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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宋聲的上司是翰林大學士級別的, 翰林院有好幾個翰林大學士,分管他的大學士名叫史學明,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 此時他剛上完早朝過來,宋聲這個從六品的修撰就歸他管。

    一同進來的吳嘉輝與蔡青云由另外兩個大學士分管, 相當于一個大學士帶一個剛入門的新人, 算是半個師父。

    史學明在翰林院地位不低,他從早朝回來之后就立刻通知了翰林院的所有修撰和編修們一同開會,傳達早朝之上皇帝陛下的言論精神。

    宋聲實在是沒想到,到了古代上班也還是逃不過開早會的命運。

    翰林院有專門騰出來的大房間用來開會, 宋聲不知道路, 他一路跟著人群過去, 路上有個同僚倒是個活潑的個性,主動上來與他搭話。

    “你就是宋聲吧, 今年的新科狀元, 聽說你還是三元及第, 是真的嗎?”

    宋聲看對方自來熟,說話也不拘謹,便也搭話道:“嗯,是我,不知道這位兄臺怎么稱呼?”

    “我叫盧修文,是去年來翰林院的, 現在是正七品的編修。”

    “原來是盧兄。”宋聲聽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 想起當初會試結束后有學子過來同他道喜, 當時好像有個叫盧修永的。

    名字這么相像, 難道是有什么關系?

    “不知盧兄可認識一個叫盧修永的舉子?”

    “認識啊,他是我堂弟。怎么, 你也認識他?也對,他也是你們這一屆的考生,認識也不奇怪。”

    原來對方是堂兄弟,怪不得名字這么相像,應該都是范陽盧家的人。

    因著原來盧鈺盧縣令的關系,宋聲對范陽盧家印象還不錯。

    宋聲看對方不像是那等油滑之人,便多說了幾句,“當時會試放榜后,你堂弟過來與我搭過話,算不上認識。對了,他今年考的如何?”

    “還行,是二甲進士,去了一個小地方做縣令歷練去了。”

    盧修文又說道:“你跟我們兄弟倆還挺有緣的,看在有緣的份上,以后你在翰林院有什么不熟的可盡管來問我!”

    “那就多謝盧兄了。”

    盧修文是范陽盧氏的人,在翰林院待了一年,這般性子樹敵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個同品級的編修李瑜。

    李瑜不是出身高門大戶,但家中父兄也都是做官的,只是與那些士族子弟相比還是差得遠。即便是他考上了榜眼,如今卻和不是前三甲進士出身的盧修文平起平坐,都是七品官,他心中不滿已有多時了。

    這會兒李瑜見他倆走路都在說著悄悄話,忍不住出言譏諷:“盧修文,這是來了個狀元出身的修撰,你就迫不及待的貼上去了嗎?也不看看自己身上什么功名,一個不知道排到多少名的進士,不過是仗著家中蒙蔭,才做了這七品的編修,人家可是狀元,這其中相差多少,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盧修文一聽急了,他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就是看宋聲一個狀元,剛來翰林院,也沒人跟他搭話,新來的榜眼是個年紀大的,處事圓滑老道,探花蔡青云出身河南蔡氏,不缺上趕著搭話的人。只有宋聲一個狀元孤零零的跟在這些人后面,他瞧著有幾分可憐罷了。

    讓李瑜一張嘴說的那么難聽,他想罵回去,卻被宋聲拉住了。

    開早會的路上要是起了爭執,被大學士知道了肯定是要受罰的。他們這些六七品的小官年底考核十分重要,要是被記了過,恐怕考核就要不通過了,到時候不知還要在翰林院這小小的品級上蹲個幾年。

    宋聲小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口中的那種人,別理他,做好自己就行。”

    盧修文憋了憋沒吭聲,李瑜看他竟然沒氣的反駁他,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盧修文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跟宋聲說道:“那個,不好意思啊,讓你見笑了。”

    他說的是這七品官職的事,按照景朝的規制,一般進入翰林院的都是一甲前三名,但如果祖上有功勛的子弟,只要考到進士的功名,也可以進入翰林院,只是這種例子比較少罷了。

    盧修文家中祖上是立過大功的,這次受祖上蔭蔽,直接進了翰林院,也可以理解為高考加分,別人憑實力考上了名校,而他是靠加分考上的。

    “沒事,不用放在心上。”宋聲安慰道。

    他交友一般都是以人品為上,否則即便是出身名門,如果品性不好,他也是不屑于結交的。大概這就是旁人口中經常說的讀書人的氣節,不過宋聲自認自己沒有那么高尚的氣節,他只是遵從內心做事。

    如今朝廷重用寒門子弟,皇帝勤政愛民,不喜結黨營私,所以他一個人在翰林院越孤,對他的發展越有好處。

    早會路上的小插曲很快過去,到了開早會的房間后,大家紛紛自己找地方落座。

    等到人齊了之后,翰林院大學士史學明踱著步子姍姍來遲。

    到了之后他先是給大家介紹了一下翰林院今年新來的三位官員,也就是宋聲、吳嘉輝和蔡青云。然后又讓旁邊的一個翰林學士賀平負責帶他們,平時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賀平。

    這就好比宋聲他們進了一個博導的課題組,但是博導比較厲害而且非常忙,就給他們指了一個下面的碩導來帶他們。

    宋聲聽了之后心里有了底,最起碼以后有事知道找誰了,比如臨時有事請假這種小事,跟賀平請應該就可以。

    宋聲他們三人在早會上站起來露了下臉,又分別作了一下自我介紹,給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也都認認,方便以后一起相處。

    早會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宋聲不太清楚情況,半個時辰結束后他特地問了一下盧修文關于早會的事,得知只有月初開一次早會,并不是每天都開,他這才松了口氣。要知道不論是前世今生,他都是極為不喜開會的。

    賀平是個個子有些矮的中年男人,聽說在翰林院已經待了好多年了,這才熬到翰林學士。

    早會結束之后他把宋聲三個人留了下來,給他們安排事情做。

    賀平為人精明世故,別看宋聲是個三元及第的狀元,可他的態度照樣冷冰冰的,就因為他出身不高。

    在他們翰林院這種地方,有的狀元郎進來之后做冷板凳到現在的都有,從六品的修撰一直沒變過,所以賀平并不怎么把宋聲放在眼里。

    榜眼吳嘉輝不愛說話,但畢竟是榜眼,不像宋聲這個狀元樹大招風,賀平對他態度尚可。

    到了蔡青云這,賀平說話可是相當的熱情,人家蔡氏可是大家族,就算現在朝廷重用寒門子弟,但人家畢竟是赫赫有名的大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再怎么沒落,指甲縫里漏出來一點資源都夠他們這些家世平平的人受用不盡了。

    賀平道:“宋聲,這段時間你便先去書閣內整理書籍吧,皇上有心想要重新編撰一下水經地志,你就先把涉及到的書整理出來。吳嘉輝,你跟宋聲一樣,先去書閣整理書籍吧,如果有缺頁殘頁的都先找出來。至于青云,你家學淵源,底子深厚,就先跟著我參與詔令奏議的編修吧。”

    這般明目張膽的偏袒宋聲看的清楚,為了這點小事不好找大學士說道,他初來乍到,還是低調點為好。而且若是為了這事徹底得罪了賀平,怕是以后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去書閣整理書籍也不錯,水經地志,一聽就是有關于工事類的書,從他每月看的邸報上來看,景朝的工事比如修建堤壩,河渠等工程并不牢固,光是堤壩決堤的事二十年內就發生過兩次。

    如果說是官員中飽私囊私吞修建款,用的材料差導致決堤,也說的過去。可是派去的官員查看過后發現材料沒問題,那就是工事上修建的方法以及河道走向沒摸清楚,這才導致工事不行。

    多看一些這類的書也是有益的,想要修撰出來一本好書,知識積累得先達到一定程度才行。

    某種意義上來說,賀平安排的這個活正對他的胃口,反正他過目不忘,多看點實用的書也是好的,對于以后的修撰工作肯定有所幫助。

    但這個舉動在別的同僚眼中,和坐冷板凳差不多了。

    盧修文得知賀平讓宋聲去書閣整理書籍,憤憤不平道:“他一向踩低捧高慣了,就這樣,你別理他。不過你好歹是個狀元,怎么能一過來就去書閣整理書籍,再看看那個蔡青云,竟然直接跟著進了編修工作,這也太不公平了,要不你去找大學士說一聲吧,不能這么欺負人啊!”

    宋聲搖搖頭道:“不用了,書閣挺好的,剛好能多看些書,豐富一下知識。”

    看宋聲這般老神淡定,盧修文倒是有幾分佩服他了。就這份心性,仕途肯定不止于此。

    盧修文又安慰道:“不過你也別氣餒,像你這種從六品的修撰,即便什么功績都沒有,只要在翰林院待滿六年,順利通過“翰詹大考”,就可以由院里保送,放去外地做官,基本上都是出去做知府的。”

    盧修文所說的“翰詹大考”,其實就是授予翰林院官職后,每隔幾年,年底就會進行一次考試,稱為“大考”。大考的成績分為四個等級,一等可以超擢任用,二等可以升階,比如原來從六品,可以升為正六品官階。如果是三、四等,則會分別給予處分。

    大考并不好通過,翰林院里除了個別靠家世進來的,其余都是科舉制度中勝利的佼佼者,這些人里除了狀元就是榜眼和探花,要論才學,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文采出眾的。考出去到地方上做知府的并不多,大部分還是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待著,好的話可以升階,慢慢熬,總能熬出頭的。

    宋聲大概了解了一些關于大考的事情,謝過盧修文后,問了一下去書閣的路,先去書閣里整理書籍。

    沒想到吳嘉輝跟他一樣,也坐了冷板凳,一塊來這書閣整理書籍。吳嘉輝三十多歲,這個年紀應該是有了家室的,不過這個人沉默寡言,宋聲跟他幾乎沒怎么說過話。

    兩人剛打開書閣的門,一股子灰塵氣撲面而來。吳嘉輝開口道:“這地方應該不常來人,咱們先打掃一下吧。”

    “嗯,我去打水,你去找下有沒有抹布。”

    職場新人如果沒后臺,被欺負是常有的事。吳嘉輝的家境要比宋聲好一點,他是商戶子,家里有些錢財,但士農工商,商人地位還不如種地的老百姓。所以家里頭一直舉全家之力供他考科舉,從小西席先生都不知道請了多少個,吳嘉輝考了許多年,在如今三十五的年歲才考上。

    因為家中經商,他一直從未對別人提起過自己的出身。賀平雖然沒有刻意打聽過他這個人,但稍微問問也就知道這人不是出自什么高門大戶,他便跟宋聲一樣受到了冷落。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宋聲和吳嘉輝一塊去了食堂。

    翰林院中午是免費管一頓飯的,和從前書院的食堂比起來,這里的伙食顯然好了不少。

    宋聲打完飯找了個角落坐下了,過了一會兒吳嘉輝端著飯坐到了他對面。經過一上午的時間,兩個人比之前相互熟悉了一些。

    宋聲正打算吃飯,看到盧修文也來食堂了,他打完飯環顧四周看到了他們,也坐過來了。

    本來安靜的座位上有了盧修文之后氣氛開始活躍了起來。

    盧修文是個自來熟,剛坐下就跟吳嘉輝打招呼:“你好,我叫盧修文,是咱們院里的編修。”

    吳嘉輝這人雖然長得端方,一副國字臉,看著有些年長,但你若是跟他打招呼,他必定會有禮貌的回復你。

    “你好,我是吳嘉輝。”

    兩個人簡單介紹了一下算是認識了,食堂的菜色規定每人一份,有兩葷兩素,大家一般都要了很多葷菜,畢竟這免費的肉不吃白不吃,又不要錢。但若是吃不完剩下了,那可是要被罰的。

    午飯后可以短暫的休息會兒,下午的時候宋聲和吳嘉輝又去了書閣,上午已經打掃的差不多了,下午可以抄錄和整理書籍了。

    都說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但一天的時間下來,宋聲倒是沒有閑著過。

    翰林院坐班早上雖然要去的很早,但下午下班也早,不過四點多的時間,翰林院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春生怕誤了時間,早早就趕著馬車過來在外面等著了。

    宋聲與幾個今天認識的同僚道別之后上了馬車,春生趕著馬車朝著花溪巷而去。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翰林院當值,一回來陸清就迎了上來,說是飯菜馬上就做好了,讓他先洗手等等,他去盛飯。

    宋聲洗完手進了屋,團團和圓圓兩個小娃娃剛睡醒不久,他爹宋老三手里正拿著個新買的撥浪鼓陪他們玩。

    宋聲先抱了抱團團,掂量了一下他的體重,沉甸甸的,小臉水嫩嫩的,一看就知道被養的很好。

    “乖團子,想不想爹爹?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沒有鬧阿爹?”

    團團才幾個月大,哪里聽得懂他說什么,不過還是咿咿呀呀的說著,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反正沒人聽得懂。

    才不到一會兒,旁邊被爺爺宋老三抱在懷里的圓圓不樂意了,伸著手要找宋聲,嘴巴咧著好像再不抱他他就立刻哭給你看。

    宋聲算是瞧出來了,圓圓占有欲很強,抱哥哥多一會兒他就不愿意了,必須抱他才行。

    “你這個搗蛋鬼,怎么還沒你哥哥乖?來,讓爹爹看看,有沒有吃胖一點!”宋聲笑呵呵的接過圓圓,掐著他的腋窩把娃娃舉了起來。

    圓圓不怕高,舉的越高他笑的越是開心。

    “圓圓又吃胖了啊,瞧著這身量都快趕上你哥哥了。”

    剛進屋來喊他們吃飯的陸清笑了笑說道:“他們倆一天天的可能吃了,能不長胖嗎!快別玩了,先去吃飯吧,團團和圓圓我來看著,相公,你跟爹先去吃。”

    “那不行,抱過去一起吃吧,反正他們都長乳牙了,吃點面糊糊不要緊的。”

    最重要的是宋聲一撒手,圓圓就要咧嘴哭。氣的陸清捏了捏他的小臉,說道:“一天不見你爹爹就這么想他了?一撒手就哭,跟誰學的呀,小鼻涕蟲愛哭鬼。”

    宋聲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發笑,他兒子也太可愛了,皺巴巴要哭的小臉都很可愛。

    家里人少,算上鄭昀和春生,也才五個人。也是因為有他倆在,搬新院子這事陸清他們輕松了不少,暫時不用請婆子來幫忙了。

    不過這樣一來,鄭昀和春生身上的活便多了些,陸清做主給他們兩個每月發的銀子也增加了不少,這讓他們更加有干勁了。

    鄭昀和春生都是從宛平跟著他們來的,算是自己人,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起吃的。鄭昀還好,已經習慣了,之前他給陸清的麻辣燙鋪子幫工的時候只要留下來吃飯都是一個桌上吃的,所以不覺得有什么。

    春生就不一樣了,他是一個馬夫,專門給人趕車的下人,下人怎么能跟主家做在同一個桌上吃飯呢?

    這個事陸清跟他說過好幾次,都是一家人,他不是外人,反正家里人也少,一起吃飯沒什么的,他們家沒那么多規矩。春生這才敢過來跟他們一起上桌吃飯。

    過了這些天,春生跟鄭昀漸漸混熟了,夜里有時候兩個人還會一起睡,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還會在一起說說話。

    春生小聲的跟鄭昀說道:“我覺得能遇見老爺一家真是幸運,他們可真好,說話也溫柔,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重話。”

    春生以前做車夫幫別人趕車,有時候路不好,馬車顛簸的厲害的時候,雇他的主家就會罵他“你怎么趕車的,會不會趕車,不行下次就換人”等等,他聽慣了這些話,所以后來趕車的時候越發仔細,不然最后不僅挨罵,還會被扣錢。

    如今一對比,他覺得現在的主家真是太好了,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那種。

    春生道:“鄭昀,我決定了,只要老爺他們不趕我走,我愿意給他們趕一輩子馬車!嘿嘿!”

    他笑的一臉憨厚,說起話來有一股子傻傻的味兒,鄭昀瞧著他這副高興的模樣,也笑了,他重重的點頭,認同春生前面說的話,“你說的對,老爺他們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人了。”

    他們是把他從深淵的泥濘中拉回來的人,是重新給予他光明的人啊。這樣的人,就該享一輩子福,被老天一直眷顧。

    晚上吃飯后宋聲洗的鍋碗,團團和圓圓餓了,陸清忙著回屋喂他們,灶房是宋聲負責收拾的。

    忙完了之后,宋聲打了一些熱水過來,在耳房沖了個熱水澡,然后過來哄著兩個寶寶睡覺,讓陸清去洗澡。

    小孩子的精力雖然旺盛,但消耗的也快。尤其是幾個月大的寶寶,玩累了就困了。

    等到陸清洗完澡回來,團團和圓圓已經躺在小床上睡著了。

    他把外衣脫掉搭在屏風上,爬到床的里側躺下。

    今天是宋聲第一天去翰林院當值,陸清很關心他的情況,白天沒什么時間問,這會兒他問道:“相公,今天去翰林苑坐班感覺怎么樣?還適應嗎?”

    宋聲沒跟他說被賀平區別對待的事,而是說道:“挺好的,翰林院清閑,事情不多,也不累。如果在里面一直沒有面圣的機會,熬個五六年參加大考,只要能拿到一等的成績,就可以外放出去做知府了。”

    陸清一聽知府,眼睛都瞪圓了。相公以后也能做知府嗎?在他的印象里,知府大人可是很高很大的官兒,以后相公也能出去做知府大人嗎?

    見陸清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宋聲無聲的笑了。

    其實宋聲心里有盤算,對于他來說,熬個五六年是最壞的打算,畢竟五六年對一般人來說可能不長,但對于他來說,五六年是很長的時間。

    讓他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坐個五六年的班,再去參加大考等著升階或者成為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取得一等的成績外放出去做知府,他等不及。所以最好能有機會面圣露臉,就得抓住機會。

    翰林院是會定期進宮給皇上做侍講或者是文書替筆的,還有一些可能會給皇子教授學問,也就是講學。

    能夠得到面見皇帝的機會,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對于以后的仕途肯定有著莫大的幫助。

    一般來說進宮講學都是輪流去的,皇上也存了另外一方面的考量,想看看翰林院的人才在面對時政的時候,會有怎樣的想法和建議。

    陸清不知道宋聲心里頭的這些打算,聽到他說在翰林院適應的挺好的,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宋聲專門挑揀著跟他說的,還說了食堂里的飯菜味道很不錯,中午的肉都是免費吃的。

    陸清則是跟他說了今天家里頭的事兒,說的最多的還是兩個寶寶。

    “團團今天翻身的時候,被圓圓給堵住了路,翻身翻了一半,卡在那兒動不了了,把我跟爹倆人看得直樂呵。我跟你說,你別看圓圓生下來瘦弱,現在養的一把子的力氣,比團團還有勁兒呢。”

    陸清跟宋聲說了兩個孩子不少趣事兒,天色也不早了,兩個人光說話就說了好大一會兒,剛要準備睡覺,小床上睡著的團團醒了。

    團團哭的厲害,宋聲趕緊下床去看情況,伸手往底下一摸,孩子尿了。他熟門熟路的把濕漉漉的尿布拿了出來,換了一塊兒干的進去,又抱著團團左右晃了晃,才把他哄睡著。

    等忙完之后宋聲才爬上床去睡覺,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就爬起來了。

    如今這上班快趕上之前在書院上學的時候了,每天起的一樣早,光是趕路就得一個小時。

    宋聲心疼陸清明天要早起給他做飯,為了讓他多睡會兒,說是早上就不在家吃了。剛好去翰林院的路上,沿途有不少小吃攤兒賣早飯的,他就順路買了一點,坐在馬車里吃。

    等馬車趕到地方,早飯也就吃完了,剛好趕上去翰林院點卯。

    今天不用再開早會了,宋聲先去了他所在的辦公屋里一趟,然后就去了書閣。需要整理的書還未整理完,今天得接著整理。

    他到的時候吳嘉輝已經在了,兩個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開始忙了。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宋聲在書格的閱歷豐富了許多,已經看完了好幾本書了。書閣里面關于水經和地理方面的書也都整理差不多了,他和吳嘉輝去找賀平,讓他給分配下一階段的任務。

    賀平沒想到他們兩個辦事竟然如此利索,半個月的時間就把書整理好了。

    人家兩個謙虛好學,態度也好,他在一直刁難著說不過去,就讓他們兩個先跟著一塊進行書籍校對。

    進行書籍校對需要的知識量可不小,不僅要閱讀過大量的書籍,還要會其中的學問,還要會寫文章,要求并不低。內容繁雜而且無聊,一坐就是一整天。

    宋聲這么干了幾天之后,站起來腰都有些僵硬了。

    好在他們這比在書院讀書人性化不少,跟前世上班差不多,上六休一,也就是上六天的班,可以休息一天。

    宋聲這個翰林院的官職十分的磨人,沒什么實質性的工作要做,基本上都是在跟學問打交道。

    寒窗苦讀的時候在做學問,都已經做官了,還是在做學問,處處都離不開學問二字,非常磨練人的心性。

    不過在官言官,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但里面也有不少勾心斗角的事兒,只是宋聲不涉及罷了。

    盧修文沒事的時候總喜歡來找他聊天,跟他說了不少翰林院里頭的八卦。

    要說如今翰林院里頭最大的頭頭,除了翰林大學士之外,就是賀平這種翰林學士了。但他們都已經是學士了,對他們這些六七品的官職來說意義不大。

    盧修文每次跟宋聲八卦的主要是這次又是誰跟著去圣上面前講學了。

    “我跟你說,你猜這次賀平進宮講學帶了誰去?”

    賀平是翰林學士,要不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就進內閣了。他進宮講學是可以帶一個人去的,也算是提攜后輩,給后輩一個在圣上面前露臉的機會。

    宋聲看了他一眼,說道:“蔡青云?”

    盧修文驚訝道:“你怎么這么會猜?你才一個準兒啊!”

    “他對蔡青云態度一向好,選他也不奇怪。”

    “好吧,都被你猜中了,也沒什么可賣關子的了。我聽說蔡青云在圣上面前露了臉,還被圣上問了幾句學問,現場寫了一篇文章,圣上多有贊賞。你都不知道,今天蔡青云從宮里回來的時候,那副傲慢的樣子,鼻孔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宋聲進了翰林院之后,屬于兩耳不聞窗外事了,一心在學問和文章上面深造,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這會兒聽到盧修文的話說道:“不用管他,先讓他得意去吧,跟咱們又沒什么關系。”

    “你就不好奇為什么賀平對這個蔡青云這么好嗎?”

    “不是因為他出生河南蔡氏,想巴結嗎?”

    盧修文說道:“你只猜對了一半。小道消息,蔡青云跟右相府的千金定親了。以后他可就是右相府的女婿了,你說賀平會不會更巴結著他?巴結了他,就能跟右相府搭上線,怪不得這次進宮都要把他帶去呢。”

    此時的右相府里,右相府的千金楊文慧正鬧得厲害,一個勁兒的搖頭重復說著“我不嫁,我不嫁”。

    楊相這次算是鐵了心的非要把她嫁出去了,女兒大了,越來越管不住了。都說閨女留家門,留來留去容易留成仇,她天天惦記著那個窮狀元,知道會給他惹出事端來。

    媒婆上面來說的這個來自河南蔡氏的蔡青云就挺好的,出身高,配得上他們家的門第。而且人家反正也有才華,長相也不差,還是科舉一甲前三的探花郎,這個條件配他閨女綽綽有余了。

    可惜自從楊文慧得了這個消息之后就開始鬧絕食,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

    楊相無可奈何,說道:“那你到底要怎么辦?拆散人家的家庭嗎?我堂堂相國,絕不允許女兒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來!”

    楊文慧哭的梨花帶雨,“爹,他還不認識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喜歡我?萬一他到時候愿意為了我休夫呢?至于他的兩個孩子,我也不是容不下他們,反正咱們家也不缺這兩口飯!”

    楊相氣得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罵道:“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不知廉恥的女兒!你別妄想了,我告訴你,不可能!就算他能喜歡上你,就憑他的家世和出身,我也絕不會允許你嫁給他的!”

    他們家出身自弘農楊氏,雖然沒有以前的四大氏族底蘊深厚,但也是正經的士族門第,宋聲一個平民學子出身,自然是配不上他們的家世的。

    楊文慧一聽她爹這話,把桌子上能摔的東西全都摔了,屋里瓶瓶罐罐的一件好的都沒留,全都摔扔了。

    楊相氣得發抖,說道:“你娘去世的早,都怪我把你給寵壞了。你給我待在屋里好好反省,你出嫁之前,不準你再踏出府門一步!”

    右相府里發生的事情,宋聲自然是不知曉的。上元燈節見過的那個嬌俏任性的小姑娘,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凈,連長相都記不大清了。

    盧修文八卦了一堆關于蔡青云的事,最后給了宋聲一個忠告,但是還是不要得罪蔡青云了,不然容易有苦頭吃。

    宋聲與蔡青云并無交集,除了是同一屆的舉子,如今是同僚,旁的也沒什么關系了。

    “放心吧,我沒什么可得罪他的。”

    宋聲知道蔡青云不喜他,但他們的關系也沒差到很惡劣的地步,加上宋聲為人謙遜低調,與蔡青云發生沖突的幾率很小。

    宋聲在翰林院老老實實的坐班,其實也就是做學問。校對勘誤的過程慢之又慢,那些比他有經驗的修撰都不著急,他也沒什么好著急的。反正東西弄不完,也怪不到他這里。

    不到五點,宋聲辦公屋里坐著的人就開始挨個下班了。

    宋聲隨大流,收拾收拾東西,站起來伸了一下胳膊,也準備下班了。

    跟幾個認識的同僚打了個招呼,他開始往翰林院的大門外走去。

    春生依舊在門外等著,翰林院快下班的時候,都有很多馬車在這里等著接自家大人回家。春生坐在自家馬車邊上等人,并不顯得突兀。

    宋聲找到自家的馬車后,坐上去開始往家趕。回家路上就得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此時的他還沒到家,不知道家里頭還有一位客人在。

    陸清今天去市集上買菜,碰到有人當街縱馬,他倒是沒有被傷著,街上站著的另外一位哥兒被傷著了。

    他當時離得近,雖然拉了人家一把,但他還是被傷到了腿。好在沒傷到要緊的筋骨,只是擦到了一層皮。

    剛好這里離家不遠,又都是哥兒,陸清是個心善的,就把他扶到家里來,幫忙給上了點藥。

    一問才知道,這位哥兒也是才入京的,穿著也很普通,說是來京城尋親的。

    陸清幫忙給他的腿上了藥,說道:“最近這兩天不要碰水,等結痂了就好了。”

    這位哥兒點點頭,說道:“好的,我記住了,謝謝你啊。”

    “不用客氣,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稱呼?”

    “我……我姓謝,你可以叫我謝容。”

    “好的謝容,我叫陸清,你可以叫我清哥兒。”

    陸清說話溫和有禮,面上帶著笑,很難讓人不喜歡他。

    他們兩人正說話的間隙,宋老三來了,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說道:“清哥兒,團團和圓圓又哭著找你呢,我這哄了半天都哄不好,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陸清問道:“是不是餓了?”

    宋老三道:“應該不是餓了,半個時辰之前我才給他們喂過羊奶的。”

    陸清沒法子,只得先抱過來一個哄著。另外一個先讓宋老三抱著晃悠晃悠,看看能不能哄好。

    在旁邊坐著的謝容看到陸清嫻熟的哄著孩子,有些驚訝的問道:“這是你的孩子嗎?”

    “是啊,才幾個月大,是雙胞胎哦,來讓哥哥瞧瞧,我們團團和圓圓好不好看?”

    謝容好似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可愛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想摸摸他的小臉,又害怕自己的手戳到他們,又把手收回去了。

    “他們真可愛。”謝容夸道。

    “你在京城哪里住呀?要投奔哪家的親戚?好找嗎?需要幫忙不?”

    謝容趕緊道:“好找,不用幫忙,我已經找到了,等會兒直接過去就行。”

    陸清點點頭,他這會兒被兩個孩子鬧得騰不出空來,謝容看天色也不早了,準備回去了。

    剛好宋聲從翰林院下班回來,進家門的時候跟謝容擦肩而過。

    宋聲回頭看了一眼,確定不認識他,進了屋后看陸清正在哄孩子,就把另外一個寶寶接到了自己的懷里抱著,幫忙一塊哄。

    他一邊哄著一邊問道:“剛才從咱們家離開的人是誰啊?看著挺陌生的,我怎么沒一點印象?”

    陸清說道:“他呀,是我今天在集市上遇見的一個哥兒,好像是從鄉下來京城投奔親戚的。說起這個,相公,你不知道,今天在集市竟然有人當街縱馬,把我嚇了一跳。我是沒什么事兒,就是謝容的腿擦傷了,剛好離家近,我就把他扶回來幫忙上了點藥。”

    宋聲一聽到謝容這個名字眼皮一跳,甚至都忘記了集市上縱馬陸清可能受到了驚嚇,他的重點都放在了這個名字上。

    他問道:“你剛才說,剛從咱們家走的那個哥兒,叫謝容?”

    陸清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對呀,他說的,他叫謝容。怎么了嗎?相公?”

    宋聲聽到這個名字,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穿到這個時代已經好幾年了,他逐漸忘了當時為什么會穿到這里來。

    剛才謝容這個名字提醒了他,他是穿到了一本書里來的。還是一本小夫郎題材的書,在這里生活的久了,他也逐漸忘了他穿到了書里面。

    現在再仔細回憶一下書里的情節,很大部分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不過謝容這個名字他很有印象,因為這正是他看的那本夫郎文學里的主角受。

    這本書主要講了主角夫郎受謝容與主角攻也就是皇太孫之間權力和愛情來回拉扯的狗血故事。過程酸爽狗血甜虐,結局宋聲不知道,因為他看到一半棄了。

    早知道會穿到這本書里來,他就應該把書看完的。就算記不住中間的細節情節,最起碼記個故事梗概也是好的。

    第152章 第 152 章

    宋聲對于書里主角的故事線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尤其自己穿來之后還是穿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邊緣人物身上,跟主角線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沒想到一路科舉高中到京城做官后, 竟然遇見了傳說中的主角受。

    不過他們一家子跟主角受并無交集,只要他們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想明白這個后, 宋聲不再糾結, 想起剛才陸清的話,今天有人在集市當街縱馬,他趕緊把陸清拉過來看了看,問道:“你沒傷著吧?”

    陸清搖搖頭, 覺得相公有些怪怪的, 剛才他就說過了呀, 他沒受傷,是剛才那個叫謝容的哥兒受了點傷。

    “相公, 我好好的, 你看, 一點都沒被傷到,不用擔心我。倒是今天那個當街縱馬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紈绔子弟,差點鬧出人命來,都沒人管管。”

    陸清是看家里有的調料沒有了,想著剛好到集市的雜貨店買點回來, 不耽誤做晚飯的。結果一出門買完調料回來, 剛出集市口, 就被后面騎著馬的人給嚇住了。

    宋聲看他說話的時候還是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 就知道他被嚇得不輕,安慰道:“京城這種地方, 敢無視城規當街縱馬的人定然來頭不小。不過不管是哪家的紈绔子弟,明□□堂上肯定會被御史臺彈劾的。”

    “那被那個什么御史臺彈劾了他就會受到懲罰嗎?”

    “嗯,肯定會的。”

    陸清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情形還心有余悸,他道:“那就好,你不知道,今天可驚險了,雖然是下午集市上人不多,但那馬兒過來的急,要是躲閃不及肯定會被踩踏受傷的。”

    “還好你沒事,下次當心些,去集市走路的時候靠邊走,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了相公,放心吧。”

    這件事作為一個小插曲便過去了,陸清也沒放在心上,關起門來照樣過自己的小日子。

    好在是去集市回來的路上被驚到了,需要買的調味料還是買了的,不耽誤他做飯。

    陸清道:“相公,你先去屋里坐會,我現在去做飯。”

    宋聲進屋看了一下團團和圓圓,他爹宋老三正熟練的陪他們騎馬馬,宋聲抱了抱兩個娃娃,然后就去了灶房。

    陸清在灶房里忙著做飯,鄭昀在一旁幫忙燒火洗菜,宋聲進來之后就讓鄭昀歇著去了,他來給陸清燒火。

    陸清笑了笑,覺得心里很踏實。相公即便已經做官了,也還是那個會陪著他在灶房里做飯燒火的愛他的人。現在雖然在京城,但卻給他一種他們仍在宛平府城的感覺,貼心又踏實。

    宋聲今天在翰林院不忙,手上的活不急于一時,今天做一點,明天做一點,慢慢做就可以。他這兩天主要是了解翰林院這個機構以及人員情況,還有就是熟悉環境。

    灶房里,陸清做著飯,今天晚上準備做個豬肉燜飯,他發現鹵過的豬肉做的燜飯相公很喜歡吃。

    他把米淘好下鍋,量了一部分水放進去,又把鹵好的肉放進蒸屜里開始燜飯。

    宋聲在旁邊燒著火,小兩口做著飯時不時的說著小話,不過今天宋聲說的不多,翰林院的事情枯燥,他跟里面的人也不太熟,除了第一天報到的時候事情有些多,現在工作也就是那些,沒什么好講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聽陸清說。

    陸清跟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團團和圓圓了,兩個寶寶有了一丁點的成長被他發現了,他都要跟宋聲說一遍,讓他知道孩子的變化。

    宋聲喜歡聽這些家長里短,讓他覺得有煙火氣,對他來說這才是生活。

    晚上宋聲吃完飯準備洗碗,被鄭昀攔住了,鄭昀說道:“大人,您如今已經是當官的人了,這些洗碗的活不適合您,交給我來做就行了。”

    鄭昀自從跟著宋聲來了一趟京城后越來越像個大人了,做事不僅穩重,考慮事情也周全,平時宋聲去翰林院坐班的時候,他儼然像一個能干的管家。

    被鄭昀搶下了洗碗的活計,宋聲打了水進了屋,給團團和圓圓兩個孩子洗澡。本來說是白天洗的,但兩個孩子鬧騰的厲害,不讓洗,這才挪到了晚上。

    九月的天氣有些微涼,不過這會兒才剛吃過晚飯,氣溫并不低,宋聲摸了摸水溫,剛剛好。

    陸清先把團團抱了過來,這個木盆很大,是宋老三專門去給人打木椅桌子的工匠鋪子做的,就是為了方便給兩個娃娃洗澡用。

    團團進了水里很乖,跟白天死活不進水的時候判若兩娃,現在還會自己撩著水玩耍了。圓圓看哥哥進了水盆里,鬧著也要進去洗,不給進去就哭。

    宋聲只好讓陸清把圓圓也抱了過來,小衣裳一脫兩只手掐著他們軟乎乎的小身子放進了水里。

    木盆雖然深,但兩個娃娃坐進去剛好到肩膀,宋聲怕這么大的孩子洗澡容易著涼,匆匆洗完后就給他們拿小被子包上了。

    沒法子,這幾日小家伙們吃喝拉撒的功力太強了,雖然尿布換的也勤,但不經常洗澡身上容易滋生細菌,這里的大夫醫術一般般,小孩子生病了很難治。

    宋聲平時在小孩的用品上格外注意,連帶著陸清也十分注重衛生。相公說了,這樣孩子不容易生病,雖然相公說的有些詞他不是很懂,但大概也能懂他是什么意思。

    給兩個孩子洗完澡后宋聲已經忙得出了一身汗,陸清給他打了盆干凈的熱水沖了個澡,這才準備去休息。

    不過在睡覺之前,還要先把兩個孩子給哄睡才行。團團和圓圓一到晚上離開陸清這個阿爹就鬧騰,得他哄著睡才行。偶爾玩累了,宋聲哄著也能睡著。

    今天兩個小家伙玩水玩的開心,已經很晚了還十分有精神。陸清無奈道:“相公,要不你先睡吧,你明天還得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我先哄他們睡覺。”

    兩個孩子不好帶,晚上他們又不要宋老三這個爺爺,只能陸清和宋聲這兩個新手爹爹一塊帶。

    “沒事,我中午可以休息會兒。我來幫你抱著圓圓,你先哄團團睡。”

    兩人一人抱著一個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晃悠,過了好一會兒,兩個小家伙總算是被哄睡著了。

    宋聲抱著孩子肩膀都酸了,陸清倒是還好,他抱孩子抱的多,已經習慣了。

    兩個人最后到床上睡覺的時候時辰已經很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宋聲就起床了。

    昨天他睡得晚,這個時代又沒有鬧鐘,早上起床除了靠人叫,就是靠自己自然醒,主打一個自覺。

    大概是因為惦記著第二天還要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所以身體到了五點多的時候便自動醒來了。

    本來前幾天陸清怕宋聲早上誤了時辰,就去集市抱了只大公雞回來,公雞打鳴可以叫人起床。但早上公雞打鳴的時辰太早了,宋聲四點多就會被它吵醒,影響他休息。反正他自己也能靠身體的生物鐘自己醒來,就跟陸清商量了下,把這只雞燉了給他補身子了。

    宋聲起床后陸清和兩個孩子還在睡,他洗漱完進屋穿戴好官服后,彎腰在陸清臉上親了一下,這才出門。兩個孩子皮膚嬌嫩,他沒敢親他們的小臉,怕染上什么細菌之類的。

    春生已經套好了馬車在門口等著了,看到宋聲出來,他熟練的放下凳子,扶著宋聲踩著進了馬車,又把馬凳翻了個個放在馬車前邊,他坐在馬車前面趕著馬車朝著翰林院的方向過去。

    路上路過一個賣油餅的小吃攤的時候宋聲讓停了一下,讓春生下去給他買了兩個油餅上來,在馬車里吃完剛好不耽誤到翰林院點卯。春生則是送完宋聲后趕著馬車回去,剛好能趕上主家做的早飯。

    到了翰林院,宋聲熟門熟路的進了辦公的屋里,里頭吳嘉輝已經在了。宋聲發現這人每天早上幾乎都來的很早,反正他這幾天每次來,吳嘉輝都在。

    宋聲來了之后沒有急著校對書籍,一上午幾乎都在看書,科考的時候讀的那些書基本上都是為了應試,等到進了翰林院他才發現自己要看的書還有很多。作為翰林院修撰,必須有深厚的書籍知識作為支撐,才能擔得起這個工作。

    只是因為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的太早,一上午他打了好幾個哈欠。在他對面坐著的吳嘉輝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接了壺熱的茶水回來,倒了兩杯,一杯給他遞了過去。

    “謝謝吳大人。”宋聲道。

    “客氣了宋大人。”

    宋聲剛做官不久,很少聽到別人這么叫自己,乍一聽還有些不太習慣。而后忽然明白過來,吳嘉輝大概也不太喜歡這個稱呼的,所以才會反過來這么說。

    雖然兩人的年紀相差了十歲左右,但畢竟是同一屆的舉子考進來的,與不是同時考進來的學子到底不一樣,心里頭會覺得更加親近一些。

    不過這也是分人的,像蔡青云這種就不行,即便是同一屆的舉子,宋聲也跟他親近不起來。

    中午到飯點了,屋里三三兩兩的翰林院的官員開始結伴去食堂吃飯。宋聲也站起身,對著對面的吳嘉輝道:“吳兄,飯否?”

    吳嘉輝放下手里的書,起身道:“走吧。”

    兩個人一塊到了食堂打飯,在這里吃了幾天,宋聲大概也摸清楚了食堂里的飯菜規律。每周的飯菜幾乎都會有變化,不過每隔半個月就會輪一輪兒。

    今天中午有紅燒茄子,小蔥拌豆腐,炒青菜,回鍋肉,還有一個小炒肉。總共五個菜,三葷兩素,可以選擇自由搭配。

    肉菜自然是最受歡迎的,來的晚了可能就沒有了。宋聲跟吳嘉輝到的不算太晚,還剩一點小炒肉,回鍋肉已經賣完了。

    宋聲要了一份小炒肉外加兩個素菜,還有一份米飯,除了米飯還有一份湯,一人一碗,不茍還可以再盛。這湯就是普通的青菜湯,里面飄著一層稀薄的蛋花,算是有一點兒油腥。

    翰林院里頭雖然都是當官的,但也還是有不少家境不太好的。這青菜蛋花湯還是有不少人喝的,畢竟吃米飯太干了,配著喝點湯潤潤喉也是好的。

    宋聲打完飯之后盛了兩碗過來,給吳嘉輝旁邊放了一碗。

    兩個人坐在這里吃飯,平時都是沉默寡言,可能一頓飯吃完都不說一句話。

    今天一向沉默的吳嘉輝忽然開口了,說道:“你上午很困?”

    宋聲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雖然驚訝,但也從善如流的回答道:“有點,昨天睡太晚了,家里兩個孩子不肯早睡,哄了很久才把他們哄睡著。”

    吳嘉輝沒想到宋聲年紀輕輕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有了這個話開頭,后面兩個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來。

    宋聲道:“這事兒吳兄應該比我有經驗,我這是頭一回當爹,還是個新手,干啥都不熟練。”

    吳嘉輝正在吃飯的筷子頓了頓,說道:“我還未成婚。”

    宋聲驚訝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吳嘉輝瞧著都有三十四五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沒有成家,確實奇怪。

    吳嘉輝跟宋聲相處的這一段時間,發現這人還不錯,這會兒也愿意跟他多說幾句。

    他道:“從前一心想著考科舉,怕成家太早,耽誤了學業,所以一直沒成親。后來考了幾次沒考上,有些灰心,就發誓考不中就不成親。結果都已經年過三十了才考上,婚事也一直耽誤到了現在。”

    “那吳兄可有定過親?”

    吳嘉輝點點頭,“定過,不過后來又退婚了。是對方主動提的,他們家雖然也是經商的,但生意比我們家做的大,見我一直沒考上,便索性退了親,另嫁了一個舉人。如今孩子都有倆了,瞧著也挺幸福的。”

    “那后來就沒有再定親嗎?”

    “沒有了。我當時年輕氣盛,一心想要考科舉,經過這事,又有些喪氣。干脆就拒絕了上門來說親的人,反正已經發誓不考上就不成親,跟人家姑娘定親了,也是耽誤人家的大好年華,就算了。”

    宋聲嘆了口氣,吳嘉輝這人也是個倔強要強的,他今年三十有二,只是看上去有些顯大,乍一看像是三十四五的人。不然按照他這個年紀,家里人肯定著急的不行,早就逼他娶親了。

    “你爹娘肯定都著急壞了吧,你一直不娶妻,他們沒說什么嗎?”

    “著急,但也沒用。我一心撲在科舉上,他們也想讓我考上光耀門楣,只是沒想到這一考就是這么多年。”

    吳嘉輝這種屬于厚積薄發的類型,先前一直考都沒考中,甚至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積累了幾年之后,他不僅考上了舉人,甚至一舉考上了榜眼,狠狠給家里爭了一口氣,讓他這個商戶家一下子改換門楣了。

    “吳兄,你這個年紀也不小了,的確該考慮一下婚姻大事了。等你成親了便知道,身邊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有多么好了。”

    吳嘉輝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很愛家里頭的妻子。

    “看得出來,你與你家夫人感情很好。”

    宋聲點點頭,“那是自然。不過我娶的不是夫人,而是夫郎。我夫郎人特別好,吳兄要是有空,可以來我家里坐坐。”

    吳嘉輝沒想到宋聲一個狀元竟然娶了一個哥兒。也不是說娶哥兒不好,只是讀書人很少有娶哥兒的,畢竟大部分的讀書人眼光都很高,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著也會娶一個鎮上富戶家里的小姐。

    吳嘉輝點頭說好,他自然也是想成親的。畢竟年歲在這兒放著,確實不小了。

    只是從前他一心想著科考,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終于有心思想要成親了,卻遇不上那個合適的人了。

    家里頭給他介紹的幾乎全都是沖著他這個榜眼的名頭來的,他不喜歡這種,像宋聲與他夫郎這種就很好,能看得出來,宋修撰在提起他的夫郎的時候眼里充滿了愛意。

    經過中午這一番交談,宋聲跟吳嘉輝的關系一下子拉近了許多,兩個人說話也不再那么拘束了,變得隨意了一些。

    這頭的陸清因為頭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早上又不用起來做早飯,所以一下子睡到了很晚才醒來。

    還是小床上的兩個寶寶睡醒餓了,哭得嗷嗷叫把他吵醒的。

    陸清趕緊起來給兩個孩子喂奶,把他們喂飽之后,讓他們排排坐,開始挨個給他們穿衣服。

    等到給團團和圓圓穿好衣服之后,就把他們暫時交給了宋老三看著,他則收拾收拾去灶房里做早飯。

    還沒等到把早飯做好,春生就回來了。他趕著馬車從翰林院回來后把馬牽出來栓到馬廄里,趁著這會兒時間還早,沒到吃早飯的點兒,他打了把馬廄就先沖洗一遍,又給馬兒喂了草料。等忙完這些,鄭昀剛好過來喊他吃飯。

    吃過飯后陸清麻利的刷鍋洗碗,把灶房收拾干凈之后,就把昨天兩個娃娃換下來的衣服,還有尿布拿去洗了。

    洗完之后搭在院里的晾衣繩上晾著,他起身進了屋。

    宋老三正在陪著團團和圓圓玩兒,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在哪學的把戲愛揪人頭發,把宋老三的頭發抓的亂糟糟的,宋老三還一臉樂呵呵的沖著他們笑。

    看到陸清進來,宋老三說道:“忙完啦?”

    陸清點點頭,“嗯,都收拾完了。公爹,你歇會兒吧,孩子我看著就行。”

    宋老三應了聲好,孩子雖然小,但精力很旺盛,他在這陪著他們玩了一會兒就不太受得住了。

    他本來就是鄉下人,在京城住了還沒多久呢,現在就有些想回去了。但是又放不下宋聲他們夫夫倆,只能暫時先待著。

    等到晚上宋聲回來之后,陸清尋了個空跟他說道:“相公,今天我看公爹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許久,怕是不大適應京城的生活,他對外面也不熟悉,天天待在家里陪著團團和圓圓怕是覺得悶。”

    宋聲把這話放在了心上,第二天晚上回來之后找了個時間跟宋老三說了會兒話,想聽聽他的想法。

    其實宋聲也能夠理解,宋老三就像是在村里生活慣了的老人一樣,習慣周邊都是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離開家鄉去一個遠的地方,尤其還是城里生活,肯定會不適應不習慣。

    當時來京城的時候主要是考慮到團團和圓圓還太小,宋聲和陸清兩個人照顧不好,才讓他一塊跟來幫忙照顧孩子的。

    現在房子也買了,一家人生活也穩定了,宋聲心里有了打算,不如讓他爹先回家去,這里不用他幫忙了,待的久了要是憋出病來就不好了。

    他跟陸清商量道:“不然我去牙行請個婆子過來幫忙吧,專門負責做飯,漿洗衣物,每月給她開工錢。你在家就專門負責照顧兩個孩子,其他的事兒都交給婆子來做。”

    陸清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個婆子每個月得花不少工錢吧?這里是京城,肯定比咱們府城要貴上許多呢,還不如讓我阿爹來呢。”

    陸清的阿爹陸尋如今還在縣城里做雕花的活計,現在接的單子少了,活也輕松了許多。

    原本他是想幫陸清一塊照顧孩子的,但畢竟陸清的婆家宋家有人幫忙看顧,暫時用不上他,況且這一去還是京城這么遠的地方,他還沒出過那么遠的門,也不想離開家鄉,暫時就還在府城里待著。

    剛好高宛的孩子也快一歲了,正是好動的時候,他在家里也能幫忙看孩子。

    宋聲不知道陸尋的打算,讓岳爹來幫忙照顧孩子他說不出口,覺得還是花錢請個婆子來比較好。

    現在每個月他有俸祿,還有住房補貼,請個婆子的錢還是有的。

    只是還沒等到他去牙行請個婆子回來,就收到了家里的來信。確切的說,應該是收到了小舅舅陸鳴的來信。

    信里說陸尋動身去京城找他們來了,具體的事情說起來太復雜,簡而言之就是原先看上陸尋的那個劉員外又找上門來了。本來上次的事情已經平息了,但他因為記恨著陸鳴,這次專門挑事找茬,陸尋在縣里雕花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了。

    陸尋本來因為成過兩次婚,所托非人,婚姻都很失敗。加上被劉員外這么一鬧,心情越發的低落。

    陸鳴便出了個主意,讓陸尋來京城找陸清,一來可以擺脫劉員外的騷擾避避風頭,二來也可以順便散散心。

    信比人到的早,宋聲算了一下時間,大概還有半個月,岳爹估計就到京城了。

    陸清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十分高興,阿爹就要來了!

    這跟宋老三在這是不一樣的,他肯定還是跟自己的親爹更親近一些,干什么也都更自在一點。

    陸尋一來,宋老三便可以回去了。正好他也不習慣京城這種拘束的生活,外面人來人往的,出去隨便遇見一個人,可能大小都是個官兒,他瞧著就害怕。

    過了半個月,陸尋終于到了京城。

    他也是第一次出遠門,也不知道給陸清和郎婿寫的信他們提前收到沒有?雖然陸清寫回去的家書里跟他們說過住的地方,但京城那么大,找人都不太好找。

    還好宋聲算了算時間,估摸著陸尋大概就是這幾天到京城,所以這幾日一直都讓春生去城門口守著。

    從宛平府城過來基本上都走的北門,在這等肯定沒錯。

    陸尋是跟著一處商隊過來的,商隊里負責押送貨物的都是鏢局的人,跟著他們走比較安全,只要給他們交個路費就行了。

    春生見過陸尋,他一到北城門,春生就認出來他了。

    “陸老爺,是我,春生,是宋大人讓我來接您的。”

    陸尋一看是春生,心終于落了地,跟著上了馬車。

    從北城門到花溪巷坐著馬車大概要走將近一個時辰。主干道的大街人流量大,走的人多,他們趕的馬車容易堵。

    春生雖然趕車的經驗豐富,但這里是京城,他來這里時間還不長,對這里的道路并不是那么熟悉,不知道繞其他的路走。而且他一心想快些趕回去,趕車的速度也比平日里快了一些。

    馬車一堵,就容易出事兒。

    果不其然,擁擠中,兩輛馬車擦邊撞上了。

    陸尋被馬車晃的往旁邊歪了一下,差點撞在側棱上。扶穩后,他伸出一只手撩開車簾,問道:“春生,這是怎么了?”

    春生臉上有幾分愧疚,說道:“老爺,這里太擠了,跟別的馬車撞上了。”

    春生趕車的技術還是很熟練的,而且平日里他送宋聲去翰林院,路上都很順利,從來沒有跟別的馬車相撞過。

    即便這次只是擦邊撞了一下,他心里也很難受。這里可是京城,聽宋大人說京城遍地都是當官的,還不知道旁邊跟他撞上的馬車里坐的是什么人,萬一也是個當官的,得罪了人家,可怎么辦才好?

    陸尋心里也沒底,但他們的馬車在后,跟別人的馬車撞上,算是他們的過失。

    他強裝淡定,跟春生說道:“別慌,我下去跟人家馬車的主人道個歉,看看需不需要賠償什么的。”

    來的時候陸尋可是把他這幾年攢的錢都帶上了,想著自家的哥兒和郎婿在京城肯定開銷不少,自己多少能給他們貼補著點兒。

    下車一看,雖然只是擦邊碰了一下,但人家的馬車外面卻是刷過漆的,瞧著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得起的。

    如今一看,他攢的這點錢怕是這一下子得全貼進去了。

    第153章 第 153 章

    陸尋上前去道歉, 對方趕車的車夫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著馬車里頭恭敬的說道:“老爺,是后面的馬車撞上了咱們的馬車, 后面馬車的主人過來道歉了。”

    只聽馬車里傳出來的聲音渾厚低沉,“馬車破損嚴重嗎?”

    “不嚴重, 只是刮掉了一層漆。”

    馬車里的人撩開側面的小窗簾朝外面看了一眼, 說道:“讓他走吧,不用賠了。”

    陸尋抬頭遠遠的瞧了一眼馬車里的那人,看著衣著華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看起來很不好說話, 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這么寬厚良善。

    馬車里的人并不知道陸尋給他打上了一個寬厚良善的標簽, 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暗自發笑的。

    陸尋心里十分感謝他的不追究, 站在外頭道了聲謝。

    看人家的馬車雖然不奢華, 但也能瞧出來不便宜, 本以為自己攢的錢得貼進去不少,沒想到對方并沒有追究這事。京城里還是善人多,要是遇見那種蠻不講理訛人的,那他這錢估計都要砸進去了。

    春生很高興,因為不用給人家賠錢了。今天這事都怪他,他都想好了, 要是對方讓賠錢, 他那點錢肯定是不夠的。陸老爺若是幫他墊了, 以后他就免費做工抵債。

    現在倒好, 對方竟然沒要賠償,可真是個大好人。

    路上人多, 馬車也多,十分擁擠。陸尋這次上了馬車之后,春生趕車十分謹慎,生怕再發生剛才的事情,他可不能再給主家惹事了。

    還好后面的路比較順利,過了最擁擠的那條街,后面的路人和馬車都少了許多,一直到臨近中午的時候,春生終于趕著馬車回到了花溪巷。

    春生將馬車停在門口,將小凳子放下來,說道:“陸老爺,咱們到了。”

    陸尋聞聲從馬車上下來,春生虛扶著他。鄭昀聽到門口有動靜,趕緊跑了過來,一看是春生回來了,就知道這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就是陸清哥哥的阿爹了。

    既是陸清哥哥的阿爹,那他以后也必定會當做阿爹對待他的。

    鄭昀趕緊幫忙把陸尋的包袱接了過去,說道:“陸老爺您可算來了,夫人早就盼著您了。”

    陸清這會兒正忙著準備做飯,聽到鄭昀在門口喊著他阿爹到了,他高興的從灶房里出來,快步迎了上去,親熱的挽著陸尋的胳膊關心道:“阿爹,你終于到了,累不累?一路上還習慣嗎?”

    陸尋被他扶著進了屋,邊走邊道:“我走的慢,不累。一到城門春生就瞧見我了,這一路上還怪順利的。”當然,除了中間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馬車的小插曲,其他都還算順利。

    陸清道:“我老早就收到你的信了,估摸著這幾日你也快到了,就讓春生去守著了,沒想到他去的還挺是時候的,一下就接到你了。”

    他們倆說話的間隙,鄭昀把灶房里燒好的水接了一壺過來,泡了杯茶給陸尋,然后就又去灶房里幫忙去了,把地兒騰出來給陸清父子倆說話。

    “春生是個眼尖的,一進城他就看見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陸尋道。他初來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身邊沒個熟悉的人,面對陌生的京城心中多少有幾分膽怯。還好春生到的及時,直接把他接上了馬車。

    “阿爹,你餓了吧,我先去灶房做飯,相公現在在翰林院坐班,中午不回來吃,家里人不多,就咱們幾個。公爹出去買東西去了,還沒回來,你累了先去東廂房左邊第一間的屋里躺會兒,那個屋我提前給你收拾好了,等會飯好了再叫你。”

    自從得知阿爹要過來,陸清高興極了,一早就把陸尋住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被褥全都鋪上了,里頭的東西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的。

    坐了一上午馬車,陸尋有些累了,但他來京城一方面是為了陸清,另一方面是為了他的兩個小外孫。現在見到了自己的兒子,這兩個小外孫還沒見著呢。

    “團團和圓圓呢,睡啦?”他問道。

    陸清點點頭,“剛才喝了奶,把他們哄睡了。”

    陸尋一聽兩個寶貝外孫睡覺了,便也回了房間休息。

    其實剛才他沒跟陸清說實話,一路從宛平趕到京城,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是跟著商隊,所以是很疲累的。但又不想陸清擔心,所以假裝說不累。

    陸清這頓飯做了好幾個陸尋愛吃的菜,京城的酒樓里賣的菜系雖然還算齊全,但卻沒有他做的家鄉菜的口味正宗,他怕阿爹剛來吃不慣,特地下廚做的。

    午飯的時候宋老三回來了,陸清把陸尋叫起來吃飯,他們倆這才見上面。

    一見面宋老三就十分熱情,他是十分滿意陸清這個兒媳婦兒的,現在村里人都說他旺夫,陸清還一口氣給他們宋家三房添了兩個乖孫,這些好他可都記著呢。

    飯桌上,宋老三喝了兩杯小酒,說了不少話,大部分都是夸陸清的,還有一部分是夸陸尋的,夸他會教孩子,看陸清這么懂事就知道他這個當阿爹的教得好。

    陸尋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宋老三話說的實誠,說的又是他們的本地話,聽著就親切。再加上兩個人都是當爹的,后面聊到宋聲和陸清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倒是很有共同話題,這頓飯吃了好久才結束。

    一頓飯吃完,宋老三本來還想跟陸尋聊會,但陸清提了句說他阿爹上午就休息那一小會兒,下午剛好有時間,不如再睡一會兒。

    宋老三一聽趕緊讓陸尋去屋里休息,他一個大老粗,做事不如陸清細心,竟是完全沒想到這一茬。

    等到下午的時候春生老早就把馬車套好了,準備去翰林院接宋聲回來。

    今天翰林院依舊不忙,宋聲跟著里面的老官員按時按點的下班出來了。

    春生一見到他就把陸尋來了的事情告訴了他,晚上回到家,陸清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吃的十分豐盛。

    陸尋看他們在京城安置的這個小家生活過得還可以,對他們放心不少。

    只是陸尋一來,雖然家里的房間是夠住的,但宋老三還是忍不住想要提前回宋家村。

    在這個京城住了一陣子后,他發現還是在村里住著舒服。村里人少,還有不少鄰居們可以說說話,不像在京城,出門隨便遇見幾個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像他們這種平頭老百姓,不敢得罪。

    尤其是他這種村里出來的大老粗,啥規矩都不懂,萬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在連累了兒子跟兒媳就不好了。

    反正現在親家也過來了,在照顧孩子上他可以幫忙,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安心回去了。本來他還發愁,自己走了之后,沒人幫兒子他倆照看孩子,到時候還要花錢請婆子來照顧。

    如今正好,他這個親家來的實在太及時了。

    宋聲知道他爹在這里待的不習慣,如今他爹要回去,他也沒有必要攔著。

    提前兩天陸清就幫忙把東西給宋老三收拾好了,給他租了一輛馬車,負責把他送回去。馬車上還給他放了不少京城這邊的特產,讓他帶回去給家里人還有親戚他們。

    宋老三很是高興,除了兒子他們倆,自己可是家里頭唯一一個來過京城的。到時候回了村里,光是在京城里的見聞,就夠他跟人吹噓幾天幾夜了。

    宋老三走的這一天,宋聲剛好休假。一家人把他送到了城門口,叮囑他到家了之后一定要寫信報平安。

    陸清本來還給宋老三塞了幾十兩銀子,讓他待在路上備用,但他死活不要,就拿了幾兩碎銀帶著。說是帶那么多銀子上路不安全,還是窮點好,沒錢別人就不會盯上你了。

    宋老三一走,陸尋要做的活就變多了。他要幫陸清照看這兩個孩子,有時候還會幫忙洗尿布做飯。

    陸尋雖然才三十多歲,但他這個年紀的人,早上起得早。自從他來了之后,宋聲每回早上起來,早飯都做好了,他都是在家吃過早飯才去翰林院的。

    十月底,天漸漸的冷了起來,早上宋聲剛走沒多久,陸清就起來了。

    天兒一冷,團團跟圓圓兩個小娃娃就格外的黏人。陸尋跟陸清一人抱一個,非得讓人抱著晃悠悠的才肯安生。

    “瞧著天色,陰沉沉的,今天怕是要下雨了。”陸尋道。

    陸清抱著團團哄了哄,說道:“下雨也沒事,后院里的菜地剛好也需要澆澆水。”

    果然,還沒到中午,外面開始狂風大作,吹的人睜不開眼。

    陸尋讓陸清趕緊把孩子抱回屋里,兩個人都進了屋,把門關上還不行,又拿門栓把門杠上,這才踏實了點兒。

    外頭風刮的實在厲害,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一聲瓦片碎裂的聲音,把陸清嚇了一跳。

    他轉頭看向陸尋,發現阿爹臉色不大好,說道:“怎么了阿爹?出什么事兒了嗎?”

    陸尋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沒事,我就是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場大風了。這里是京城,房子肯定比鄉下的牢固,這點風應該不算什么。”

    十幾年前的那場大風刮的十分厲害,不光把村民們房頂上的茅草都掀飛了,有些人家上面繕著的瓦片也都被掀翻了,當時還砸死了好幾個人。

    “別擔心,我就是瞎想的,說不定這風過一會兒就停了。”

    他這話剛說完,嘩啦啦又有幾個瓦片掉了下來。本來乖巧抱在懷里的團團和圓圓被這動靜嚇得嗷嗷哭個不停。

    陸尋當年也是經歷過這種事兒的,別看這瓦片掉下來,不是什么大事兒,但從房子上被刮下來的瓦片,若是砸中人,很可能就直接把人砸死了。陸尋親眼見過有人在他面前被瓦片砸死的,現在又見到這種情形,還是有幾分膽寒發怯的。

    還好圓圓哭的及時,陸尋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哭聲吸引了過來,他趕緊把他抱到懷里哄了哄。

    這幾日陸尋跟兩個孩子混熟了,他們也知道這是外爺,很快就不哭了,還咿咿呀呀的說著聽不懂的話,不多時還笑了。

    陸尋本來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看著圓圓臉上的笑容,他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咱們圓圓真乖,就知道你是親外爺的對不對?”

    陸清剛把團團給喂飽,跟阿爹換了一下,把圓圓換了過來喂他喝奶。

    雖然外面的風刮的厲害,但他們這房子還算牢固,外頭被刮掉的瓦片都是房檐上的,不礙事。

    陸清一邊給圓圓喂奶一邊說著另一件事:“阿爹,要不咱們在京城也做個什么小生意吧。這京城里花銷大,雖然相公有俸祿,但我們來的時候,光是買宅子就花了不少銀子,現在還要養著兩個孩子,一個月下來手里根本攢不上什么錢。萬一遇到點什么事兒,手里連個應急的都沒有。”

    陸尋來的時候把自己攢的家底兒都帶來了,他給自己留了少許,把剩下的一大半全都給了陸清。

    陸清一開始不肯要,陸尋不高興,可最后別不過他阿爹,只好說他先替他收著,這是以后給他養老的錢。

    陸尋聽到陸清想要做生意的想法,心里頭也挺支持他的。他始終覺得身為一個哥兒,還是要自己獨立起來,不能全都依靠男人。這樣萬一真的發生了什么事,就算離了男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你想做生意那就去做,我在家給你看娃,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只是你想做什么生意?咱們初到京城時間還不長,光是這店面鋪子就不好租吧?還做麻辣燙嗎?”

    陸清搖搖頭,說道:“不做麻辣燙了,這個還得熬制鍋底,而且咱們也沒什么渠道買辣椒。我覺得相公之前說的那個奶茶就挺好的,之前我試著做了一次,加糖之后喝著還不錯。”

    “這奶茶又是什么東西?”

    陸清心里沒成算,也只是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就是一種喝的,具體我還沒想好,改天做給阿爹嘗嘗,看看好不好喝,要是好喝的話再說開鋪子的事兒吧。”

    這個東西相公說叫做奶茶,但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聽說過這種東西。如果他能夠做出來更好喝的,那肯定是京城獨一份兒的,一定會有不少夫人小姐們喜歡。

    外面的風還在呼呼的刮著,一整天都沒有停,不過也沒有下雨就是了。

    房梁上的瓦片砸下來幾塊,好在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也沒砸傷人。

    晚上宋聲回來的時候馬車幾乎都走不動,風刮的太大了。本來半個時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一個時辰才到家。

    回來之后吃過飯,陸清跟他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宋聲雖然贊成他的想法,但在京城開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兒,還需要仔細籌備才行。

    如今他現在已經是官身了,就是太過清貧了些,想要日子過得好一些,只能靠做生意掙些錢。

    有了銀兩,宋聲就可以大展拳腳,做更多的事。他現在這般境況,真到用人的時候,除了鄭昀和春生,就沒別人了。

    陸清想著自己做點小生意,其實不拘于做什么,只要能掙錢,他都樂意做。

    等有了錢,他想去牙行里買幾個丫鬟婆子回來伺候阿爹,阿爹吃了大半輩子的苦,他也想讓他嘗嘗被別人伺候的感覺。

    現在他手里雖然還有一些余錢,但按照現在入不敷出的境況,讓他花錢去買些仆人回來,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宋聲知道陸清心里的打算了,準備過兩天再好好跟他說一下奶茶的事,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他喝過的奶茶種類多,到時候他們先把口味多研究幾種出來,再說開鋪子的事才有底氣。

    第二天早上宋聲起個大早去翰林院坐班,結果一推開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個冰塊一起砸了下來。

    宋聲瞬間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大風,這應該是開始下冰雹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宋聲趕緊把門關上, 只聽外面雹子砸到了門上,屋面的瓦片上,當當作響。

    陸清也被外面的動靜驚醒了, 見宋聲還沒出門,又聽到外面的響動不對勁, 問道:“相公,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宋聲把門用門栓關好,走到床前說道:“外面下冰雹了。”

    “你是說,下雹子了?”景朝的老百姓也是見過冰雹的,只是這東西不經常下, 見的次數不多, 都管它叫雹子。

    “嗯, 估計還得下個片刻,你先別起來了, 被窩里暖和。”

    如今天氣冷, 屋里已經生起了爐子, 京城的炭火到了冬天更貴,好炭不好買,價格還昂貴,還好自家冬天也燒炭,他們來京城的時候,除了一輛馬車外還有一輛牛車, 牛車上拉了不少東西, 其中就有兩大袋的炭, 一袋銀骨炭, 一袋灰花炭。

    再加上翰林院的官員按照職位品級每個月會按份例發上幾斤灰花炭,省著點燒, 這個冬天應該是足夠過冬了。

    不過這銀骨炭他們只在夜間燒,等到早上剛好就燃盡了,不然若是白天家里來人了被瞧見了,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風波。主要這銀骨炭一到冬天價格昂貴不說,還不好買,宋聲一個從六品的清閑官,還是個寒門子弟,哪里來的錢和渠道買這么好的炭?說是老家自己燒制的,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陸清干脆只在晚上睡覺前加一塊銀骨炭,早上燒完了把炭灰清掉,再接著放灰花炭。畢竟是在京城,雖然他們在這里認識的人還少,但還是謹慎些為好。

    陸清沒聽宋聲的,從床頭把棉衣拿過來,麻利的穿上后起來了。他站在窗邊輕輕挑開窗欞從縫隙中看了看,嘆了口氣道:“希望這雹子趕緊停,要是下的時間長了,瓦片非得給砸爛不可。”

    到時候還要修繕房子,京城里什么都貴,瓦片買的多了也是一筆錢,陸清不禁擔憂。

    宋聲安慰道:“應該快停了,別擔心,我看這次的雹子個頭不大,應該不嚴重。”

    一般雹子最多下個幾分鐘就會停了,個頭不大,倒是不用太擔心,需要擔心的是段時間內下的頻繁。比如剛停一會兒就又開始下。

    京城里的修建房屋的磚瓦還是很牢固的,只要不是頻繁的下雹子,這次應該損失不大。不過老百姓的莊稼地可就不同了,京城這時候的作物種的基本上都是冬麥,被冰雹砸了容易減產。

    宋聲透過門縫看了看外面的惡劣天氣,只希望這次冰雹趕緊過去。

    過了片刻,外頭動靜終于小了,宋聲把門栓拿下來,打開房門一看,果然停了。只是這雹子停了,但卻轉而下起雨來了。

    陸清看到下雨不下雹子了,頓時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下雨沒什么,冬天下雨是常有的事。

    本來宋聲一早起來出門應該去灶房吃早飯的,這會兒被耽擱了一下,早飯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陸清進里屋給宋聲拿了把油紙傘遞給了他,他撐著傘去灶房吃飯,陸清則是進屋看看兩個寶寶,剛才外頭噼里啪啦動靜不小,團團和圓圓竟然沒有哭鬧。

    這會兒陸清過去一看,團團和圓圓都醒了,已經半歲了的他們乖巧的很,醒了也沒哭,就轉著黑溜溜的眼睛四處亂看,像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陸清伸手摸了摸,尿布是干的,怪不得沒哭。大概是昨天半夜換過尿布的原因,這個時候兩個娃娃還沒尿。他正準備把孩子抱起來給他們喂奶,團團就開始尿了。

    陸清嘆了口氣,折騰了好一會兒,把尿布給換了,又忙著給兩個孩子喂奶。

    灶房這邊,宋聲進屋就開始喝粥,餅子拿著等會兒路上吃。

    陸尋一大早起來就來灶房做飯了,他們家的早飯做的簡單,炕的餅子配上腌的咸菜再加一鍋粥,不費什么事。

    只是今天早飯剛做好,外面就開始下雹子,他趕緊把灶房的門窗都關緊,躲在灶房里沒敢出去。

    外面雹子停了開始下雨,他都未曾開門,還是宋聲撐著傘過來敲了敲門他才開的。

    宋聲往熱騰騰的餅子里加了些蘿卜絲,匆匆把粥喝了。陸尋問道:“剛才雹子下的陣勢大,團團他們倆沒被嚇著吧?”

    “沒有,剛才我出來的時候他們才剛醒。阿爹,我吃完了,先出門了。你跟清清也早點吃飯,別餓著了。”

    陸尋應了,又叮囑道:“哎,知道了。路上滑,讓春生趕車的時候當心些。”

    宋聲應了后,拿著油紙傘出了門。

    春生已經把馬車套好在屋檐下頭等他了,自從陸尋來了之后,春生早上也能跟著早早吃飯了。他啃了個糙面餅子喝了碗粥,剛起床冷颼颼的身體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下起雨來,馬車自然也不能趕太快,春生熟練地把蓑衣穿好,搓了搓冰涼涼的手,拉緊韁繩趕著馬車送宋聲去翰林院。

    宋聲這邊剛走,陸尋也匆匆吃了點,然后把飯給陸清端進了屋里。兩個孩子醒了,他得幫忙看著,不然清哥兒沒法子吃飯。

    家里頭如今有兩個爐子,他屋子里頭有一個,陸清這屋里頭有一個。不過白天的時候陸尋基本上都在陸清這里,一方面是哄著團團和圓圓玩,另一方面是為了省點炭。

    陸清看他把飯端了過來,說道:“阿爹,你怎么把飯給我端過來了,下次別麻煩了,我去灶房吃就行。”

    陸尋最是心疼他這個哥兒,伸手接過陸清懷里的小團子,說道:“外頭下這么大的雨,冷颼颼的,你就別出來了。我剛才吃過了,剛好過來就順路端來了,你趕緊吃,一會兒別涼了。”

    說完后他又道:“團團和圓圓都喂過了嗎?”

    “喂過了,兩個小家伙都吃飽了,這會兒精神著呢。”

    已經七個月多的小娃娃這時候開始滿地爬了,一個看不住就搗亂。陸尋把他們兩個往床上一放,他們就開始往床下爬。

    團團雖然是個男娃娃,卻不如圓圓這個哥兒愛動,陸尋看著兩個長相如此相似的外孫,每次都歡喜的不得了,樂呵呵的陪著他們玩。

    陸清飯量不大,一個餅子一碗粥就飽了,吃完他直接端去了灶房把碗洗了。

    來了京城后陸尋再沒做過雕花的活計,每天日子過得也順心,來了一個多月瞧著氣色都比以前好了許多,看起來更年輕了一些。

    陸清把灶房的事忙完后就過來了,看到阿爹正在逗不愛開口的團團說話,讓他叫阿爺,陸清抿著嘴笑道:“阿爹,團團還小呢,你現在教他他也不會的。而且叫阿爺都把你叫老了,咱們兩個一塊出去,說你是我哥哥都有人信。”

    陸清模樣長得好看,很大部分隨了陸尋。陸尋雖然婚姻不幸,但卻都沒怎么下勁干過活,他長得白,眼睛有神,三十七歲的年紀瞧著像二十七八。再加上他們兩個長得像,出去說他是陸清的哥哥,肯定有不少人信。

    陸尋說道:“你都是孩子的爹了,還這么沒大沒小的。”

    這邊宋聲到了翰林院之后發現他今日來的還算是早的,他們這個辦公的屋子一共坐了六個人,除了他之外,還要一個到了,其余四個都還沒來,就連每次都比他早到的吳嘉輝也沒來。

    今日天氣確實惡劣,一大早起來就下了雹子,現在又開始下大雨,現在官員們上朝,離得近的走路來,離得遠的坐馬車,天氣影響,來的晚了趕不上點卯倒也情有可原。

    比往日晚了約一刻鐘的時間,翰林院的官員們才陸陸續續的到齊。平時安靜的屋里也因為天氣的原因紛紛聊了起來。

    “這早上下的雹子還真是嚇人,我還以為今天要出不了門了。”

    “可不是,一大早起來就聽見瓦片被砸的邦邦響,還好就下了一小會兒,不然今年老百姓這收成都得受不少影響。”

    說這話的是出身寒門的一個官員,與宋聲一樣同為修撰,因為寒門出身,所以不自覺的擔憂起老百姓的莊稼作物。

    “雹災不多見,我記得上次史書有記載的雹災還是前朝末年呢,周兄不必如此擔憂。”

    宋聲本來沒在意,這時聽到他說雹災,腦中像是被什么擊中一樣,忽然想起了他原來看到的一部分書中的內容:景朝三十九年,十一月,雷,天降雨雹,大者如雞卵,小者如蓮芡,致使百姓房屋良田受損,死傷半數,釀成災禍。

    所以,這次冰雹不是只有早上下了一小會兒,說明后面很可能會接著下,并且持續多次,不然不會造成雹災。

    宋聲越想越心驚,如果真的是雹災,這時候做什么都無濟于事,根本阻擋不了惡劣天氣的發展,只能想想補救和安置措施。

    書里提到后面雹災讓連州一帶百姓損傷嚴重,皇帝派敬王前去治災,雖然災情止住了,但敬王用的卻是以暴制暴的手段,無情鎮壓。而后皇長孫出現,完美解決平息了這件事,得到了皇帝嘉獎,為以后登上皇位奠定了基礎。

    在這期間,主角受謝容也在,這本書的謝容還是個醫術高超的小醫郎,他心地善良,跟隨皇長孫一起救了不少災民。不巧的是這般人美心善的哥兒還引起了敬王世子的愛慕,后面的三角戀跌宕起伏,宋聲匆匆翻閱了一下就棄了。

    對于他們三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宋聲并不感興趣,如今他關心的是百姓們的安危與生存。

    在宋家村待的這幾年讓他充分體會到了底層百姓生活的大不易,此時想到這次很有可能即將到來的雹災,他不禁跟某位先輩一樣哀民生之多艱。

    這件事還是早做防備為好。宋聲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官,但也是有上書天子奏折的權力的。

    他提筆寫了封奏折,言辭懇切,說是此次恐出現雹災,還請皇上早點準備賑災等相關事宜。想到雹災過后還可能出現瘟疫,畢竟厲害的雹子可是能砸死人的,他后面附上了好幾點關于賑災方面的舉措和建議。

    像他這個品級的官員上奏的奏折,一般都是先經過內閣篩選,然后才呈奏給皇上,也不知自己這封奏折能不能被皇上看到,他提起的筆猶豫了一下,還是寫了。萬一皇上看到了,會提前做了準備,這樣也許能幫到受災的百姓們。

    雨下了大半天,中午的時候小了點,宋聲撐著傘跟吳嘉輝一塊去食堂里吃飯。今天來食堂吃飯的人不多,聽說一早就不少官員告了假。有的官員住的地方距離遠,路不好走,這遇到惡劣天氣便來不了了。還有的官員純粹是借著天氣這個事故意告假的,反正人家也不缺扣的那點俸祿。

    無故告假是會扣俸祿的,雖然扣的不多,但對大多數清貧的官員來說,還是能不請假就不請假。就好比上班要全勤才能拿到全部的工資一樣,景朝官員的懲罰制度也有這一項。

    到了下午雨又開始下大了,不過好消息時,一下午都在下雨,沒有下雹子,倒是讓各個官員們都松了口氣。

    宋聲的臉色卻是一直都不好的,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會不會是記錯了,只是一次平常的下雹子,不是雹災。

    可原書中他記得的為數不多的主角謝容都出現了,說明這就是那個書中的世界,那這雹災會不會也會出現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下午翰林院下班后,春生來接他回去,宋聲坐上馬車后道:“春生,先不回家,送我去崔閣老府上一趟。”

    來京城之前,崔夫子給了他一封推薦信,說是可以拿著推薦信到京中崔閣老府中拜訪。但他來的這幾個月,出于種種考慮,一直沒去。這時候他也沒別的辦法了,提醒皇上雹災的事情刻不容緩。

    春生這幾日已經把京城各大街道的路都摸熟了,白天沒事的時候他就出去識路,畢竟他是個車夫,精通城里的路是他應該具有的技能。

    翰林院距離崔閣老家不遠,他拿著帖子上門拜訪時崔閣老剛好在家。

    崔夫子的這封信還是很有分量的,不多時,崔閣老親自接見了他。他很想知道自己這個離家的弟弟一直在信里稱贊的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宋聲被崔府的下人引到了書房,書房里,他第一次見到崔閣老。

    崔閣老年紀有些大,瞧著比崔夫子年紀還要大一些。

    在宋聲想象中,這應該是個很有威嚴的老人,沒想到瞧起來倒是和藹不少,他臉上掛著笑讓宋聲坐。

    宋聲在書案的對面坐下,禮貌的問候了一下崔閣老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雹災?你說的事情可有依據?”

    “并無依據,只是我對天象略懂一些,加上近日一早已經下了一場雹子,所以猜測也許過兩天會下的更多。”

    道路出行不便,或許近日已有地方發生了雹災,只是消息還沒傳到呢?聽說前朝末年有一場雹災,當時路面受雹災襲擊,造成道路行走不便,朝廷需要多出錢財來修路,從而會導致國庫空虛,讓當時一度飄搖玉墜的山河更加日暮西山。

    崔閣老表情漸漸凝重,不過到底是宋聲一面之詞,不可輕信。畢竟宮中還有欽天監在,若是天象有異,他們怎會瞧不出來,又何須宋聲一介翰林院的書生來提醒。

    “你找老夫來是要幫你做什么?”

    “實不相瞞,下官已經寫了一封奏折遞了上去,想說的都已在里面言明。”

    宋聲的意思很明顯了,奏折由內閣先行看過之后會挑揀有用的呈奏上去,還會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把奏折分類,便于皇帝處理事情更快更有效率。他是想讓崔閣老幫忙,確保他的這封奏折能夠讓皇上看到。反正奏折是他寫的,皇上信與不信,都與崔閣老無關。

    宋聲從崔閣老府上出來,春生趕緊把馬車趕了過去,從宋聲進去后他一直在旁邊巷子里等著,這附近住的人都非富即貴,他不敢亂停馬車。

    宋聲上車后他問道:“老爺,咱們回嗎?”

    “嗯,回吧。”

    來崔閣老這里耽誤了些時間,宋聲比平時晚了大半個時辰到家。陸清看外面的雨下的大,他還沒回來,想著下著大雨,走的慢也正常。但眼看都快比平常回來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了,心里忍不住擔憂,一遍一遍朝門口張望著。

    過了一會兒終于瞧見馬車回來了,他趕緊撐了把傘出去,宋聲借著他的傘下來,到了屋里后,把官府換下才過去吃飯。

    陸清擔憂的問道:“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嗎?”

    “嗯,今天翰林院事情有些多,加上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回的便遲了些。下次到時間了我要是還沒回來,你們就先吃,不用等我。”后面這半句也是跟阿爹說的。

    陸清應了,給宋聲盛了碗飯過來,今天做的菜不多,蒸屜里熱的饅頭,鍋里煮的菜粥有些涼了,他又加了幾根柴熱了熱才盛出來的。

    “相公,早上去翰林院趕上了嗎?有沒有耽誤你辦公?”陸清還惦記著早上下雹子的事,操心著問宋聲有沒有遲到耽誤了辦公。

    宋聲幫忙把碗筷擺好,拉著陸清的手坐下道:“沒有,今天有不少同僚都來晚了,還有一部分人告假了。”

    陸清驚訝道:“還有人告假啊?”

    “嗯,反正翰林院的活也清閑,一天不來也沒事。”

    宋聲說完又問道:“今天團團和圓圓怎么樣,有沒有鬧人?乖不乖?”

    說起這個,一旁的陸尋眉開眼笑道:“我這倆小外孫乖的很,今天團團還開口會叫人了!”

    有些孩子早慧,早早會叫一兩個稱呼也是有的。只是在鄉下,一般一歲的時候才開始會說話,團團這么小就會呀呀的叫人了,陸尋這個當外爺的可高興了。

    “咱們團團長大了肯定是個聰明孩子!”

    夸完團團,陸尋又趕緊夸道:“咱們圓圓也聰明!”

    陸清在旁邊解釋道:“相公,別聽阿爹亂說,團團哪有那么厲害,就是他聽錯了,估計是天天聽我在家里叫阿爹,他就學我叫了一句,聽著還不太像。就這事,都被阿爹夸一下午了!”

    小孩子模仿能力強,尤其是在這種特別小的時候,根本不會獨立思考事情,大部分的舉動除了本能之外,都靠模仿外界的事物。

    宋聲聽到團團會叫阿爹了,心里也高興。這次他站在了阿爹這一邊,拍了拍陸清的手說道:“阿爹說的對,咱們團團學的快,聰明著呢。”

    兩個小團子身上穿著陸尋給他們新做的虎頭鞋和虎頭帽,身上的棉衣也都是做的新的,一身紅色跟年娃娃似的,可愛的緊。這會兒正在邊上的小床上亂爬,床邊有護欄擋著,不用擔心會掉下來。

    陸尋沒事的時候就會在小床邊守著兩個孩子,然后在一旁做針線活,旁邊放著爐子,陸清也在旁邊坐著一塊縫衣服,父子倆說說笑笑,日子過的比在宛平的時候還要舒服。

    晚上宋聲夫夫倆躺下后說著小話,陸清道:“天氣越來越冷了,相公,早上出門的時候把手套帶上吧,對了,阿爹給春生也做了一雙,看他天天趕車拉韁繩,手都凍裂了。”

    宋聲握著他的手給他暖著,應道:“好,明天我就戴上。”

    他倆說話很小聲,屋里頭那邊的小床上還有兩個寶寶,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哄睡了,說話聲音大了怕把孩子吵醒。

    “清清,咱們家銀子還剩多少,還夠用嗎?”

    冬天里花銷多,雖然不用買炭火,剩下一筆錢,但平日里米面油還有菜都要花錢買。冬天里頭價格還貴上許多,從家里來的時候帶的棉花都用來做棉衣了,做棉衣就要用到布,京城里頭的布樣式多,顏色多,但也貴上許多。更別說家里還要養兩個孩子了,花銷只會更多。

    再加上平日里家里的開銷,每個月要給鄭昀和春生開月錢,他們來的時候帶的銀兩沒剩下多少了。陸尋給的錢他們是不可能花的,就像陸清說的那樣,給他攢著。

    陸清每日都會清點一下銀錢,說道:“還剩下九十兩左右。”

    宋聲道:“我現在一個月有五兩銀子的俸祿,還有四兩銀子的住房補貼,加起來是九兩。再過一個月就是年假了,到時候還會發祿米,我這個品級,大概能發三十石的祿米,過年不用買米吃了。”

    他們家人口不多,這么多米糧,明年一年都不用再買米糧了。

    只是這個住房補貼宋聲也才知道只給發一年,第二年就沒了。俸祿是按月發的,每月初準時發。祿米是按年發的,只有快放年假的時候才會給發。除此之外,官員每年冬天會補貼兩個月的炭火,這就是宋聲這個品級官員的所有福利了。

    如今去翰林院當值,翰林院什么不多,就是書多紙多,每個月都可以領到不少紙墨用,在這上面算是省下了不少錢。

    陸清算了算,寬慰道:“過完年就好了,這米糧不用買,就省了不少呢。”

    其實再怎么算也是不太夠的,畢竟到明年九月就沒有住房補貼的四兩銀子領了,一下子少了不少。即便是有米糧,家里頭該出的花銷還是要出的。等到以后宋聲在這里結識好友,拜訪官員,免不了要出去應酬。既然是應酬,哪有不花錢的道理?

    這么一算,他們更缺錢了。

    宋聲把被角給陸清掖了掖,說道:“上次你說想開鋪子做奶茶,等空了咱們把口味好好調一調,其實茶是其次,去茶鋪里各種茶都能買到。主要還是這奶源不好找。這奶茶一半靠奶,一半靠茶。如果要開鋪子,還是要有源源不斷的奶供應才行。”

    “那怎么辦?我原先想著,不如就用羊奶,找人家家里有羊的買羊奶。這要是需要很多的話,估計這羊奶也不夠。”

    宋聲拍了拍他的背道:“別擔心,我來想辦法。”

    像宋聲這種還是原來存了不少積蓄的,如今都不得不為錢財發愁了,他感嘆這世道寒門不易,讀書的時候燒錢,這都已經為官了,還是需要錢。

    怪不得古往今來那么多貪官呢,誰會嫌錢多?在貧窮的一步步催生下,若守不住本心,很容易被貪婪腐蝕。

    陸清想著,他們在京城過的尚且如此艱難,還不知道南哥兒他們到了閩南是個什么境況。

    巧的是他正念叨著,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南哥兒的來信,這封信應該是兩三個月前寄出的。

    說是他們如今已經到閩南了,盛博文順利到了任上。這里臨近海邊,但卻有好多漁民不靠捕魚為生,全都下海撈珍珠去了。

    還說這里的珍珠好漂亮,因為難以打撈,所以價格極其昂貴。說完這些南哥兒又說了一些閩南的風土人情,吐槽他吃不慣當地的飯菜,加上身子月份大了,胃口也不太好,好在有他爹守著照顧他,雖然不太適應,但也還好。

    這封信寫了有十幾頁,前面有十頁基本上都是南哥兒寫給陸清的,最后幾頁是盛博文寫給宋聲的。

    他的話不多,但說的都是重點。這封信里言說這里的漁民打撈珍珠之所以嚴重,是因為有人高價收購珍珠。但漁民生活還是十分艱難,他走訪了半個月,才從一個老人家嘴里得知他們每年竟然還要繳納珠稅。

    據他所知,朝廷并未征過什么珠稅,這事透著蹊蹺,他打算再查一查。

    剩下的就是他們讀書人之間的問候了,看完信,宋聲有些擔憂他,提筆給盛博文寫了一封回信,讓他在暗查的同時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及時寫信給他。

    陸清看他要寫回信,就把想跟南哥兒說的話也讓他代筆寫了上去,都是一些生孩子需要注意的事,還有一些掛念他的話。官員寄信可以走官驛,比旁人寄信要方便許多。

    宋聲在奏折上奏后的第三天,被皇帝召見入宮了。

    他心里有數,大概是因為折子上寫的內容召見他的。這樣也好,最起碼他有一個面見解釋說明的機會。

    然而等他到了之后一看,御前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他認識。

    宋聲行禮后,景帝道:“宋愛卿,平身吧。”

    “你在奏折上說的話朕都看了,倒是奇了,你竟然與國師說的不相上下。說說,你是如何有這個猜測的?”

    “國師?”宋聲驚訝,他看向一旁穿著一身道士衣服,拿著拂塵,瞧著仙風道骨的人,可不就是他認識的那個一真大師嗎?

    看到宋聲眼里透出來的驚訝,景帝笑道:“看來你也被國師給騙了,這個一真大師是國師在外行走的道號,沒幾個人知道,這老家伙也不允許朕告訴別人。”

    從景帝的話語里不難聽出,他跟國師,也就是一真大師很熟稔。對著他那張鶴發童顏的臉說他是老家伙,說明一真大師的確是活的很久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臉竟然沒有蒼老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小。

    宋聲把自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跟景帝說了一番,言明自己有這個猜測,一是夜觀天象所知,二是做夢夢見了。

    這般胡言亂語要是被欽天監的人聽見了肯定是要反駁他的,但景帝卻信了,因為國師跟他說宋聲說的是真的。

    宋聲說的話景帝可以不信,但國師說的話卻是要信的。因為他親眼見過國師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并且在他剛上位那幾年,預知了許多事情,幫他少走了不少彎路。

    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他力排眾議,堅持要封一真大師為國師的。因為景帝知道他有神通,有國師在,他比較安心。

    只是這幾年,國師總是愛出去云游,化名一真大師,已經很少回觀星閣了。上次回來,還是太后病危的時候,他出手救治了太后,而后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云游了。

    這次國師回來,景帝甚是欣喜。宋聲的折子他前兩天就看見了,他皺著眉讓欽天監算了算天氣,沒有完全不信他說的,也沒有全信。不過他還是派人傳話下去加強預防雹子天氣了,盡量避免損失過大。

    直到今天國師進宮來,告知他此時,景帝這才完全重視起來。出于好奇,他與國師說了宋聲上奏的折子,沒想到國師也認識宋聲,還夸贊他有靈氣,適合做他道門的傳人,卻沒想到這人一心考科舉報效朝廷,他被拒絕了。

    景帝聽了之后哈哈大笑,沒想到還有人敢拒絕國師的提議,這可是要收關門弟子啊!想到這,他對宋聲更好奇了,回想起當日殿試上宋聲的表現,他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干脆把人宣進了宮仔細看看。

    從宮里出來之后,國師是跟宋聲一起走的。

    從皇宮大殿走到宮門口有很長一段路,宋聲恭敬道:“原來大師是國師,失敬了。”

    一真大師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國師是我,一真大師也是我,小友不必如此,你我相處像以前一樣就好。”

    宋聲也覺得跟以前一樣相處比較舒服,這會兒看他神情舉動還是以前的一真大師,心里頭放松了許多。

    “大師怎么會知道過幾日連州一帶可能會遭遇雹災呢?”

    “那小友如何知道的呢?”他不答反問。

    “我說我是做夢夢見的,你信嗎?”

    一真笑了,他抿著唇道:“我信。”

    宋聲有些懷疑,這個一真大師是不是跟他一樣也是穿越過來的,或者是看過這本書,所以知道其中一些大事件的走向。

    但依照目前他對一真大師的了解,總覺得他不像是穿越過來的。也許他真的能掐會算,直到過去還能預測未來。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現在生活的世界其實是一本書,而我們都是塑造這個故事的其中一人。”宋聲道。

    一真又笑了,“誰的生活又不是一個故事呢?正所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個人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也許他有一世,也許他有生生世世。也許他只有這一世的記憶,也許他有生生世世的記憶。誰又說得準呢?”

    “再比如一個人或許長大之后不記得小時候的記憶,可也許有人天賦異稟,即便長大了,也依舊擁有嬰孩時期的記憶呢,這誰又能說得準?”

    “這世間,奇奇怪怪無解的問題太多了,若是每個都要深究,恐怕就算耗盡一輩子,都找不到答案。順其自然,才是真理。”

    宋聲忽然茅塞頓開,他好像明白了一真大師想表達的意思。

    他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所有的事情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出自老子的道德經。一真聽見這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都說你該入我道門了,你看,你有我道門的慧根哪!”

    宋聲也笑了,“都說我不會去當道士了,大師就別再勸我了。”

    “唉,好吧。”一真大師仍然覺得很可惜,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繼承自己衣缽的傳人,對方還不同意。

    “我怕是時日無多了,本想著在此之前找一個接替我的人,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宋聲驚訝,“大師莫要胡說,你身體還康健,而且你不是大師嗎?怎么會時日無多?”

    “生生死死早有定論,你剛才也說了,飄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不可強求,唯順其自然矣。”

    宋聲忽然有些失落,說心里話,他認識這個一真大師也有許久了,雖然每次見面都是匆匆忙忙的,但若真論起來,他還是幫了自己不少忙的。突然聽到他說自己時日無多,一時之間心里不太好受。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你隨時可以跟我說。”宋聲道。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一真大師表情變得很快,就差在臉上寫著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了。差點讓宋聲覺得剛才他那副近乎悲傷的表情是裝的。

    “嗯,真的。不過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你說。”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真大師白了他一眼,然后出了皇宮走了,頭也沒回。

    宋聲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朝著翰林院去了。

    如今已經是臘月初,沒過幾天,傳來了連州遭遇雹災的消息,但因為提前通知百姓們轉移了,所以并沒造成嚴重的傷亡。不過地里面的莊稼,還有地面上的道路被損毀不少,朝廷還是要撥款救災的。

    景帝聽取了國師的建議,讓皇長孫前去連州賑災。其實景帝本就很欣賞皇長孫,這次讓他過去,剛好也讓他歷練歷練,增加一點功績。

    京城范圍內的雹子總共下了兩次,每次差不多都跟鵝卵石一樣大小。

    等到天晴之后,陸清讓鄭昀架了個梯子爬到屋頂上看了看有沒有砸壞了的瓦片,也好修補一下。

    檢查之后發現只有屋檐邊上還有馬廄上有幾片瓦片砸碎了,這幾片都好補,不花什么錢,家里墻面就有堆積的零散瓦片,直接用就行。

    因為雹災的事宋聲上奏的折子里面寫了很多建設性的建議,有很多舉措都值得采納,景帝對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等到下一次翰林院到宮中講學的時候,景帝道:“今年的新科狀元是不是還沒來講過學?把他叫過來吧,讓朕也了解一下這新科狀元的才學。”

    消息傳回到翰林院,蔡青云氣的摔了好幾個杯子。

    這次賀平帶的本應該還是他,但現在皇上指明要見宋聲,好端端面圣的機會沒了,他心里不氣才怪。

    賀平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皇上親自點名見宋聲這個修撰,說明人家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了,那他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冷落他了。

    他臉上帶著笑,非常客氣的過來跟宋聲傳達了一下當今圣上的口諭,然后說道:“宋修撰,你好好準備準備,明天一早跟我進宮講學。”

    宋聲應了。

    崔閣老得知了宋聲在御前的表現,知道他所提醒的那些事,后來都應驗了,心里雖然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對宋聲這個人的欣賞。他弟弟果然沒看錯人,是個好苗子。

    宋聲自然是不知道別人的看法的,他老老實實的跟著進宮講學,期間景帝問了他不少問題,他都一一作答了。

    尤其是其中一些有關法度上的問題,宋聲答的角度非常新奇,讓景帝很感興趣。

    第155章 第 155 章

    自從宋聲被皇帝召進宮中講學之后, 翰林院里面有許多同僚對他的態度轉變了不少。主要表現在,原來可能有一部分人不屑與他說話的,現在見到他也都客客氣氣的打招呼了。

    宋聲每日依舊正常去翰林院上班, 雖然公務上挺閑的,但他很勤奮, 每日里看不少書, 十分認真。

    現在每天就是坐在這兒,喝喝茶,看看書,相當清閑。不過宋聲也不是混日子的, 有些書看了還是很有用的, 不僅有許多感悟, 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翰林院的藏書非常多,書閣里面有不少存留下來的孤本, 多看書, 不僅可以增長知識, 還可以修身養性。

    過了兩日,宋聲他們被安排負責抄寫孤本,孤本不能帶出去,也不能隨便借給別人翻閱,但因為需要給別人看,只能由他們這些翰林院的人抄錄幾本, 給外人看復刻本。

    宋聲的字雖然寫得端莊漂亮, 但抄書也是要花不少時間的。而且現在是冬天, 雖然他們屋子里有爐子, 但依舊手冷。

    不止是宋聲在抄,他們整個屋子里的人都在負責抄寫。

    抄了半天, 他的手有些累,準備歇一會兒,起身去倒茶。

    泡完茶回來,他問道:“手抄孤本既慢又容易出現錯誤,為什么不用印刷術呢?”

    景朝已經有印刷術了,曾經他讀書的時候,在書鋪里就見到過不少印刷本,只是字有點大,比較耗費紙張。

    但其實,用印刷術來印的書籍都是一些比較通用的,比如三字經之類的。

    大部分的書都還是手抄本,還有一些珍貴的典籍都只在世家大族中收藏著,普通人根本難以見到。就像他們這書閣里面收藏的孤本一樣,根本不對外開放,尋常人根本見不著的。

    是以寒門子弟在科舉一道上比那些氏族子弟更加艱難,因為知識被壟斷了,所以這些書籍十分珍貴,根本不可能大批量的印刷散發出去讓別人買到。

    在屋里頭坐著的同僚,有比他年長幾歲的,聽到他這話,說道:“你還是了解的太少了,這印刷術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印上一版費時費力,如果不是大量需要,誰回去用印刷術,還是手抄起來更方便。”

    “就沒有雕版印刷術嗎?”

    “何為雕版印刷術?”同一個屋子里頭的同僚們都驚訝的看向宋聲,印刷術他們是知道的,但什么是雕版印刷術,他們就不清楚了,而且從來沒聽說過。

    “是朝廷的工部新研制出來的印刷技術嗎?”

    宋聲頓時反應過來,景朝的印刷術并不先進,應該還是最老版的印刷術,并未出現雕版印刷。

    宋聲心中有了數,便不再說這個了。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搓了搓手,接著抄書。

    辦公屋子里頭靜悄悄的,大家除了抄書就是在忙手邊的事務,完全沒有發現門外頭站了一個人,只是那人沒有進去,聽了一會兒之后就走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宋聲照常跟著其他的同僚到點下班,只是他剛走出翰林院,就有一個年輕的仆從攔住了他,說是他家主人有事情要向他討教。

    翰林院這種地方距離皇宮極近,能夠在這里攔住他的人,身份一定十分貴重。

    他跟著仆人過去后,站在了一輛馬車面前。馬車上的主人并沒有下來,宋聲根本沒有看到里面的人是誰。

    只是看這匹馬車上面的裝飾雖然不華麗但做工卻十分精良,上面的花紋也不是一般的官員能夠用得起的。

    宋聲心里有了幾分猜測,這里頭的人不是皇親就是國戚,反正是他不能得罪的人。

    不過馬車里的聲音非常年輕,“你剛才所說的雕版印刷術,是什么東西?”

    原來是對這個感興趣,宋聲心里大概明白了,應該是他那會兒說這話的時候被人聽到了,也不知怎么的傳到了這人的耳朵里。

    既然說出了口,這會兒也不能明顯的糊弄,瞧著這仆人的面相,還有腳下穿的鞋子,很像十公里的太監。

    能有太監隨時在側的人,十根手指頭也能數得過來。

    宋聲不敢怠慢,說道:“所謂的雕版印刷,其實就跟雕刻差不多,比如用上好的木材做成板狀,再找技藝高超的工匠,把所用到的字像是刻印章一樣,全都刻到木板上,這就叫做雕版。然后再把墨水均勻的涂到雕版上,再把這個雕版印到紙上,重復多次,就能把一本書印出來。而且這個雕版還能重復使用,如果把上面的字做成獨立的個體,可以隨意滑動移動位置,就能做成活體印刷,這樣可以印不同的書,能夠方便不少。”

    “你這個想法倒是新奇有趣,此印刷術名叫雕版印刷術嗎?”

    “對。”

    “好,那本殿且去試試。”

    那這里的人說話完全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宋聲聽他說本殿,再結合著聲音年輕的程度,想也知道這肯定是宮中哪位皇孫了。

    符合這個年紀的皇孫沒幾個,就是不知道是太子那邊的,還是敬王那邊的。

    “若是能成,本殿必賞你。”

    說完這句話,馬車里的人便走了。也沒有問宋聲這雕版印刷術他是怎么知道的,好像這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印刷術能不能做出來。

    人終于走了,宋聲反而松了口氣。這個雕版印刷術如果能夠做出來,在印刷書籍這一方面,肯定能夠提高不少人力物力,從某種角度來說,不僅節約成本,還大大方便了天底下更多的讀書人。

    所以不管是哪個皇孫皇子,只要他愿意把雕版印刷術做出來,宋聲都沒意見。

    他并不知道剛才在馬車里面坐著跟他問話的人正是敬王世子李凌賦。

    李凌賦今天去翰林院本來是另有事情,走的時候想起來前幾天被皇祖父夸贊過的新科狀元宋聲,聽說這個人還很受國師的欣賞,看起來很得外祖父的心思。所以他便轉道過來瞅瞅,這個新科狀元宋聲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

    結果才剛走到院外,就聽見屋子里的人在討論什么印刷術。他就讓身邊跟著他的小太監悄悄聽了一下,沒想到卻聽到一個什么雕版印刷術。

    聽說前段時間連州的雹災這個宋聲也預測到了,還提前寫了折子上書提醒,又是被國師看上的人,難不成還真有一些過人之處?

    所以他才在宋聲剛出來的時候攔住了他,仔細問了一下關于雕版印刷術的事。沒想到倒真是被他問出來了個一二三四,能聽得出來,這個雕版印刷術要真是研究成功了,肯定能得到皇祖父不小的贊譽。

    李凌賦其實也是在暗中與皇長孫李凌堯較勁兒,先前的雹災雖然他也極力爭取想要去賑災的,卻被皇祖父否決了,直接派了他這個堂哥過去賑災。

    誰不知道,這可是撿便宜的好機會,賑災的事情處理好了,不僅可以贏得民心,還能贏得皇祖父的贊譽。

    李凌賦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還是要在京中尋找機會。剛好這段時日李凌堯不在京中,他能更好的施展拳腳。

    恰巧聽說了這個宋聲,今日趁著來翰林院辦事,就過來瞧瞧。沒想到還真的有收獲,讓他有了這意外之喜。

    宋聲不在乎這件事情自己有沒有功勞,這雕版印刷術能夠造福讀書人就行。

    春生在馬車前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宋聲出來,剛要過去看看情況,就看到宋聲過來了。

    他趕緊把馬車上放著的凳子拿下來讓宋聲方便踩著上去,然后說道:“老爺今天出來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他可不敢問宋聲為什么出來的晚,有些事不該他打聽,他還是懂規矩的。

    他這么一說,宋聲知道他是擔心,便說道:“嗯,有些事耽擱了,出來的晚了些。走吧,直接回家。”

    “哎,好嘞,老爺坐穩了。”

    回家的時候比往常晚了一些,吃晚飯的時候,陸清道:“相公,最近翰林院是不是挺忙的?”

    宋聲給他夾了個菜,說道:“還行,不算很忙。就是最近抄書抄的有點累。”

    “要是累了就停下來歇歇,別把身子累著了。”

    “嗯,我知道。”宋聲道。

    說完之后他又道:“對了,明天我和楚越約好了一塊吃飯,就是之前在宛平書院的時候,一塊兒讀書的同窗。他也考中了進士,現在在工部任職。”

    六天一休,已經上了六天的班,剛好放假一天。

    這一天,楚越約了宋聲一塊吃飯。畢竟是從一個書院里出來的,還是一個班的,同窗之誼很是濃厚。

    楚越在宛平家世還算不錯,但是到了京城這種地方,家世也不夠看了。

    但他為人謙遜恭敬,宋聲對他印象很好。

    陸清一聽他約了同窗,說道:“好,那明天中午就不做你的飯了。”

    第二天上午,宋聲臨近中午前出發的,走的時候陸清還給他塞了了十兩銀子讓他留著用。出門在外,尤其是跟同窗之間應酬,身上得裝點銀子才行。

    宋聲和楚越約了一處小酒樓,離他們各自居住的地方都不遠,也方便回去。

    不過一同來的,除了楚越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名叫秦元白,也是跟他們同一屆的進士,和楚越是同一級的官員,不過在不同的部門,楚越在工部,這個秦元白在兵部。

    經過楚越介紹,宋聲才知道,原來這個秦元白跟他們一樣,都是宛平書院考進來的,只是從前不在一個班,也不是同一屆入學的,所以他們并不認識。

    楚越也是在無意之間認識的秦元白,來了京城這地方,才知道老鄉是有多么的親切。

    聊了幾句,宋聲發現這個秦元白心性淳樸,也是出自寒門,家中條件并不好,家里頭除了他,爹娘還健在,底下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家里一年到頭過得都緊巴巴的,爹娘種田返的錢都給他用來讀書了。如今他考上進士,做官了,家里頭的情況才好了一些。

    三個人都是宛平書院過來的,京城這么大的地方,大家均是背井離鄉,只有楚越比他們好一些,在京中還有幾個親戚在,有什么事兒能互相照應一下。

    三個人聚到一起,喝了幾杯酒,說了一會兒話,也開始熟絡了起來。

    宋聲發現楚越跟以前相比變化了許多,從前他在書院是最不愛說話的,現在還能主動聯系他一塊約著吃頓飯,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

    楚越嘆了口氣,道:“從前沒有入官場,一心只想讀書,便也忽略了許多人情往來。如今當官了之后才發覺,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做些改變的。”

    不做改變就沒辦法適應這個地方,人在官場,不說變得圓滑世故了,最起碼得學會跟人打交道,不得罪人。

    “是這個理兒。”宋聲道。

    “雖然你平時話不多,但卻是讓我十分敬佩的。感覺好像旁人不能說什么,你都能插上一兩句,好像對每一個話題都能說得上話,了解的東西也多。”

    宋聲笑了笑,“楚兄實在是高看我了,咱們初來京城,其實我心里也沒底,都是一步一步試探著走過來的。不過以后在官場上,咱們可以守望相助,畢竟都是同窗,總比旁人多幾分信任。”

    秦元白對這話很有感觸,他如今在官舍里面住,里頭的人他都不熟悉,也不敢輕易相信別人。相對于楚越和宋聲來說,他更愿意與他們二人交往。

    秦元白道:“宋兄說的是,瞧著我比你們倆都年長,要是不介意,我就拖大,你們以后可以叫我秦大哥。”

    “當然不介意,秦大哥。”宋聲道。

    三個人一頓飯下來,關系更加親近了不少。得知宋聲是他們這一屆的新科狀元,秦元白對他很是敬佩。

    他們這頓飯吃了許久,一開始說的最多的還是從前在書院里的時候的事情。慢慢的開始說起了官場上的事務。

    楚越在工部,這是個很忙的部門,因為一年到頭全國各地有不少地方都需要修路修橋甚至是修河渠、修堤壩。凡是屬于工匠修建的工程,都隸屬于工部的范疇。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技術的研發,比如一些更先進的農具,還有在修建堤壩的時候,更好的方法等等,也都屬于工部管。

    楚越道:“我們工部一上班就開始忙,我每天主要的任務就是幫忙記錄數據,還有就是整理地方上發過來的需要修建的工程,還要幫忙驗證可不可行。到了下午下班的時間,很少有能按時走的時候。”

    說起這個,秦元白喝了兩杯酒,話也多了起來。

    “我們兵部最近也挺忙的,有一批先做好的兵器到了,但是因為上頭各個地方的軍隊爭搶,頂頭上司每天都很頭疼,該如何分配這一批兵器。除了這些,還有征集糧草的事,需要記錄賬本,每一筆都要寫清楚,到時候還要報到戶部要錢。每天聽的最多的就是戶部說沒錢,就因為這個,我們頂頭上次都去跟他們扯皮扯過好幾回了。”

    聽他們兩個說都很忙,宋聲有些慚愧。他們兩個所在的都是有實權的部門,跟他們翰林院不同。

    宋聲道:“我在翰林院倒是很清閑,說是修撰書籍,但其實真要修撰的書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喝茶,每天倒是能按時下班。”

    楚越和秦元白一聽,紛紛驚訝道:“你們翰林院這么清閑的嗎?”

    “嗯,這兩天就是在抄書,旁的沒什么事兒了。”

    楚越和秦元白聽了之后并不羨慕,因為干的活越多,到年底考評的時候,能寫的東西也就越多。對于他們個人發展,和以后的升遷,是十分重要的。

    說完職務上的事,三個人又開始聊其他的。

    秦元白道:“聽說宋兄已經成親了,感覺如何?”

    宋聲想到陸清和家里的兩個寶寶,笑了笑,說道:“成親很好。”

    楚越還未成婚,宋聲是知道的。

    他問秦元白:“秦大哥成親了嗎?”

    秦元白靦腆一笑,說道:“還沒有,不過快了。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就成親。”

    “那明年要去喝你的喜酒了。不知秦大哥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是我們一個村的哥兒,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我沒考上的時候就跟他說了以后一定會娶他。現在當官了,親事已經定下了,等過年回去我就把他接來,然后成親。”

    看得出來秦元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即便是現在自己當官了,還守著以前的承諾,娶一個沒有家世的哥兒。

    這種人現在已經很少見了,有些人當官了之后為了攀上高枝,甚至直接休夫或者休妻。像秦元白這種還沒有成親的,那就更好辦了,直接悔婚,另娶對他仕途能有幫助的妻子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秦元白不忘恩負義,重情守諾,只這一點,宋聲就覺得他是一個可結交之人。

    宋聲和楚越都對秦元白說了恭喜,他們三個里面,楚越也還未成親。

    楚越道:“我的親事由家里決定,我說了不算。家里人一直想等我考娶功名之后再定親事,希望能給我娶個更好的,對我的仕途有助益的。對于男女之間的感情之事,我其實沒抱什么期望。以后能與妻子相敬如賓,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宋聲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這種就屬于包辦婚姻。都是由家里說了算,會給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他沒什么話語權,所以對于感情也不抱什么期待。

    聊完之后三個人各自回去了,宋聲回到家,晚上睡覺前跟陸清說起了這事,陸清趴在他的懷里低聲喃喃道:“相公,我覺得人這一輩子,還是要找個喜歡的人一起過日子才好。”

    第156章 第 156 章

    一入臘月, 日子過得就更快了。前幾日臘八節,按照慣例,宮中會給三品以上官員賞賜臘八粥。宋聲這種品級的自然是沒有御賜的臘八粥的, 不過翰林院好歹是朝廷重大機構,中午的時候食堂里煮了臘八粥, 里面的料有不少, 粥香非常濃郁。

    陸清在家里也熬了一鍋臘八粥,里面放了好幾種豆子,并著米一起熬煮了許久,里面的食材煮的軟爛, 陸尋這種飯量小的都喝了兩碗。

    臘八一過就是年, 今年他們回不去宋家村, 要在京城過年了。這還是頭一次離家那么遠,在外頭過年。家里人少, 但一點都不冷清。

    小年一過, 宋聲就放年假了。像他們這種清閑的機構放假早, 不像那些在外地做官的,還要回京述職,等把事情都辦完放假,也就快年三十了。

    放年假前一天,翰林院發了今年的祿米。祿米有很多,宋聲一個人肯定是拿不完的, 好在有春生在, 他趕著馬車來的, 幫忙把這些祿米抬到了馬車上, 一塊拉回了家。

    祿米發的多,吃不完還可以偷偷賣出去, 只是價格要比市價低一些,還得悄悄賣,不能被發現了。要是被發現了,可是會受罰的。

    陸清不打算賣,雖然家里人口少,這些米肯定是吃不完的,但他怕連累宋聲,萬一被別人知道了得不償失。

    宋聲放假回來后每天都在家里幫忙照顧孩子,團團和圓圓一天比一天長得快,變化也大。如今兩個娃娃八個月大,已經開始會叫爹爹了。尤其是團團,學什么都學的極快,陸尋這個外爺還十分熱衷于教他認人,也不過教了幾天,團團連春生的名字都記住了。

    就連圓圓也跟著會叫他阿爺了,這可把陸尋高興壞了,他這兩個外孫就是聰明伶俐,瞧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年二十八的時候家家開始貼對聯了,景朝也有貼門聯的習俗,今年的門聯依舊是宋聲寫的。往年這個時候貼完門聯,就該殺豬煮肉了。

    今年沒在村里,京城里頭除了屠戶家,幾乎沒有自己動手殺豬的。宋聲出門買了十幾斤豬肉回來,還買了兩條魚。魚很新鮮,還活蹦亂跳的,是從集市上一個年輕小伙子那買的。

    陸清回來一看驚喜道:“相公,這么冷的天還有賣魚的呢?”

    宋聲把買回來的肉清洗干凈,拿了根繩子掛在了院子里的樹枝上晾著,說道:“今天湊巧集市上有賣的,我趕去的早,剛好搶到了兩條回來。”

    好多河里都還上著凍,大冷天的鑿冰抓魚相當不易,但這就是老百姓們生活的現狀。這個時候如果能逮到幾條肥美的魚,拿到集市上準能賣出個好價錢,這過年也能多一些余錢。

    大過年賣魚的很少,魚的價格雖然不貴,但也算不上便宜。可過年不就是花錢吃好的嗎?一年到頭都在節省著過日子,好不容易趕到年底了,可不是得犒勞一下自己吃的好一些。

    “今年有魚吃,寓意著年年有余,明年會更好!”陸清道。他的眼里泛著光,充滿著朝氣和喜悅。宋聲似乎也被他這種積極的情緒感染了,點點頭道:“嗯,你說的對,明年會更好的。”

    除了豬肉,其他的年貨這幾日陸清差不多已經準備齊了。除了準備了豬肉魚肉,還有一只雞。

    這只雞是在集市上買的,他們剛入京城的時候差不多就快九月份了,家里需要操持的事情多,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就沒顧得上買雞苗養雞,不然到了年底就不用買雞吃了。

    好在年前集市上賣什么的都有,光是賣雞的小攤就有不少。有很多人家家里都自己喂養的家雞,不會出來買雞吃。一般買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不缺錢的高門大戶和達官貴人的府上,以及酒樓里頭。

    所以這雞的價格并不貴,但是比著平時自然是要貴上一些的,畢竟過年了,誰不想趁著這個時候多賺一些。陸清很后悔沒有早早買只雞在家養著,到了年底買,還要多花十幾文錢。

    不過在京城過年,對于陸清他們來說都是個新奇的事情。京城里十分熱鬧,除了集市,各大酒樓一直開著,街上還有很多賣燈籠的,玩雜耍的,過年的氛圍很是濃烈。

    大年三十早上,陸清早早就起床了。今天按照習俗是不準睡懶覺的,他起來之后把宋聲也叫了起來。等他們換好衣服從屋里出來時,陸尋已經起來,正在清掃院子。

    看到他們起來,說道:“你們倆趕緊去洗漱,一會兒還要煮肉,別耽誤了。”

    陸清點點頭,趕緊去洗漱了。宋聲則是過去把陸尋手里的掃帚接了過來,“阿爹,我來吧。”

    陸尋也沒跟他客氣,說道:“廂房我已經打掃過了,前院也掃過了,你把屋檐下面掃掃吧。”

    “哎,好的阿爹。”

    “團團和圓圓還在睡呢嗎?”

    “還在睡,他們倆昨天睡得晚,估計今天早上得睡好一會兒。”

    “成,那你聽著點屋里的動靜,我先去灶房里做飯。”

    春生和鄭昀也起來了,都在打掃衛生,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要辭舊歲迎新年,家里頭得打掃的干干凈凈的。

    陸清洗漱完后去了灶房幫忙做飯,今天早上吃的簡單,一鍋熱餅子配上之前腌的蘿卜,還有一鍋清粥。因為吃過早飯就要煮肉,煮好的肉還可以再吃一頓,所以這早飯就簡陋了些。

    陸清和陸尋父子倆在灶房忙活著,沒過一會兒,屋里頭傳來了響動,團團和圓圓也不知是何時醒來的,這會兒尿濕了尿布,咧嘴哭了宋聲才發覺他們醒了。

    他趕緊進屋給兩個孩子換尿布,天氣冷,他把爐子往他們旁邊挪了挪,這才掀開他們的小衣裳把濕的尿布抽了出來,趕緊把干的換上,又快速給他們把被子蓋上。這事他做的很熟練,沒一會兒就把尿布換完了。

    娃娃醒了,他也沒法好好干活了。他搓了搓手,手熱了之后開始給團團和圓圓換衣服,換好了一邊一個,抱著兩個孩子出了屋,去了灶房。

    灶房里燒著火,沒有爐子也很暖和。陸尋正坐在灶臺邊上燒火,看到宋聲抱著兩個孩子出來,趕緊接過去一個抱著哄道:“我們圓圓又重啦,真乖,是不是餓啦,一會兒讓你阿爹喂你。”

    宋聲抱著團團左右晃著,結果團團開始在他懷里掙扎著要下地,非要自己走。八個月大的孩子筋骨還軟著,宋聲沒法,只好雙手放在他的腋下,架著他慢慢走。

    陸尋看到了又夸:“咱們團團真棒,這么小就開始學走路了,真了不起!”

    陸清剛把這一鍋煮好的肉撈出來,臉上帶著笑悄悄跟宋聲說道:“阿爹不管啥都夸咱兒子好。”

    宋聲也笑了,畢竟隔輩親說的可不是假的。

    不過陸尋這個外爺對團團和圓圓的確十分寵愛,甚至都快成溺愛了。在家里要是陸清喂奶的時候稍微晚了一點,陸尋就會催他,說他餓著他的乖孫孫了。

    煮好了肉,上面撒點鹽就能直接吃。宋聲買的肉都是帶大骨頭的,煮好了后每個人都能抱著一根大骨頭啃。到了中午陸清把昨天殺好的雞燉了,蒸屜里熱的白面饃饃,還有一鍋熱雞湯喝。

    一只雞五個人分不太夠吃,全靠饃饃和雞湯,把肉吃完后將白面饃饃撕成塊泡入雞湯中,入味又好吃。

    下午開始包餃子,大年三十的習俗,晚上是要吃餃子的。

    陸清和好面,把面塊切好后開始搟面皮,鄭昀和春生都下手包餃子,兩個人頭一次包餃子,一開始包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后面才慢慢像樣一點。

    陸尋則是在旁邊看孩子,宋聲把小床從屋里拿了過來,把團團和圓圓放了進去,陸尋在旁邊照看著。

    餃子包的差不多的時候,宋聲起身去燒火,等會兒水開了就可以下餃子了。今年過年雖然不如在宋家村熱鬧,但總體來說還算不錯。

    餃子剛下鍋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大年三十吃晚飯前都是要放爆竹的,旁邊包完餃子的春生和鄭昀自告奮勇出門放爆竹。

    放完爆竹就意味著可以吃晚飯了,陸清調的餃子餡是蘿卜豬肉,豬肉剁碎后跟蘿卜絲混在一起,加上醬油加上鹽,包成的餃子格外好吃。

    春生吃了一口,皮薄餡還多,夸道:“夫人剁的肉餡真好吃!”

    他忍不住想起以前在家里過年的時候,春生往往是吃不到多少肉的。家里頭孩子多,爹娘也不容易,一年到頭根本攢不了幾個錢,就算是過年,也不會買很多肉,最多買個三五斤,讓全家人吃個肉味。

    現在他跟著宋老爺和夫人,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過年還能吃到好多肉。上午煮的大骨頭肉他一下啃了兩根,老爺夫人對他很是寬厚。春生再次覺得宋聲和陸清他們是他的貴人,他心想著,這輩子都不夠他報答,要是有下輩子,他還給宋老爺認真趕馬車。

    大年初一的時候宋聲一家子依舊起的很早,新年新氣象,初一是跟街坊鄰居串門拜年的。

    宋聲他們搬來的時間晚,而且京城里住的都是高門大戶,陸清來了的這幾個月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帶孩子,很少出去,跟左右街坊鄰居并不相熟。不過陸清還是帶著孩子出門了,準備先去拜訪一下鄰居,也好借這個機會好好認識一下,方便以后打交道。

    花溪巷的房子雖然價格不貴,但也不是誰都能在京城能買的起房的。陸清去了左邊的鄰居家里串門,待了一點棗糕和飴糖,敲門后是一個年輕婦人給開的門。

    “你是”

    陸清自我介紹了一下,婦人這才知道陸清是住在旁邊今年新搬來的鄰居。

    沒想到對方竟然也只比他們早搬過來半年。

    婦人名叫柳二娘,家中相公也在京城做官。她娘家是個商戶,家境殷實。如今她已經脫離了商戶籍,成了官夫人,這是她最得意的事情了。

    柳二娘是個外向的性子,說話的嗓門有些大,進了屋后十分熱情的招待了陸清,她面上帶著笑:“我們家吶,是去年九月搬過來的,我相公先前一直在外地做官,誰成想去年年底考評過后升遷了,來京城做了京官,我們便搬過來了。不過呀我婆婆身體不好,我很少出門。”

    陸清笑了笑,說道:“我們家是今年九月搬來的,我相公今年高中的,留在京中做了個小官,我們就搬來了。”

    “你相公也是個京官呀,他是什么官啊?”

    “是翰林院的修撰。”陸清道。

    柳二娘不知道翰林院修撰是什么官,不過人家到底是個京官,她趕緊夸道:“真是年輕有為,你真是太有福氣了!”

    說完之后她又道:“不像我相公,當官當了好幾年了,到現在才混上一個從六品的國子監監丞。”

    柳二娘的相公今天好像不在家,陸清沒有見到人,本來他今天過來也就是來串門的。

    看陸清抱著孩子,柳二娘道:“這是你娃娃?喲這娃娃長得也太好看了,跟天仙似的!你這生的是個閨女嗎?”

    陸清今天抱的是圓圓,這會兒道:“不是閨女,是個哥兒。”

    柳二娘如今三十二歲,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大兒子如今已經十六歲了,二女兒還小,才十二歲。

    聽到陸清說生的是個哥兒,趕緊說道:“哥兒也挺好的,以后還有機會呢,不愁生不出來兒子。”

    這話說的有些尷尬,陸清笑了笑,說道:“柳姐說的是,不過我已經有兒子了,是雙胞胎,兩個孩子都還小,就沒一塊抱出來。”

    一聽說是雙胞胎,柳二娘驚訝了,“你生了雙胞胎?也太有福氣了吧!我從來沒見過有哥兒生出來雙胞胎的。”

    其實柳二娘有些目光短淺,自己丈夫今年榮升成為了從六品的京官,她腰桿子都硬了不少,在娘家說話也硬氣。

    他們這個巷子里頭住的高官并不多,像她丈夫這種從六品的官住在這兒已經是大官了。所以聽到陸清說他相公也是京官時,多少有幾分不屑,想著對方也就是個□□品的芝麻小官,表面上雖然說說笑笑的,十分熱情,在心里可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這樣。

    再加上對方是個哥兒,柳二娘在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起的。但在京城這個地方,人家是個官夫郎,還是跟她做鄰居,這點表面的功夫她還是要做的。

    陸清并沒有在她這兒久坐,說了會兒話他就走了。他不是很喜歡這個鄰居,總覺得她說話有幾分看不起人。

    左邊的鄰居拜訪完之后,還有右邊的鄰居。陸清這次沒等到敲門,對方的門直接開了。

    這下可巧了,大年初一串門子呢,對方存了跟他一樣的打算。

    隔壁院子的門前正站著一個哥兒,手里拿的飴糖還有紅棗,瞧著也是出來串門子的。

    看陸清剛好在門前站著,他過來打招呼道:“我是隔壁的鄰居,你叫我池哥兒就好。我剛好要到你家去呢,你們家是新搬來的吧?這都是街坊鄰居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看他這般客氣,陸清也趕緊回道:“對,我們家是九月份搬來的,跟大家也都不熟,想著趁著這個機會出來串串門子,也都認識一下。有空的話可以來我家坐坐,咱們也能說說話。”

    池哥兒彎著眼睛笑著說好。他其實是見過陸清的,只是見的次數不多,也沒上前打過招呼。

    進了宋家的門后,陸清把他請進了屋里,給他倒了杯熱水,又把爐子往跟前挪了挪。

    宋聲今天上午不在家,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找楚越和秦元白說話去了。

    陸清手里的孩子陸尋接了過去,他們在一旁坐著一起說話。

    池哥兒姓于,大名叫于池,今年二十歲了,已經成婚兩年了。隔壁家住的就是他丈夫還有婆婆一家。他丈夫也是當官的,是在蜀道邊境的互市做互市監,是個從六品的官職。

    這可是一個肥差,能夠從中撈到不少油水。按理說,他們家不應該跟他們家一樣過得如此清貧,最起碼也能在城東區買一處好的院子。

    池哥兒說道:“實不相瞞,我相公已經兩年沒回來過年了,互市離家遠,光路程不算來回就得花上三個月的時間。等今年過完年,我跟婆婆打算過去看他。”

    池哥兒今年二十了,都還未曾有一兒半女,看著陸尋抱著的可愛孩子,心里頭看的羨慕。

    “這是你的孩子嗎?我可以抱抱他嗎?人家都說像我們這種一直想要孩子的人,多抱抱有福氣的孩子就有了。”

    陸清臉上掛著笑,說道:“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小心著點,這孩子調皮的很。”

    池哥兒接過孩子,小心翼翼的抱著,越看這孩子越好看,忍不住夸道:“這孩子真真是玉雪可愛,我越看越喜歡。”

    “小孩子都這樣,小臉嫩的很,渾身都很嬌嫩,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也很可愛。”

    池哥兒聽到這話心里雖然也憂愁什么時候能夠有孩子,但一想到以后,他也會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孩子,還是忍不住笑了。

    “我以后可以經常過來抱抱他嗎?”

    “可以呀。”

    池哥兒在這坐了大半天,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回去。

    宋聲中午沒回來,他先是去了楚越家,跟楚越聊了會兒,然后又跟著楚越一起去了秦元白家,三個人坐在一起話家常。

    宋聲一直到下午的時候才回來,晚飯的時候陸清跟他說起來左右鄰居的事。

    “咱們家左邊鄰居是國子監監丞李秋實家,他娘子叫柳二娘,從前家里從商的,聽她說他丈夫原來是地方官,今年年初才調到京城的。還有咱們家右邊的鄰居,是互市監。不過相公,這個互市監是干什么的?”

    國子監監丞陸清光聽名字還算能夠明白一點,畢竟國子監是什么地方他還是清楚的。但這個互市監是干什么的,他就不明白了。

    宋聲沒想到他買的這個宅子左右兩邊竟然都是當官的,京城這個地方還真是處處都是官,怪不得都說京城的瓦砸一片下來,都能砸到半個官兒。

    聽到陸清的疑問,他說道:“所謂互市監,就是負責掌管跟外族進行布匹馬匹等交易事務的。一般只有在西北地區,跟外族開放互市的地方會設有互市監。這些地方一般比較偏遠。”

    其實說白了也就是掌管邊境貿易的官員。既然是互通貿易,那這可是個肥差。

    國子監監丞李秋實晚上的時候也回來了,白天他忙著去串門子,其實也就是去拜訪各大官員維護關系去了。

    忙了一天回來,柳二娘已經把飯做好了。柳二娘的從前是個商戶女,李秋實一直都看不起這種商戶。可他家境貧寒,想要讀書出人頭地,就得花不少錢,不得以娶了柳二娘。

    好在娘家給了他不少支持,經商所得的一大部分錢財,都給他了。不過到現在他們還住在花溪巷沒有換地方,不是因為花不起那個錢換宅子,而是他不想換。

    一是住在這個地方,能夠讓別人看到他的清貧,對官聲比較好。二是他是每年上下打點關系,都要花不少錢,就想把這些錢留著逢年過節送禮用。

    吃飯的時候柳二娘跟他說起今天陸清過來串門的事兒。

    “相公,原來咱們家隔壁住著的那個,也是當官的。”

    李秋實喝了一口湯,不甚在意的說道:“哪個隔壁?”

    “就左邊那個,今年下半年剛搬來的。”

    “他是什么官?”

    柳二娘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道:“聽說也是個京官,好像是什么翰林院修撰,不過不知道是幾品,聽說是今年新考上的。這剛來考上分配的官兒,肯定不是什么大官兒,我也就沒多問。”

    李秋實一聽,翰林院修撰,驚訝的轉過頭去,看著柳二娘道:“你剛才說什么?你說咱們隔壁住著的是翰林苑修撰?還是今年才考上的?”

    柳二娘茫然的點點頭,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你可真是個無知的婆娘,翰林院修撰,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職!暫且不論他是幾品官,你知不知道,一般翰林院的修撰,需要考到什么名次才能當這個官?”

    柳二娘搖搖頭,她哪里知道考什么名次當什么官兒,在她看來,一個剛做官的毛頭小子,怎么可能比他家當了好幾年官的相公還厲害!

    李秋實看她這一副無知的模樣,氣的聲音都大了幾分,“只有金科狀元才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職!”

    “啥!你說這個清哥兒他相公是今年的狀元郎?”柳二娘一臉的不可置信,要是個狀元郎,那清哥兒上午跟她說話語氣咋那么平淡呢?

    要是自己嫁了個狀元郎,指不定得夸到天邊去了,哪有人這么低調的?

    第157章 第 157 章

    柳二娘驚訝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今日她還有意無意的在陸清面前炫耀自家老爺的官職,沒想到人家是正六品的官,比自家老爺的官還大!

    這可不得了啊, 人家考完科舉就直接當了正六品的官,她丈夫汲汲營營好幾年還花費了不少銀錢疏通關系, 這才調到了京城當個閑散的京官的。

    柳二娘臉上訕訕的, 找補道:“那我不是不知道嗎,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跟人家多親近親近的。”

    李秋實一想起這個氣不打一處來,“你就不會長點腦子想想嗎?人家都說了自己家老爺也在京里做官, 參加完科舉能直接再京里做官的, 那就算是個芝麻大小的官, 也是個京官!你不巴結著也就算了,還處處顯擺自己, 我怎么就娶了你這個眼皮子淺的婆娘!”

    柳二娘一直在李秋實面前伏低做小, 可架不住李秋實一直說, 其實一直說也就罷了,可每次一開口除了貶低她就是貶低她,這次連她不長腦子的話都說出來了,她就算是泥人做的也是有脾氣的。

    “現在嫌我眼皮子淺了,你是不是忘了,前幾年你四處打點關系是誰給你拿的錢!李秋實, 別以為你現在升官了我就怕你了, 我知道你們當官的都想要個好名聲, 你以后要是再敢這么對我, 我就出去鬧,讓街坊鄰居看看你是怎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被柳二娘這么一發火, 李秋實也冷靜了不少。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嫌棄這個糟糠妻,面上能忍還是得忍著,他辛苦了這么些年,眼看終于快熬出頭了,可不能毀在這個婆娘手上。

    “我也沒說什么,你發這么大的火做什么,把慧娘嚇到了。”

    慧娘就是他們的二女兒,名叫李□□,如今十二歲了。聽見爹娘又開始爭吵,她眼睛睜的圓圓的不敢說話,自她有記憶起,爹娘就總是在吵架,她都已經習慣了。

    丈夫態度軟和了不少,算是給柳二娘一個臺階下,她也不好揪著不放,畢竟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會兒她道:“那我要不明天再拿些東西去隔壁串串門?就說是回禮。”

    “明天是初二,都回娘家走親戚呢,你去干啥?”李秋實道。

    “他們家走啥娘家,我聽說陸清那個哥兒他阿爹就在這呢,而且他們頭一年搬來京城,也沒啥親戚可走的。”

    李秋實不放心,嘆了口氣道:“算了,你還是先別去了。聽說今年的新科狀元好像是叫宋聲,等我有空跟同僚打聽打聽隔壁這個今年的狀元郎是個什么情況再說。”

    狀元郎也是有區別的,一直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狀元郎結交了也沒用。可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狀元郎,那就另當別論了。

    年初二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回娘家走親戚,京城里的高門大戶也是一樣,不過人家都同在京城,京城的閨女很少有外嫁的,基本都是在京城里頭找未婚夫婿。

    酒樓從初一開始才關門歇業,集市卻是一直都有的,有些人一年中就靠過年這幾天多賣點東西賺錢呢,畢竟走親戚肯定是要拿禮物的,很多人都喜歡到集市上現挑現選,所以集市早上人依舊不少。

    陸清今年清閑了不少,跟柳二娘說的一樣,今年他們搬到了京城中,家中的親戚都不在這里,也沒什么親戚可走的。而阿爹就在他身邊陪著他,這讓他在京城待的十分適應,完全沒有那種焦慮不能回家的煩惱。對他來說,只要相公孩子還有阿爹在身邊,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

    初二宋聲也沒什么事,走親訪友他也沒幾個好友在這邊,至于楚越和秦元白,初一的時候三個人已經聚過了。等到初六的時候宋聲買了點過年的禮品去了一趟崔閣老家里,上次雹災的事情多謝他幫忙。

    這個年是宋聲過的最清閑的一個年,這個時代沒有電話沒有網絡,離開了宋家村后,能夠和家里人聯系的唯一方式就是書信。但書信的時效很慢,從京城寄一封普通的信件回家,最快也要一個多月,遇到鄰過年人手少的時候,兩個月才能送到家。

    宋聲是提前寫的信,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家里人能在過年的時候收到。

    宋家村。

    自從宋老三回了家之后,家里的門檻就沒斷過人。如今正是農閑的時候,下午時分總有三三兩兩的人上門找他說話,大家都喜歡聽他在京城的所見所聞。

    “我跟你們說啊,京城那地方,城里的路都是鋪的青磚!下雨天完全沒有一點泥水子。還有那房子,建的可真是漂亮極了,那個詞怎么說來著,雕梁畫棟!說的就是這個。”雕梁畫棟這個詞還是他聽宋聲說起過一次,便記住了。

    “每天城里頭有很多人在外頭走動,比咱們府城熱鬧多了!最讓人覺得震撼的,還得是那皇宮!”

    聽宋老三說話的村民們震驚了,豎著耳朵問道:“宋老三,你還去過皇宮呢?”

    宋老三擺擺手,說道:“那倒沒有。只是我雖然沒進去過,但卻在皇宮門口遠遠的瞧見過!咱們貧民老百姓哪去的了那種尊貴地方,而且皇宮外都有士兵守著哩,走得近了容易被抓起來。”

    對于宋家村的村民們來說,宋老三見識過的已經是他們十里八村最廣的了,連皇宮都見過。

    其實宋老三也是偷偷去的,早上的時候春生趕著馬車要送宋聲去翰林院,他聽宋聲說過,他當值的翰林院離皇宮極盡,就抽了個空,讓春生送他過去瞅了一眼,這是連陸清他都瞞著的,還不讓春生跟宋聲他們說。

    春生把馬車停在翰林院外面,隔著老遠,宋老三瞧見了皇宮巍峨的模樣,再一瞧,那宮門前那么大一片地方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隊士兵在那里守著,站的筆直筆直的,瞧著十分嚇人。

    回來的時候坐馬車里他都沒敢吭聲,春生還以為他被嚇住了。

    其實宋老三的確被嚇住了,還被嚇得不輕。明明那大路寬敞,尤其是宮門前,更是寬闊,只是卻十分安靜,待的越久他越害怕。

    宋老三有些犯怵,他的性格在村里頭是很吃得開的,為人外向愛說話,平日里種個莊稼也能跟村里人聊起來。而且他也不是沒有出過遠門,從前宋聲去府城,哪回不是他去送的。來了京城那么些天,他也不怕人,也不知道咋回去,就遠遠在皇宮外頭看了看就有些害怕了。

    不過這個他是不可能跟別人說的,他說的都是他的見聞,只是說的時候免不了夸大其詞幾分,但村里人又沒有去過京城,見過京城長什么樣,還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年前二十五的時候張杏花總算收到了宋聲的來信,信差來的時候他們高興壞了。

    全家人圍在一起看信,信是薛四幫忙讀的,家里人發現這個薛四不僅有一身好功夫,就連學問也比他們好,時日長了,也把他當做了自家人,就讓他幫忙看信了。

    信里宋聲說他們在京城一切都好,團團和圓圓很健康,又長胖了幾斤。中間說了一些他們在京城的生活,最后關心了一下家里人的身體,跟他們拜了個年,這信就結束了。

    雖然沒有多少頁紙,但張杏花十分寶貝的把信收進來匣子里。本來今年宋聲他們不能回來過年,她心里頭還有幾分遺憾。現在看到了信,心里頭那點子郁悶也隨之消散了。

    這個年,宋家過的十分開心。宋聲去京城做官的消息傳的快,宋家現在可是十分受歡迎,就連多年不聯系的遠方親戚都來跟他們拜年了。

    都說貧在城中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話結結實實的說的沒錯。

    家里頭突然熱鬧了起來,想也知道是因為啥。尤其是來往的人變多了,張杏花不但沒放松,反而提高了警惕。又跟家里人強調了一遍不能亂收人家東西,要是收了,人家求人辦事求到你頭上,你辦不了還是得去找三郎去幫忙,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反正就是一句話,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給三郎拖后腿!

    宋聲不知道這些事,明天就是十五,過完十五就要開朝會了。一開朝會就意味著年假徹底結束了,他又要開始每日去翰林院坐班的生活了。

    這是他最后一天年假了,趁著上元佳節,一家人準備出去轉轉。

    上元節這一日,景朝十分熱鬧,景朝的人在上元節這一天有去道觀上香的習慣,以求姻緣或者求財運求仕途,求什么的都有,畢竟這是新的一年的開端,每個人都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

    春生趕著馬車,一家人都坐在馬車里,朝著城外的道觀而去。

    這道觀名叫白云觀,是京城最負盛名的一個道觀,除了逢年過節之外,其他時候香火也很旺盛。

    聽說這白云觀建造年代十分久遠,往前數幾朝,都有著白云觀的舊址。而且這罐里面還有藏書,不過都是道家之說,但有一些書籍也很珍貴。

    其中還有一本《抱樸子》,聽說是道教珍藏的典籍,里面不僅記載了煉制仙丹,修煉符箓的方法,甚至還有關于時政方面的知識,還有人事的陟罰臧否,可想而知這本書有多么珍貴了。

    聽說這本書有上下冊兩本,但道觀里面只有一本上冊,下冊至今未見下落。好像是在前朝的時候就遺失了,這般珍貴的書,不知其下落,未免令愛書的人心痛。

    這些也都是宋聲聽翰林院的同僚們說起過的,他不禁想起了前段時間那人從他這里得知的雕版印刷術,也不知研究的怎么樣了。

    如果這種印刷術能夠普及,印刷方面肯定能得到很大的進步,到時候也能把這些珍貴的書籍好好流傳下去。

    到了白云觀,宋聲先下了車,然后又把陸清和陸尋接了下來。

    下了馬車之后,春生找地方停車去了,陸尋和陸清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宋聲本來想抱呢,但是陸清沒讓。外頭都是夫郎和女人抱著孩子的,哪有男人抱孩子的。

    自個兒相公好歹也是當官的,不論在家如何,在外面可不能讓人瞧了笑話,丟了面子。

    以往每次到了道觀,宋聲都能遇見一真大師,這次卻沒見到他。

    也可能他這次回了宮中,恢復了國師的身份,不像之前那么隨意了。

    一家人到觀里面上了炷香,祈求保佑他們一家能夠健健康康順順利利的,就準備出去了。

    結果在拐角遇見了熟人,宋聲不得已停下了腳步,讓陸清他們先出去找春生匯合,說是不用等他了,讓他們在外面好好玩。

    在拐角遇見的人是盧鈺。

    宋聲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見到了他。現在的盧鈺已經是刑部侍郎了,幾年前的時候他還是鳳坪縣一個小小的縣令,如今再見他已經是正三品的官兒了。這升遷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不過人家到底是范陽盧氏的人,還是這一任的家主,滿腹才學,的確是個人才。

    “盧大人,原來是你,好久不見。”宋聲道,他對盧鈺的印象很好,說話也很客氣。

    盧鈺才是沒想到,前兩年他也在地方上做官,去年才回來去了刑部,今年剛過完年就遇見了宋聲。

    他早就聽說這一屆的新科狀元叫宋聲了,說是宛平府城出來的,他猜測有可能就是他認識的這個宋聲,沒想到這么快就見面了。

    盧鈺給旁邊的人介紹道:“這位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宋聲。宋聲,這個是我的好友,阿堯。”

    宋聲看向盧鈺身邊的人,瞧著芝蘭玉樹,整個人立在那,竟是跟盧鈺不相上下。盧鈺是宋聲見過長得最美的男子了,沒想到他旁邊這個人也不遑多讓。

    “你好,我是宋聲,現在在翰林院任職修撰。”

    這位叫做阿堯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點頭示意,并未多說話,但舉手投足之間卻充滿了貴氣。

    “宋聲,你今天也是來上香的嗎?”盧鈺道。

    “嗯,今兒個是上元節,聽說城里的人都有這一天上香的習慣,我就帶著夫郎一會兒過來上香祈福了。”

    “聽說你前段時間上書給陛下,預言有雹災,還提了許多條災后安置的建議。沒想到你的話竟然應驗了,怪不得國師都夸你呢。”

    宋聲沒想到這件事傳的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無奈的笑了笑,“我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剛好猜對了而已。”

    盧鈺笑笑不語,這天災就連欽天監都沒預測出來,卻被宋聲猜到了,聽說國師還想收他為關門弟子傳承衣缽,被他拒絕了,可見這人的確有著非同尋常的能力。

    “誒,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謙虛了。”

    說完之后他又道:“有空可以去我府上坐坐,我們家老爺子對你可是很感興趣呢。”

    盧鈺口中的老爺子就是他的祖父,也就是現如今盧氏的話權人,當今首輔盧詹胥。

    “好,得了空了我便去采訪盧老爺子。”

    盧鈺跟宋聲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著,旁邊的阿堯幾乎不搭話,一個人在旁邊站著,這人瞧上去氣質實在與旁人不同,眉宇間還帶著一股英氣,再加上盧鈺喚他阿堯,很難不讓宋聲聯想到當今東宮里頭的那位皇長孫,李凌堯。

    看起來他與盧鈺的關系頗好,他們倆在這說了好一會兒話,李凌堯就在旁邊站著等盧鈺,神情間沒有絲毫不耐煩。

    他們也不好站在這里聊太久,讓一旁的人干等著,說了會兒話之后,宋聲就告辭了。

    等他離開了之后,盧鈺跟旁邊的人說道:“阿堯,你看這個宋聲如何?”

    “莊重自持,不像是油滑之人。沒遇見帶著讀書人的剛氣,是個人才。”

    說話的人正是當今太子的兒子,也是景帝十分寵愛的皇長孫殿下李凌堯。

    宋聲的猜測沒錯,他就是李凌堯。而且他的身份對于宋聲來說不僅僅是皇長孫殿下,還是這本書的男主。

    “聽說李凌賦最近在忙活著研究什么雕版印刷術,皇上看了他上奏的折子,印刷術要是能夠得到改進,皇上一定會龍顏大悅的。”

    盧鈺說道,不過他卻沒存著要破壞這個改進印刷術的心思,他為人正直,也不屑于做這種事。

    只是他想起另外一個消息,“我還聽說,那一日李凌賦從翰林院出來之后才開始動了改進印刷術的心思,而且他在翰林院見了宋聲。阿堯,你說會不會是宋聲告訴他了什么關于印刷術的改進的法子?”

    李凌堯抿了抿唇,“有可能。畢竟是國師欽點的接班人,有神通不稀奇。”

    景帝年事已高,雖然膝下只有三個兒子,還早早封了太子,但兒子又有了兒子,這爭奪皇位的勢頭便越發猛烈了。

    “先回去吧,至于宋聲,是個可造之才,希望他不要走錯路。”

    盧鈺點點頭,面上帶笑道:“你啊,就傲著吧,有你禮賢下士的時候。”

    兩個人剛要出門,遠遠跟著他們的侍衛,有一個走了上來,說道:“殿下,謝家那個小公子來了,就在外面。”

    李凌堯腳步一頓,對盧鈺道:“阿鈺,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去了。”

    盧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看著對方明顯快了的腳步,說道:“你這個年紀,也該成親了。”

    宋聲從白云觀里出來,越發肯定剛才見到的人就是皇長孫殿下李凌堯無疑了。

    這本書的男主果然有氣勢,氣質也非同凡響,只是他年前的時候不是被派去連州賑災了嗎,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結果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一個哥兒,瞧著十分眼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個不就是之前跟清清有過一面之緣的主角受謝容嗎?

    今日是上元佳節,也難怪他們都在這里出現。

    第158章 第 158 章

    上元節過后, 宋聲又開始到翰林院正常坐班了。

    李秋實一直記掛著這事兒,朝會才剛開始第一天,他就開始跟同僚打聽宋聲這個人了。

    打聽了一圈之后才發現, 人家不僅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好像還在皇帝面前露過臉。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那種, 而且聽說跟盧氏還有交往。

    得到了巨大的信息, 李秋實有些后悔沒能早點認識宋聲,明明就住在他家隔壁,兩個人都一樣坐班,只不過一個人去的是翰林院, 一個人去的是國子監, 路不一樣而已。但三四個月過去, 他硬是沒發現自己家隔壁住了個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

    一回到家李秋實就跟柳二娘仔細說了這事,還叮囑她以后要多多跟宋聲的夫郎多多來往, 最起碼把關系搞好。

    柳二娘得了他的話, 往宋家跑得十分勤快, 一聊就是聊好久。陸清能明顯感覺到這人對待他的態度不一樣了,一開始也就是客氣,并沒有現在這么熱絡。他多少也有些猜出來了,可能是因為自家相公的官職,所以這柳二娘變得殷勤了起來。

    宋聲下午從翰林院下班回家后照常吃了晚飯,晚上睡覺前兩個人坐在床上說話。

    陸清把白天的事兒跟宋聲說了, 其實他心里多少有些自責, 畢竟是過年的時候, 他去串門, 跟人家提了句宋聲在翰林院任職修撰,對方很可能是因為這個, 才主動跟他熱絡的。

    “相公,這會不會對你有什么影響啊?”陸清一雙圓潤的眼睛看著他,眼睛里充滿了擔心。

    宋聲摸摸他的頭,拉住他的手說道:“你別多想,沒什么影響。我這個官職又不是保密的,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跟你沒關系。再說了,咱們倆家離得這么近,以后早晚都會知道的。”

    聽到宋聲的寬慰,陸清這才放心許多。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宋聲心里有數,這李秋實是在國子監任職的,而他在翰林院,兩個地方雖然離得不遠,但他們的官職離得遠,平時也沒有什么官面上的往來,他們除了是鄰居的關系之外,也只有一層普普通通的同僚關系。

    朝會是每日都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員們每天早上都要起很早去上朝。

    就在第三日下朝之后,李凌賦十分高興的跟著皇帝去了御書房。

    年前他一直在琢磨的雕版印刷術終于有了進展,按照宋聲所說的,已經制出來了一個差不多的模子,只不過不是活字的,但在原有的印刷術的基礎上,這已經算是有了很大改進了。

    有了改進版的印刷術,印刷書籍就更快捷,更方便了。他聽說國子監的蔡祭酒今年好像要開始編撰五經要義了,如果能夠用改進版的的印刷術,把編撰好的書印刷出來,讓天下學子都能夠讀到這本書,豈不是又快捷又方便。

    一想到這個是造福整個天下讀書人的事,李凌賦就高興。

    不過他高興的不是因為造福了天下讀書人,而是因為他做的這個事情造福了天下讀書人,皇祖父一定會夸獎他,對他另眼相看的。這肯定會增加皇祖父對他的印象,畢竟以后這個皇位會落在誰的手里還不一定呢!

    御書房里,李凌賦仔細的把這個事情說給了景帝聽。

    景帝一聽他竟然把這個印刷術改進了,這幾日因為朝堂上的事情有些陰郁的心情瞬間好轉了不少。

    景帝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還大大夸贊了他,問他想要什么賞賜。

    沒想到李凌賦竟然沒有把這個功勞據為己有,反而把宋聲拉了出來。

    “皇祖父,這個功勞不是我一個人的,說實話,其實這個想法是翰林院修撰宋聲提出的,孫兒只是把他提出的這個想法實驗了一番,沒想到真的改進成功了。”

    景帝一聽是宋聲,沉吟道:“你也認識他?畢竟是國師看重的人,有這么多奇妙的想法,的確是不簡單。”

    “皇祖父,這件事是造福天下人的好事,以后所有的書籍都可以運用此法大量印刷,節省人力物力。如果天下讀書人不再囿于書籍難買的困境,那這知識就不會被世家大族所壟斷,到時候的局勢也會更有利于天下寒門子弟,那他們科舉入仕的路就不會那么艱辛,也能為咱們朝廷選拔出更多的人才。”

    李凌賦雖然有些心胸狹窄,但別的不說,剛才這話說的很對,正中景帝的心意。

    景帝一直都推崇科舉制度,希望通過科學制度能夠選拔出更多的寒門子弟進入朝堂,一點一點改變氏族壟斷朝堂的現狀。

    因為這樣能加強皇權集中制,鞏固皇室的地位。縱觀前朝,氏族的地位甚至比皇權還要穩固,這一點并不好。

    “朕記得,這個宋聲現在還在翰林院任職修撰吧,是個正六品的官兒。他寒門出身,能夠高中狀元,除了本身有天賦之外,在讀書一道上應當也下了不少功夫,求學之路想必很是艱辛,花銷肯定不小。他才剛到翰林院不過半年,升官階的話不合禮數,不如就賞他五十兩黃金,綢緞十匹吧。”

    “孫兒替宋聲多謝皇祖父!”

    宋聲莫名其妙的得了賞賜,瞧著李凌賦比他自己得了賞賜還要開心。

    這去傳口諭的活是李凌賦干的,他到宋聲家里宣布賞賜的時候,宋聲還在翰林院沒回來。

    陸清跟陸尋在家里面正忙著,兩個人一個人抱一個孩子在扶著他們走路學說話,李凌賦領著侍衛進來的時候把他們嚇了一跳,看見那些帶刀的侍衛,他們還以為家里頭犯了什么事兒了,要被人抓走了。

    沒想到竟然是有賞賜來了。

    等他們跪下聽完口諭后,整個人都呆滯住了,這人說啥?相公(郎婿)立功得了賞賜?

    陸清腦袋嗡嗡的,他要是沒聽錯的話,眼前這個尊貴的人說圣上賞賜他們家五十兩黃金,還有十匹綢緞?

    李凌賦帶著人宣完口諭把賞賜交給陸清之后就帶著人走了。陸清還在原地跪著,直到一旁的陸尋提醒他,他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手邊的五十兩黃金,還有十匹綢緞,他感覺像做夢似的。

    陸尋也覺得像是做夢,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黃金。還有旁邊的綢緞,他伸手摸了摸,觸手光滑,顏色也艷麗,摸著是上好的錦緞。這可是他們買不起的布料!

    宋聲在翰林院還壓根不知道自己被賞賜了,等下午他回來之后,陸清高興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相公,這有五十兩黃金呢。我不太會算,這五十兩黃金能換多少銀子呀?”

    宋聲也很驚訝,他著實是沒想到李凌賦竟然還會主動替他請功。

    他回答陸清的問題,“一兩黃金等于十六兩白銀,五十兩黃金,也就是八百兩銀子。”

    “天哪,八百兩!相公,圣上真好,知道咱們家缺錢,就給咱們賞賜了錢。這下好了,咱們之間商量的奶茶店有本錢了。”

    瞧著陸清如此高興的模樣,宋聲揉了揉他的頭,溫聲道:“那你快把這錢收好了。”

    陸清重重的點了點頭,說自己一定會保管好的。

    然后又道:“這些綢緞摸起來特別光滑,有十匹呢,我打算給咱們一人做一件衣裳穿。剩下的幾匹就留著,那咱們今年什么時候有空回家了,把這個給奶奶他們帶回去。他們也沒穿過綢緞做的衣服呢!”

    宋聲道:“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說的來。”

    晚上睡覺前宋聲還在想李凌賦在這件事上抬舉他的原因。這件事他一個人獨攬功勞,肯定會讓皇上更看重他,但他卻沒有這么做。

    其實李凌賦的想法很簡單,他想趕在李凌堯之前拉攏宋聲。要知道這可是國師看中的人呀,但凡天下任何事,只要跟國師扯上關系,那就不普通。

    李凌賦也想借這個機會賣宋聲一個好,讓他記住這一次的人情,希望能把他拉攏到他這邊來。

    宋聲大概也感覺到了,這個敬王世子在向他示好。

    但宋聲可是看過原著的人,他清楚的知道這本書的主角不是敬王世子,而是當今太子的兒子,皇長孫李凌堯。未來能登上皇位的人也是李凌堯。

    而且據他所知,李凌堯和李凌賦處于競爭的狀態,兩個人互相不對付。如果他要是真站到了李凌賦的陣營,恐怕沒有什么好下場。

    宋聲輕輕嘆了口氣,這李凌賦拉攏他也沒用,目前就他而言,他是不會參與到任何黨爭中去的。

    ……

    宋家村。

    一個新年過去了,宋家村也逐漸恢復到了年前安靜的模樣。

    上西村附近的一家打鐵鋪子里,一個十分精壯,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正在賣力的一錘一錘的打著紅紅的烙鐵。

    如今正月里剛過,天氣還正冷著,但他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冷似的,然后就光著膀子打鐵。

    眼看著就到中午了,該吃飯了,他手里的活還未停下。

    過了一會兒,遠遠走過來一個穿著厚厚棉衣的女子,挎著個竹籃,里面放著飯菜。

    打鐵鋪子的老師傅看到宋英過來,笑呵呵的說道:“是英子啊,又過來送飯呀?”

    宋英道:“哎,吳叔。我阿奶說了,不能老讓薛四總在你們家吃飯,給你們飯錢你們又不要,這總不能白在你們家白吃白喝吧?反正我在家也不忙,干脆就讓我來送飯來了。”

    薛四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結實,這會兒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汗珠順著往下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野性美。

    看到宋英過來,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停下手里的活,把旁邊掛著的衣衫拿下來穿上,又把棉襖穿戴整齊。

    宋英把籃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從里面拿出今天的飯菜出來。一個菜,兩個饃,還有一碗熬得濃香的肉湯。

    薛四不挑,宋英給他送什么飯他就吃什么,每次都把飯吃得干干凈凈的。

    他現在在鐵匠鋪子里干活,剛好上西村距離宋家村不算遠,每天下午干完活,他再把這些空盤子放在籃子里帶回去。

    上西村有個小集市,每日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本來吳叔這個鐵匠鋪子生意也就一般,只有誰家里需要鍋或者是其他鐵器的時候,才會來這里買。像什么鐵劍長刀之類的,很少有人過來買。

    但自從薛四來了之后,不僅干活快,人長得也俊。這一來二去的,有不少未婚的姑娘家跟哥兒都這喜歡來偷偷看他。

    不過薛四這個人性子孤僻,又不愛說話。有那些膽子大的姑娘和哥兒主動上前跟他搭話的,但他一個都沒理。

    照吳叔的話來說,這人就跟不開竅似的。除了經常來給他送飯的宋英,他就沒見過他跟哪個姑娘說過話。

    第159章 第 159 章

    薛四來了這么些天, 跟宋家人已經很熟悉了。他一直不離開,宋家的人也都把他當成家人一樣對待了。

    薛四這個年紀,雖然來歷不明, 但村里的人通過張杏花打聽過,他還未曾娶媳婦兒。

    雖然大家不知道為什么他都已經三十出頭的年紀還未成婚, 但瞧著他身上那些疤, 大概也能猜出一二。這人以前可能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這要是成婚了,不是禍害人家姑娘嗎?

    但他來宋家村這么久了,雖然不愛說話, 但踏實肯干, 相貌長得也英俊, 更重要的是,他十分能干。

    這才剛過完年, 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張杏花打聽薛四了。

    全都是想給薛四做媒人的, 他們鄉底下鮮少有富戶, 一般人家的姑娘挑成親的對象一般都是看這個人怎么樣,如果為人老實,又踏實能干,那就是她們滿意的那種。

    更別提薛四這一身的肌肉,還有俊巧的臉了。

    第三個媒婆登門的時候,張杏花又重復了一遍, 說道:“薛四的事兒我老婆子可做不了主, 這事兒愿不愿意的, 你還是得去問薛四才成。”

    媒婆倒是想問, 可這人平時話都不多說一句,這臉雖然長得俊, 但平日里卻不茍言笑,他要是盯著你一直看,會給你一種有些犯怵的感覺。

    瞧著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姑娘還有哥兒都喜歡他這種。

    而且媒婆其實已經找過薛四了,那天薛四正在吳師傅的鐵匠鋪子里打鐵,她跟吳師傅認識,進去之后就專門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好好跟薛四說了說。

    “也是咱們上西村的姑娘,長得不差的,人家家里頭就這么一個閨女,老兩口心疼的很,我看你來這里也待了很長時間了,家里應該都沒什么人了吧?要不然怎么過年也都不回去?要我說,你就答應了人家姑娘吧,到時候就留在上西村,總比你一個人總是在這里打鐵,寄居在宋家要好,你說是不?”

    媒婆坐在這里叨叨叨的說了半天,口都說干了,薛四硬是沒給她一個眼神,連一句話都未曾跟她說過。

    她當時很生氣,但奈何人家姑娘那邊許的紅包多,她只好又過來宋家,找張杏花商量這件事,希望她能從中幫忙溝通一下,讓薛四好好考慮一下這門親事。

    張杏花說的也是實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薛四家中到底還有沒有人在,不過她傾向于他應該是無家可歸了,不然怎么會連過年都不回去,一直待在他們家呢?

    而且在鐵匠鋪子里當學徒干的可都是體力活,工錢也不多,他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出去隨便找個活干,也要比待在鐵匠鋪子里掙的多。

    張杏花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薛四一直住在他們家,想一想他們家其實也沒什么可圖的,雖然相比于村里的其他人家來說,他們家的確多掙了點錢。但跟城里鎮里的富戶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送走了媒婆之后,張杏花看到宋英從外面回來了,胳膊上挎著的是那個熟悉的竹籃,她這是給薛四送飯了。

    看見這個孫女兒,張杏花嘆了口氣。宋英和離也有好幾年了,如今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大閨女起名叫宋珍,二閨女起名叫宋珠,她卻仍舊一個人,張杏花沒少為她操心。

    雖然都說死了丈夫的才叫寡婦,但宋英這種和離的其實跟寡婦也是差不多的。

    她基本上只要不做活,有空的時候都會去給薛四送飯,忙的時候送飯的就變成了宋平或者宋峰。

    張杏花也不怕村里人說什么閑話,她倒是巴不得宋英跟薛四能成呢,這樣宋英的后半輩子也有個托付。

    可薛四都來他們家這么久了,她硬是沒瞧出這兩個人之間有什么火花,宋英平日里做事很細心,但卻是一個守禮的人,況且有過程度那樣一個前夫,她決計不可能再主動跟別的男人表白。

    薛四又是一個悶葫蘆,整天默不作聲的,指望他開口,那也是難上加難。

    所以張杏花才嘆氣,多好一個人呀,可惜,這緣分還是差了點。

    晚上的時候薛四回來了,剛好趕在晚飯的時候回來的。

    宋家新蓋的屋子房間多,他自己住一間房。今天我師傅給他發了工錢,這個月他干活干的賣力,多發了一點。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大家忙完之后都各自回屋去了。

    薛四簡單清洗了一下身子,每天打鐵都要出不少汗,身上一股子汗味。清洗完之后他換了一身衣服,然后拿起錢袋子出去了。

    倒也不是出門去了,而是朝著宋英的房間去了。

    到了宋英房間門口,他敲了敲門,宋英剛把兩個孩子哄睡著,披上衣服起來開門。

    一看是他,說道:“薛四,是你啊,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嗎?”

    薛四把手里的錢袋子遞了過去,“這是我這個月的工錢,給你。”

    宋英沒接,她想到白天媒婆過來說的話,臉上有幾分猶豫,說道:“這錢你拿著吧,以后不用給我了。”

    之前薛四就跟宋家人說好了,以后他到鐵匠鋪子里干活掙的錢,自己留下一部分花用外,另一部分就全都給宋英,算是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為什么?”薛四不解。

    “自從你到鐵匠鋪子里干活之后,也有好幾個月了。每個月都給我這么多銀錢,攢下來有不少了。我當時救你的時候,也沒花多少錢。你現在差不多已經還夠了,以后就不用再給我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宋英沒說出口,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薛四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自古以來,只有丈夫會把錢袋上交給妻子,他們兩個只是她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每個月總是給她把賺的銀錢帶回來,這看起來太像是、太像是夫妻了。

    薛四長得人高馬大,而且臉長得也俊,雖然比她大上幾歲,但人家卻沒成過婚。

    宋英其實對于這個大個子很有好感,她覺得薛四雖然平日里話不多,但做起事來卻很靠譜,給人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但一想到對方瞧起來這么優秀,而她卻是一個和離過的女人,還帶著兩個孩子,她覺得自己配不上,莫名有些自卑。

    天邊的月色有幾分朦朧,襯的宋英的雙眼有幾分黯淡。

    薛四遞出銀袋子的那只手卻一直沒收回去,他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宋英好像就是能看懂他的意思:你要是不接著,我就一直不收回去。

    就這么一直僵持著,最后還是宋英心軟了,說道:“好吧,這次我就先拿著了。不過說好了,這些錢我都先幫你暫存著,下個月的錢,你自己留著不用給我了。”

    薛四沒說話,在月光的映襯下,他的臉色緊繃著,若是熟悉他的人就會發現,他的肩胛骨也在緊繃著,他在緊張。

    看他不說話,宋英又道:“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之后宋英轉身進了屋,不過她沒關門,屋里沒點燈,她在屋里悉悉索索的摸了一會兒,手里拿著一件東西又出來了。

    出來后照著月光薛四看清了她拿的東西,是一雙鞋子。

    宋英本來還有幾分不好意思的,主要是前幾日她看到薛四早上穿的鞋都磨破了,前面的腳指頭都露出來了一塊,卻還一直在穿著。剛好前幾天做衣服還剩下了一些邊角料,閑著也無事,她就給薛四做了一雙鞋。

    本來還不知道怎么給他呢,結果今天他就又拿著錢過來了。

    也罷,宋英想著也不能白收他的錢,就當是他花錢買的鞋。

    “這個給你,明天你把鞋換了吧。”

    薛四終于開口了,今天晚上他統共就沒說幾句話。

    “這是你……做的?”

    “嗯,看你腳上的鞋都磨破了,剛好也閑著,就做了一雙。你回去試試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話我再重新做。”

    薛四聽到這話,身子突然有些僵硬,這還是自從母親去世后,他頭一次收到別人給他做的新鞋。不知怎么的,心里頭暖暖的。

    “……謝謝。”他的聲音有幾分暗沉,音色卻非常好聽。

    宋英頓了頓,突然有一瞬間不敢看他,“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薛四點點頭,看著宋英重新把門關上,他這才回房間。

    回去之后他拿著那雙鞋子反復的看了又看,好像上面繡了一朵非常好看的花一樣。

    他脫下腳上的鞋,踩進去試了試新的,剛剛好,不大不小。他站起來走了幾步,穿著很舒適。

    薛四坐在床邊,睫毛微斂,把新鞋子脫下來,小心放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唇角在微微上揚。

    ……

    三月的時候,宋聲跟楚越還有秦元白晚上休沐的時候又吃了頓飯,畢竟是同鄉,為官半年了,彼此之間有很多共同話題聊。

    輪到秦元白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提及了一件事,想起來還有幾分憂愁。

    “聽說皇上有意攻打高麗小國,已經要發兵了。”秦元白在兵部任職,雖然官職不高,但有什么調兵遣將之類的動靜,他還是知道的。

    一聽說又要打仗了,宋聲嘆了口氣。當今圣上雖然年紀大了,但卻仍舊有一顆擴展疆土的心。

    只是這一打仗,就免不了要死人,又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楚越道:“這事我也有聽說,這高麗小國這幾年好像都不太安分,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如今我朝兵力強盛,區區一個高麗肯定不在話下。”

    宋聲關心的倒不是這個,他問道:“秦大哥,你可知道這次領兵的是哪位將軍?要把哪路的軍隊調過去打呀?”

    秦元白聲音忽然拉低了幾分,輕聲道:“我聽說是從梁國邊境調的兵,具體是哪位將軍領兵還不清楚,這涉及到核心機密,我暫時沒有權限知道。”

    宋聲一聽是從梁國邊境調兵,心里頭咯噔一下。玉哥兒的未婚夫李滿如今就駐扎在梁國邊境,再有一年服役期滿就可以回來了。

    如今又要起戰事了,還是梁國邊境的兵,李滿作為先鋒營的將士,會被派去攻打高麗嗎?

    第160章 第 160 章

    宋聲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算早, 他本來還想跟秦元白再打聽一些關于這次出兵的事,可再多的事情就涉及兵部的軍事了,秦元白不能透露更多的消息給他。

    宋聲有些擔心李滿的情況, 一方面不希望他去,因為這會有生命危險。玉哥兒已經等了他好幾年了, 要是他死在了戰場上, 玉哥兒該難過成什么樣?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去,男兒志在四方,有機會能夠建功立業,自然是要去的。以李滿的體格和力氣, 如果僥幸不死能夠活下來, 肯定能分到不少軍功, 到時候這官職肯定還能往上升一升。以后玉哥兒也能跟著他當官夫郎了,對于他們老宋家這種草根出生的人物來說, 已經是相當榮耀的事了。

    但宋聲打聽不到李滿會不會上戰場的事, 不代表張杏花他們得不到消息。

    如今大家都說老宋家墳頭冒青煙了, 肯定是老祖宗保佑,這一輩兒的子孫越來越興旺了。但凡是跟他們宋家沾上邊的,只要不存壞心思,都會有好報的。

    看看人家的準郎婿李滿就知道了,以前那不也是個草根,地里頭刨食兒的, 可自從跟宋家定了親事后, 人家上了戰場還立了功, 上次還賞了那么多東西, 村里人都羨慕極了。

    如今張杏花和宋平宋峰他們即便是在家里還種著地,但干再辛苦的活, 那都是樂呵呵的。

    轉眼又到了開春耕種的時候,他們家今年又新買了一頭牛,這次買的不是小牛犢,而是一頭成年的壯牛。

    之前買的小牛犢也長大了,宋老大他們喂牛可都是喂足了料的,兩頭牛被養的膘肥體壯的,春耕時節拉出來到地里面耕地,村里的人瞧見了,都羨慕死了。

    現在村里面還有誰家能買的起兩頭牛的,光是喂養起來都很費勁兒。這牛吃的又多,平時還得給他們弄草料,額外的活都要多干不少。

    但如果讓他們能有兩頭牛養著,這些活他們可是很樂意去干的。

    有兩頭牛一塊兒拉著耕地,宋家今年的地耕種的比以往都快,節省了將近一半的時間。

    他家的地全都耕種完了,這牛自然就閑了下來。村里其他還有人家沒牛的,耕種的就非常慢。這個時候就會有人來家里借牛,用來耕地。

    張杏花并不吝嗇,但凡跟他們家沒什么過節的,平時關系都還不錯的她都借。誰還沒有個窮的時候?

    以前他們家也都窮的不像樣,一頭牛都沒有,耕地全靠人力。宋老大他們每年光耕地就多下不少勁兒。那個時候他們也會借別人家的牛耕地用,當然不是白借的,用完之后給人家把牛還回去的時候,會帶上一籃子雞蛋當作謝禮。

    今年依舊有人到他們家來借牛的,不過這次借牛的不是別人,而是里正。

    里正家是有牛的,那他們家的牛這兩天不知道是生什么病了,沒有什么精神,吃的也少,怎么拉都不肯走,還專門拉過去看了一下郎中。

    郎中說這牛生病了,估摸著活不了多久了。里正心疼牛,想再拉出去治治,所以先來借一借宋家的牛用來耕地。

    只是這種小事本來用不著他親自過來跑一趟的,那是因為還有別的事情要說,所以專門過來跑一趟。

    借牛的事情說妥了以后,里正說了另外一件事。

    說是從軍中那邊傳來的消息,李滿他們要跟著大軍出征去打仗了,最近一段時間就不要再給李滿寄什么信了,他們大軍開拔以后,每天都要趕路,這信就算寄過去了,對方也收不到。

    一聽說李滿又要去打仗了,玉哥兒整個人都呆住了。不是說戰事已經停了嗎?阿滿哥幾乎每個月都會給他寄信回來,雖然兩個人離的很遠,但靠著信件,玉哥兒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了。

    可里正突然帶回這個消息,他一直不知道作何反應。

    出征打仗?去哪里?他腦子里一時之間有些慌亂。

    宋家聽到消息的人全都怔住了,大家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人敢吭聲。

    過了一會兒玉哥兒反應過來,他眼睛瞳孔微縮,說的話都帶著幾句顫音,“李叔,您這消息可靠嗎?”

    上次打仗的時候玉哥兒就擔心的不行,一直都提心吊膽的,生怕李滿出個什么事。好在最后戰事結束了,人沒事。

    不光玉哥兒難受,玉哥兒他爹娘也難受,李滿是他們家的郎婿,跟玉哥兒感情又那么好,要是他出事了,玉哥兒說不定就活不下去了。

    趙氏已經滿眼淚花了,說道:“這是咋回事兒呀?不是說戰事已經結束了,我們阿滿這還差兩年就能回來了,咋又要去打仗了?”

    玉哥兒難受的已經哭了,他一顆心像是掉進了地底,沒個著落。

    可是里正對于軍中的事也不太清楚,他能知道這個消息還是因為上次征兵的事是他負責的,從他們宋家村出去的人,當時去了哪個地方,在什么軍中,他多少是知道一點的。

    而且作為一個里正,還是有點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只是旁的他就打不聽不出來了,村里的年輕壯小伙子去入伍的不少,所以他隔段時間就會打聽一下他們的情況。

    卻沒想到得知這樣一個消息,他就趕緊來宋家報信兒了。

    “這軍中的事兒,我知道的也不多。他們往哪兒打,我就更不知道了。那些個官爺說這是軍中機密,不肯說。”

    可宋家村這兩年來發展的勢頭很不錯,這還多虧了宋家的人為他們村里做了不少貢獻。

    里正看他們都這么難過,只好安慰道:“你們也別太難受了,這上戰場打仗也不一定是壞事,李滿這小子體格好,能被軍長選到先鋒營里面,肯定是他之前打仗十分英勇,你看咱們村里的守田、守義他們,都沒被選上,這說明李滿在軍中表現很好。你們換一種角度想,這次打仗,他要是再立軍功,那可不就能升官了嗎?這可是多少士兵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呢!”

    玉哥兒也知道這個理兒,可他無比希望李滿平平安安的。

    他抽抽噎噎道:“我不稀罕他升官,就希望他能平安回來。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平時咱們磕著碰著都得疼上個把月的,他們那都是真刀真槍,一個不小心就喪命了。”

    里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們家也有去服兵役的,但不用去上戰場打仗了,現在就在兵營里駐扎著,等再過兩年就能回來了。

    他頭一次覺得人太優秀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李滿這樣,一下子就被軍長挑中去了先鋒營,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

    里正說完后,玉哥兒就回屋了,就把人關在屋子里了,他窩在被子里帶著個哭腔嘟囔道:“你這個傻子,表現這么突出干嘛,現在咱們家已經不缺錢了,不需要你豁出命去掙功勛了。”

    他一邊說一邊嗚嗚嗚的哭,家里人也都明白他的心情,沒一個人過去打擾他。

    這邊宋老二跟里正小聲道:“叔,您是里正,肯定認識不少官府當差的人,能不能幫我們打聽一下,阿滿這次是去了什么地方打仗去了,你看這以后天冷了,我們要想給他寄點棉衣之類的總要有個確切的地方吧。”

    里正嘆了口氣,大家都是一個村的,而且這宋家還幫著他們村一起致富,做了不小的貢獻,他也想幫忙打聽一下的。可他當時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問過了,實在是問不出來。

    他道:“我理解你們現在的心情,不是我不幫你們打聽。實在是已經打聽過了,上頭的人都說這是軍事機密,不能隨意透露的。你們來求我,我也沒有辦法。”

    聽到他這么說,宋老二眼里剛升起希望的火苗頓時又滅了下去。

    里正又道:“我這邊肯定是打聽不出來了,你們還不如去道觀上炷香,請求觀里的神仙們保佑一下李滿,給他求個平安符什么的,讓他能夠平平安安回來呢。”

    一說去道觀求一求,張杏花覺得十分有道理。他們這邊的道觀還是很靈驗的,只是聽說道觀里面的一真大師已經外出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要不然肯定要找他算一卦了。

    “唉,等明天我們就去觀里燒香去,希望能夠保佑阿滿平安回來吧。”張杏花道。

    里正說完這些安慰的話之后,就牽著牛回去了。

    趙氏一邊難過一邊又慶幸,她的四郎還好是在后勤負責收集運輸軍糧,不用到前線去打仗。不然她這顆脆弱的心臟肯定要撐不住的。

    宋成如今也在軍中做事,現在主要負責軍備物資方面的采集和收購。現在已經是一個小小的管事了。

    他的上司很欣賞他,覺得他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料子。因為宋成在采購物資方面,比如說購買棉衣和棉花之類的,每次都能辦得又快又好,他好像很會談生意。

    所以他就一直留在軍中后勤處,這種在軍中已經屬于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了,主要就是負責采買和采購。

    而宋家村其他一塊入伍的青壯年們,在上次打仗的時候就有幾個一塊兒去了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差不多總共有三成左右。

    也就是說他們村如果有十個人上了戰場打仗,可能活下來的也只有三個人左右。

    像村里面后排中間住的錢大娘的兒子,就不幸犧牲在了戰場上。消息傳回來以后,她整個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這是她還未成婚的小兒子,還好家里面還有個已經成婚生子的大兒子在,要不然她這種精神狀況都沒人照顧。

    所以像宋成這種已經算是十分幸運的了。趙氏每天都會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夠平安回來。她不求兒子能夠有什么廣大的前途,一旦入伍了,她就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平安。

    宋成這倒沒什么需要擔憂的,就是李滿這里,總是讓人心驚膽戰的。

    不過一天的時間,村里的人都知道李滿又要出征打仗了。這次村里面還幸存著的入伍的青壯年,有很多都駐扎在了與梁國的交界處,并沒有被派上戰場,而這些人的家人們都十分慶幸。

    紛紛安慰玉哥兒:“你也別太擔心了,阿滿是個有福的,這第一次上戰場就立了功,后面再上戰場肯定也會沒事的。你就別想太多了,他肯定能平安回來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著,玉哥兒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整個人的狀態都很低沉。

    宋家的人全都很擔心李滿,畢竟是跟他們家玉哥兒定親的人,四舍五入也就是他們家的人了。

    二嫂李氏抱著自家兩歲的娃娃在一旁說道:“玉哥兒,你別多想了,鄉親們說的對,阿滿是個有福氣的,就算是上了戰場,也一定能夠平安回來的,我們要相信他。況且三郎不是在京城呢嗎?他肯定知道的比我們多,不行咱就多寫信問問。”

    玉哥兒聽完這話眼前一亮,對啊,三哥在京城呢,可以讓三哥幫忙打聽一下阿滿哥是去什么地方打仗了,這次到底危不危險?

    此時的宋聲得知消息之后趕緊去查了一下地理志,他對于這個世界的地圖并不是特別了解,也只是從書中的記載上了解到除了景朝,周邊還有兩個大國以及很多小國家。

    這高麗就是其中之一,高麗這個國家很小,但是盛產人參還有香料。它雖然沒有挨著梁國,但卻是梁國的附屬國。

    宋聲特地去查看了一下地圖,發現高麗這個地方是在景朝的西部地區,從李滿他們現在駐扎的邊境過去,即便現在是春日,一路行軍趕路也是不好受的。

    光是在路上走就要早上好幾個月,趕過去的時候肯定是盛夏時節了。天氣極熱,田水沸如湯,背汗濕如潑, 不說打仗,就是一路行軍都十分艱苦。

    將士們都是身穿盔甲的,天氣悶熱,容易生痱子,渾身瘙癢難耐不說,容易起濕疹。

    如果把盔甲脫掉,萬一遇到敵襲,這保命的盔甲不在,很容易喪命,十分不安全。

    而且高麗多山林,山林密布容易滋生瘴氣。將士們很容易生病,這要是去高麗打仗,不光吃穿用度要準備齊,還有這各種藥材草藥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這,宋聲有些憂心。秦元白說朝廷為了這次打仗準備的很充分,后勤物資都是管夠的,糧草藥材什么的都不用擔心,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他這兩日又打聽到了一點消息,聽說李滿現在的頂頭上司叫葛達,身經百戰,是魏明大將軍的麾下。看起來他并不在意李滿的出身,而是看中了他的能力,還愿意培養他,說不定這是李滿的機緣。

    又過了一月,大軍已經走在半路了,朝廷的邸報出來了,上面赫然寫了大軍開發征戰高麗的事兒。

    一般關于軍事的朝廷邸報下發到地方上速度很慢,傳到地方上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但宋聲如今是在京城,能夠更早的看到最新一期的朝廷邸報。

    其實宋聲多少有些明白景帝的想法,從他這段時間翻閱的史書來看,往前數個一二百年,高麗是景朝的國土。

    只是當時執政的皇帝毫無作為,甚至有些無能,高麗發生暴動的時候雖然派兵鎮壓了,但當時在高麗有一個十分厲害的領頭人,鎮壓失敗之后,朝廷就同意高麗分了出去,獨立成為了一個小國家,每年跟朝廷交供。

    只是后來梁國實力強盛,戰爭起來之后,景朝兵敗過,高麗就投靠了梁國。

    如今在景帝道心里,這次戰爭不過是收復失地罷了,這種彈丸小國就該依從于景國這種大國。

    翰林院中,宋聲一邊翻閱史書,一邊跟吳嘉輝討論著關于高麗的事。

    吳嘉輝作為一個在景國土生土長的人,他的科舉讀書經驗要比宋聲豐富的多,尤其是關于史書這方面,他了解的更多。

    他道:“高麗當時的建國人其實是來自咱們景朝,他們的先祖與我們是一脈相承的。所以雖然高麗自稱一國,但實際上在我們這些讀書人的心里,它就是咱們景國的。皇上決定出兵討伐高麗,雖然興兵的確會有所傷亡,但卻是一勞永逸的事。這次要是能把高麗收回來,以后就不用再為此事費心了。”

    “而且這次出兵皇上肯定是早有打算的,一定早早就制定好了計劃。聽說你家里有人在這次的行軍隊伍中,你也不用太過憂心,聽說這次跟著去的還有許多世家大族里的年輕子弟,都是為了讓他們跟著去混軍功的。”

    “要是太過危險的話,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哪舍得讓他們去趟這趟火海?”

    吳嘉輝這話說的倒是在理,宋聲點點頭,“吳兄說的對,是我想岔了。”

    “理解理解,你也是關心則亂嘛!”

    六月的時候,朝廷派兵攻打高麗的消息終于傳到了宋家村。

    “高麗拒向朝廷交貢,有不臣之心,我朝皇帝到高麗王入宮進諫,高麗王言辭拒絕,謊稱有病在身,實則故意拖延。”

    消息一出,景朝的讀書人紛紛開始口誅筆伐,寫了很多篇文章,都是聲討高麗的。

    “七月二十,陛下詔令宜州道行軍大總帥孟馳、右衛兵大將軍葛達、左監軍大將軍洪烈率步騎兵數萬征討高昌。”

    “宋兄,我這次特地幫你打聽了一下,你說的這個李滿,好像就在右衛兵大將軍葛達的手底下。”秦元白道。

    對于秦元白說的這些,宋聲十分感激。這些消息很多到時候都會寫到朝廷的邸報中,但是等邸報出來最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

    有秦元白在,相當于宋聲提前一個月知道了具體的消息。

    “多謝秦大哥,得知李滿沒事,我心里總算放心了許多。實不相瞞,這幾日家中來信詢問我其中消息,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作答。若是把實際情況告訴他們,他們肯定會為此事更加憂心。可若是什么都不說,他們心里又會忍不住瞎猜。如今得知他沒事,我也能跟家里頭交差了。”

    只是現在正值盛夏,天氣很熱,士兵們又要穿著厚重的盔甲上戰場打仗,宋聲不知道他們是在什么地方開始交戰的,若是周圍有密林瘴氣,又會多幾分危險。

    不說家里頭的玉哥兒他們,就是他也很憂心這件事。

    從翰林院下班回來后,天色還早。夏天白天天長,他下班又早,回來的時候日頭還在天邊高高掛著。

    如今正值七月盛夏,天氣實在是熱。宋聲去翰林院坐班還是要穿官服的,這官服雖然分薄厚款,但也就是料子比這冬天的薄了一點。價格卻一點不便宜,說是這樣子是用上好的什么絲制成的布做的。

    上班強制要求必須穿官服,宋聲沒辦法,只好又花錢向宮里的制造司又買了兩件。

    一下班回到家,宋聲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進屋換衣服。這官服雖然是夏天穿的款,但也依舊很熱。

    他一回來進屋,陸清知道他的習慣,就把他要穿的窄口的短打衣服找了出來放在了屏風處。

    宋聲拿起來換好衣服,這才出來。

    陸清已經把飯做好了,看宋聲精神依舊疲憊,操心的問道:“打聽到了嗎?阿滿現在情況怎么樣?這仗快結束了嗎?”

    宋聲一邊吃著飯,一邊說道:“嗯,具體什么時候結束還不知道。不過阿滿他暫時沒事,在右衛軍葛將軍的手底下,聽說這個葛將軍對他很是看重,有意培養他,這是好事。應該等這仗打完,他們就可以回來了。”

    “那就好,玉哥兒肯定在家等的焦心的很。等晚上咱們就給家里寫封回信吧,多寬慰幾句,叫玉哥兒別那么擔心。”

    在家的時候陸清跟玉哥兒關系最為要好,玉哥兒有什么私事兒也都不瞞他,拿他當最好的朋友,還會跟他講一些體己話。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宋聲出征去打仗了,他肯定也擔心的睡不著覺。所以此時此刻他非常理解玉哥兒的感受,一直都很擔心他的狀態。

    宋聲點點頭贊同道:“你說的對,等吃過飯后我就去寫信,讓家里人也都放心。”

    吃過飯之后,宋聲去看團團和圓圓去了。這幾個月兩個孩子長得飛快,如今已經是一歲零三個月大了,會熟練的喊各種稱呼。

    只不過吐字不清晰,說話跟漏風似的,阿爺喊成了阿惹,但陸尋笑得一臉呵呵,他現在是有孫子萬事足,其余什么事都比不上他兩個孫孫重要。

    孩子大了,原先的嬰兒床有些不夠用了。宋聲前段時間又畫了一個簡約般的圖紙,送到工匠那里,讓工匠幫忙給改進一下。

    陸尋跟他說新改好的床已經送回來了,這一次的嬰兒床欄桿加深了許多,團團跟圓圓總是愛四處爬,漸漸的長大了很容易從床沿上爬出來掉下去,所以宋聲又讓工匠給加深了許多。

    除此之外,這兩個嬰兒床又加寬加大了。因為是給小孩子睡的,陸尋把圖紙送到工匠鋪子的時候,還反復叮囑道一定要把床的四周腳腳都給打磨圓了,不然容易磕到碰到孩子。

    工匠還是頭一次做這種床,用的木料也不多,再加上手法熟練,又有現成的圖紙,所以做起來很快。

    只是宋聲畫圖的時候給的尺寸不夠精確,工匠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做的。送過來之后,陸尋覺得不大好看,親自重操舊業,拿著刻刀在這小床上面雕出了好看的紋路和花樣,還給上面刻了小字。

    為了讓這小床更加美觀一些,陸尋這個當外爺的可謂是十分上心,他還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出去買了點兒顏料回來,這些顏料全都是純植物染的,不像現代添加了那么多化學添加劑,所以是沒有什么危害的。

    他刻好了花樣和字,還給上面上了顏色,只是這些顏色除了紅色就是綠色,調出來的其他顏色很少。

    最后宋聲所見到的上完色之后的小床成品讓他有些扶額。

    上面涂了很多花花綠綠的顏色,瞧著很有視覺沖擊力。就是以宋聲的審美來看,雖然有點丑,但他說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這里的人審美大概都是如此,還是他的審美出了問題。因為全家人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顏色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夸這張床十分漂亮。

    宋聲訝然,只好也違心的夸好看。畢竟是岳爹親手畫上的,里面都是他對兩個孩子滿滿的心意。

    陸尋的雕花手藝是十分不錯的,他雕出來的花紋路很好看,當然,如果不上色的話就更好看了。

    平日里他就負責雕個花,壓根不會多此一舉上個色。可這是他的兩個寶貝孫孫的床,買顏料還花了他幾兩銀子,可他一點都不心疼,硬是要把床弄得更好看一點,說是團團和圓圓看到他新弄好的床,都開心地笑了,肯定是很喜歡這個新床。

    陸尋心里頭的滿足感更強了,如今有了兩個外孫,他整個人看著都更加精神了。

    晚上的時候宋聲坐在床上把團團和圓圓放在了他對面,讓他們乖乖的坐著。兩個孩子現在已經學會坐了,宋聲陪他們玩了一會兒玩具,他們這才困了,又抱著他們晃悠悠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這才睡著。

    等他們睡著之后,宋聲就把他們放在今天新做好的小床里了。

    放好之后,他把床上的那些小玩具全都收了起來。這些小玩具都是在集市上買的,全都是木雕的一些小動物,什么小兔子小狗小貓之類的,這些目標都被打磨的十分圓滑,上面完全沒有木刺,是專門給小孩當玩具的。

    他直接買了好幾個回來,小孩一般都比較喜歡玩具,再加上團團和圓圓不愛哭鬧,給他們幾個玩具,他們能坐床上玩大半天。

    把這些玩具全都收起來放到抽屜里面,宋聲出去去耳房沖澡。

    陸清已經幫忙幫他把熱水打好了,直接進去就能洗。夏天出汗多,每天睡覺前他都要沖一個熱水澡的。

    等到沖完澡出來,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里衣走到床邊時,而陸清已經在被窩里躺著等他了。

    說是被窩,其實也不是,這天天氣熱,肯定是不蓋被子的。兩個人晚上就蓋一層薄薄的床單,窗戶半開著,夜里能夠透點涼風進來,不然在這個炎熱的夏天,晚上很難入睡。

    “團團和圓圓睡熟了嗎?”宋聲小聲問道。

    “放心吧,已經睡熟了。他們倆中午都沒睡多大會兒,晚上又玩了這么久,都玩累了。”

    宋聲點點頭,這才到床上去。

    現在只要他下班回來,哄孩子的事完全不用陸清操心,尤其是晚上睡覺前,負責把孩子哄睡全都是宋聲來的。

    “你白天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還要料理家務,已經很累了,我在翰林院也不忙,回來之后這些事兒全都交給我就行,你要好好歇一歇。”

    宋聲這一番貼心的話,讓陸清很是受用。說實話,自從來了京城之后,生活更加辛苦了一些。

    但陸清從來沒有抱怨過,每天除了養兩個孩子之外,還要料理家務,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其實是很費心神的。

    宋聲拉住他的手,往懷里一放,說道:“跟著我,你辛苦了。”

    陸清搖搖頭,瞇著眼睛笑道:“相公說的這是什么話,這跟別人相比已經是好日子了。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對我來說很幸福。”

    “對了,今天工匠鋪子來送小床的時候,問我你畫的那個圖紙能不能賣給他們。說是你畫的那張小床十分精巧,他們想多做幾張放在鋪子里賣。”

    其實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什么知識產權的思想,如果工匠鋪子真的想把這個床的款式做出來,拿出來賣,壓根不需要跟宋聲打招呼,直接賣就好了。

    如果宋聲是個尋常百姓,可能人家工匠鋪子也就這么做了。可宋聲不是,他如今已經是個官老爺了,而工匠確認就是工匠,是個尋常老百姓,自然不敢隨意把宋聲打的這一張床樣式拿出去賣了。

    宋聲這張圖紙上面畫的床,雖然一些構件的尺寸標的不是很明白,但設計的卻十分精巧。小床周圍的柵欄很高,防止小孩亂爬掉下去。

    而且這小床底下還有四個木輪,中間帶轉軸,可以隨意推動。木床的床板還是可以活動的,能夠隨意升降,等孩子再長一些,把木板往下降一降,床就會又變高許多,就算長到兩三歲,小孩子在里面躺著依舊很安全。

    木板底下還有兩個小抽屜,里面可以放一些木雕類的小玩具,方便拿出來給孩子玩耍用。如果嫌太沉的話,抽屜還可以抽出來,減輕重量。

    旁邊還有扶手,方便推動小床,小床的四根床腿也都是可以升降的,中間有一個卡槽,是一個圓形的小木棍在中間堵著。

    床腿上有好幾個圓孔,升降的時候把小木棍對應到相同高度的小孔上,插進去固定就可以了。這一張床做下來能用好幾年。

    做這張床的師傅還沒見過設計如此精巧的小床,再加上是給當官的家里的孩子做的,自然做得更加盡心,邊角都是給磨平了的。

    陸清道:“今天來送床的是姑娘鋪子里的兩個學徒,瞧這年紀還挺小的,也就跟鄭昀差不多大的樣子。付錢的時候我多給了一百文,瞧著他們做的還挺精細的。團團跟圓圓不哭不鬧的,把他們放進星座的小床里,他倆竟然還咧嘴笑了。”

    聽到倆孩子這么乖巧,宋聲夸道:“不愧是我們清清生的寶寶,就是比別的寶寶懂事,不鬧你就好。”

    兩個人已經好久沒有親熱了,雖然孩子一天天長大,但晚上很多時候都是陸清摟著他們睡的。

    孩子還小,喜歡親近的人身上的味道,有一段時間很黏陸清。慢慢的長大了一點,小床顯得太小了,不夠他們用了,陸清晚上就把他們兩個放在床的中間,宋聲他們兩個晚上一人抱著一個睡。

    現在做好的新版本的嬰兒床回來了,宋聲想著晚上總算可以把他們放進去睡覺了,不用再霸占著他們這張大床了。

    自從團團和圓圓兩個孩子一直在床中間睡,他跟陸清已經很久沒有過夫夫生活了。

    現在新床回來了,宋聲很高興,闊別已久的夫夫生活終于可以繼續了。

    本來還擔心兩個孩子認床呢,結果現在睡的很熟,趴在小床里一動不動的,睡得很香。

    這小床是個雙人床,做得比別的小床都寬,所以兩個寶寶躺進去睡覺,一點都不擁擠。

    夜晚寂靜無聲,只有一陣一陣的蟬鳴在外面響動。偶爾有幾聲沙沙的樹葉聲傳來,靜謐又和諧。

    宋聲沒有立刻脫下陸清身上穿的里衣,而是把手從下擺伸了進去。陸清因為要經常給團團和圓圓喂奶,所以生完孩子之后胸部有了二次發育,比之前稍微大了一點。等到徹底沒有奶水之后,胸部就會再次跟以前一樣變得平平的。

    但哥兒生完孩子后奶水其實并不多,現在兩個孩子的胃口越來越大,有時候除了喂母乳之外,還要再煮一些羊奶才夠他們吃。

    兩個寶寶才剛一歲多一點,還是正在吃奶的年紀。宋聲感覺很神奇,他從來都不知道哥兒還有這種神奇的生理構造。

    他把手往上伸了伸,伸出手指頭輕輕捏了捏,然后索性把頭伸了進去。陸清輕輕哼了一聲,小聲道:“你輕點,明天還要給寶寶喂奶呢。”

    本來奶水就不夠,他這么一弄,明天兩個寶寶真的就不夠吃了。

    宋聲剛剛才洗完的澡,此時又折騰出了一身汗。他含糊道:“沒事,不是有羊奶嗎?多煮點羊奶就好了。”

    本來安靜的床板很快的響了起來,伴隨著一聲聲的震動,聲音逐漸的變大了。

    陸清捂著嘴不讓自己哼出聲來,一邊努力忍著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你輕一點,小心孩子,別吵醒他們了。”

    有句話說的好,小孩年紀雖小,什么事都干不了,可一旦鬧騰起來,能讓你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結果他剛說完這話,小床那邊就傳來了哭聲。

    宋聲剛做一半,被孩子的哭聲吵的中斷了。他十分無奈,平靜了一下正在劇烈跳動的心。

    陸清聽到孩子已經開始哭了,十分著急,雙手也不知生了多大的力氣 ,伸手把身前的人努力往旁邊一推,宋聲一個沒注意,直接滾到了床邊,差點被推下床。

    陸清趕緊起床,熟練的摸黑去點油燈。等到油燈亮了之后,他趕緊去把孩子抱起來哄著,哭的是圓圓,小嘴一咧,哭的一抽一抽的,小鼻子紅紅的,眼睛哭得水潤潤的,他摸了摸尿布,干的。

    不是因為尿了哭的,陸清把孩子抱在懷里晃悠著哄。

    宋聲無奈的嘆了口氣,披了件衣服下床,把孩子接了過來,“你去歇著吧,我來哄他睡覺。”

    陸清剛才下來的急,身上還是那件半敞開的里衣,里面什么都沒有,此時才反應過來,他看向宋聲眼里炙熱的目光,蹭的一下,整張臉都紅了。

    “給、給你吧,我去穿衣服。”

    宋聲臉上帶著笑,看著陸清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兒,低聲輕笑了一聲。

    陸清更難為情了,這會兒又不是黑燈瞎火的,油燈把整個屋子都照得亮亮的,此時的他雙唇十分紅潤,就連眼梢都含著一抹紅,他抬起眼睛看人的時候,有著一股勾人的風情。

    宋聲身上的反應一直沒下去,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頭的火燒的更濃烈了。

    看宋聲還在看他,陸清奶兇奶兇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快哄圓圓呀,看我做什么!”

    宋聲輕輕哂笑了一聲,然后轉過頭去,捏了捏懷里圓圓紅紅的小臉蛋,說道:“你啊,就不能懂事一點嗎?非要耽誤我跟你阿爹的好事。”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聲音很輕,但離他并不遠的陸清還是聽見了。

    他本來就紅了的耳朵,一下子更紅了,整張臉跟火燒似的。

    宋聲一邊輕輕拍著圓圓哄他睡覺,一邊側過頭去偷偷看陸清的神色,他唇角帶著笑意,心想都是兩個孩子的阿爹了,他怎么還是這么動不動就臉紅的?真是可愛。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宋聲把人往小床里里一放,本來已經睡了的圓圓又開始咧嘴哭。宋聲無奈的又把人抱了起來,接著晃悠著哄他睡覺。

    一連折騰了兩三次,然然才乖乖的躺在小床上睡覺。這次把他放進去之后沒有再醒了。

    宋聲被折騰的出了一身汗,對著圓圓喃喃道:“你還真是你爹的小克星啊,平日里白疼你了,這個時候凈跟我作對是不是?”

    說完之后他走到床前,一點嚴肅又鄭重的跟陸清說道:“清清,我覺得兩個孩子大了,不能總這么慣著。以后還是讓他們去隔壁的大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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