她可以靠著自己放松一會兒,時?不?時?用手?背貼一貼她的臉頰,就怕她受了寒。

    “和?我出去,你很高興?”

    聽著這篤定中又略帶蕩漾的語氣,翁綠萼嘴角微揚,更正道:“準確來?說,能出門去,我很高興!

    阿姐和?愫真陪著她出去,效果也是差不?離的。

    蕭持居高睨著那張泛著健康粉色的瑩白小臉,幽幽道:“在姁姁心里,我就這么可有可無?”

    話自然也不?是這么說的。

    翁綠萼笑著仰頭看他,嘖,那張輪廓鋒銳的臉龐又繃得緊緊的,看著就很不?好哄。

    她從?厚重?的狐裘里伸出手?,盈著香氣的溫熱小手?摸了摸他的臉,故作驚詫:“夫君,遇上冬日出游這樣的喜事,你的臉怎么冷得跟冰塊兒一樣?摸著可真是凍人!

    聲音如珠玉墜盤,極是好聽,但?這語氣怎么聽,怎么讓人覺得憋悶。

    小促狹鬼,又來?作弄他。

    蕭持冷冷勾起?唇角,面無表情地捉住她的手?,往下挪了挪:“你摸摸這兒,更冷!

    翁綠萼看著被他攥著落在他心口上的手?,撲哧一笑,抽回手?,往他懷里一靠:“你才不?會呢!

    翁綠萼從?來?沒有與他說過,自然,也是存了些羞于提起?的心思。

    她其實很喜歡伏在他胸膛上,隔著一層血肉,聽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怦怦若春雷,氤氳出一陣細潤小雨,輕而?易舉地也滲透進她的心房。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翁綠萼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暗地里也曾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其實,就是太喜歡這個?人了,所以連他的心跳聲落在耳中都覺得格外悅耳……吧?

    想起?那個?被她自己慢慢琢磨出的真相,翁綠萼在他懷里換了個?姿勢,軟綿綿的面頰貼近他的胸膛,閉了閉眼。

    “怎么了?”

    蕭持喜歡她無聲的眷戀姿態,這讓他感覺到?一股深深的,被她依賴的感覺。

    何止美?妙絕倫。

    翁綠萼閉眼聽著那陣熟悉的、有力的心跳聲,再睜開眼時?,迎上的是他那雙帶著憐愛與柔和?的深邃眼眸。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冷不?丁聽她這么說了一句,蕭持原本松弛的神情又繃緊了。

    他正想讓馬夫調轉方向,先回府讓方大夫給她診診脈,卻被她拉住手?,搖了搖。

    翁綠萼笑著看他,聲音放得有些輕,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春風,擦過他耳廓,來?不?及等他反應,又害羞地逃走了。

    “那日我無聊,翻開一本醫書。書上說,看到?喜歡的人,心跳得就會比平時?快些!

    蕭持垂眸,看著那只纖細素手?再度撫上他的心口,一陣比一陣更有力、更雄渾的心跳聲,在她掌心下響起?。

    翁綠萼抬起?那雙沉靜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彎:“我是這樣。夫君也是這樣!

    她的神情坦蕩,語氣柔軟,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一句多么動人的情話。

    ——不過是發自真心的一句感慨而?已。

    翁綠萼這樣想道。

    蕭持意外地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翁綠萼有些乏力,撐不?住半坐著的姿勢時?,他默默幫著她調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半晌,才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低聲道:“姁姁,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問得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若是讓別人聽去,說不?定真要笑掉大牙。

    轉眼她們成婚快兩?年,做了這么久夫妻,孩子?也快出生了,卻還?在試探著問‘你喜不?喜歡我’的話。

    翁綠萼忍俊不?禁。

    看著她的笑靨,蕭持心里半是羞赧,半是急切。

    說他貪心也好,說他不?自信也罷。

    他就是想從?他的妻嘴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

    她也如自己一般,深深喜愛著他。

    察覺到?緊緊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心都濡濕了一片,翁綠萼眉梢微揚,嗔了他一句:“傻子?!

    “我喜歡你。我當然喜歡你!

    尾音里帶著一些溫柔的嘆息。

    蕭持不?發一言,卻低下頭去,攫住那兩?瓣前不?久才說出令他神魂震蕩之言的

    嫣紅嘴唇。

    他的歡喜、得意?、動容、得償所愿的激動,全都藏在這個?纏綿卻不?帶絲毫情.欲意?味的吻里。

    他幾乎快要溢出的快樂,也感染了翁綠萼。

    她仰起?頭,溫順地承受著來?自他心潮澎湃得有些過分的親吻。

    ……

    馬車徐徐駛了一路,直到?終于停下時?,蕭持輕輕叫醒了睡得正沉的妻子?。

    “到?了么?”

    蕭持拿下她想要揉眼睛的手?,用壺里的溫水沾濕了帕子?,溫柔地沿著眼窩打轉,讓她慢慢清醒過來?。

    翁綠萼喉嚨里溢出幾聲含糊的嗯聲,顯然是被伺候得十分舒爽。

    蕭持看著她小貓哼哼似的模樣,覺得好笑,又拿過杏香準備的面脂,挖出一塊兒在她臉上抹勻——山風嘯冷,哪怕她被狐裘裹得嚴嚴實實,蕭持也有些不?放心。

    直到?一聲‘好了’落在她耳畔,翁綠萼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

    她被蕭持抱下了馬車,落地之后,蕭持緊緊牽著她的手?,另一只胳膊攏住她穿上狐裘之后愈發顯得臃腫的腰身?,帶著她緩步往前面被風雪吹白了青灰色殿脊的寺廟走去。

    周遭一片冰積雪凝,玉琢銀裝,翁綠萼也是走得近了,才發現這是豫州附近香火最旺盛的華嚴寺。

    她也曾來?過這里,替他求得長生平安。

    此時?正值隆冬,再虔誠的信徒大概也受不?了嚴寒,巍峨幽靜的古剎內一片寂靜,依稀只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

    他們跨過朱紅門檻,有僧人上前指引,一路恭順地將夫妻倆引入了一間大殿。

    殿內香煙繚繞,梵音裊裊,翁綠萼看了一眼莊嚴肅穆的大佛,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又好奇地看向他:“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賠罪?”

    蕭持一笑:“自然不?是!闭f著,他將人扶著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被他輕輕按著肩膀坐下時?,翁綠萼還?有些不?自在。

    ——從?前進到?佛前大殿,要么站著,要么跪著,哪兒有坐著的道理。

    不?過蕭持顯然沒有要委屈她的意?思。

    將她安頓好了之后,自己行至蒲團前,抬頭看了一眼佛祖莊嚴寶相,跪了下去。

    他從?前并不?信這些。不?過是人定勝天而?已。

    但?想起?阿姐與他提起?,她沒有寫進家書里的,為他求平安符、誦經點燈的事,蕭持忽也有了到?佛前走一趟的心思。

    按理說,所求之事如愿實現,該到?佛前還?愿。

    蕭持閉上眼,雙手?伏地,是一個?再虔誠不?過的姿勢。

    ——她所求的,所要的,都有他來?實現。佛祖在上,若要什么因果,也請只找他蕭持一人就好。

    他沒讓翁綠萼久等,起?身?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這才過去扶她。

    翁綠萼好奇:“夫君,你向佛祖許什么愿了?”

    蕭持笑:“天機不?可泄露!

    聽著他那高深莫測的語氣,翁綠萼哼了哼。

    又開始裝了。

    一路走去,只有寥寥數位僧人對他們頷首行禮,并不?見其他塵世之人。

    翁綠萼這才反應過來?,蕭持大概是提前打了招呼。

    今日的華嚴寺,只有他們兩?位香客。

    蕭持帶著她往留供香客們住宿的廂房走去,一進去,見四處布置擺設都頗精細,屋子?里點了幾盆碳,暖呼呼的,翁綠萼身?上穿得又厚,被屋子?里的熱意?一烘,白凈的額頭上就浮上一層晶亮的汗珠。

    蕭持帶著繭意?的手?擦過她細白的頸——自然了,這是在給她解下那件狐裘,本意?是正經的。

    但?他這個?人,卻怎么看,怎么不?正經。

    蕭持去將狐裘掛好,回頭想去扶她去羅漢床上坐著,卻見人站在那兒,一雙漂亮的眼瞪著他,唇也緊緊抿著,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樣。

    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什么賠罪……一點兒都不?誠心!

    她的話里難掩怨念,雖然能出門很好,能和?他一塊兒出門,更好。

    但?她怎么看,都覺得他的一腔誠心,都是對著佛祖使的。

    佛門清凈之地,她連多出幾分嗔念都覺得不?好意?思,哪有什么趣味可言。

    蕭持明白過來?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扶著氣哼哼的人到?羅漢床上坐著,揶揄道:“怎么性子?變得那么急?我答應你的事,什么時?候食言過?”

    他緩而?堅定的語氣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翁綠萼平靜下來?,垂著眼睫看了看圓滾滾的肚子?,有些沮喪。

    “是吧?你也覺得我性子?有些急了……”

    黃姑說,有孕的女子?性情變化大是常事,她已算情緒平穩、波動不?大的那一個?了。

    翁綠萼不?愿對著黃姑、杏香她們發脾氣,但?對著蕭持,她就是控制不?住。

    這樣想,她是不?是有些壞?

    看著人好端端地又傷心起?來?,蕭持嚇了一跳,把人抱進懷里揉了揉,親了親:“哪有的事?姁姁不?管怎樣都好,我都喜歡!

    自在馬車上那一遭之后,蕭持說起?情話來?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那陣勁兒過了之后,翁綠萼冷靜下來?,也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進他懷里不?肯出來?,甕聲甕氣道:“好吧,其實我應該知足!

    好歹出了趟門,也算有收獲了。

    蕭持摩挲著她豐潤的肩,笑了:“又說傻話!

    翁綠萼埋在他帶著清冽氣息的懷里,聽到?他淡淡道:“在我這里,你永遠都可以不?知足。”

    語氣說不?上有多么嚴肅,但?里面含著的堅定卻重?如千鈞,沉沉地壓在人心頭。

    翁綠萼抬起?一張悶得洇上淡淡潮紅的臉,怔怔地看向他,眼神依稀迷蒙。

    蕭持給她捋了捋黏在臉龐上的幾縷發絲,挑眉道:“放心,總不?會少了你的!

    頓了頓,他又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小沒良心的!

    翁綠萼哼了哼,覷他一眼:“你確定要我翻舊賬?”

    蕭持一怔,想起?從?前那些糊涂事,臉上有些掛不?住,咳了一聲。

    正好此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小沙彌依著吩咐送了素齋過來?。

    蕭持扶著她的腰,讓她坐好,自個?兒下去開了門。

    華嚴寺的素齋也是一絕,翁綠萼看著桌上那幾道菜。

    如意?炒三絲、香菇炒雜蔬、素燒鵝、番茄燒豆腐、腌紅蘿卜、剁椒芋頭,還?有一道桂圓大棗紅豆湯。

    菜量不?算很多,擺盤很是精巧,但?是看著色香味俱全。

    肚子?里的小人兒忽地活躍起?來?。

    翁綠萼默默安撫她,待會兒阿娘一定多吃些!

    外面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蕭持去點了盞油燈放在桌子?旁,用小沙彌準備的熱水燙過碗筷之后才遞給她:“餓了吧?”

    也是他疏忽了,她這幾個?月早養成了少食多餐的習慣,在馬車的時?候該喂她幾塊點心墊一墊的。

    翁綠萼點了點頭,看著這一桌素齋,她久違地感到?有些胃口大開。

    見她吃得開心,蕭持沒顧得上自己,忙著替她布膳夾菜,見她進食的動作漸漸慢了,又遞了一碗紅豆湯給她:“捧著慢慢喝,喝不?下剩著就是。”

    翁綠萼點頭。

    看著他風卷殘云般將剩下的菜都一掃而?空,她想起?他平時?的飯量,擔心道:“你沒吃飽吧?”

    蕭持搖了搖頭:“紅豆湯好喝嗎?”

    翁綠萼笑著點了點頭,只可惜他不?喜歡吃甜口的東西。

    但?她剩下的半碗紅豆湯,也還?是被他包圓了。

    用過膳之后,蕭持見她歇得差不?多了,起?身?拿過狐裘替她穿上。

    翁綠萼有些驚訝:“這會兒要出去?”

    天都黑了。

    蕭持沒有說太多,只嗯了一聲,帶著重?又穿得暖暖和?和?的人出了門。

    華嚴寺香火旺盛,方丈也舍得花錢,將附近的山路都用青石地板鋪得十分平整,加上蕭持提前打過招呼,僧人們在道路兩?旁都撒了厚厚的粗鹽,免得雪再凍硬了滑腳。

    翁綠萼肚子?里還?有一個?,自然不?好用背的,怕她吃力,才走出寺院沒多久,蕭持就將人打橫抱起?。

    步伐又沉又穩,連帶著那雙有力的臂膀,也很讓人安心。

    直到?山頂一座五角涼亭映入眼簾,翁綠萼才反應過來?。

    是要帶她看焰火?

    翁綠萼想起?她十七歲生辰那日,蕭持為她準備的那場湖上焰火。

    雖說是新瓶裝舊酒,但?她依舊很期待。

    雖說是涼亭,但?亭子?掛了幾面擋風的棉簾,人一進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蕭持摟著她的腰,讓她能夠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懷里。

    “看!

    蕭持順著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去,一開始還?有些迷糊,放焰火,不?該是往天上看嗎?

    為什么他指向的是山底的方向?

    這樣的疑惑在頃刻之間就得到?了解答。

    豫州城郭的方向,逐漸亮起?了一片明艷的焰色。

    由百姓們親自放飛的祈天燈逐漸騰空,匯做一片輝煌的燈海,飄飄搖搖地飛上天際。

    翁綠萼看著那片堪稱壯觀的燈海,眼底也染上了綺麗的光彩,她急急抬起?頭,想要問蕭持幾句,卻被他溫柔地捧住面頰:“專心看。”

    “我準備得倉促,只得一方豫州而?已。終有一日,姁姁,將會是天下萬民,為她們的國母點燈祈福!

    他的語氣平靜,帶著他毫不?遮掩的野望與愛意?,就這樣,伴隨著半空燈火,呈現在她眼前。

    “你喜歡嗎?”

    看著她發亮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蕭持覺得已不?需要答案。

    他親了親她因為激動而?變得酡紅的面頰,心底一片滿足。

    ……

    夫妻倆這邊兒甜甜蜜蜜,另一頭,蕭皎也整理好了行裝,告別了淚眼汪汪的女兒,準備上路。

    “好了,不?必送了。待會兒風一吹,你流了滿臉的淚,臉該痛了。”

    蕭皎溫柔地擦掉女兒腮幫的淚,抱著她哄了哄,這才在愫真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個?……人。

    蕭皎深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瞬的緊縮。

    她看著走到?自己面前,恭順地解釋著他受君侯之命,護衛她回平州的俊美?青年。

    那張冶麗臉龐是她熟悉的,甚至他眉峰間藏著的一顆小痣,她也曾撫摸過無數遍。

    人還?是那個?人,但?氣場、神態,都不?同了。

    從?前他是伏在自己腳下,搖尾乞憐的一個?玩意?兒,但?現在……

    蕭皎別開眼,不?再去看身?形勁拔如同一柄利劍的青年,淡淡哦了一聲,徑直走到?馬車前。

    寒朔半跪下去,低下脖頸,聲音恭順:“請夫人上路!

    換了身?份,卻還?是要做她登車的凳子?么?

    他有這個?自覺,蕭皎卻再沒有陪他玩玩的興致了。

    “不?必。”

    蕭皎扶著芙蕖的手?,略一用力,人便輕盈地進了車輿。

    只余一縷暗香盈面。

    寒朔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翻身?上了馬,沉聲道:“出發!

    ……

    這個?年過得不?錯,翁綠萼對著菱花鏡左瞧右瞧,有些驚訝。

    “黃姑,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黃姑端詳了一番那張美?得令人心顫的芙蓉靨,搖頭:“哪里胖了。女君現在這樣正正好。”

    前幾個?月時?,黃姑總覺得女君太瘦,偏偏她的胃口不?大,她們費盡心思給她補身?子?,好像也只補到?了肚子?上。

    但?君侯回來?的這一個?多月,女君的氣色一日比一日好,身?上也長了些肉,豐盈卻不?顯膩,正正好。

    用杏香的話來?說,這一看就是生活幸福富足的福氣相!

    翁綠萼只是乍一照鏡子?,有些驚訝,胖不?胖的這件事兒倒也沒那么重?要。

    方大夫說她的身?體養得很好,孩子?不?至于太大,生產的時?候也能順遂些。

    蕭持今日一早就出門了,翁綠萼睡了個?回籠覺才起?來?,這會兒精神不?錯,看見愫真來?,笑著對她招了招手?:“快來?坐!

    愫真乖乖坐到?她身?邊去,拿起?自己做的兩?件小兜衣給她看。

    “一件給表弟,一件給表妹!

    翁綠萼看著一黃一紅的衣服,笑了:“好漂亮的料子?,男孩兒女孩兒都能穿呢!

    愫真有些不?好意?思,她覺得自己的女紅還?是太粗糙了,做了那么久才勉強做出來?兩?件能看得過眼的。

    “小舅母想要表弟還?是表妹?”

    翁綠萼被問得一怔,黃姑她們怕給她壓力,之前都沒問過這樣的問題。

    至于知曉了她有孕消息的父兄和?阿嫂,都是叮囑她保重?自己為上。

    蕭持……也沒有和?她說起?過想要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這樣的事。

    聽得愫真這樣問,翁綠萼想了想,道:“你一時?倒是把我問住了……是男是女都好?這樣的回答雖然有些敷衍,不?過我眼下也改不?了!

    她低頭摸了摸愈發圓滾滾的肚子?,笑吟吟道:“就等她瓜熟蒂落了。”

    愫真點了點頭,看著她高聳的肚腹,默默祈禱瓜寶能夠乖一點,快點來?到?這個?世間和?她們見面。

    ……

    翁綠萼近來?身?心舒暢,肚子?里的小瓜瓜依舊活潑,每日都要蹬上七八回小手?小腳和?她阿娘打招呼。

    說來?也怪,蕭持回來?,滿心期待地想和?小瓜瓜交流一番父子?感情時?,她卻又懶洋洋地不?動彈了。

    這脾氣,到?底隨了誰呢?

    時?值三月,草長鶯飛,庭院里芳景如屏,艷杏夭桃,一派春和?景明之相。

    翁綠萼就是在這樣明媚的春日里,迎來?了她和?蕭持的女兒。

    初生的嬰孩實在太小,但?是蕭持想起?她的母親生她時?的痛苦,又不?敢小瞧這軟軟一團的威力。

    她生產時?,蕭持執意?不?肯出去,翁綠萼實在沒有力氣再趕人,再者……他在這里,她的確也要安心些。

    這個?孩子?沒有讓她的父母等得太久,不?過兩?個?時?辰,便迎著一日中最爛漫的春光呱呱墜地。

    黃姑和?穩婆她們幫著翁綠萼收拾了一番,蕭持在屏風外等候,這會兒才進來?。

    見他只顧握著自己的手?噓寒問暖,自己的臉卻白得不?成樣子?,翁綠萼好笑里又帶著一點兒心疼,見黃姑抱著女兒過來?,笑著輕輕推了推他:“你抱一抱她呀!

    蕭持臉色僵硬,不?敢上前。

    翁綠萼讓黃姑把女兒遞給他。

    黃姑看著襁褓里靜靜睡著的嬰孩,又憐又愛,遞給蕭持時?,生怕粗枝大葉的君侯姿勢不?對,弄疼了小小娘子?,在一旁指導了半晌,才勉強滿意?。

    說來?也怪,出生之后就哭了一聲,之后就懶洋洋開始睡覺的嬰孩一來?到?她父親懷中,就好像感知到?什么一樣,扯開嗓子?哇哇大哭。

    蕭持身?子?更僵了,他甚至腦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么做。

    黃姑接過哭個?不?停的小人兒,把她放在翁綠萼身?邊。

    小人兒感覺到?母親的氣息溫柔地包裹住她,抽抽噎噎地停下了哭聲,又是一副乖乖寶寶的樣子?了。

    翁綠萼側身?躺著,看著這小小的一團,心中憐愛無限。

    這是她與蕭持的孩子?。

    “夫君,你看她。”翁綠萼輕輕摸了摸她紅紅皺皺的小臉蛋,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放在她眼里,就是怎么看怎么可愛,“好神奇的一個?小人兒!

    蕭持順著她的方向,試探著也覆了一根手?指上去。

    方才還?一動不?動,享受著母親撫摸的小人兒一頓,又開始哭。

    翁綠萼忍笑。

    蕭持有些傷心,又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說女兒都是耶娘的小棉襖?

    怎么到?了他那一面,就漏風漏得那么厲害?

    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小瓜瓜實在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娘子。

    雖然才出生沒幾天, 但是褪去?紅色的?小臉蛋變得白嫩又肉乎,五官模樣也跟著?舒展開來,不難看出她的?眉眼很?像她的?母親, 而輪廓又隨了她的?父親,取二者

    之所長, 每日只需要閉著?眼睛哼唧幾聲,就會有許多人爭著?圍上來。

    “好可愛……”

    愫真?趴在床沿邊,看著?睡在襁褓里的?小人兒?, 她不知夢到了什么, 粉瑩瑩的?小嘴兒?一動一動, 兩撇秀氣的?小眉毛也跟著?皺了起?來, 看得愫真?心頭發軟,恨不得把她撈起?來放在懷里狠狠親一頓。

    翁綠萼側躺在床上, 含笑看著?她們姐妹倆相處的?樣子。

    黃姑端來一碗補湯, 味道聞著?有些奇怪。

    愫真?見小舅母從善如流地喝了個干凈,連忙把荷包里帶著?的?蜜餞遞給她:“小舅母, 快吃個甜果子緩一緩吧!

    翁綠萼莞爾:“愫真?真?是貼心!

    小舅母帶著?馥郁甜香的?手柔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一家人,這有什么好謝的?呢?

    愫真?扭捏了一下,聽得一陣嬰啼, 她低頭望去?, 頗有些手忙腳亂:“她哭了……”

    黃姑端著?空碗在一旁看著?, 見愫真?有些擔憂,抿唇笑了笑,勸道:“咱們小娘子可乖呢, 愫真?小姐別怕, 您瞧!

    方?才還扯著?嗓子哭得天崩地裂的?小人兒?被母親抱進她溫馨柔軟的?懷里,哭聲頓時小了許多, 等到再被哄一哄、拍一拍,人就十分?好說話?地不哭了,哼哼唧唧地發出一些聽不懂,卻依舊讓人覺得心廓發軟的?聲音。

    愫真?捧著?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乳母進來把小人兒?抱走,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蕭持過來時,乳母才喂飽了小瓜瓜,抱著?她從東梢間出來,正好遇上君侯,乳母連忙低頭行?禮。

    “不必多禮。”怕驚到女兒?,蕭持的?聲音和緩了許多。

    他生得高,一下就看到了被乳母抱在懷里舒展著?小臉,格外惹人憐愛的?小人兒?。

    乳母是黃姑她們幫著?篩了許多次才選出來的?,人老實本分?不說,也懂得察言觀色,見君侯看著?懷里的?小娘子,目光溫柔,她忙道:“小娘子才喝過奶,正高興呢,君侯抱一抱她吧?”

    正高興?那就是不會輕易哭了吧?

    蕭持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乳母便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小人兒?遞給了她,其?間還低聲指導著?他的?手該怎么托著?她柔軟的?背脊和小屁屁。

    蕭持覺得自己像是抱著?一團重若千鈞的?云朵,明明軟綿得過分?,但是落在懷中,又沉甸甸的?。

    他不得不抿緊了唇,神情看著?有些嚴肅。

    乳母偷偷瞥了一眼,連忙收回目光,低頭忍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君侯懷里揣了個秤砣呢。

    不過就是秤砣,也不需要抱得連臉都抽緊了吧?

    從盈著?淡淡奶香的?懷里突然被抱到另一個硬邦邦、又不怎么香的?懷里,小瓜瓜有些不舒服地把臉往蕭持胸口貼了貼,感覺到觸感不對?,硌臉。

    她頓時不高興了,扯起?小細嗓子哭了起?來。

    乳母一時有些慌了神:“這……”

    怎么都過了幾日了,小娘子被她阿耶一抱,還是要哭?

    蕭持看著?女兒?哭得可憐兮兮的?小臉,頭皮發麻,連忙抬腳往內室走去?。

    翁綠萼聽到外間飄來的?哭聲時就隱隱有了預感,見蕭持抱著?女兒?進來。

    明明是一張英俊冷峻,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容,偏偏在此時流露出了幾分?不知所措的?慌亂與赧然。

    “小瓜瓜又調皮了,是不是?”

    翁綠萼從蕭持懷中接過女兒?,吃飽喝足的?小瓜瓜到了母親香香軟軟的?懷抱里,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哭聲漸歇。

    蕭持原本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愫真?很?體貼地把地方?讓給一家三口,和他們道別之后,又得了小舅母微笑著?點頭允許,開開心心地捏了捏小瓜瓜軟軟的?小手,心花怒放地走了。

    黃姑她們也笑著?退了出去?,一時間屋子里只有一家三口。

    翁綠萼低頭逗了逗懷抱里正精神十足的?小人兒?,她出生第二日就睜開了眼睛,這會兒?吃飽喝足了,正精神著?,小嘴兒?微動,樂此不疲地和阿娘說著?尋常人聽不懂的?無聲語言。

    “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見蕭持還直愣愣地站在床邊,他背著?光,翁綠萼一時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朝他伸出一只手:“坐過來些!

    蕭持握住那只柔荑,坐下的?動作?卻有些躊躇:“我怕她又要哭!

    這樣擔心、自責里又隱隱帶著?些幽怨的?語氣落在翁綠萼耳朵里,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翁綠萼可不敢笑出聲,生怕再打擊了蕭持那顆初為人父,又被女兒?百般嫌棄的?脆弱心靈,只將懷里時不時砸吧砸吧小嘴兒的女兒遞給他:“你來抱抱。”

    蕭持有些為難,他是很?想親近女兒?沒錯,但他也不想惹得她哭,聽著?就費嗓子,小孩兒?哭起?來不知道節制,萬一把嗓子哭啞了怎么辦?

    翁綠萼看出他的?猶豫,好笑之中又有些憐愛。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做了母親之后,看誰都要套上一層母性光環。

    翁綠萼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得想笑,把小人兒?又往他的?方?向遞了遞:“快點兒?呀。”

    蕭持笨手笨腳地接過了女兒?。

    翁綠萼細心地替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許是母親的?味道仍縈繞在她周身,小瓜瓜沒有哭,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緩緩對?準上空的?那張英俊臉龐。

    剛出生的?嬰孩其?實不能視物,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個輪廓。

    但小瓜瓜就是能看出此人和平時圍繞在她身邊那些叫她‘瓜寶’、‘乖寶’的?人不一樣。

    相處了幾日,翁綠萼已經摸透了女兒?的?性子,見她粉瑩瑩的?小嘴兒?一癟,又要哭,伸手過去?摸了摸她的?臉,語氣溫柔又無奈:“怎么總是逮著?你阿耶一個人欺負呢?他是阿耶,瓜寶記住了嗎?是你的?阿耶呀。”

    她馥郁柔軟的?身子緊緊貼著?他,垂下眼和女兒?說話?的?樣子認真?又可愛,離得近,蕭持甚至能夠看清楚她光潔面頰上的?細茸。

    翁綠萼和女兒?講了會兒?道理,小人兒?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所幸沒再擺出要哭的?陣仗,翁綠萼松了口氣,正想讓蕭持哄哄她,一抬眼,她的?鼻尖險些擦過他的?面頰。

    兩個人之間距離極近,呼吸交纏,眼神輕輕碰上,洇出不盡的?纏綿之意。

    太近了……

    被吻住之前,翁綠萼腦海中只有這么一個想法。

    因為怕她剛生產完休息不好,蕭持這幾日雖仍是與她同居一室,但都是睡在羅漢床上,把那張又寬敞又穩固的?架子床留給她們娘倆睡,隔著?一扇屏風,她若有什么要的?,他也能第一個湊上前去?。

    兩人的?心神都被新生的?女兒?占去?了大?半,說來,也有好幾日沒有這么親近了。

    夫妻倆吻得正投入,才被母親哄好沒多久的?小瓜瓜見自己又被冷落了,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又哭了起?來。

    蕭持下意識就想直起?身子,翁綠萼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往下壓了壓,又親了他一下。

    他看著?那雙盈盈動人的?眼睛,聲音又沙又低:“聽話?,別來招惹我!

    翁綠萼哼了哼,輕飄飄地覷了一眼那處傲人的?起?伏,低下頭去?輕言細語地哄著?女兒?:“嗯……都怪你阿耶,阿娘打他替瓜寶出氣好不好?”

    蕭持哭笑不得,但看見小人兒?聽了這話?后哭聲果然弱了弱,他有些不可置信。

    翁綠萼憋笑,輕輕拍了拍他,又對?著?襁褓里的?小人兒?故作?正經道:

    “好了,阿耶受了教訓,小瓜瓜不生氣了好不好?瞧,你阿耶哭得多傷心啊。”

    說完,她眼波招搖,睇了眼蕭持,仿佛在說‘快哭一個給你女兒?瞧瞧’。

    蕭持此時雙手抱著?女兒?,騰不出空來,只用?一雙深邃的?眼上下掃視,那眼神,頗有些秋后算賬的?味道。

    翁綠萼被他那陣仿佛要把她扒個精

    光的?火熱視線看得有些瑟縮,抿了抿唇,低下頭去?。

    露出一截細白玉頸,在屋內朦朧的?天光中顯出羊脂暖玉一樣透潤的?質感,白得晃人眼。

    蕭持心里默默給她記了一筆,見女兒?乖乖躺在自己懷里,仿佛是適應了一些,不再哭了,那雙生得很?像她阿娘的?漂亮大?眼睛緩緩闔上,不過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蕭持看著?乖乖睡在自己懷里,玉軟花柔的?小人兒?,心中柔情無限。

    好孩子,真?爭氣,眼睛和你阿娘一樣漂亮。

    從孩子身上看到心愛之人的?痕跡,這對?蕭持來說,是一種新奇又讓他感到心潮澎湃的?體驗。

    她們的?孩子,理應繼承她們的?一切,不僅是血脈、容貌,還有他的?權勢與榮耀。

    蕭持閉了閉眼,在呼呼大?睡的?小人兒?額頭上落下一個飽含著?愛意的?吻。

    翁綠萼把面頰貼在他肩上,靜靜看著?他們父女相處。

    內室一片靜謐。

    過了好一會兒?,翁綠萼見他還維持著?哄女兒?睡著?的?姿勢,一動不動,再捏一捏他的?臂膀,都快硬成石頭了,就這還一聲不吭,抱著?他女兒?不肯撒手,不由得有些想笑:“放她下來睡吧,別太嬌慣她!

    黃姑說過,不能養成抱著?小瓜瓜睡覺的?習慣,等她睡沉了就得放到床上任她自個兒?睡,不然日后養成習慣,沒有人抱就不肯睡,就太磨人了。

    翁綠萼是擔心他待會兒?身上酸、不好受,蕭持卻有些舍不得和女兒?難得和諧的?相處時間,含糊道:“她乖著?呢,我再抱抱……”

    翁綠萼見他堅持,沒再勸,自個兒?扯了扯被子躺下了:“待會兒?把她放到我身邊來,離我近些,她不容易醒!

    蕭持嗯了一聲,見她仿佛有些困倦,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余光瞥見女兒?沒醒,仍睡得香沉,他又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守著?你們娘倆!

    誰要他守了……

    心里這么嘀咕著?,翁綠萼臉上卻很?誠實地露出讓人看了心頭發軟的?笑。

    蕭持的?手輕輕拂過她上翹的?嘴角:“睡吧。”

    語氣柔和,和方?才哄小瓜瓜睡覺時也差不離了。

    有他守著?,女兒?也不用?自己操心,翁綠萼闔上眼,很?快就睡沉過去?。

    蕭持看看大?的?,再看一眼小的?,臉上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議。

    嗯,小瓜瓜睡得快這一點,也是隨了她阿娘。

    ……

    遠在平州的?蕭皎她們得到翁綠萼平安產女的?消息時,她估摸了一下,那孩子怕是已經滿月了。

    “是個女孩兒??”瑾夫人聽了,難免有些失望。

    蕭持可是蕭家如今唯一的?獨苗苗,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個男孩兒?該多好。

    她當?初就說翁氏女身量纖纖,那腰、那屁股,一看就不好生養。

    如今一看,可不是么,她期盼的?孫兒?,就這么變成了孫女。

    蕭皎看出瑾夫人話?里的?失落與不滿,按了按有些跳動的?眉心,慶幸奉謙與綠萼她們不在跟前,剛生產完的?婦人本就敏感,看見她阿娘這副典型的?重男輕女模樣,定然要難過。

    “阿娘,你快去?收拾收拾給你孫女兒?的?禮物吧!笔掟☉袘械,“省得外人琢磨,你攢了大?半輩子的?寶貝們都藏到哪兒?去?了,連給孫女兒?備下滿月、百日禮這樣的?事出手都不敞亮!

    瑾夫人快被這最近越來越暴脾氣的?不孝女給氣死了,雖然翁氏女給她生的?是個孫女兒?,但那也是奉謙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不疼。

    “我還沒準備呢,你又胡咧咧什么!”

    面對?老母親的?怒火,蕭皎半分?不在意,翹了翹鞋尖,看著?上面的?流蘇撲簌簌抖動,面上無所謂地哦了一聲:“到時候可別傳出什么您的?體己都留給了我之類的?話?,可別,您使勁兒?給您的?孫女兒?添禮,我這兒?啊,不勞您操心。”

    這話?說得頗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

    瑾夫人氣急。

    “我不就是給你介紹了幾個青年才俊么,你這半月來日日陰陽怪氣還不夠,還沒消氣?你年紀不小了,日后愫真?和行?哥兒?總歸是要各自成家立業的?,到時候你孤零零一個人,我看你怎么辦!”

    瑾夫人話?里的?氣急敗壞之意太過明顯,蕭皎嗤笑一聲:“阿娘,我只是年紀大?了,又不是沒錢沒勢,身邊還能缺得了照顧我的?人嗎?你快收收那些心思?吧,省得到時候又惹了奉謙不高興!

    提起?兒?子,瑾夫人難免有些氣短心虛,畢竟誤會了他那么多年,母子二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其?中少不得有她自己作?妖的?原因。

    “……我還沒說幾句呢,你嘴里跟連珠炮似的?,半點不饒人!

    瑾夫人到底是退了一步,想起?還沒能見面的?小孫女兒?,嘆了口氣:“小孩子嬌嫩,驚動不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她一面!

    這會兒?她又想起?翁氏女的?好處來——那張臉,著?實美貌。

    想到自己有了個十分?漂亮可愛的?小孫女兒?,瑾夫人心頭的?那點遺憾也散了,她安慰自己,先開花后結果,之后再生個孫子,也是一樣的?嘛。

    她忙著?盤點自己庫房里的?好東西。

    聽女兒?在一旁說不要再給她安排什么世家公子之類的?話?,也只是不耐煩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蕭皎哼了哼,起?身走出了萬合堂。

    平州的?春光明媚,蕭皎看著?庭院里那一叢開得正艷的?杜鵑,想起?她和寒朔的?初見,也是在這么一個春日。

    等到那陣悵然過去?,蕭皎又有些惱,事到如今,她又去?想那個負心漢做什么!

    說什么等他再多攢些戰功,就去?君侯面前提親,請求君侯將胞姐嫁給他的?話?……呸,她一個字都不要信!

    想到自己糊里糊涂又和他滾到一起?,不久之后卻又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時心頭浮上的?酸澀,蕭皎閉了閉眼,覺得耳畔鳥雀清脆的?鳴叫聲也變得吵鬧起?來。

    男人果然都是害人精,沒一個好東西!

    回了玉泉院,看著?正坐在羅漢床上吃點心的?兒?子,蕭皎心里那口氣還沒消干凈,但也知道不該把氣往孩子身上撒。

    聽阿娘說自己有了一個小表妹的?事兒?,徐琛行?歡喜得幾乎快要蹦起?來。

    “阿娘阿娘,你也帶我去?一趟豫州吧!毙扈⌒?說起?這件事怨念滿滿,人人都說他學業要緊,但他那點兒?水平,就是耽誤了學業,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啊!

    蕭皎本來想搖頭,但看著?兒?子一臉渴求的?樣子,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行?吧,看你表現!

    他早走了,護送她們去?豫州的?人也不是他,左右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兒?,讓行?哥兒?隨行?也不是不可以。

    徐琛行?一陣狂喜,跟著?又開始討價還價:“阿娘,到時候我能不能騎著?馬去??就是那匹舅舅送我的?黑馬!”他一路騎著?馬北上豫州,那該多威風,多得意。

    蕭皎臉一黑,正要伸出手指戳他腦門兒?,又聽得徐琛行?道:

    “就讓阿娘你手底下那個護衛陪著?,我看他身手很?好,有他陪著?定然不會出什么事兒?的?!”

    冷不丁從兒?子嘴里聽到寒朔的?名?字,蕭皎愣了愣:“身手很?好?你怎么知道?”

    若沒有發生什么意外,需要寒朔出手相助,行?哥兒?從哪里得出‘身手很?好’的?結論。

    她想起?和寒朔之前的?那場爭吵,也不算是爭吵,畢竟只有她一個人在單方?面地為他的?僭越而不

    快。

    寒朔從頭到尾都沉默地承受著?她的?怒火。

    蕭皎將她們之間的?邊界劃分?得很?清楚,寒朔是她養在外面打發寂寞的?小情人,他這樣尷尬的?身份和地位,是絕不能和她的?孩子們撞見的?。

    但那日,蕭皎卻看見他陪著?行?哥兒?有說有笑,在行?哥兒?摘不到樹上的?果子時,他還把人舉了起?來,讓行?哥兒?可以伸手就摘到果子。

    太過明顯的?討好,讓蕭皎心頭頓時生出一股不快。

    ——她原以為是寒朔錯了主意,想要討好她的?孩子,求得一個正大?光明侍奉在她身邊的?機會。

    但是看著?行?哥兒?這副有些心虛的?表情,蕭皎眼眸微瞇:“老實些告訴我,若是叫我知道你說謊……”

    聽著?蕭皎陰森森的?語氣,徐琛行?頭皮發麻,忙道: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那日逃學,又不小心招惹了一伙匪徒,我不敢往家里走,想起?阿娘你在那附近還有個小院,想去?那兒?躲一躲,沒想到那伙賊人也跟著?追了上來!

    “還好有那個護衛大?哥聽到動靜出來幫我,不然阿娘你可能就沒兒?子了!”

    聽著?他故意夸大?其?詞的?語氣,蕭皎冷冷道:“哦,我現在有兒?子,有什么好處?”

    徐琛行?哭喪著?臉,被蕭皎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她獨自坐在屋里,心頭莫名?縈繞著?一股寂寥之意。

    她誤會他了。

    再想起?那日氣急之下說出的?話?,好像,太傷人了些。

    也難怪他要走。

    蕭皎嘆了口氣,男人,都是禍害啊。

    原本只是想玩玩而已,這下好了,她理虧在先。

    之后再見到他時,腰板挺得不就沒那么直了?

    蕭皎想到這里,郁悶地吁出一口悶氣。

    ……

    瑾夫人年紀大?了,再者,她心里還是有些別扭,有或者說是‘近鄉情怯’,不敢去?見兒?子,只能忍痛送蕭皎母子倆上路,臨別前又重復了一遍:“記得啊,找一個德高望重的?畫師把她的?樣子畫下來,寄回來給我瞧瞧!

    蕭皎想笑,哪位德高望重的?畫師愿意出山專門給一個小奶娃娃畫像?

    但看著?瑾夫人那雙愈發顯得老態的?眼睛,她沒有頂過去?,只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阿娘你快回去?吧。”

    徐琛行?也跟著?探出一個頭:“外祖母,你回去?吧,我有空也給你寫信回來!”

    瑾夫人笑了,誰稀罕這皮猴子寄來的?信。

    但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瑾夫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陣落寞。

    劉嬤嬤在旁邊,將她的?失落看得分?明,輕聲道:“君侯與女君都孝順著?呢,您若是想一家團圓,跟著?姑奶奶她們一塊兒?上路就好。婢留在平州替您守著?。”

    瑾夫人緩緩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老了,去?招人嫌做什么?就在這兒?,挺好!

    劉嬤嬤欲言又止,但想到從前那些糊涂事兒?,又暗自嘆氣。

    都說近臭遠香,或許這樣分?隔兩地,幾個人想起?對?方?的?時候,都是好處居多,慢慢地也就想不起?從前那些齟齬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

    蕭皎她們到了豫州之后不久,就是小瓜瓜的?百日宴。

    “瓜寶,哎呀我們瓜寶怎么這么可愛,姑姑親一親。”蕭皎抱著?那團白嫩嫩的?小人兒?,愛得不行?,偏偏人家也很?給姑姑面子,見她說話?,圓鼓鼓的?可愛小臉上就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愫真?擋住她阿娘要親妹妹胖臉蛋子的?動作?,義正言辭道:“阿娘,妹妹的?臉不能隨便親!”

    黃姑說了,小孩子的?臉不能多親,不然她的?臉會長歪掉,還會流口水。

    蕭皎噎了噎:“我就是想逗逗她……你這孩子!”

    愫真?一視同仁,‘啪’的?一聲拍開弟弟躍躍欲試想去?捏人臉蛋的?手,語氣更嚴肅了:“你洗手了嗎就湊上來?不愛干凈的?人不能靠近瓜寶。”

    徐琛行?默默收回疑似還沾著?點心沫子的?手。

    今日的?小主人公是瓜寶,又有那么多人爭著?看她、抱她,翁綠萼樂得清閑,和王七娘說話?。

    王七娘中間回了一趟平州,聽說她順利生產的?消息之后又磨著?檀堯臣要他帶著?自己回豫州來,這會兒?也是暌違數月后又再見到好友。

    此時已經是暮春,衣衫輕薄,將她產后愈發豐盈窈窕的?身姿勾勒得十分?惹眼。

    翁綠萼身上穿著?杏黃色牡丹紋紗衫配著?茜紅色軟綃羅裙,極為明艷的?顏色,按理來說十分?挑人,稍有不慎就會顯得艷俗,但她卻駕馭得極好。

    一身欺霜賽雪的?好皮囊,再華美的?裙衫在她身上也只能落為陪襯,只會將人愈發驚嘆于那份得天獨厚的?美貌。

    王七娘看得心頭火熱,忍不住色咪咪地戳了戳她,指腹下觸感柔軟,帶著?玉質的?溫涼油潤。

    “君侯可真?是好福氣啊!蓖跗吣镉炙嵊侄,摟住她的?臂膀,靠在她肩頭,狠狠吸了一口翁綠萼身上的?香氣,“我現在生個兒?子出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和你做親家。你不知道,我剛剛去?抱她,那孩子一點兒?都不認生,還對?著?我笑呢,可見是和我有緣。”

    聽著?好友有些飄飄然的?語氣,翁綠萼忍笑,委婉道:“瓜寶被我寵壞了,看著?乖,鬧起?來也不得了呢!

    依著?蕭持的?性子,若是這時候聽到給瓜寶定娃娃親這類的?話?,定然要生氣。

    等到宴席散去?,吃飽喝足洗了小屁屁的?瓜寶被黃姑她們抱著?出去?,將時間都留給這對?小夫妻。

    翁綠萼渾然沒有注意到男人帶了點兒?燙意的?眼神,笑吟吟地和他分?享今日席上的?趣聞,果不其?然,蕭持聽到娃娃親這類的?話?,冷哼一聲,語氣不屑:“什么玩意兒?就敢肖想我的?女兒??我想好了,今后給瓜寶招個上門女婿,不叫她離開咱們!

    說著?,他尋到那只柔荑,握。骸昂貌缓?”

    招婿什么的?……日后再說。

    翁綠萼后知后覺地感覺到攥著?自己的?那只手順著?脈絡涌動的?熱意,想到她們已經許久沒有真?正親近過,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抽出手后又匆匆往浴房走去?:“我先去?洗漱,你,你再坐會兒?吧!

    看著?她有些慌不擇路的?背影,蕭持哪里還坐得住。

    他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追了過去?。

    嗯,許久沒有試過在浴房里的?滋味了。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等到翁綠萼骨酥筋軟地被他抱著出了浴房, 已是月上中天。

    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水里是放了什么?東西不成?

    要不然?為何他一下了水,就格外激動?

    還特別……久。

    她伏在柔軟被衾間, 呼吸間的喘意還未完全平復,散落在她雪白?脊背上的頭發?像是海草一樣?散開?, 烏發?雪膚,紅唇飽滿,最極致也是最鮮明的色彩對比, 落在蕭持眼中, 才歇止不久的欲.色又開?始在眼底翻騰。

    他坐在床沿邊, 帶著粗礪繭意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拂過那一片豐盈的起伏:“嘟嘟囔囔的, 在罵我?”

    翁綠萼嚇了一跳,差點兒以為自己剛剛把心聲給念了出來。

    ——可不敢讓他聽到。

    上次那壇質疑他男子?氣概的藥酒, 可把他給刺激得不行, 壓著她瘋了大半夜。

    翁綠萼現在想起,還心有戚戚焉。

    她佯裝困頓, 拍開?蕭持不懷好?意的手:“別來鬧我,好?困!

    看著她潮紅面頰上輕輕顫動的眼睫,蕭持輕輕嗤了一聲, 不誠實的小騙子?。

    不過他也沒想繼續折騰下去。

    “睡吧。”

    蕭持替她順了順黏在雪白?頸邊的頭發?, 聲音低沉又溫柔。

    翁綠萼默默哼了聲, 吃飽喝足的野蜂子?這時候總是格外耐心。

    不成,下回不能在浴房里了。

    ……溫泉池子?這種更不行!

    在睡熟過去之前,翁綠萼如是想到。

    聽著她微微扯起的小呼嚕聲, 蕭持挑了挑眉, 看來是真累著了。

    天漸漸熱了起來,她不樂意再靠在他懷里睡, 側身對著他,瑩白?面頰被枕頭擠出一個軟軟的弧度。

    蕭持親了親她嘟起的面頰肉,細細品咂。

    嗯,甚是美味。

    ……

    因?為翁綠萼有孕的時候常對著肚子?里的小人兒‘瓜寶’、‘乖寶’的叫,待小瓜瓜出生之后,大家也就繼續

    這么?叫她。

    但是大名?,還是得慎重些。

    翁綠萼與?蕭持想了十幾個,都不太滿意,取名?這事?兒就先暫時擱置了。

    百日宴后的第二日,蕭持回來時先凈了凈手,又去抱女兒——經過翁綠萼幾番講理,瓜寶現在已經不會?被她爹一抱就哭了,只是時常對他愛答不理,經常用她高傲的雙下巴對著她爹。

    蕭持熟練地托起女兒軟軟的小身子?:“這孩子?,怎么?老?是喜歡仰著頭?”

    翁綠萼歪坐在羅漢床上看新淘來的山水游志,看他們父女倆互動。

    牛頭不對馬嘴,偏偏這兩人好?像都還挺樂在其?中?

    直到瓜寶被逗得急了,粉瑩瑩的小嘴兒開?合的頻率明顯提升,噗噗噗地往外吐口水,蕭持嘖了一聲,拿過黃姑遞來的棉帕擦了擦她肉乎乎的小下巴:“知道你看到阿耶就激動,但也不能亂噴口水,這樣?不好?。知不知道?”

    這隱隱熟悉的自信語氣……

    翁綠萼嘴角翹起一個忍俊不禁的弧度,有些同情瓜寶。

    她曾經經歷過的痛苦,瓜寶也沒能逃過。

    瓜寶人小,精力有限,和她阿耶對噴一會?兒之后就沒勁兒了,小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天漸漸熱了起來,羅漢床上鋪了一層竹簟,怕夾著瓜寶細嫩的小胳膊小腿兒,又在她身下墊了一層細棉布,看著她穿著一條繡著虎頭的紅肚兜舒展著嫩藕似的胳膊腿兒睡得香甜,蕭持眼底的憐愛滿得都快溢出來了,想摸摸她,最終也沒敢下手,只扯了扯她身上的紅肚兜。

    得把肚臍眼兒蓋嚴實了。

    小人兒在一旁呼呼大睡,蕭持坐到羅漢床另一側去,長臂一伸,摟過她暗香豐盈的身子?:“怎么?不說話?”

    翁綠萼眼神一直落在書頁上,聽他這么?問,也沒抬眼看他,只漫不經心道:“夫君,你的話越來越多了!

    蕭持一頓。

    “我懂你的意思了!

    翁綠萼翻書的手一頓,一雙盈盈動人的眼像是施恩般看向?他,微揚下巴:“你懂什么?了?”

    蕭持看著她這個動作,覺得莫名?眼熟。

    瓜寶愛用雙下巴對著他,難不成就是和她阿娘學?的?

    現在不是想這件事?兒的時候,蕭持捏了捏她垂在一旁的手,一本正經道:“少說,多做!

    “你的暗示,我都明白?。今晚就——”

    翁綠萼急得捂住他的嘴,眼睛瞪得微圓,斥道:“胡說,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呢!”

    蕭持順勢親了她掌心一口。

    翁綠萼抽開?手,用帕子?擦了擦掌心,動作十分利落流暢,蕭持看得又沉默了一下。

    “你就那么?嫌棄我?”蕭持說話時,帶了些咬牙切齒,并且決定,如果這個狠心的女人真敢回答‘是’的話,今夜不管她怎么撒嬌求饒,他都不會?草草放過她了。

    翁綠萼瞥他一眼,又在生氣。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兩只柔軟藕臂隨著滑落的紫色紗衫露出,親昵又隨意地繞在他脖頸間。

    蕭持的手下意識放在她腰間。

    翁綠萼順勢支起身子?,在他抿得緊緊的唇上親了親。

    剛剛頭頂還飄著數朵烏云的男人瞬間又雨過天晴了。

    翁綠萼笑著歪倒在他懷里,好?久沒有逗他了,效果斐然?,不錯。

    蕭持后知后覺又被她作弄了,但抱著懷里的軟玉溫香,哪里還會?生得起氣來。

    夫妻倆靜靜依偎在一起溫存了好?一會?兒,直到蕭持想起一件事?。

    “瓜寶的大名?,我想好?了。蕭窅。如何?”

    聽出男人話里邀功的意味,翁綠萼想了想:“蕭窈?窈窕的窈?”

    月華臨夜空,青山窈多姿。窈,意美好?,是個不錯的字。

    蕭持卻搖頭:“不,是‘茫乎天運,窅爾神化’的窅!

    他的語氣平靜,恍然?不知自己的話有多么?驚人。

    翁綠萼想從他懷里坐起來,蕭持注意到她臉龐上的猶疑之色,溫熱的手掌覆上她圓潤的肩頭,輕輕按了按,示意她安心躺著。

    “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我擔心……”

    窅,深遠、精微。說實話,并不是像是給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翁綠萼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蕭持的一些野望,她有些惶恐,忍不住攥緊了他的手。

    勁兒有些大,蕭持輕輕嘶了一聲,神態放松,語氣卻頗認真:“我們的女兒,什么?都配得。姁姁,不要擔心,有我在前面替她開?路,他們不會?,也不敢說什么?!

    是嗎?

    翁綠萼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偏過頭去,看著呼呼大睡的小人兒,她睡得正香,圓鼓鼓的小臉蛋上帶著自然?的紅暈,可愛極了。

    她還那么?小,他們就要為她謀定未來了嗎?

    “慢慢來。”最終,翁綠萼抬起眼看他,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念就毀掉女兒原本可以擁有的遠大前程——這可能是當下這個世道里許多女人夢寐以求,卻爭取不到的權利與?資格。

    蕭持頷首,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我知道。”

    見她還是皺著眉頭,他順著她挺翹的鼻子?親下去,含糊道:“我保證,在一切沒有穩定前,不會?透出風聲。先讓她好?好?長大吧!

    翁綠萼點了點頭,察覺到她身子?又軟了下去,不再緊繃,蕭持揉了揉她的腰窩:“現在能專心了?”

    “張嘴。”

    翁綠萼怕發?出什么?聲音吵到女兒,吻得克制又緊張。

    綿長的一吻下來,她面頰潮紅,額上都生了細汗,蕭持懶懶替她擦汗,意味深長道:“你這樣?子?讓黃姑她們看見,定然?要誤會?我們青天白?日的,就在屋里做壞事?!

    做壞事??

    翁綠萼嗔他一眼,方才那陣令她骨酥筋軟的感受……和做壞事?也沒什么?區別了。

    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實在可惡!

    ……

    轉眼間,她們來豫州也有一年了。

    蕭皎想著趁著這幾日暑熱不重,帶著孩子?們出門走一走,翁綠萼也覺得好?。

    左右這兩日蕭持都忙,抽不出空來陪她們。

    瓜寶精力旺盛,許是猜到了要出門,一張圓鼓鼓的小臉上帶著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軟的歡快,躺在黃姑懷里不停地揮動小手,有幾次險些打到黃姑。

    翁綠萼從屏風后換好?衣裳出來,瓜寶見著她,更加激動,小手朝著她的方向?伸來。

    翁綠萼笑著捏過女兒軟軟的小手,嚇唬她:“啊,阿娘要把瓜寶的小手吃掉了!”

    瓜寶特別給面子?地露出一個天真無齒的笑容。

    杏香她們也在一旁笑。

    翁綠萼放開?她的小手,見她不依不饒地還要伸手來抓,差點兒劃過黃姑的下巴。

    翁綠萼輕輕拍了拍她:“老?實些,不許鬧人!

    跟著,她又對黃姑道:“阿姆別慣著她,她的手打起人來可疼了,她要是再揮手打你,你就拍開?她的手,讓她長長記性!

    黃姑知道女君是不想她受委屈,但是,看著那張可愛的小圓臉,黃姑真恨不得把命都給她,打幾下有什么?要緊。

    “咱們瓜寶乖著呢,才不會?故意打人,是不是?”

    瓜寶咧開?嘴,傻樂。

    翁綠萼默了默,想起昨晚上瓜寶的小手啪啪往她阿耶身上招呼的樣?子?。

    蕭皎和愫真來到宜春苑門口等她們,乳母抱著瓜寶一出來,蕭皎湊上去逗她:“呀,笑了。”

    有她們在,瓜寶基本上是輪不到她這個做阿娘的操心了。

    馬車一路平緩地駛向?雀山。

    雀山上有一座私家別院,喚作芙蓉園,園內垂楊芳草,游魚動觸,處處風景宜人。

    瓜寶頭一回出門,看什么?都覺得新鮮,翁綠萼見她左伸一下胳膊,右蹬一下腿,就沒個安分的時候,再看乳母額上已經生了細汗,她伸過手去將瓜寶抱走:“我抱著她走一走!

    乳母知道女君是在體貼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瓜寶窩在阿娘香香軟軟的懷里,老?實了不少,只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對她來說陌生又新奇的景象。

    愫真擔心小舅母累著——畢竟瓜寶養得

    好?,肉乎乎的,抱著有些沉,正想上前去幫著她抱一會?兒,卻被蕭皎拉住了手。

    愫真面露不解。

    蕭皎給她使了個眼色,愫真乖乖湊過去,聽得她阿娘低聲道:“你舅舅在那兒呢,咱們娘倆就不過去湊熱鬧了!

    舅舅也來了?

    愫真先是驚訝,隨后又反應過來,舅舅開?竅了,知道哄小舅母高興了!

    她自然?樂見這樣?的美事?,高高興興地跟著蕭皎走到另一條小路上去。

    杏香和乳母她們也被悄悄叫走了。

    翁綠萼忙著應付懷里的小人兒,等到她反應過來時,已不見蕭皎她們的身影了。

    她有些奇怪,順著小路又往前走了走,翠竹掩映下,有一道頎長挺秀的身影映入她眼簾。

    翁綠萼眨了眨眼。

    瓜寶哼唧了兩聲,像是在不滿為什么?突然?停了下來,有勁兒的小手嗷嗷揮舞著,像是在給她阿娘鼓勁兒。

    蕭持大步走了過來,看著她有些懵然?的眼神,笑著把女兒從她懷里接過去,屈著手指在她細白?面頰上刮了刮:“看到我來,高興傻了?”

    翁綠萼嗔他一眼:“你最近不是忙著練兵的事?嗎?怎么?會?有空過來。”

    蕭持現在抱孩子?的姿勢已經很嫻熟了,他臂膀有力,懷抱寬闊,瓜寶也漸漸喜歡上了她阿耶的懷抱,被他一只手穩穩當當地抱著,也不鬧,一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張望著四周。

    他空出來的那只手,攬過瓜寶她娘的腰。

    “旁的閑事?自然?沒空,但瓜寶頭一回出門,我自然?得陪在你們身邊!

    難得看他覺悟這么?高,翁綠萼唇角微翹。

    瓜寶的視線被前方碧波潭中游動的錦鯉吸引,小手在她阿耶拖著她肉乎乎小身子?的胳膊上拍得啪啪作響,示意自己要再往前面一點兒看魚。

    蕭持低聲哄了幾句,趕在急性子?的瓜寶噗噗噴口水之前,帶著她走到了池塘邊。

    “看吧,小祖宗。”

    聽出他話里的笑意,翁綠萼覷他一眼,突然?有些好?奇:“瓜寶對旁人都笑瞇瞇的,唯獨對你不那么?客氣。你不會?感到……”她斟酌了一下,用了一個不那么?傷人的形容,“失落嗎?”

    蕭持單手抱著女兒,另一只手抽空捏了捏她的臉。

    “胡思亂想什么?呢。”他嗤了一聲,竹葉間隙灑下的明烈天光落在他俊美無儔的臉龐上,陰影交錯間,他深琥珀色的瞳孔也跟著蒙上一層朦朧的釉色,垂下眼來看著她的模樣?,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迷人。

    翁綠萼喉頭微動。

    “我的女兒,怎么?樣?都好?!笔挸值嗔说鄳牙锏男∪藘海谒粷M的噗噗聲中又笑了,笑容張揚又肆意,帶著一點點壞,他挑了挑眉,“瓜寶從小被我這么?寵著長大,她的眼界、權勢和能力都非一般人能比。之后就不會?被那些小白?臉輕易勾走了。”

    ……原來他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

    翁綠萼聽出他話里的得意之色,好?氣又好?笑:“之后瓜寶按著你打的時候,你別來我面前裝可憐!

    昨夜他指著那一片據說被瓜寶的小手拍紅了的胳膊,硬是要她好?好?安慰一番。

    害得她新做的那條兜衣又被扯壞了不說,還得偷偷摸摸地把那些布條碎片藏起來,不能讓杏香她們看見。

    現在想起,翁綠萼面頰都有些發?燙。

    嗔怪人的是她,臉紅的也是她。

    蕭持盯著她,目光幽幽。

    “姁姁,你在想什么??”

    那只溫熱有力的大手輕輕撫上她滑若新荔的臉頰,聲音低而沙,有些像被風吹得窣窣的竹葉,輕巧掃過她心間,帶來一陣難言的酥癢。

    “你的臉好?紅……”

    他的尾調里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翁綠萼瞪他,明知故問。

    帶著粗礪繭意的指腹擦過她嫣紅雙唇。

    明明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翁綠萼卻覺得有些承受不住這樣?慢條斯理的廝磨。

    正是因?為他們之間太熟悉,太了解彼此,她才會?輕而易舉地領略到他無言動作下淌動的情意與?欲.火。

    太,難為情了。

    瓜寶盯著那些擺尾游動的錦鯉看了一會?兒,有些膩了,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娘,粉瑩瑩的小嘴動了動,像是在朝她撒嬌。

    哎呀,阿娘的臉好?紅。

    比她穿著的紅肚兜,還要紅!

    瓜寶咿呀了一陣,卻不見有人理她,正想發?脾氣,卻見阿娘柔軟芳馨的身子?忽然?靠了過來。

    瓜寶懵懵地被擠在阿耶和阿娘之間,圓嘟嘟的小臉蛋剛好?埋在阿娘胸前。

    好?舒服……

    瓜寶興奮地把一張小肉臉都埋了進去。

    ……

    暑熱漸熾,一行人盡興歸程,有胞姐和外甥女兒在,蕭持只能老?老?實實地騎著挾翼,在馬車旁護衛著她們。

    女眷們坐在車輿里,蕭皎看著翁綠萼比先前更多了幾分媚色的臉龐,忍笑。

    頂著大姑姐難掩揶揄的眼神,翁綠萼已經學?會?了泰然?處之。

    愫真拿著絹帕給小表妹擦口水,沒有注意到大人之間的暗潮涌動。

    等車架緩緩停下,瓜寶被后車的乳母過來抱著下了車,翁綠萼一抬頭,就看見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伸到了她面前。

    見她不動,蕭持挑眉:“你也想像瓜寶那樣?,讓我抱你下來?”

    愫真還在車輿里沒下去,聽到舅舅這話,她都忍不住覺得臉紅。

    蕭皎在后邊兒用袖子?擋著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翁綠萼嗔了他一眼,低聲道:“你能不能收斂些?”

    蕭持只是笑,手上稍稍用力,舉著那截細若楊柳的腰將人給帶了下來。

    瓜寶看到阿娘來了,啊啊叫著要她抱。

    蕭持擋下她想去抱女兒的動作:“就讓乳母抱著吧,你手上有勁兒?”

    他這話里,很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翁綠萼想起前不久他們在池邊吻得投入,瓜寶被夾在他們中間,久久沒人理她,初顯小霸王個性的瓜寶氣得嗷嗷大叫。

    瓜寶憤怒間噗噗噴出的口水沾濕了她茜紅色的裙衫。

    翁綠萼從濃稠到快要將她溺在其?中的情.潮中抽身出來,哄一哄女兒,她剛想抬起手,卻羞窘地發?現自己的手臂都軟成了面條兒。

    ……后勁兒有些大。

    蕭持見她面頰染紅,還想乘勝追擊,再調侃幾句,卻見她微笑著,裙裾下的云頭履踩上他的腳,狠狠碾了碾。

    “夫君,算我求你,閉嘴,好?嗎?”

    蕭持只得悻悻照辦。

    這女人,脾氣越來越大了!

    怕她真惱了,蕭持瞥了眼身后的胞姐,見她會?意地拉著愫真往前走了幾步,哄瓜寶玩兒去了,這才在她身邊伏低做小地哄道:“繃著臉做什么??我就是過過嘴上功夫!

    嘴上功夫?

    翁綠萼的眼神不自覺飄到了他那張薄而含珠的嘴唇上。

    哼!

    眼見著人沒哄好?,反而有愈發?惱怒的趨勢,蕭持也不著急,慢悠悠道:“待會?兒你阿兄見到你這樣?,又把我抓去校場比試一頓……姁姁,你希望誰贏?”

    這問的是什么?話?

    翁綠萼正想擰他,卻又反應過來什么?,眼睛瞪得溜圓,難掩驚訝:“你是說,我阿兄他……”來豫州了?

    蕭持看著她這副呆呆的樣?子?,心中既是憐愛,又夾了幾分酸。

    “是,他來豫州了!

    翁綠萼下意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道熟悉的高挺身影,正站在垂花門下笑著看向?她。

    是翁臨陽。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阿兄!”

    翁綠萼眼睛發亮, 直直奔向他。

    看著?那抹纖細身?影猶如乳鳥投林般投向翁臨陽,蕭持心里邊兒?酸溜溜的。

    他和姁姁成婚三年,孩子都那么大了, 他在她心里……不會還比不上翁臨陽吧!

    蕭持被腦海里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氣得毛都快炸了。

    正被姐姐撓著?下巴,舒服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的瓜寶突然落入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里。

    瓜寶瞬間反應過來, 是石頭阿耶把她抱走了!

    至于小人?兒?怎么會知

    道石頭阿耶這個?稱呼,就要問她阿娘了。

    看著?那個?抱著?小人?兒?朝她們走來的黑面煞神,翁臨陽安撫地拍了拍妹妹的肩:“君侯過來了。”

    翁綠萼回過頭去, 看見蕭持抱著?瓜寶朝他們走來。

    冷峻英秀, 風神高邁的男人?懷里偏偏抱了個?粉嘟嘟的奶娃娃, 被抱在阿耶懷里, 還不肯老?實的小人?兒?咿咿呀呀地動著?粉瑩瑩的小嘴兒?,身?上散發著?令人?見之忘憂的甜香味兒?, 也中和了她阿耶臉上那股隱隱的沉郁。

    翁臨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個?玉軟花柔的小人?兒?, 若是元絳珠在這兒?,定要跟著?笑?。

    他看外甥女兒?的眼神, 可比看自家那傻兒?子深情多了。

    蕭持有心帶著?女兒?過來顯擺,察覺到翁臨陽看著?懷里小人?兒?那樣溫柔又艷羨的眼神,不由得驕傲地微揚下頜。

    這是他和姁姁的血脈, 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娘家父兄什么的, 自然得靠邊站。

    激動過后, 翁綠萼的心情慢慢平復。

    阿兄會來豫州,里邊兒?少不了蕭持的功勞。

    這人?,一旦開了竅, 還真叫人?驚訝。

    先安排了她阿兄來豫州, 又特地陪她和瓜寶出門游玩。

    翁綠萼感覺心尖上像是被櫻桃脯上的糖霜厚厚鋪了一層,甜得她嘴角止不住地上翹, 察覺到蕭持想要炫耀的心,也只覺得好?笑?。

    “阿兄,你瞧,這是我與?夫君的女兒?,小名叫瓜寶。”

    我與?夫君的女兒?。

    這七個?字,堪比仙音。

    蕭持眉梢微動,原先隱隱縈繞在他周身?的沉郁之意頓時被一陣明快春風吹得無影無蹤。

    因此翁臨陽伸手?想要抱瓜寶的時候,蕭持十分好?說話?,手?還托著?女兒?肉乎乎的小屁股,往前送了送。

    瓜寶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人?。

    見她沒有露出抗拒之意,翁臨陽這才將?她抱了過來。

    “長得真是可愛,不輸綠萼小時候!

    翁綠萼面頰微紅。

    蕭持頗有些自得。

    瓜寶在舅舅懷里適應得很快,沒多久就愿意對著?他笑?了。

    翁綠萼還有些驚訝:“瓜寶對她阿耶可沒有這么一副好?臉色,平時碰上她阿耶,還有表兄,都是愛搭不理的。”

    翁臨陽覷了蕭持一眼。

    蕭持臉上隱隱有些掛不住。

    “是嗎?”

    翁臨陽知道君侯妹夫的性子,在正事上沒得說,但碰到和綠萼有關的事上,總是格外小心眼。

    他沒有乘勝追擊,專注地哄著?懷里胖嘟嘟的小外甥女。

    真是可愛。

    見她們說得差不多了,蕭皎也帶著?女兒?上前寒暄了幾句。

    她們走在前面,蕭持扯了扯那只細白柔荑。

    翁綠萼拍開他的手?:“干什么?”

    蕭持特地把聲音壓低了一些:“你干嘛和他說瓜寶不愛搭理我的事兒?!

    還把他和行哥兒?相提并論!

    再怎么樣,瓜寶也更愛親近他這個?親爹吧。

    看出他眉宇間的郁卒,翁綠萼忍俊不禁:“夫君,不是你讓我要誠實嗎?我又沒有說錯!

    瓜寶的確更喜歡親近女眷。

    看著?她盈滿無辜的眼,蕭持氣悶。

    “你就是在故意氣我。”

    好?半晌,眼看著?再穿過一道月亮門,就能看到宜春苑院墻上支出的薔薇,翁綠萼才聽得蕭持低聲說了這么一句。

    話?里隱隱的委屈和不滿讓翁綠萼忍不住側目。

    她嘆了口氣,挽住他的臂膀。

    蕭持意思意思把手?往外抽了抽,見她也不挽留,虎目一瞪,又把胳膊放了回去,把著?她的手?往上貼:“手?上還沒勁兒??抱穩!

    語氣別扭又霸道。

    翁綠萼輕輕笑?,挽住他臂膀的手?微微用力,人?也親昵地貼緊了他。

    蕭持頓時感覺半邊身?子都陷進?了一片馥郁柔軟的云里。

    唔,怪不得瓜寶趴在里面不愿意出來……

    蕭持的腦子里一時涌現了許多登不得臺面的東西。

    “瓜寶這么對你,是因為知道你是她阿耶,她才有恃無恐。無論她做什么,是乖巧又或頑皮,你都會喜歡她的,是不是?”

    她的語氣又輕又柔,帶著一點兒哄勸的意味,蕭持聽著?,不由得耳廓一酥。

    他頷首:“這是自然。”

    “那夫君還在介懷什么?”翁綠萼語氣無辜,“你寵你的,她理不理你,是她的事兒?嘛!

    蕭持點?頭點?了一半,眼眸微瞇,捏了捏她的臉,聲音壓得有些啞:“行,你說的有道理!

    這么好?說話??

    翁綠萼摸了摸被擰得微癢的面頰,還有些不可置信。

    蕭持看她那副膽小又愛來招惹人?的樣子,嗤了一聲,手?指屈了屈,撥了撥她耳垂上垂下的石榴珠。

    “女債母償。今晚上,你等著?我來討債。”

    撂下這句鏗鏘有力的威脅,蕭持手?一伸,將?還在發愣的人?摟進?懷里:“這會兒?就先欠著?。走吧,陪你招待大舅兄去!

    翁綠萼后知后覺,氣得牙癢癢,狠狠擰了他一把。

    這野蜂子,青天白日的又開始□□!

    ·

    翁臨陽解釋了臨行前,明哥兒?生了一場病,元絳珠照顧他脫不開身?,這才沒能一塊兒?來豫州。

    他這次來,也不光是來探望妹妹和新?生的外甥女兒?,近半年來蕭持對雄州礦產的安排愈發嚴密,他身?上擔著?的壓力也不小。

    自然了,翁臨陽沒用外面那些令人?心煩的正事去擾動妹妹,只笑?道:“你阿嫂說了,人?未到,禮卻不能少。瞧,這副長命鎖,瓜寶喜歡嗎?”

    瓜寶看著?那個?黃燦燦的東西,給面子地咿呀了幾聲。

    翁綠萼聽著?從前不解風情的阿兄如今一口一個?‘你阿嫂說’,頗有些可樂,和一旁的杏香對上眼神,忍不住笑?了出來。

    翁臨陽見瓜寶伸著?小手?要來抓,擔心她會把上面的金鈴鐺扯下塞到嘴里,又晃了晃長命鎖,讓瓜寶循著?那道悅耳的鈴鐺聲揮了好?一會兒?手?,這才把長命鎖拿給翁綠萼:“大小是個?心意,留著?給咱們瓜寶壓箱底當嫁妝也好?!

    翁綠萼還沒來得及說話?,蕭持就嗤了一聲,顯然很不買賬。

    “備什么嫁妝?瓜寶是我的女兒?,自然不用像尋常人?那樣嫁到外姓人?家去!

    翁綠萼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夫君,阿兄是好?意,你非要多嘴做什么呢?”

    妹妹的語氣非常溫柔,但是,效果立竿見影。

    君侯妹夫不說話?了。

    只是臉色看起來有點?臭。

    不過他對著?自己的時候,就鮮少有過好?臉色。

    翁臨陽低頭又逗弄起粉嘟嘟的小人?兒?。

    嗯,長得不隨她阿耶,難怪這么惹人?愛。

    ……

    且不論昨夜里翁綠萼如何被逼無奈,讓蕭持抱著?去了浴房還了將?近兩個?時辰的債。

    看著?遍地的水漬狼藉,翁綠萼閉了閉眼,用最后一絲力氣咬住環住她的那只臂膀。

    她就不該信他的鬼話?!

    今日一早起來,蕭持渾身?神清氣爽,昨日被妻子調侃時的郁悶蕩然無存,任誰一看,都能猜到君侯今日心情不錯。

    瓜寶被乳母哄著?去廂房睡了一夜,早上醒得比平時早不說,那張軟嘟嘟的圓臉蛋上也帶著?些委屈。

    誰的面子都不給,杏香拿著?她最近最喜歡的大老?虎娃娃去逗她,瓜寶也不笑?。

    蕭持邁著?春風得意的步伐出門來,見女兒?被乳母抱著?,卻像是在發小脾氣,周邊圍了一堆人?,卻不見她像之前那樣咯咯開花。

    “這是怎么了?”

    蕭持走過去,瓜寶看見石頭阿耶,悶悶的小臉上頓時多了幾分鮮活,粉瑩瑩的小嘴一動一動,不知在咿呀什么。

    蕭持有些高興,把人?抱了過來掂了掂:“瓜寶想阿耶了,是不是?”

    瓜寶憤怒地朝他噗噗口水,但耐不住蕭持自信,笑?著?將?刮干凈了胡須的臉往她肉嘟嘟的小臉蛋貼了貼,有力的

    雙臂撐著?,將?她舉得高高的。

    看著?那張小胖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他也跟著?笑?了。

    杏香幾人?圍在旁邊,原本?還擔心君侯這么瞎折騰,會把瓜寶嚇哭,沒想到人?家十分受用,被放下來了之后,還啊啊拍著?她阿耶的手?臂,示意自己還想飛飛。

    黃姑她們的懷抱雖然柔軟,但是她們胳膊沒有蕭持有力,平時抱著?這么個?沉甸甸的小人?兒?抱得久了都覺得吃力,更別說像這樣高高地把人?舉起來了。

    蕭持見女兒?喜歡,哪里有不依的道理,陪著?她又玩了好?一會兒?。

    一時間,瓜寶高興的咿呀聲像是銀鈴一樣灑落下來,興奮得來小臉紅撲撲的,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彎得像月牙,任誰看了都要贊嘆一句,好?漂亮的小人?兒?。

    這是他與?姁姁的孩子。

    蕭持心中的驕傲空前膨脹。

    翁綠萼倚在門邊,看著?蕭持高高地舉著?她們的女兒?,側臉被光暈染得一片朦朧。

    滿園階柳庭花、浮翠流丹的秾麗光景下,父女兩人?的身?影倒映在翁綠萼眼中。

    她看得清楚,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眸中含著?滿腔的柔情,如灑落在周身?的和煦天光一樣。

    溫柔中有著?讓人?震顫的力量。

    “好?了,放她下來吧!

    蕭持余光瞥到一抹麗影走了過來,忙將?瓜寶放了下來,聽得她這么說,蕭持還解釋了一下:“就玩了一小會兒?!

    看著?父女倆臉上的笑?,翁綠萼無奈,到頭來不知道是誰在玩兒?了。

    她抽出絹子擦了擦瓜寶額頭上浮著?的一層細細汗珠,見她小臉有些紅,對著?乳母叮囑道:

    “待會兒?記得喂她些溫水!

    乳母識趣地上前抱走了瓜寶。

    瓜寶還沒玩盡興,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里滿是渴求地望著?她阿耶,小手?努力地朝著?蕭持的方向揮舞著?,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叫什么。

    蕭持之前哪里有過這種待遇,受寵若驚之下,腦子一熱,頓時覺得胳膊舉得再酸又有什么要緊!

    瓜寶開心就好?了。

    翁綠萼按下他的手?,看了一眼瓜寶:“進?屋去喝水,不許鬧了!

    蕭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瓜寶一臉楚楚可憐地被憋笑?的乳母抱走了。

    “怎么醒得這么早?”庭院里的人?不知何時散了個?干凈,蕭持摟過她的腰,端詳著?她的臉色,嗯,面若桃花,眼含春水。

    一看就被養得很好?。

    翁綠萼嗔他:“你就巴不得我睡一上午懶覺,然后被人?笑?,是不是?”

    蕭持揚眉:“誰敢笑?你?”

    翁綠萼懶得理他了,見他穿戴整齊,儼然是要出門的樣子,又問:“又沒用早膳就要出門?”

    “剛剛不是你還沒醒么。沒人?陪我,吃什么都一樣。”蕭持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去軍營里隨便吃點?兒?就好?。”

    翁綠萼不吃他那一套,幽幽道:“夫君,你可真是一個?隨便的人?!

    蕭持笑?著?用鼻尖蹭了蹭她柔軟細白的面頰,用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擦過她耳廓。

    “對著?你,我從不隨便,絕無敷衍!

    那只骨節修長的手?緩緩摩挲過她的腰肢,這樣漫不經心的挑逗,很快讓翁綠萼紅了臉。

    “都做阿娘了,臉皮怎么還這么薄!

    蕭持被她朱顏酡紅的模樣看得晃了晃神,想低下頭親她,卻被翁綠萼躲開了。

    “不是忙得來用早膳的時間都沒有么?”翁綠萼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整了整肩上的淺碧色披帛,努力恢復常態。

    “夫君自去忙就是!

    昨夜雖然饜足一頓……呃,好?幾頓,但蕭持一看見她,就總是忍不住。

    不過大清早的,再胡鬧下去,她怕是要惱。

    蕭持見好?就收,正色叮囑了幾句她帶著?瓜寶出去逛園子的時候記得避暑熱之類的話?,又說今日待會兒?會將?她阿兄一塊兒?叫去軍營,今日說不定會回來得晚些。

    翁綠萼抬眼看他,正想點?頭,蕭持趁機親了親她嫣紅的唇,這才笑?著?走了。

    翁綠萼看著?他意氣風發的背影,嘴角翹了翹,想啐一句野蜂子,但尾調的甜又騙不得人?。

    她在石榴樹下的竹椅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杏香匆匆出門來尋她:“女君,小娘子正鬧著?尋你呢!

    事實上,沒了石頭阿耶給舉高高,香香軟軟的阿娘也不在身?邊,瓜寶高興了沒一會兒?,想起昨夜沒人?理她、只能貼著?乳母睡的委屈,就又開始鬧騰起來。

    乳母她們都哄不住這個?混世小魔王,見她憋著?嘴像是要哭的樣子,連忙讓杏香出去尋一尋女君。

    翁綠萼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瓜寶躺在羅漢床上,四?腳朝天,蓮藕似的手?和胳膊大張著?,活脫脫就是一只穿著?紅色肚兜的小烏龜。

    翁綠萼被這個?認知逗得撲哧樂出了聲。

    瓜寶翹首以?待,好?不容易等到阿娘過來了,卻不見她像從前一樣過來抱著?自己親一親、哄一哄,反而在笑?。

    瓜寶受不了這樣的委屈,哇的一聲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翁綠萼在黃姑她們帶著?些埋怨的眼神里止住了笑?,走過去將?小人?兒?抱了起來,放在懷里親了親:“是誰在哭?大老?虎要出來把愛哭的瓜寶抓走了!

    瓜寶抽抽噎噎地停了哭聲,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被水洗過一樣,干凈透亮,看得人?心生歡喜。

    翁綠萼忍不住蹭了蹭女兒?幼嫩軟綿的胖臉蛋,直到她發出代表愉快的咿呀聲,翁綠萼這才抬起頭來,點?了點?她凸起的小肚子:“又高興起來了,是不是?我們瓜寶脾氣真好?。”

    瓜寶跟著?母親的話?咿咿呀呀,緊接著?,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小胖臉往她胸前一埋,不肯再出來了。

    翁綠萼有些窘。

    她生瓜寶時沒吃什么苦頭,但奶水很少。

    蕭持聽了方大夫說若是母親親喂,雖能與?孩子更親近,但剛出生的嬰孩喂奶的頻率很高,許多產婦連著?幾月都睡不著?一個?整覺,默默找齊了兩個?乳母,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就讓乳母抱過去喂。

    蕭持之前還擔心她生下孩子之后舍不得讓別人?喂,后來見她沒什么奶水,翁綠萼還來不及遺憾,就見他松了口氣。

    瓜寶生下來就是乳母喂大的,杏香見她把臉埋進?女君胸前一扭一扭的,以?為她是餓了,想讓乳母抱著?下去喂飽了再過來,卻被翁綠萼搖頭制止了。

    “……隨她去吧。”

    這一切都要怪她那個?阿耶!誰叫他情難自己,當著?女兒?的面就……

    翁綠萼咬了咬唇,看著?女兒?圓圓的后腦勺,又忍不住心生憐意。

    母女倆在內室消磨了一上午的時光,看著?瓜寶舒展著?胖嘟嘟的身?體躺在羅漢床上咿呀作聲,身?邊散落著?她最近喜歡的玩具,翁綠萼時不時從書里抬頭看她一眼,母女倆倒也算自得其樂。

    直到一張請帖被遞到翁綠萼面前。

    她拆開一瞧,笑?了。

    三日后是王七娘二十歲的生辰,特地給她發了帖子來,邀她過府做客。

    生辰這種場合,應該不會有什么黑皮美男跳艷.舞之類的安排了吧?

    翁綠萼點?了點?頭,和瑪瑙說道:“就說我應下了,到時候我會去的。”

    瑪瑙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躺在女君身?邊的小奶娃,依依不舍地出門傳話?去了。

    杏香在一旁聽到這事兒?,問道:“女君明日可要帶著?小娘子一塊兒?去赴宴?”

    翁綠萼搖了搖頭:“天氣熱,宴上生人?又多,瓜寶還小,等之后再說吧!

    七娘也常來探望瓜寶,本?也不會少了這一次的見面就如何。

    黃姑跟著?點?頭:“女君說得對,小孩兒?都嬌嫩,有些人?心大,見著?外人?夸孩子長得乖巧,就忍不住抱過去賣弄。誰知道那些人?身?上、手?上干不干凈,我從前就聽說過好?幾家的孩子在百日宴之后發了高熱,大夫來瞧,就說是外人?見得多了,有不干凈的東西附到孩子身?上了!

    杏香她

    們聽得面露震驚。

    還好?還好?,君侯把女君和小娘子護得跟眼珠子似的,豫州那些世家想要從女君這兒?入手?,與?君侯修好?,也沒能找到機會。

    翁綠萼垂下眼,看了看呼呼大睡的瓜寶,嗯了一聲:“正是這個?理。”

    杏香她們也將?這事兒?記在了心里,等到三日后去到王七娘與?檀堯臣在豫州暫居的別院赴宴時,見有一眼生的貴婦人?笑?吟吟地提起怎么沒把小娘子帶出來給大家瞧瞧的時候,心頭都下意識繃緊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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