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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3章 大結(jié)局上篇

    于道之身死。

    此事對于朝堂而言,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于道之之前是封疆大吏,曾任薊遼總督,現(xiàn)在是堂堂右都御史,都察院中二把守。二品京堂代表朝廷去處置楚宗大案,眼下居然活生生被打死。

    都察院震驚!

    清議震驚!

    士林震驚!

    皇明時報震驚三連,代表了大明兩萬官員的憤怒。

    與皇明時報一片震驚呼應(yīng),在輿論背后推波助瀾的卻是林黨官員。

    于道之各種生平都被林黨的官員大肆渲染,譬如為官清廉,剛正不阿,計定朝鮮,平定蒙古,撥亂反正,反正在林黨的這些官員口中于道之簡直就是一位道德完人。

    但就是這樣一位足可稱得上內(nèi)圣外王的道德楷模,居然被宗室活生生打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黨的言官們紛紛上疏言,宗室已是養(yǎng)癤成疽,流毒愈大。

    逆宗反形大著,祖宗法度,治安國家,既系叛亂,何論宗人?

    畢自嚴(yán)親自披著馬甲上線發(fā)聲,楚藩此舉實如叛亂無異,堪比當(dāng)年的寧王之亂。朝廷必須令湖廣附近各省巡撫,立即出兵湖廣平定楚藩叛亂。

    清議鬧成一片,將楚宗殺于道之,比作寧王殺江西巡撫孫燧,皆言調(diào)重兵剿滅。

    也有官員微弱地道,楚宗殺于道之并非蓄意謀反,朝廷率大軍剿滅,萬一釀成兵災(zāi),湖廣百姓皆受涂炭。

    而天子此刻不表態(tài),給林延潮的意思竟是讓他全權(quán)處置此事。

    如此倒是將林延潮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之上,滿天下之清議輿論朝他逼來,頗有騎虎難下之處境。

    當(dāng)初讓于道之去處理楚藩的事,確實是林延潮借刀殺人之策。于道之身為薊遼總督,現(xiàn)在又是右都御史,到了這個位置的官員,不論是他,還是其背后都有很廣的關(guān)系。

    別說林延潮,就是天子要處置于道之,用一名游擊參將這條理由也是不夠的。

    真正能要于道之命的罪狀,也就那么幾條。

    而宗室就是其中一條。

    只要于道之碰此,林延潮就有辦法殺他。

    不過他沒料到楚藩會真的殺了于道之,然后被清議輿論捧到這么高的位置,最氣人的還是自己的門生捧的。

    林延潮綜合了一下朝堂上意見。

    于道之被殺,宗室子弟武德充沛的打砸州縣,劫掠朝廷庫銀,林延潮一方的官員群聲討之,帶動朝堂上一片喊打喊殺之聲,但風(fēng)頭稍過已陸續(xù)有官員反對。

    有的官員說,楚宗系太祖子孫,還請手下容情。

    甚至有的官員上疏言,楚宗一事,天下無不以為冤。

    沈鯉,朱賡二人也是希望林延潮再三慎重。

    然后不少宗室子弟或官員給林延潮托話,希望他不要借楚藩的事大開殺戒,而嚴(yán)厲處置宗室。

    現(xiàn)在各方求情的奏章壓滿了林延潮的案頭,甚至不乏高官大臣。

    當(dāng)初清算張居正時,其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遼王妃進(jìn)京控訴,張居正構(gòu)陷遼王朱憲,而遼王府的千萬家產(chǎn)都被張居正吞沒。

    當(dāng)年遼王該不該殺呢?當(dāng)時都說張居正廢遼王朱憲爀,是與他有私怨,真的如此嗎?

    看看朱憲爀的罪名就知道了。

    與江陵、瀘溪二郡王淫亂,與千戶曹廣等妻女?dāng)?shù)十人通奸。

    奸殺者十余人。

    杖死長史杜述。

    鞭笞荊州知府劉永澤。

    假以進(jìn)貢為名。奪彝陵、江陵等州縣軍民柑橘,逼死者三十人。

    將軍人許俊賜儀賓劉亨為王府奴,還將許俊妻賜給府中儀賓周英璧為奸。

    還有其他罪名不一一詳列。

    就是這樣的大罪,張居正也僅將遼王廢為庶人罷了,每年還有一千石的俸祿。

    輔臣薛國觀因受賄被殺,但誰都知道真正要他命的不是這點。當(dāng)時明朝山窮水盡,朝廷沒錢,他向崇禎說了一句‘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內(nèi)戚畹,非獨(dú)斷不可’,此舉犯了眾怒。

    薛國觀那句話‘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內(nèi)戚畹,非獨(dú)斷不可’,是這句話成了他與夏言一樣,成為明朝唯二兩個被殺的首輔大臣。

    但‘在內(nèi)戚畹,非獨(dú)斷不可’,處置宗室這事林延潮不能辦。

    若林延潮真的嚴(yán)辦,那么此舉就會被認(rèn)為是剪除宗室,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野心。

    所以林延潮考慮再三,先將楚宗鬧事的人都抓起來,押解進(jìn)京讓天子發(fā)落。

    他拒絕畢自嚴(yán)建議,調(diào)動湖廣附近三省出兵五路平叛。

    林延潮寫信給湖廣地方官員,以及楚王朱華奎,令楚宗犯事的宗室限期自首,以期天子寬大,劫掠朝廷庫銀,天子皇杠的宗室必須如數(shù)退繳,如果逃竄,頑抗者一律定斬不饒。

    林延潮下令鄖陽巡撫率軍一千人馬象征性進(jìn)楚,讓楊鎬替代重傷的趙可懷為湖廣巡撫。

    這些手段是針對楚宗的,同時林延潮下令各府縣官員將近十年來諸藩不法之事,盡數(shù)上呈刑部議處。

    林延潮沒有如之前畢自嚴(yán)所提的,將宗室的審案權(quán)下放至州府。

    但按照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規(guī)矩,之前宗室子弟的事是按(大夫)這個等級由禮部來管,但現(xiàn)在上呈至刑部,就是打算按庶人來辦了。

    禮部如何處罰宗室,最多不過降爵、革祿,但刑部可以幽囚,拘發(fā),甚至令其自裁。

    當(dāng)然刀子到最后還是沒有落下來,楚宗叛亂的事漸漸平息,打死于道之,劫掠庫銀,皇杠的楚宗子弟,如朱蘊(yùn)鈐、朱蘊(yùn)訇,朱華焦,朱蘊(yùn)鈁,朱英遶等六百余人盡數(shù)被押解進(jìn)京,聽候天子發(fā)落。

    楚宗的事正因林延潮冷靜處置,宗室子弟紛紛自首,沒有釀成大亂,美中不足的是劫掠庫銀皇杠的數(shù)萬兩銀子,只追回了五六百兩。

    但楚藩事后,仍是諸藩震動,行事有所收斂。

    不過畢自嚴(yán)等數(shù)名官員卻是不滿林延潮息事寧人之所為,上疏辭官。

    甚至畢自嚴(yán)還在與官員們小聚時出言,林延潮自主政以來,廢礦稅廢不成,革漕弊革不成,處置宗室等等,行事皆不利索,雷聲大雨點小,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一味求中豈能得中,甚至利用公論清議打擊政敵,轉(zhuǎn)手自固權(quán)位……

    畢自嚴(yán)當(dāng)年得罪宮中權(quán)貴,幸得林延潮回護(hù)方得免去大難,而今居然倒打一耙。

    畢自嚴(yán)這么說后,自有人將他的話密告林延潮。林延潮知此笑了笑,不以為然,只是順手同意畢自嚴(yán)辭官請求,另授意言官彈劾,將他黜官為民。

    畢自嚴(yán)離京時,足足有數(shù)百名官員與士人前來相送。

    成為草民后的畢自嚴(yán),在鄉(xiāng)著書教學(xué),數(shù)年后又起復(fù)為官,最終官至戶部尚書。其弟畢自肅亦官至遼東巡撫,史云畢自嚴(yán)畢自肅兄弟二人皆是廉臣干吏。

    時火耗歸公在各州府已推行,但下面各州府反對的聲浪不小,也有官員乘此收斂錢財,林延潮讓門生于各省巡視,但凡有人借此漁利,一律抓拿。

    而這時又有官員出來抨擊,蘇浙一帶的百姓,看到絲綢海貿(mào)之利,紛紛將種了一半的農(nóng)田毀去該種作桑樹。此改稻為商之舉,背后正是海商在推波助瀾。

    如此至于釀成一股富庶的蘇杭之地也出現(xiàn)了饑荒……糧越賣越貴……

    林延潮聞此吃了一驚,海貿(mào)這才興起,商業(yè)貿(mào)易起步之初還達(dá)不到‘蠶吃人’的地步吧。但言官們?nèi)哉J(rèn)為海貿(mào)乃重弊,必須全面廢除,繼續(xù)回到河漕的重心來。

    這令林延潮嗅到了背后陰謀的味道。

    后來得知宗室勛戚見海貿(mào)暴利,于是見自己吃不到就要把鍋給砸了。

    儒門一分為八,王陽明之后王學(xué)也作七支。

    而事功學(xué)派也趨于分化,其中政見溫和的孫承宗一支,持此政見的官員經(jīng)濟(jì)上支持有限度的通商惠工,且主張非天子不議禮,變法必由天子出,這班人多是原先儒家正統(tǒng)士大夫,出身東林或浙黨的官員讀書人。

    還有就是如郭正域,方從哲這一支,政見居中,人數(shù)最多,持此政見的官員支持全面的通商惠工,但變法必有朝廷來主導(dǎo),政治上主張?zhí)熳优c文官宮府一體,在下提倡四民平等。

    最后就是如畢自嚴(yán)這樣激進(jìn)一方,多以低級年輕官員為主,他們主張更徹底,朝廷治理以保障民生為主,提出很多諸如‘風(fēng)能進(jìn),雨能進(jìn),天子不能進(jìn)’的主張,同時政治上主張上廢除宗室勛戚官員的特權(quán),限制天子的權(quán)力。

    這一派人數(shù)雖少,但以敢說話而著稱。

    面對這將海貿(mào)倒退回去的輿論,此方官員在新民報上發(fā)了一遍文章。

    大意是,時至今日不少官員,讀書人仍不明白何為通商惠工?如此不妨讀一讀賣炭翁。

    為何商販一車炭一頭牛,只值作半匹紅綃一丈綾?

    為何商販的酒肆,胥吏們一日能索錢五趟,而隔壁家店鋪連商稅都不用繳?

    為何朝廷要提倡四民平等,將對那些皇親國戚的司法權(quán)下放州縣?

    文章篇篇所指勛貴宗室。

    兩個利益集團(tuán)在朝野上下掀起罵戰(zhàn),有的官員提出了遏兼并,清莊田,再清丈的口號,直指大量侵吞搶占民田的勛貴宗室集團(tuán)。

    朝廷一年輸京漕糧四百萬石,但勛貴宗室竟要去八百萬石,每年朝廷供養(yǎng)勛貴宗室要用去五百五十萬兩,而朝廷連太倉收入加上地方財政一年也不過一千八百萬兩。

    這時林延潮出面壓制住了兩派爭論,避免激烈的黨爭,同時承諾對海貿(mào)中的絲綢課以重稅,以避免蘇浙可能出現(xiàn)的大規(guī)模農(nóng)田改稻為桑。

    這退讓之舉,再度被不少官員批評為軟弱,甚至以此市恩,收買人心。

    萬歷三十年上元節(jié)。

    天子免除了輔臣及百官拜賀,這段日子天子有疾的消息陸陸續(xù)續(xù)從宮里傳出。

    一開始內(nèi)廷還支支吾吾,后見實在瞞不過了這才如實相告,林延潮也曾率群臣去問安,卻答說天子雖是抱恙,但身子還在恢復(fù)之中。

    天子讓林延先潮與群輔商量國事,幾乎將國事都交給了內(nèi)閣。

    故而這段日子林延潮可謂大權(quán)獨(dú)攬,政由己出,朝堂之上大事小事皆由他定奪。

    楚王案平復(fù),火耗歸公,海貿(mào)之事也在他手中走上軌道。

    而到了上元節(jié)這日,大小官員皆至林府拜賀。

    不僅是沈鯉以下在京官員一個不落,甚至連勛戚宗室也是驚動,

    掌中軍都督府,執(zhí)掌京營的英國公張維賢,定國公徐文璧,成國公朱鼎臣等皆親自到林府上拜賀,行叩拜之禮。

    這權(quán)位高低沒有一定,司禮監(jiān)勢大時,首輔見了也要向掌印太監(jiān)叩過頭。

    到了內(nèi)閣勢大時,司禮監(jiān)也要看首輔眼色。

    再說勛戚們是正一品,官位還在閣臣之上,但他們見了首輔時,也是要叩頭的。但大多的時候,勛戚與文官不是一個系統(tǒng)的,沒必要過節(jié)時到相府叩頭,但這一次英國公他們卻來了。

    除了英國公他們還有一人,那就是李太后的兄長,武清伯李高(其父李偉數(shù)年前已病死),其子襲爵。

    鄭貴妃的兄長左都督鄭國泰,其子鄭養(yǎng)性也親至府上。

    別說趙志皋,張位在位時,不曾如此,就是申時行為首輔時,上面的人也沒來齊過。

    而今一并來至相府,各個面帶笑容,甚至定國公徐文璧還是抱病前來,由其子徐廷輔一路攙扶著,嘴上說是‘認(rèn)認(rèn)門’,其實請林延潮以后多看顧看顧。

    林府中有幾位官員見此不免側(cè)目,心道林延潮主張新政變法,革除積弊,怎么反與這些人越走越近。

    當(dāng)初彈劾潞王,拉武清侯下馬,逼李太后還政,殺太監(jiān)馬玉,舉燭焚詔,復(fù)張居正名位的那個林延潮到底哪去了?

    但大部分的官員都認(rèn)為林延潮‘外圓內(nèi)方’,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今日之林府可稱得上賀客盈滿,各色節(jié)禮堆滿了府邸。

    因原府邸實在太小,故而林延潮不得不租下隔壁府邸,如此才令至相府道賀的官員們有了站著的地方。

    天子賜林延潮鰣魚,坐蟒袍。

    蟒衣中最尊為坐蟒服,行蟒服上蟒龍為斜向,而坐蟒則正向,坐蟒服乃首輔大臣的恩待。這代表在天子心中,林延潮的恩遇又上了一個臺階。

    各地藩王世子們也皆派遣王府官員來賀,并呈上厚禮。

    至于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田義,提督東廠孫暹,秉筆太監(jiān)陳矩三人都不能親至,但都派親信送來了重禮。

    其中禮最重的要數(shù),海商梅家更是從蘇州搞來了一唱昆曲班子送給了林延潮。要知道這時昆曲才在蘇松一代興起,如申時行,王錫爵兩位致仕宰相府上才各養(yǎng)了一個家班,而梅家他們竟給林延潮湊了第三個,且提前到宰相任上就享受到了。

    現(xiàn)在相府的東西二園里有兩個戲班子唱戲,一個梅家送來唱昆曲的,一個則是曹家班。

    所謂曹家班就是林延潮門生曹學(xué)佺所創(chuàng),與昆曲不同唱得乃是閩腔。

    林延潮成為大明開國兩百年來,閩人自林文,楊榮入閣后第三人,而且為當(dāng)今首臣。閩地出身的官員不再視為從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被冠如‘福建子’之類的稱呼。

    視同下里巴人的閩語閩腔也逐漸登上了大雅之堂,甚至在京官員間時興說起閩語。

    曹學(xué)佺辦了這個儒林班,今日來相府登場,如林材,葉向高四周都圍了一圈的官員。

    相府里時而鑼鼓喧天,遠(yuǎn)聞巷外,時爾簫管悠揚(yáng),笙笛并發(fā),熱鬧非常,更顯得今日之林延潮權(quán)勢赫赫,無人可及。

    外邊熱鬧非常,而相府客房卻是十分安靜。

    仆役家丁們守著內(nèi)外入口,除了奉茶的丫鬟,無人敢在此隨便走動。

    客房里,林延潮正與英國公張維賢,定國公徐文璧,成國公朱鼎臣,以及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鄭國泰說話。

    林延潮坐在首座上看向幾人,笑了笑道:“近來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員,主張遏抑兼并,清莊田整治民間,此實為可笑。豈不聞‘利不百不興,弊不百不除’之理。”

    張維賢等人都是附和地笑道:“此真閱歷之語。”

    “遏兼并,清莊田,再清丈,說白了劫富濟(jì)貧,難道真的劫了富就能濟(jì)了貧?那些言官不清楚,諸位都是國家柱石,乃朝廷的根本,根基不穩(wěn),朝廷是要動搖的。”

    “諸位放心,同朝為官,一團(tuán)和氣才是上策,只要本輔在位,絕不會再有此事。”

    說到這里,定國公,英國公都是露出笑意,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鄭國泰心底也是暗喜,很難想象這樣識時務(wù)的話是從當(dāng)年將潞王,周王,武清侯弄得狼狽不堪的林延潮口中道出。

    張維賢都是道:“有次輔主持國事,滿朝上下都倚如泰山,我們還有什么不放心。”

    林延潮微微笑道:“是那些小臣們不識大體,國公不與他們一般見識才是。”

    當(dāng)下大家言談甚歡地散去。

    林延潮走到窗外負(fù)手遠(yuǎn)眺,但見一輪滿月正掛在天邊,此刻月華如晝,天上無一片云彩,更襯得圓月當(dāng)空獨(dú)一無二。

    林延潮想到藤原道長一首詩‘此世即吾世,如月滿無缺’。

    林延潮這才坐下,陳濟(jì)川來至林延潮耳邊道了幾句。

    “想必不是無名之輩,”林延潮微微冷笑,“何人寫得?”

    “回稟相爺,此人已是承認(rèn),正是去年新進(jìn)士錢謙益。”

    林延潮記得此人,萬歷二十九年會試主考官是沈鯉,副主考是孫承宗,錢謙益的卷子本是不取,卻為沈鯉慧眼所識,力排眾議取中。故而錢謙益比另一個時空提早了九年題名金榜,風(fēng)光無量。

    此刻錢謙益,但見對方見林延潮后卻揖而拜,昂然而立,相貌堂堂,可以稱得上是氣宇軒昂。

    林延潮問道:“你是錢謙益?”

    “回稟次輔,下官正是禮部主事錢謙益。”

    林延潮撫須微微笑道:“汝少年高第,名冠于江南,本輔也曾讀過你的詩和文章,在當(dāng)今讀書人中屬翹楚了。你是常熟人吧,恰巧本輔也會吳語。”

    面對林延潮的態(tài)度,錢謙益有些吃驚,旋又恢復(fù)讀書人的那種傲氣不屈的氣度。

    林延潮道:“你本部司官,堂官,甚至你的師長都與本輔相熟,那么這‘權(quán)**相’的賀聯(lián)不是別人授意?”

    錢謙益有等半天終于問到點子上的心情:“確實無人授意,是下官一人主張!次輔之器小多忌,下官早已知之,今日無論是罷官貶斥,革職為民,下官都早有準(zhǔn)備。”

    林延潮道:“年輕時博一個名聲很好,不過吾觀汝應(yīng)該與幾位名妓聯(lián)詩飲酒泛舟于西子湖上,何必至朝堂上攙和這俗塵之事。”

    錢謙益面上泛起怒色。

    林延潮笑道:“這些年罵本輔不少,尚不缺你一個,但既然來了,不妨說一說本輔所作所為,哪稱得上是權(quán)奸二字?”

    錢謙益昂然道:“公雄才峻望,薄海具瞻,這微管之嘆,舍公其誰。可惜公入閣以來,屢屢德行有虧。公十九齡受知于天子,三元及第,此番恩遇百年也沒有第二人,然公卻以天下為公疏,禮部焚詔,復(fù)張文忠名位令天子屢陷不義不仁之名。”

    “公之業(yè)師為張文忠貶斥,山長因張文忠而死,初入官場時,數(shù)被為難,此事天下皆知,然公卻先后為張文忠平反翻案,不知公之師道何在。”

    “本朝自太祖殺李善長,胡惟庸,以廢宰相,張文忠事功雖有建樹,但卻有操弄權(quán)柄之實,公為張文忠翻案,言在于宮府一體,實則如張文忠故事,野心勃勃以內(nèi)閣取代天子治理天下。”

    “公入朝拜相皆可稱負(fù)天下之望,然公入朝二十二載起初十七年,所言建事,規(guī)勸君上猶可稱道,但入閣當(dāng)國五載來,卻無一句正言匡勸,滿朝皆言廢礦稅,公身為宰相卻獨(dú)不言此。”

    “公不言廢除礦稅,獻(xiàn)媚于上,中排擠同僚,下操弄輿論,打壓敢言之士,如沈相公,石大司馬,畢自嚴(yán)先后而去,公以變法之名攬相權(quán),攬權(quán)不事功只為權(quán)相。眼下朝中除了對公阿諛奉承之言,又能聽得到幾句真話,此與弄權(quán)害國的奸相何異?今日下官斗膽直言,望公三省。”

    錢謙益一口氣說完,但見林延潮臉上神色自始至終都是平靜如常:“古有一條惡蛟,每年要求村子獻(xiàn)祭金銀珠寶,每年村子都有一個男子去與惡蛟搏斗,但無人生還。又一個男子出發(fā)時,有人悄悄尾隨。”

    “但見惡蛟穴里鋪滿金銀財寶,男子殺了惡蛟。然后坐在尸身上,看著**珠寶,慢慢地長出鱗片、尾巴和觸角,最終變成惡蛟。”

    錢謙益聽林延潮之言不由瞠目結(jié)舌。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非汝心底所想嗎?汝之才甚矣,故德不馭才!本輔不為難你,走吧!”

    說罷林延潮揮了揮手。

    接著錢謙益就被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臉朝下臀朝上地丟到了大街上,摔了一個鼻青臉腫。

    錢謙益走后,林延潮默然了一陣。

    數(shù)日之后,早朝畢。

    林延潮與沈鯉,朱賡正在東閣里議事。

    這時候稟告圣濟(jì)殿提督太監(jiān)崔文升,太醫(yī)院使徐文元來見。

    二人入內(nèi)后向三位輔臣叩頭道:“見過林老先生,沈老先生,朱老先生。”

    三位閣臣皆著大紅蟒衣,但居中的卻是最年輕的林延潮。

    他開口問道:“近來皇上龍體如何?”

    但見徐文元偷看一眼崔文升的臉色,這個表情雖是一晃而過,但三位輔臣哪個不看在眼底。

    徐文元道:“回稟林老先生,從皇上脈象來看,乃積痰在內(nèi),寒熱相激,以至圣體煩熱,頭目眩痛,嘔逆惡心,寢歇不寧。”

    林延潮聽了這癥狀向沈鯉問道:“沈閣老精通醫(yī)道,你看皇上這病如何?”

    沈鯉捏須沉吟片刻道:“此乃痰火之癥,既是痰火多屬有余,有余之癥相乘于不足,這一切飲食起居嗜欲喜歡皆寒熱之媒,都能助痰升火,不可不慎。”

    內(nèi)閣大學(xué)士就是如此,不僅是經(jīng)濟(jì)民生,還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堪輿風(fēng)水都要精通,至于看病診脈也是必須之一。

    但知道歸知道,話不可以亂說。

    林延潮道:“你們兩位都是宮里的老人,皇上病情到現(xiàn)在也沒有起色,現(xiàn)在本輔要你們拿一句實話。”

    徐文元額上出汗道:“回林老先生的話,表癥來看尚可,但具體如何還要從下面幾日脈象來看。”

    林延潮又看向崔文升,但見崔文升目光一凜,隨即拜下道:“回林老先生的話,病情還是因時節(jié)而起,當(dāng)務(wù)之急還在于無令外侵,無使中滑,等到天氣暖了,龍體自會安康。”

    林延潮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退下吧。”

    二人走后,林延潮問道:“這二人的話可信否?”

    沈鯉道:“這二人有些語焉不詳!”

    朱賡調(diào)和道:“仆亦贊同沈公見解,但此事關(guān)龍體萬安,宮里人說話謹(jǐn)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林延潮道:“眼下宮中情況不明,我等還是未雨綢繆,務(wù)必讓下面各部寺大臣們打起精神來。至于朝鮮倭國安南的賀使都先推一推,至于其他使國也排到后面去。”

    “至于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刑部這幾日都看緊著點,膽敢鬧事者,無論是誰,先抓起來再說。”

    “是。”

    當(dāng)下朱賡有事先行回閣,林延潮則留下沈鯉說了一會話。

    林延潮看得出沈鯉似與自己有什么保留,想起來確實是自己當(dāng)初答允他的事沒有辦到。

    其實沈鯉入閣以來,林延潮與他相處還算默契,甚至稱得上以國事天下相期許。沈鯉自號‘耐辱子’,很多事上也擅于忍耐。

    他與林延潮于政事上意見相抵時,沈鯉可以收住自己的話,事后再心平氣和地與林延潮探討。

    商議一陣,沈鯉也是起身告辭。

    二人走到閣門邊,沈鯉停下腳步來,林延潮等他說話。

    沈鯉欲言又止,最后作了一揖道:“等皇上龍體安康后,仆再與次輔細(xì)聊吧!”

    林延潮點了點頭。

    一個月內(nèi),宮內(nèi)平安無事。

    至二月十六日這日巳時。

    文淵閣一如平常。

    卻見一名中使行色匆匆從宮中趕至,快到閣門時腳下一絆,摔倒在臺階前。

    “三位老先生,大事不好了,皇上他……他龍體不豫。”中使垂淚哭道。

    聞言林延潮與沈鯉,朱賡二人對視一眼。

    此事對林延潮而言似意料之中,但似又在意料之外。

    下面太監(jiān)又說些什么話,林延潮分明聽到耳里,卻無法揣摩其意思。

    等到這名太監(jiān)言道:“皇上召三位輔臣及部院大臣至仁德門。”

    林延潮方才定下神,從椅上站起身來道:“知道了,立即讓各部院正堂至仁德們,衙門里佐貳官候命,還有兩位閣老還有什么主張?”

    沈鯉,朱賡也好不到哪里,都是一副心亂如麻的樣子。林延潮詢問后半響,沈鯉方答道:“還要令衙門里官員不許走漏消息。”

    朱賡補(bǔ)充道:“不錯,沒有允許,一個人也不許走。”

    說完之后,林延潮與沈鯉,朱賡二人立即趕往仁德門,片刻之后部院大臣們也沒一個怠慢陸續(xù)趕到仁德門。

    禮部尚書于慎行最先來了,其次是兵部尚書宋應(yīng)昌等人,等到左都御史溫純到了一陣,最后來得方是吏部尚書李戴。對于李戴的遲到,眾人總是習(xí)以為常,平日以為是裝的,看來倒是錯怪他了。

    他們一見面即問三位輔臣內(nèi)廷的情況,但見三位內(nèi)閣大學(xué)士都沉著張臉搖了搖頭。

    于是眾人按照朝班的順序,在仁德門前等候。

    等了一陣,卻仍等不到天子召見。

    有些官員竊竊私語。

    禁宮廣場上很是空曠,平日常有疾風(fēng),但今日卻微風(fēng)不起,格外反常。

    正在這時仁德門一開,但見提督東廠孫暹,英國公張維賢帶著眾多禁軍走了出來。

    見英國公張維賢已經(jīng)在內(nèi),林延潮明白別看天子平日重用文官集團(tuán),但在這局勢過度,政權(quán)更替時,天子當(dāng)然明白抓住搶杠子就是抓住一切的道理。

    也難怪為何文官們怎么彈劾這些人也是彈劾不動。

    提督東廠孫暹,英國公張維賢走到林延潮面前行禮。

    別看英國公張維賢一個月前在林府時,滿臉堆笑的樣子,現(xiàn)在卻是一臉嚴(yán)肅,面無表情。

    “林老先生,沈老先生,朱老先生,皇上請你們?nèi)酥羻⑾閷m陛見。”

    林延潮微微有些猶豫,在這政局不穩(wěn)的時候,內(nèi)閣全部入宮?

    這些日子雖說他與陳矩,駱?biāo)脊П3致?lián)絡(luò),宮中有什么異變他定會提前知曉,但此刻讓他一人步入隔絕內(nèi)外宮中,著實令他心底有些忐忑。

    “可有圣旨?”朱賡笑呵呵地問道。

    “回稟朱老先生,皇上傳得是口諭。”

    猶豫片刻后林延潮道:“還請兩位帶路吧!”

    “次輔!”

    眾官員腳跟一動,紛紛上前似要提醒什么。

    林延潮轉(zhuǎn)過身道:“本輔入宮以后,諸位在此等候,申時前一定回到這里。”

    林延潮言下之意若申時沒回到這里就……該干嘛干嘛。

    “是。”眾官員稍稍放心退下。

    說完林延潮與沈鯉,朱賡三人一并大步走進(jìn)仁德門,門后是仁德堂,又名精一堂。

    再之后則是養(yǎng)心殿,養(yǎng)心殿是嘉靖年間所建,現(xiàn)在是禮監(jiān)掌印秉筆之直房,至于殿外房高不過墻的卷棚直房則是宿夜火者所住。

    同時宮中膳房也在此。

    林延潮三人經(jīng)養(yǎng)心殿走到一道偏門,即到了啟祥門。

    啟祥門有內(nèi)外兩道。外啟祥門并非正門而是在墻角側(cè)開,坐東朝西。而啟祥宮的正門則是朝北。

    啟祥宮是東西六宮中最特殊的,除了嘉靖皇帝生于此宮外,此宮還是西六宮中唯一宮門正門朝北開的宮殿。

    正門石坊向北處書寫著扁石青地金字圣本肇初,向南處則書元德永衍。

    林延潮一路走出但見宮禁森嚴(yán)至極,到了宮門處,太監(jiān)拿著木棍守著宮門,甚至還需搜身入內(nèi)。

    到了啟祥宮后,林延潮三人走至殿門處。

    “三位閣老里面請!”提督東廠孫暹,英國公張維賢都是停步。

    林延潮回頭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與沈鯉,朱賡走入殿內(nèi)。

    明間御塌后是一個小圍屏,分中左右。

    林延潮還記得文華殿那扇屏風(fēng)。

    天子年少時在屏風(fēng)中數(shù)扇畫下天下十三省之地圖,左數(shù)扇書文官職名,右數(shù)扇書武官職名,一旦上面的官員有升遷立即更易。

    文官那面除了在朝三品以上文臣外,還有幾位天子認(rèn)為才可大用,將來可以提拔的,也寫在上面。

    而眼前這個小圍屏也是如法炮制。

    林延潮側(cè)頭看到小圍屏上細(xì)細(xì)密密的名字,想到當(dāng)年自己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文華殿那面屏風(fēng)上。

    想到這里,他不由眼眶一紅。

    但聽西暖閣傳來若有若無的抽噎聲,林延潮心底一動移步走去,沈鯉,朱賡都緊緊跟在身后。

    到了暖閣內(nèi),林延潮聽見抽噎聲正是從杏黃色的帷帳后傳來。

    不及多想,林延潮一手挑起帷帳,但見帷幕內(nèi)天子著具天子冠服坐東席地而坐,而皇太子,福王,瑞王,惠王,桂端王等皆羅跪于天子面前啜泣。

    而李太后,王皇后,鄭貴妃皆不在場,暖閣里唯一的嬪妃竟是皇太子的生母王恭妃。

    左右香筒檀香清煙裊裊。

    林延潮見天子如此疑心盡去,還未來得及說話,但見三人之中體態(tài)最胖的朱賡,已是一骨碌手腿并用,膝行爬進(jìn)帳內(nèi),大聲哭道:“陛下,陛下,臣朱賡來了……陛下啊陛下。”

    林延潮,沈鯉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才趕忙上前參拜道:“陛下,臣林延潮(沈鯉)來了。”

    說完三位輔臣此刻拜倒在天子面前,雖說眼前此景,林延潮有幾成是表演成分,但也有真情在其中。

    二十幾年君臣相處,從寒微簡拔至首臣的知遇之恩,對自己的猜忌懷疑提防貶斥等等,此刻全數(shù)涌上心頭。

    見到三位輔臣進(jìn)來,但見下面皇太子以及諸王們也是哭了起來,如惠王,桂端王雖是年幼,但也是哭得真切。

    天子微微睜開眼睛,然后伸手向三人中的林延潮溫言道:“林先生來。”

    林延潮聞言以袖拭淚,來至天子面前拜下。

    朱賡,沈鯉也在旁抽噎。

    但見天子臉色蒼白,氣息微弱,言語輕至除了近在遲尺的林延潮外,沈鯉,朱賡都有些聽不清。

    他悠悠地道:““朕自十四年墜馬以來,足疾難以行走,不得不倚人攙扶,十分不便。故廢早朝經(jīng)筵日講。朕有恙多年,身子也甚是虛煩,但享國亦永,又有何憾。今日將這佳兒、佳婦,盡托于先生了。先生輔佐他做個好皇帝,有事需諫正他講學(xué)勤政、遵制度,以日易月。”

    說完天子看了一眼王恭妃,皇太子。王恭妃垂淚向林延潮行萬福,至于皇太子也是向林延潮拜下。

    林延潮連道不敢,起身還拜,然后對天子道:“陛下圣壽無疆,何乃過慮如此,望陛下寬心靜養(yǎng),自會萬安……”

    說到這里,林延潮竟是難以再說下去,宮中哭聲又起……

    “太子你聽好,朕皇祖父嘉靖皇帝,雖深居淵默,而張弛操縱,威柄不移,朕不如他。但以獨(dú)治而論,皇祖父那也就到了頭了。太子遇大事小事要與三位先生及臺閣大臣們多商量,可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皇長子不知所措地道:“兒臣記住了。”

    天子點點頭,又對林延潮道:“傳位詔書,朕已是擬好,由司禮監(jiān)保管。當(dāng)初朕行礦稅事,乃因三殿兩宮未完,權(quán)宜采取。朕與你有五年之約,如今恰好一個月不差,朕可沒有食言。”

    “今宜傳諭各地停礦稅,改征商稅,賦入國用,一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事先生需好好輔助太子,他沒有經(jīng)驗,不知如何權(quán)衡朝廷與地方……”

    沈鯉聞言抬起頭看向林延潮,此刻他方知林延潮自始至終沒有假借礦稅之事搪塞自己。

    “臣……臣謹(jǐn)遵圣命。”

    天子說到這里,話語已漸漸無力:“另外蘇州江西各處織造燒造皆俱停止。關(guān)押在鎮(zhèn)撫司及刑部干連前項罪人,都著釋放,官各還職。這些年來因國本事建言得罪的諸臣,俱復(fù)原職。大臣科道缺員,俱準(zhǔn)補(bǔ)用……先生,你看如何?”

    林延潮定了定神道:“臣明白了,臣就此擬旨一道,傳各衙門遵行,以光圣德,以增圣壽,具為‘開礦抽稅,為因三殿兩宮未完,帑藏空虛,權(quán)宜采用,今改礦稅為商稅,賦為國用,意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另各處燒造,織造,具著停止,鎮(zhèn)撫司及刑部干連前項犯人,都著釋放,官各還職。國本建言諸臣,都著復(fù)職,行取科道,具準(zhǔn)補(bǔ)用。各部院知道。”

    天子聽了微微笑道:“很好,就造此擬旨吧。好了,朕見三位先生這一面,就舍三位先生去了。”

    在場之人多掩面而泣。

    沈鯉哭道:“皇上。”

    朱賡則大聲哭道:“自古君臣恩遇未有如陛下與臣者,臣還望能侍奉陛下萬年。”

    林延潮再道:“臣再替天下臣民謝陛下!陛下仁德之心必能逢兇化吉。”

    說完林延潮三人起身離開西暖閣。

    行至啟祥宮前時,但見司禮監(jiān)田義,秉筆太監(jiān)陳矩,英國公張維賢等都站在宮門前,三人見了林延潮一并躬身行禮。

    林延潮深吸了一口氣,神情恢復(fù)平靜。

    他看向眾人突問道:“慈圣太后,中宮,皇貴妃為何不在此?”

    田義道:“慈圣太后早上來過,已是回去,至于中宮,皇貴妃具在病中。”

    林延潮對田義道:“今晚大家留在啟祥宮,諸位務(wù)必照看好恭妃,太子,諸王。”

    “謹(jǐn)遵次輔鈞命。”

    “那次輔今夜何住?宮里此刻不能沒有人主持大局啊!”

    林延潮道:“隆宗門外有處值夜太監(jiān)住宿的屋子收拾出來,今夜我們幾位輔臣就住在這里,眼下要立即出宮。”

    三人聞言一并稱是。

    林延潮大步行去,陳矩親自將三位閣老送出仁德門外。

    快要出宮門時,陳矩憂心忡忡地道:“國祚更替,既是皇上之家事,也是天下百姓之事,三位老先生受顧命之任,這千斤重?fù)?dān)皆系于三位老先生身上了。”

    林延潮停下腳步,卻見身旁沈鯉已決然道:“國家大事,旦夕不測,然而天子既以國家托我等,仆必不負(fù)所托,將來書之史冊時,莫謂朝廷無人!”

    陳矩聞言頓時肅然起敬。

    林延潮看著沈鯉點了點頭,然后向陳矩拱手道:“陳公公,照顧好皇上宮里,告辭!”

    陳矩目送林延潮走出仁德門,頓覺大事已定。

    眾大臣們見林延三人潮走出仁德門一并都圍了上來。

    “皇上如何了?”

    “太子呢?”

    沈鯉,朱賡在一旁以林延潮馬首是瞻,林延潮道:“仆與兩位輔臣已見過皇上,太子,皇上龍體微恙,但精神尚佳,方才金口圣斷,仆與太子,諸王皆在一旁。”

    聞此眾大臣們都是長出了一口氣。

    林延潮目光掃過眾臣,此刻他以不容商量的語氣道:“今夜仆會與兩位輔臣于宮中宿直,大九卿皆歇于朝房,各衙門必須有一半以上官員值夜,諸位口風(fēng)毋須嚴(yán)密,切勿透露半字半句于外人,即便是骨肉至親。”

    眾臣一并稱是。

    “另全城戒嚴(yán)宵禁,從今日起提前一個時辰關(guān)閉城門,沒有兵部衙門的批文,宵禁之后任何人不許出城。各自散去吧!”

    “是!”眾大臣一起稱是。

    眾人走后,沈鯉向林延潮問道:“為何不說改礦稅,廢織造燒造之事?”

    林延潮笑對沈鯉道:“這先不急,我等先去內(nèi)閣擬旨。”

    就在林延潮去擬旨之際。

    啟祥宮暖閣里,天子屏退左右,只留下太子一人。

    皇太子看著半睡半醒的天子,也不知說什么。

    這時天子緩緩睜開眼睛道:“長哥!”

    “兒臣……兒臣在!”皇太子有些手足無措地道。

    天子看了皇太子一眼,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兒子,在他面前都是這一驚一乍的樣子,哪里有一點為君的沉穩(wěn)。

    天子道:“外面是什么時辰了?”

    皇太子道:“已過了酉時。”

    天子側(cè)頭道:“朕這才沒睡了多久,大臣們呢?”

    “回稟父皇,幾位勛臣與王世揚(yáng)今晚守在西山。幾位輔臣宿在隆宗門外侯旨,其余廷臣都在宮里宿直。”

    天子稍點了點頭。

    “父皇,內(nèi)閣草擬的圣旨已是送來?”

    天子微微一笑道:“他們這是怕朕反悔啊……”

    天子道:“這些大臣們你若事事順著他們意思去辦,他們就會騎到你的頭上來,但不順著他們的意思,最多也就被罵幾句罷了。”

    “是,父皇。”

    “你肯定會問,朕為何今日教你要君臣共治,如今又出爾反爾。朕問你一句若你當(dāng)皇帝,壓得住林延潮這幾位輔臣嗎?”

    “兒臣,兒臣……”

    天子不等太子回答道:“內(nèi)閣的擬旨在哪?”

    皇太子雙手奉上,天子勉強(qiáng)起身看過后道:“讓田義批了吧。”

    皇太子一臉不明所以。

    “天子可有恩于人臣,人臣不可有恩于天子,今晚你拿出列朝實錄,將劉健,楊廷和,徐階,高拱,張居正的事好好看看,再好好想一想,就明白朕的話了。”

    隆宗門外堂內(nèi)。

    林延潮與沈鯉,朱賡都坐在其中。

    閣吏都給三人鋪好了床及厚被子,但三人卻無一人會在今夜在這里入睡。

    期間沈鯉道了一句:“皇長子母妃,在宮外毫無背景,但皇貴妃的父兄都在外朝做官,雖說沒有操權(quán),但在朝中總有交游,不可不慎啊。”

    林延潮則道:“方才中宮,皇貴妃二人都不在啟祥宮,唯獨(dú)太子與恭妃在內(nèi),可見在天子早有安排。”

    沈鯉聞言點了點頭道:“原來次輔早已洞悉一切,如此沈某就放心了。”

    林延潮則道:“是圣明天縱無過于陛下才是。”

    當(dāng)下無話,到了中夜時,三人都喝了一碗?yún)⒉瑁^續(xù)強(qiáng)撐下去。

    所幸宮里也全無動靜。

    到了次日清晨,沈鯉與朱賡畢竟都上了年歲,依在桌案上小寐。

    至于林延潮則與閣輔印信寸步不離,坐在椅上看著天空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這時叩門聲響起,沈鯉,朱賡都是立即睜開眼睛。

    林延潮沉聲道:“進(jìn)來。”

    但見是秉筆太監(jiān)陳矩入內(nèi)進(jìn)來,三人先看他臉色但見無恙,都是松了一口氣。

    “皇上昨晚睡了半宿,早起還喝了小半碗粥,具體如何還要等太醫(yī)診斷。”

    沈鯉,朱賡聞言都是露出喜色。

    林延潮早有意料地道:“皇上景福無疆,必能逢兇化吉。”

    三人沉默一陣,陳矩笑了笑道:“這是圣旨,還請三位輔臣過目。”

    林延潮當(dāng)即捧旨過目,朱賡,沈鯉在旁則小聲誦讀。

    讀畢,沈鯉朱賡都是露出喜不自勝的神情來。

    林延潮對陳矩道:“臣恭讀圣旨,不勝喜悅,昔人主有發(fā)一善言災(zāi)星退去,況陛下此旨諸弊具除,百廢具興,收盡天下之萬善。百姓歡然若更生,天下必從之!”

    見林延潮一頂頂高帽送上,沈鯉,朱賡都是微笑。

    陳矩走后,林延潮立即對閣吏道:“立即命六科廊抄至各衙門!”

    然后林延潮又對陳濟(jì)川道:“你陪著去一趟,此事不可有半刻耽擱。抄發(fā)之后立即將原旨取回內(nèi)閣。”

    沈鯉,朱賡都是佩服,林延潮真可稱得上‘深悉天心’啊。

    又等了一陣,陳濟(jì)川從六科廊將原旨取回。

    “那么圣旨是否送回閣內(nèi)封存?”

    林延潮轉(zhuǎn)頭來道:“不,我等立即去午門朝房。”

    而此刻朝房之中,各部院大臣們昨夜是聚在了一處激烈地商量了一個通宵。

    諸如天子出殯之儀,太子登基典禮都一一作了計劃,甚至連皇太子的《勸進(jìn)表》也由禮部在草擬了。

    眾大臣們議論了一夜,仍是精神抖擻,準(zhǔn)備繼續(xù)再打戰(zhàn)好幾個回合的樣子。

    將來新君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免不了的,如何在新舊更替的風(fēng)口浪尖中巍然不動,長保富貴,這幾日的表現(xiàn)倒是顯得十分關(guān)鍵。

    大臣們爭了一陣,這時候朝房大門被推開。

    一道亮光照了進(jìn)來,令人倍覺刺眼。

    但見林延潮走了進(jìn)來,眾人看林延潮一眼,心知昨日天子彌留時,召林延潮三人入內(nèi),這三位輔臣就是將來的顧命大臣。

    林延潮目視左右,當(dāng)即道:“昨夜蒙祖宗社稷庇佑,皇上病情稍緩,此乃邀天之幸。”

    眾大臣們聞言此刻面面相覷。

    林延潮又道:“昨日陛下病情回轉(zhuǎn)之際,已頒下圣旨詔令,該礦稅為商稅,賦入國用,蘇州織造江西燒造具停,鎮(zhèn)撫司刑部凡系礦稅織造燒造而問罪者皆赦。昔建言國本諸臣,都著復(fù)職。行取科道,具著補(bǔ)用。”

    林延潮說完,此刻滿室皆山呼萬歲!

    一時之間,大臣們恨不得奔走相告。

    林延潮見眾人歡欣鼓舞地一幕繼續(xù)道:“昨夜諸位也忙了一夜了,今日繼續(xù)值守在此,另外從各衙門調(diào)數(shù)名二十三十四十歲的身強(qiáng)力強(qiáng)的官員來朝房候命。”

    眾大臣們雖不知林延潮調(diào)年輕后生來朝房里是什么意思,但沈鯉,朱賡都明白林延潮的用意。

    眾人在朝房里討論了一陣。

    這時有人道:“宮里來人了。”

    有官員走到窗邊但見果真浩浩蕩蕩來了一大票太監(jiān)。

    林延潮將詔書納入大袖之中,此刻詔書已經(jīng)傳抄天下,早就木已成舟,誰也翻不起浪來了。

    就算天子要反悔,也要問一問在場官員們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林延潮一手依在太師椅上,容色平靜,朝官們皆立于左右,以他馬首是瞻。

    領(lǐng)頭太監(jiān)走入朝房,連向林延潮磕頭,官員們都是虎視眈眈。

    卻聽對方泣道:“林老先生,皇上他老人家……不行了……”

    哐當(dāng)一聲響。

    不知誰的茶碗失手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天剎時一暗!

    山已崩!

    宮闕震動!

    林延潮率領(lǐng)所有官員當(dāng)即趕往啟祥宮。

    到了宮門前,其余官員都留在宮外,林延潮帶著十幾名重臣進(jìn)入昨日陛見天子的西暖閣。

    但見帷帳之內(nèi),天子已奄奄一息。

    昨日不見的李太后,王皇后,鄭貴妃皆在閣內(nèi)垂淚,唯獨(dú)恭妃不在,太子,諸王皆是跪在一旁哭泣,此外還有田義,陳矩等人。

    林延潮趕到時,李太后正拭淚道:“皇兒不過四十歲,春秋正盛,為何哀家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眾人一見林延潮,李太后自沒什么好臉色,至于田義即對榻上的天子道:“皇上,林老先生來了。”

    林延潮步至天子塌旁。

    “皇上……皇上……”

    此刻天子嘴唇蒼白,側(cè)過頭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緩了緩地抬起了手。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令人看起來卻似如負(fù)千鈞一般。

    天子對著林延潮,伸手朝皇太子身上點了點。

    林延潮會意立即大聲道:“臣謹(jǐn)記圣命,太子乃仁德之君,必可治理好這天下,愛護(hù)好他的臣民。臣等必忠心輔助,至死不渝。”

    天子臉上露出欣然之色,然后又欲抬手,但已是綿弱無力。

    林延潮不知天子意指什么,當(dāng)即將耳貼至天子面前。

    但聽天子斷斷續(xù)續(xù)細(xì)聲道:“勿……為難……貴妃……”

    林延潮聞言微微吃驚,又看向天子。

    在此刻天子竟擔(dān)心的是太子,文臣們秋后算賬,故要自己護(hù)得鄭貴妃周全。

    這時候天子已陷入半醒半睡之中,林延潮完全可以佯作不知,但他看了一眼身旁拭淚鄭貴妃,以及油盡燈枯的天子,還是大聲道:“臣謹(jǐn)遵圣命,讓太子好好孝敬慈寧宮,中宮,翊坤宮。”

    所有人都聽得清楚,李太后,王皇后都是哭泣,鄭貴妃聞言更是大慟道:“皇上……皇上……”

    最后一刻天子也終于如釋重負(fù),緩緩合上眼睛。

    林延潮退出暖閣,遠(yuǎn)遠(yuǎn)聽到李太后哭道:“潞王此生已不能相見,皇兒你又怎能舍哀家而去,你才四十歲啊,你要如此不愛惜身子,遠(yuǎn)離女色,你要哀家以后怎么活啊!”

    林延潮等大臣退出帷帳,與十幾位部院大臣們一起守在一旁。

    過了片刻突然哭聲大作。

    眾大臣們都是一愣,看向暖閣。

    然后在場部院大臣無不流涕,然后一并無聲地朝暖閣方向跪拜叩頭。

    海瑞上治安疏罵嘉靖皇帝后下大獄,一日獄卒給他送來豐盛飯食。海瑞以為是斷頭飯,二話不說大口吃下。等獄卒告訴他嘉靖皇帝死了,海瑞馬上可以放出去被重用后。

    海瑞聞言大哭,將吃進(jìn)去的飯食盡數(shù)吐了出來,哭暈過去,整整哭了一夜。

    對海瑞這些官員而言,皇帝不單單是一個人而已,他是整個國家的象征,他代表每個人理想中那純粹的煌煌大明。

    現(xiàn)在那個人走了。

    不僅是啟祥宮內(nèi),連宮外立著等候消息的百余朝臣也明白了,院中頓時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

    哭聲稍歇時,但見田義步出,看著跪了一地的眾大臣們言道:“諸位大人,皇上他……駕崩了!”

    此刻整個外殿大臣們再度落淚。

    “林老先生,你是皇上欽點的顧命大臣,宮里宮外都等著你來拿主意。”

    田義攙著林延潮站起身來。林延潮道:“皇上賓天,我等身為臣子都是悲痛不已,但天不可無日,民不可無主。”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當(dāng)冊立新君,先安定民心,有了新君的旨意,我們才是順理成章地操辦皇上喪事,以盡天下臣民的忠孝之心,還望田公公請出傳位詔書當(dāng)眾宣讀,奉立新君!”

    田義道:“還是次輔考慮周全。”

    當(dāng)下田義率人去找。

    司禮監(jiān)直房距啟祥宮很近,哪知田義竟去了許久。

    待田義返回時,他一臉沮喪地道:“啟稟次輔,傳位詔書不見了。”

    “不見了?”

    在場官員都是大驚失色。

    兵部尚書宋應(yīng)昌是帶過兵的人,大聲喝道:“田義,你不要命了嗎?連新君的傳位詔書也敢……”

    于慎行也是出面道:“田公公,這時候切莫自誤啊!”

    田義連忙道:“咱家哪有這個膽子,詔書明明在乾清宮中,但……”

    眾大臣們都很緊張,沈鯉道:“此事必有奸人作祟,必須立即調(diào)兵進(jìn)宮,以保太子萬全!”

    “沒有新君詔令,如何調(diào)兵進(jìn)宮?”

    “可以以先皇名義發(fā)一道詔命?”

    “此乃矯詔!”

    “事急從權(quán),何況我等都在這里。還請次輔當(dāng)機(jī)立斷!”

    幾位大臣商量開來,林延潮心知調(diào)兵進(jìn)宮是萬不得已之舉,但若真有人威脅太子,林延潮卻不得不如此了。

    說話間一名太監(jiān)入內(nèi)對田義耳語幾句話,田義眼神一亮道:“查出來了,是皇貴妃指使人偷去傳位詔書的!”

    眾大臣聞言是又喜又驚又怒。

    喜的是終于有傳位詔書下落,驚的是皇貴妃如此大膽,怒的是對方竟視皇位傳承如此關(guān)鍵之事于無物。

    林延潮心想,自己方在天子面前承諾,不為難鄭貴妃,不僅是自己,還要規(guī)勸太子不能為難鄭貴妃,讓下面的官員都不能為難鄭貴妃,但眼下哪里知道鄭貴妃竟干出這樣的蠢事。

    PS:最后章篇幅太長,想想還是分兩章發(fā)。另外萬歷的遺旨基本是原版照抄歷史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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