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二更
那不行。
喬諒的房子里會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
到時候被季疏禮看到,他可不好解釋。
但是小貓的房間就在那里,來到季疏禮家里就沒有這么好的條件。
喬諒在心里略微做了下取舍, 道:“不了,我還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
季疏禮:“是我會讓你覺得約束?”
“不會,”喬諒搖頭,輕聲道, “但是父親, 你知道我喜歡男生。”
季疏禮微頓。
窗外天氣陰沉濕冷,室內頭頂是簡潔的吊頂燈, 光亮溫暖地映照在喬諒棱角分明的側臉。
季疏禮指節收緊, 莫名感受到一種危機。
這種危機感從何而來, 他暫時沒能想明白。
但的確, 溫暖的狂喜已經沖昏他的頭腦, 以至于季疏禮這時候才想起這回事。
男人目光微頓地看向喬諒, 沉聲溫和道, “嗯, 是。”
喬諒捏著叉子在盤子上的三明治上戳, 側臉棱角分明,聲音平靜, “所以 ,父親和我住在一起并不合適。”
季疏禮沒有再開口。
喬諒轉頭看了眼。
長相英俊的男人表情陷入一種怪異的僵頓,金眸深晦地凝沉著。
喬諒以為季疏禮是在“惡心的同性戀”和“可是那是孩子啊”之間徘徊糾結。
但是其實不是。
季疏禮是在想——
喬諒拒絕讓他和他一起住,是因為他和男朋友之間會發生什么嗎?
喬諒會像昨晚那樣,睡在別的男生懷里, 和他們擁抱嗎?
喬諒……
季疏禮闔眸思考。
一般來說,男友之間有性發展是合理的事情;一般來說, 這么大的孩子,父親不應該再插足他們的生活。
該怎么選擇已經無比清晰。
但是……
季疏禮有些出神地想著。
他和他的孩子,才剛重逢不久。
他們之間需要發展的感情,不應該比男友更少。
何況。
比起那些情緒不穩定、總讓喬諒感到失望和不被關懷感的男朋友,更年長、更有閱歷的季疏禮明明才……
“老師。”
男人的思緒戛然而止,手指在腿面輕敲的動作也倏然頓住,耳邊聽到喬諒的聲音。
“老師很介意嗎?”
喬諒道:“那昨晚的話我撤回……”
“不介意。”季疏禮打斷他,“我不介意。”
喬諒:“老師剛剛沉默了很久。”
“不是因為介意這個在思考,”季疏禮解釋,“抱歉,只是我在思考,我應該比阿諒的男友重要吧?”
沉默的變成了喬諒。
季疏禮道:“這個問題——”
“當然。”
喬諒說。
“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問題值得父親想這么久。”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喬諒說,“我很喜歡父親。父親和他們,也不一樣。”
天氣這么陰沉,空氣中浮動的都是冰冷的氣息。
喬諒的言語不帶起伏,眸光平靜,毫無情緒。
但季疏禮卻依然感覺,自己被炙熱的糖漿裹住。
真好。
這樣幸福的體驗,以往的時光里,季疏禮從未如此清晰地體驗過。
是喬諒帶給他的。
身為師長的幸福感,身為父親的幸福感。
飯后,喬諒去他的房間更換昨天清洗烘干的衣服,季疏禮則起身收拾他吃完的殘局。
豆漿還剩下半杯。
難道是這個口味喬諒不喜歡?
季疏禮以學術心態觀察,并微微蹙著眉毛端起研究。
是不是太甜了。
還是豆子的選種不夠好?
最后,他喉結微動,把杯子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
飯后,喬諒坐在季疏禮的車上去往自己的家。
再打開手機時,看到了應灝發來的消息。
8:35
應灝:【圖】
【怎么不回我?】
【你放心,不是威脅你的意思。】
【但如果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能不能先考慮我啊。】
8:42
【沒看到嗎?】
【等你回復。】
9:04
【你真沒看到還是懶得理我……】
9:10
【可我和我哥長得一樣啊,你要是能親他,對我也沒有什么心理壓力吧?喜歡他那樣的,大不了我把頭發染回黑的。】
9:22
【其實也不是很想被你親的意思,笑死,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你別誤會了。】
9:26
【別跟別人說我求你了很丟臉。】
喬諒撐著臉,嘖了聲:【……】
應灝立刻秒回:【六個點?我懂了。】
喬諒:【?】
【但是親6下是不是不太好?我和我哥關系那么好,他會嫉妒的。親4下吧,希望他直接去死。死人就不會嫉妒了。】
喬諒把手機關掉,懶得回復他這些蠢得要死的廢話。
窗外是流動的景色,冷風從窗戶頂上的縫隙吹進來。
昨天還是大晴天,今天在一場暴雨之后驟然降溫,在外說話都有薄薄的白霧從口中溢散。
喬諒不想感冒,所以把季疏禮的外套披在身上出門,連帶身上都帶一點木質香調的沉穩味道。
季疏禮……
說實話,就算應灝真的把那張照片發給季疏禮,喬諒也不覺得會對自己有什么影響。
他轉頭看向駕駛座的季疏禮。
季疏禮感知到他的注視,側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喬諒道:“父親。”
季疏禮心臟一縮,不由得流露出更溫和的笑容:“嗯?”
喬諒膚色冷白,又有絕佳的清俊骨相,戴著墨鏡撐著臉的時候會顯得很酷。
他說:“我沒有想過你會這么輕易地接受我的取向。”
“是嗎?”季疏禮道:“這其實本就不是什么難題。”
又或者,喬諒本身就已經是季疏禮的例外。
他都已經肯點頭季疏禮做他的父親了,其他的問題,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何況,喬諒應該是自由的。
季疏禮在小城看到喬諒的時候,就這樣想著。
他被局限在這里是叫人可惜的事情。
喬諒應該去更廣闊的的地方,見識更多的人和風景,因此有自己的選擇。
雖然錯過了中間的時光,但現在的喬諒,已經是更成熟的喬諒。
他的性取向并不是出于一時好奇或者獵奇心,而正是他自己的決定。
既然如此,季疏禮沒有責備阻攔的理由。
但是既然說到這個,季疏禮就道,“不過,阿諒的眼光似乎不怎么樣。”
喬諒挑眉轉頭:“嗯?”
季疏禮道:“邵家的小兒子,他太年輕,照顧不好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很容易意氣用事、用情不專。”
喬諒道,“可是他長得帥氣、家境富有,人真誠熱情,唯我馬首是瞻。”
季疏禮輕笑:“似乎這不是個褒義詞。”
喬諒原來喜歡聽話的。
季疏禮又記下了。
他又道,“邵修友倒是比邵樂穩重些。之前我同他有過幾次相處,性格和人品都還算不錯,也很有能力。不過,就是太年輕了。”
喬諒問:“沉陽呢?”
沉陽也是季疏禮過去的學生,還是喬諒的同桌。
季疏禮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更別提,這人現在還是薄言新認回來的私生子弟弟。
他評價:“也太年輕。”
喬諒:“江幟雍?”
季疏禮:“他有點死腦筋。年紀太小,人又太傲氣。對長輩倒是畢恭畢敬,對同輩和小輩就不一定。沒想到你會認識他——不過,我猜想你們的相遇一定不太合你的心意。”
喬諒找到了季疏禮話語中的共同點,“父親似乎總覺得他們年紀都小。”
季疏禮一頓,握著方向盤的手微緊了下,溫厚無奈道:“的確,在我這個年紀看來,你們都是小孩子。而小孩子和小孩子的戀愛,總是無疾而終,還總讓你難過。”
喬諒撐著臉吹風。
冷風撲在他的額上吹起黑發,暴露出挺拔眉骨和深邃的眉眼輪廓,他隨口問,“如果我和父親的孩子談戀愛,我的意思是,應湛和應灝。”
季疏禮臉上閑聊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漸漸褪去。
他蹙眉輕聲道:“兩個?”
喬諒:“……”
等下?
季疏禮認真道:“以我的理解,這種事情好像——”
喬諒打斷他,“……不是。父親,其中之一。”
季疏禮微頓,思考,以一個長者和父親的身份低聲道,“如果你們真的互相喜歡,我其實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是嗎。
那應灝的圖片就更不存在什么殺傷力了。
喬諒雙腿交疊,放在腿面的手機上又彈出應灝的消息。
他闔著眼皮冷漠注視這個毫無威脅力的人,隨意想。
就算他和應湛在季疏禮面前接吻都——
“但是——”季疏禮緊跟著就道。
喬諒額頭有些被吹冷了,他抬手關掉窗戶,才扭頭。
季疏禮側臉英挺,今天戴的是一副無框眼鏡,比往常顯得更加斯文。
他道:“但是,我不建議。因為我并不認為,他們具備讓你青睞和選擇的資格。”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季疏禮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課堂上說過的話。
……在“但是”之后的話,往往才是真實映射的反應。
甚至偶爾,“但是”之前的話,都只是一個基于社會良俗的鋪墊;一個人情的借口;一個將自己的話變得更好接受的理由。
男人視線直視前方的車流,抿唇補充。
“當然,你如果喜歡他們,我不會阻攔。”
他的聲線成熟醇厚,喉結微微滾動了下,把偏向性過強的話語輕微扭轉。
“或者說,作為你們的父親,我有教導他們的職責和資格,也具備約束他們的地位和能力。”
紅燈。
季疏禮停下。
他轉過頭看向喬諒,鏡片下的金眸在白光反射下略有些暗沉。像是叢林俯身的巨蟒。
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昂貴的腕表反光。
掌控力、強勢感,這樣的意味,終于從他溫和儒雅的皮囊下絲絲縷縷地溢出。
“我能絕對保證,他們的任何行為,都不會對你造成不利的影響。”
“也會規定,他們必須取悅你的準則。”
他的孩子正隔著鏡片看著他。
天生清冷的長相,挺拔的鼻梁高聳的眉弓,鋒利又疏冷的模樣總帶點傲然的頑強。
這樣的孩子也會偶爾壞和惡劣。
這樣清高得仿佛不為任何事物所動的孩子,也會對他有占有欲。
他口中的壞和惡劣也是那么可愛,他的嫉妒和私欲也讓人心軟成一灘任其踐踏的爛泥。
季疏禮心臟鼓脹著酸麻起來。
他勾著嘴角抬手,把喬諒身上屬于自己的外套整理了下,將衣服的褶皺輕輕撫平。
“所以,比起外面的野小子……也許選擇他們,是權衡之下,我相對能夠接受的可能性。”
當然。
也僅僅……只是權衡之下罷了。
喬諒……
他的好孩子。
如果能夠不談戀愛,不結婚……就好了。
第092章 又量上了哥
“嘀嘀——”
指紋驗證通過。
喬諒“嘎吱”一聲打開門。
在沙發上趴著睡覺的小丑騰地一下從飛躥過來, 嗷嗷亂叫甩著尾巴跑到門口。
“這是小丑,我的貓。”
喬諒摘下墨鏡,被橫沖直撞的小丑撞到小腿。
他嘖了聲, 收回腿,蹙眉指責:“一身牛勁。”
小丑聽不懂,小丑只是喵喵喵大叫,抓著喬諒的褲子、爬樹一樣往上爬。
被喬諒掌心托了一下屁股, 才順利登頂爬到肩膀。
小丑打量季疏禮。
季疏禮也在觀察小丑, 感到意外。
他以為喬諒會養一只小黑貓,再或者貍花貓。矯健的體型和敏捷的行動力, 看起來會和喬諒更相稱。
他道:“是餓了嗎?”
“昨晚我拜托隊友來喂過了。”喬諒說, “那種天氣總不可能留小丑一個人在家, 我干脆讓傅勛在家里多留了一個晚上。”
季疏禮停頓, 抬眸輕道, “留了一個晚上?”
喬諒道:“嗯。”
他似乎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他睡在哪里?”
“沙發, 雜物間, 或者次臥, 隨便。”喬諒道。
季疏禮總覺得有說不上來的奇怪, 卻又怎么都說不上來。
他把這種怪異的感覺咽下,順手把門關上, 詢問,“你和小丑是怎么認識的?”
喬諒言簡意賅,“公司樓下。它太兇了沒有人喂,一副餓的要死的樣子還在對人呲牙。”
識時務者為俊杰。
像小丑這樣的,就是當仁不讓的蠢貓了。
季疏禮抬手摸貓頭:“很兇嗎?”
小丑縮著腦袋躲開他的手。
季疏禮的手一下子碰到了喬諒的臉。
房間里空曠明亮, 通透的格局讓風穿過。
“……”
他眉眼動了下,停頓, 指尖回蜷,收回手。
喬諒歪側著腦袋看他一眼,眼神表情都平淡,并沒在意這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因為要帶季疏禮回來,喬諒還特意給喬容發了消息問他在不在。
免得又搞出那種有些見不得光的人不請自來的笑話。
畢竟,喬諒和季疏禮說哥哥不在了。如果喬容又活生生地站在季疏禮面前,喬諒又要想新的說辭解釋。
很麻煩。
季疏禮站在喬諒的身后走進房子里,四處觀察。
他總覺得這間房子更像是精裝的商品房,又或者,像昂貴的酒店,而不帶多少人情味。
除了——
他的目光看向餐桌。
簡潔、性冷淡風格的布局里,只有這一束擺放在窄口花瓶里的花顯得格外的艷麗。
他伸出手。
手腕的表盤折射光亮,手指隨意捻起一朵。
無框眼鏡讓他的面相顯得極其斯文,英俊的骨相在暗沉光線中有些深邃。
不像喬諒的風格。
花很漂亮。
只是,已經有些干掉了。
“阿諒。”他抬頭,“這是你自己買的嗎?”
喬諒看了一眼,隨口道:“不是,前男友送的。”
“原來是這樣。”季疏禮道,“好像有些干了。等下我們一起下去扔掉,再買些新的吧?”
喬諒可有可無地應聲。
季疏禮放下手邊的干花,輕問:“你喜歡這樣的裝修風格?”
喬諒淡淡道:“對我來說,這里不能被稱之為家。”
所以,怎么裝修都無所謂。
只是一個棲息地,一個暫留的居所。
季疏禮往前走,已經看到了喬諒給小貓裝扮的陽光落地窗房。
口口聲聲說這里不是家,似乎也懶得照顧什么,懶得經營和費心思打造自己的空間。
但這個房間的風格卻明顯不同。
布置的隧道、貓爬架、貓滾輪,還有墻壁上的彩繪。滿滿當當又錯落有致地塞滿一整個房間,擺放在角落的空氣凈化器安靜運轉發出些微響聲。
打開這個房間的時候,像是從黑白漫畫一瞬間走進彩漫。光線明亮,色彩明亮。
推開門立刻像被溫暖感洞穿。
輕易就能夠想象,主人曾經認真構思過小貓在這個格局中亂跑亂跳的每一個瞬間。
季疏禮許久沒有說話,只是握著門把手的手收緊,回過頭。
黑發黑眸的青年靠在墻邊,高挑頎長的影子襯在身后,他略低著點頭,三花貓的尾巴剛好從后頸繞過來搭在他的肩膀上。
昏暗的光亮清凌凌地落在他的臉上,睫毛長而直,表情總很寡淡。像被小貓尾巴騷擾得很煩,微皺著眉毛別過點臉。
察覺到這一點的小丑就越發囂張,尾巴擺動的頻率加快,一點一點地甩動著。
留意到季疏禮的視線,喬諒蹙起的眉毛才舒展,抬頭用烏黑的眼睛看他,“怎么了?”
季疏禮不知道怎么了。
只是莫名其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他看到尾巴尖在喬諒的臉頰邊一點一點,心臟也像被輕輕攥地敲了兩下。
那種聲音,該怎么形容?
像給小孩子買的木琴玩具。輕快的,愉悅的聲音。
他輕笑了下,話音控制不住地放輕放低,“沒有。”
“只是在想,以后我們的家裝修的時候,要把小丑的房間原封不動地挪過去才行。”
喬諒頓了頓,看著他。
“我在A城還有幾套房產,今天去看看嗎?”季疏禮說,“挑選一個你更喜歡的布局?”
喬諒只說,“不了,父親決定就好。”
他和季疏禮之間的關系,能不能保持到房產裝修通風完畢入住都還說不定。
不過,這的確是一塊肥肉。
喬諒暫且不想放過。他會死死咬住的。
季疏禮身邊的一切威脅,都會被喬諒盯緊,鏟除。
他淡淡地在心底略帶狠戾地想,卻聽到季疏禮輕道:“我想挑一個好日子,正式和應湛應灝介紹你的身份。”
喬諒一頓,看向他。
好像…
也并不需要喬諒怎么盯緊。
季疏禮會把喬諒想要的東西,送到他的面前來。
季疏禮松開門把手,一陣風吹過他的頭發。他扶了下眼鏡,英俊的臉孔上帶著認真思索的神情。
“矛盾也許難免,但不必在意,我會為你解決。”
他輕聲說。
“然后再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宣告你的存在。”
喬諒隱晦地挑動了下眉梢。
好吧。
對喬諒這種死裝性格的人,這種事情真的有點讓他暗爽。
身份地位轉瞬的躍遷,而喬諒所付出的僅僅是一個雷雨天的擁抱。這樣的不對等,就是會讓喬諒覺得血賺。
他道:“真的可以嗎?”
季疏禮微笑看他,“有什么不可以?”
他已經在構想了。
喬諒穿著西裝出席,聚光燈會落在他的身上。宴會廳的璀璨光亮,鋪滿的花,在高朋滿座的掌聲里,喬諒會一步步走向他。
腳步聲。
季疏禮回過神,看到喬諒真的在一步步地靠近。
肩膀上的小貓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警覺看他。想到這是喬諒喜歡的,溫柔相待的小貓,季疏禮也忍不住看它很順眼。
為什么叫小丑,不叫小花呢?
是只小花臉貓咪。
“父親。”
突如其來的溫度打斷了他的思緒。
溫暖干燥的清冷香氣幽幽地籠過來,緊跟著是握住小臂的,冰冷的手心。
收緊力度后,靠近的軀體。
小丑靈活地從他們的肩膀上跳到一旁的桌面。
季疏禮在思緒回籠之前,就已經先用手抱住了孩子的腰。
腰部勁瘦有力,脊背挺拔。
“父親。”他的孩子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低低的,“謝謝。很少有人對我這么好。”
季疏禮抿唇輕嘆,“別說這種話。”
“哥哥離開之后,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季疏禮的力度收緊。
喬諒呼吸深了一瞬。
抱這么緊干什么…
他皺了下眉,仍然沒有反抗,只是靠在季疏禮的肩膀上,感受胸腔相抵,兩顆心臟錯落的振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喬諒輕聲說。
“有父親在。”
季疏禮的喉結滾動了下。
感覺到一種被信任、被依賴的暢快。
胸腔被充實的情感填滿,一種近乎飽腹的空虛感陣陣反饋給大腦。
像是一陣風。
這陣風什么時候會吹過,下一陣風什么時候會來?
他不由得收緊力度,把喬諒緊緊擁在懷抱里,輕笑著,“是啊。”
男性懷抱帶著木質香調的沉雅氣息,寬闊有力又密不透風地把喬諒抱在懷中,溫暖手心在喬諒的背后輕輕撫摸。
然后,輕側過頭。
帶些涼意的金屬鏡框從喬諒的臉頰蹭過。
干燥溫暖的嘴唇很輕地落下,挺直鼻梁抵在他的臉上。
季疏禮輕輕回應,“我會在這里。”
他的孩子,總是很缺愛,有不幸的家庭,遭受不公的對待,連談戀愛的時候,都帶著對追求愛意和溫暖的某種期待。
很難過。
但是,又好像能夠感受到,某種隱秘的,微弱的酸麻意味。
沒關系。
以后他的孩子不必感到孤獨。
他會永遠陪在喬諒的身邊,他會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家人。
擁抱的時間總是短暫。
喬諒離開他的懷抱,“我去換一件外套。父親這件,我洗過之后再還給父親?”
季疏禮的目光平穩鎮定。隔著鏡片注視著喬諒,“不用了。”
他本來想說,一件衣服而已,你留下吧。
但開口時喉結滾動了下,就變成了,“直接給我吧。”
……
既然要參加宴會,就需要定制禮服。
季疏禮帶喬諒去了一家對他來說很有紀念意義的店鋪。
他說:“我出生的百天宴在那家定制了一套小禮服的外套。之后,十五歲、十八歲、二十歲,二十五歲,三十歲……每一個有意義的節點,那家店鋪都有參與。”
喬諒坐在副駕駛。
季疏禮看向他,“你是我的孩子。”
他輕聲地重復。“我的孩子,也應該參與我的人生。”
深秋的風有些冷,隔著車窗冷風吹進來。
喬諒疊著腿,手肘在架在車窗,墨鏡架在鼻梁,很有大明星的冷酷范兒。嗓音冷冷淡淡地問:“應湛也應灝也有嗎?”
季疏禮微頓,道:“他們沒有。”
喬諒轉頭看他,“我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對嗎?”
季疏禮輕笑起來:“當然。”
喬諒低聲道:“父親以后也會一直這樣喜歡我的,是不是?”
季疏禮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樣的感受。
從和喬諒重逢以來,不能被教科書定義的情緒就反復充盈在他的靈魂軀體內。
該怎么判斷?
該怎么調理?
幫助過很多人的季疏禮,沒有辦法治療自己。
他喜歡喬諒這樣對感情的排他性,和隱隱的嫉妒、不安,兇狠的冷酷。
但又不忍看喬諒反復求證。
他寬厚手掌拍在喬諒的腦袋上揉搓兩下,認真道,“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是的,時間會證明一切。
季疏禮也許是真的喜歡喬諒。
但是這種喜歡能維持多久,喬諒不知道。
太多感情虛無縹緲,太多感情轉瞬即逝,太多留存的所謂愛都僅僅是因為執念。
喬諒能做的就是,在他還喜歡他的時候,攫取更多東西,確保自己永遠不會在利益層面落于下風。
……
季疏禮在一個不太起眼的街角停下車,附近就是喬諒的母校。
但他畢業之后就再沒來過……當然,畢業之前,喬諒也對這周遭的陳設不熟悉。
江柏川和薄言帶喬諒去的地方,沒有哪個不是高消費的,沉溺在豪擲千金的場合,這些地方喬諒甚至都看不上。
他不免對這里感到陌生,被季疏禮領著往前走。
不遠處就是一家手工西裝的定制店,外觀有些上世紀的復古風格。
季疏禮直接推門進去,舊風鈴被撞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喬諒被他拽著手腕帶進去,四處打量了一下。
整體光線有些昏暗,室內散落著錯落的人臺,未縫合的布料搭在桌面。空氣中有干燥的塵土和布料剛出場的輕微氣味,又被微弱的熏香掩蓋。
除此之外,就是剪刀、皮尺、麻繩一類的東西。
季疏禮道:“他好像不在。”
喬諒手插在口袋里,“那我們改天……”
“沒關系,不用的。”
季疏禮順手搭在桌面上,被一層薄薄的東西硌到手心,他低頭一看,是一段皮尺。
“沒有鎖門,就是很快就會回來的意思。”
他把皮尺提起,轉頭看向喬諒,“要不要我先幫你量一下?”
喬諒脫掉外套,走到季疏禮面前,“我這段時間懈怠許多,身體數據也許的確有變化。”
他皺眉道,“謝謝父親。”
季疏禮隨口道:“不要總把‘謝’掛在嘴邊,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他把皮尺拉長,從肩膀的一點固定拉伸到另一點。
昏暗光線對視力有不小的影響。
季疏禮不得不靠近些,看清刻度,“47.”又說,“抬手。”
喬諒一聲不吭地抬手。
成熟男人鏡片后金眸低垂,兩手伸到背后,近乎擁抱的姿勢,表情正經平靜。
在喬諒背后調整了一下皮尺的位置,然后再到前胸拉緊。
胸口的布料都和皮膚一起隨著力度陷下一點。
季疏禮明明戴著眼鏡,但視線卻好像有些模糊。
他蹙眉,不得不再次靠近,去看皮尺刻度,“102。”
軟尺下移,輕挪到喬諒的腰部,拉緊。
青年被力度拽得往前傾斜了一點,平穩的呼吸都收緊了一瞬。
一把窄腰勁瘦有力,從季疏禮提出幫他測量開始,就沒有反抗過。
冷冷淡淡,但脾氣又很好。
細軟的尺子收緊后,指節能感觸到喬諒腹部微微繃緊的線條。
第093章 又書里了哥
好瘦。
男人垂首低頭, 看著眼前少年襯衫底下的腰。
季疏禮指腹都能感受到喬諒緊繃時的流暢線條,也許兩手掐握就能合攏。
應該再多吃點。
但今天的早餐,喬諒剩很多。
就好像稍微再多吃點, 肚子就會裝不下。
喬諒以前高中吃飯的時候就是那副樣子,好像要他多吃兩口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一個很在乎自己身材管理的小孩。
季疏禮盯著喬諒的腰腹,莫名地輕笑了聲,把皮尺收下繞在手上。
喬諒蹙眉:“不繼續了嗎?”
“嘎吱——”
背后, 門被推開, 風鈴聲被撞開。
瘦小老頭“啪”地打開燈,古怪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之間盤桓。
“回來了?”季疏禮從善如流地讓開一步。
之后的測量工作就由瘦小老頭全權接管, 喬諒像他的人臺一樣被推來轉去的擺弄著。
季疏禮有些看不下去, “能不能輕點?”
老頭冷笑:“像你剛剛那樣?都要湊到人家身上去?”
季疏禮喉結一動, 下意識想說是光線太暗他看不清楚。
但很顯然, 季疏禮還理智在線。
光線太暗可以開燈, 也可以捏住刻度, 松手, 把皮尺拿到眼跟前來看。
方法很多, 只是季疏禮當時沒能想得起來。
可是為什么沒能想起來呢?
季疏禮的確茫然, 的確不能理解,因此陷入一陣略有些驚人的空茫中。
呀看向喬諒, 不希望他誤會,“我——”
喬諒輕聲說:“父親的話,沒關系。”
季疏禮呼吸急促,心臟又收緊了下。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只有喬諒這么叫他,總會讓他在欣慰的溫暖中感知到一陣強勁的電流, 從心臟往大腦上沖。
一種酸麻的爽。
老頭怪聲怪氣地學他,“父親的話沒關系?呵呵。”
等喬諒從裁縫店走出來, 把外套又重新穿上,季疏禮看著他,喬諒看著手機。
《未來online》項目組的聚餐邀約已經發到了喬諒的手機上,考慮到喬諒似乎有個常來接他的男朋友,甚至很貼心地說可以帶家屬一起。
喬諒和邵修友已經分手,沒有能帶去的人。
和對方說清楚之后,他抬起頭,看到季疏禮仍在看他。
男性有著比他更寬闊的肩膀,穿著一件挺括的風衣,深邃的目光在鏡片下靜靜注視他。
喬諒道:“父親。”
季疏禮鏡片后的目光和他交織,微笑著低啞道:“嗯?”
喬諒:“明晚我有個聚餐要參加。”
季疏禮一頓:“你希望我去陪你?”
他說話的語速都好像比起平時不疾不徐的樣子更快些。
錯覺吧。
喬諒搖頭,“希望你來接我。”他看著季疏禮,“可以嗎?父親會不會覺得很浪費時間?”
季疏禮:“當然不會。”
他的手落在喬諒的肩膀上,略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蹭在他的后頸,輕輕摩挲頸后一節微凸的骨頭。
孩子。
他的孩子。
觸碰他身上的每一寸都讓季疏禮感到熨帖。
就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如此親密。
男性醇厚低沉的嗓音放低也掩不住愉悅,微笑著說,“不如說有點開心,很高興得到你的認可。”
聚餐的時候,江柏川也會在場。
豪門圈子里的人彼此認識的事情并不罕見,何況季疏禮作為薄言的小叔,而江柏川和薄言多年的朋友,更沒有理由不認識。
喬諒對江柏川不感興趣,但卻對江柏川看到他叫季疏禮父親之后的反應很感興趣。
青年扯了下嘴角,墨鏡很酷地掛在臉上,眉毛都微微挑起,心情不錯。
權利的滋味,就是這么輕而易舉,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喬諒在冷風中轉了下頭。
“好冷。”
說話的時候,淺粉的唇邊都有一縷縷霧氣溢散。
“可以牽手嗎?父親。”
季疏禮心臟重重跳動了下,還沒有反應,就感到喬諒的溫度在靠近。
然后牢牢地,握住季疏禮的手腕。
下滑,輕輕擠開他的手心。
冰冷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如同某種冷血動物的身體部位,輕巧地穿過指縫,扣合住季疏禮的手指。
漸漸降溫的季節,季疏禮卻感到一陣怪異的悶燥,下意識地把喬諒的手包裹握住,摩挲了下。
然后才慢半拍地感覺到,這樣的姿勢常見于各種情侶朋友,總之……應該不是父子。
他垂眸,目光靜靜地注視著喬諒。
冷風吹過青年的頭發,漆黑的發尾亂飛著,嘴角隱約掀開一點。
應該是……比較開心,所以忘記分寸了吧。
季疏禮想。
他沒有推開,沒有拒絕。只是當做不知道,縱容著,忍讓著。
喬諒貪婪地從季疏禮的身上汲取溫度。
父親啊,父親。
喬諒冷冷淡淡地在心底輕哂默念,墨鏡遮掩著他濃烈燃燒的欲望。
他瞇起眼睛,看著季疏禮。
而季疏禮回以和藹的視線。
隔著一層墨鏡,季疏禮看不見他喜歡的好孩子,在用一種怎樣的眼神看他。
可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我。
如果讓喬諒發現,季疏禮有放棄的想法,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把他拴住。
喬諒不是好孩子。
他是泥沼中的巨蛇,黑潭中的水鬼。
用鏡花水月的美好幻覺迷惑他們,再抓住人的腳腕,往冰冷的泥潭里拽。
任他們百般呼救,只會求助無門。
被他敲骨吸髓,墜入名為喬諒的深淵。
*
冷風刺骨,高空上偶爾落下兩滴雨,冷冰冰地往臉上砸。
邵樂和邵修友并肩站在街角,一動不動。
他們看季疏禮和站在他身邊的墨鏡男生,已經看了足足五分鐘。
對面街道的黑發白膚高挑青年戴著墨鏡,露出優越的鼻梁骨、唇形和下頜線條。
很輕易就能從他的眉眼輪廓、身高體型中看出這應該是個大帥哥。
這樣的超頂級大帥哥,邵樂只認識一個。
“……”
邵樂挑起眉毛,手插在口袋里轉頭去看邵修友的表情。
溫文爾雅的青年穿著咖色風衣站在街角,沉默著注視著那邊。
嫂子和哥分手了嗎?
好像沒有。
邵樂掏出手機點開朋友圈,邵修友和喬諒的秀恩愛朋友圈一直都沒停過。
那、嫂子,現在……
邵樂琥珀色明亮的眼珠遲鈍下滑,落在喬諒和教授牽握的手上。
他說:“二哥,他們牽手呢。”
邵修友反應了一秒,低聲道:“牽手很奇怪嗎?也許是天氣冷,想取暖;也可能是剛好粘上502,分不開。”
他往喬諒那邊走去。
腦子里想的不是問責,也不是質問,而是……
喬諒,他的好寶寶,歷盡千帆走到今天,現在已經不是無人知曉的十八線。
他的寶寶他的前男、不……男朋友。他的男友是大明星,有很高的知名度。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邵修友在和喬諒談戀愛,那么喬諒就最好不要在大眾眼中戀情持續的時候,爆出和其他男人的緋聞。
會被罵的。
雖然罵他的都是沒品的東西。
喬諒就算出軌怎么了?
邵修友自己都沒有意見。
他急促地呼吸,越走越快。
邵樂也快步跟在他的身邊。金發少年轉頭看著他,耳釘銀藍閃爍亮光,道:“你知道這個教授是誰嗎?”
邵修友茶色眼珠轉動,“我知道,季疏禮。”
邵樂道,“哥,你既然是嫂子的粉絲,應該很清楚,嫂子為白月光寫了一首歌。”
邵修友腳步一頓,“。”
是。
邵修友知道。
那首歌叫《書里》。
是和喬諒現在發行專輯完全割裂的,獨一無二的特殊風格。
通過這首歌,無論是誰,都有過這樣的特別臆測——
喬諒曾經,有一個忘不掉的白月光。
第094章 二更合一
喬諒的專輯歌曲都很熱門。
《書里》不是熱度最高最受歡迎的, 但評論區絕對是最多最熱鬧的。
【聽著這首歌半夜都會驚醒,belike:白月光!!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這么命好……那可是小喬哥啊啊啊,這都不談??真的好沒品】
【之前大家都說Rain在小喬哥這里是獨一份的待遇, 很羨慕,可是我真的覺得白月光哥才最特別,,嫉妒到我牙癢癢了】
【對啊!值得小喬哥記掛多年甚至為他單獨寫歌, 是Rain不會有的待遇吧!!】
【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這么多, 怎么不能多我一個…】
【好代,代一下, 其實我才是小喬哥多年難忘的對象……[爆哭]】
粉絲, 包括邵修友。
對所謂的白月光論, 都充滿怨念。
喬諒就應該高高在上, 怎么能夠對誰求而不得。這種字眼, 根本不應該用在喬諒的身上, 和污蔑褻瀆有什么兩樣。
但是偏偏就出現了。
讓人很心酸、很不平、很嫉妒。
還會讓人控制不住地去想。
如果是自己恰好出現在那個時機, 是不是喬諒的白月光也會是他?
【小喬哥才應該是貫穿某人生命自始至終的白月光……很難想象小喬哥曾經也對誰有過真摯專一的感情……】
【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寧可小喬哥玩一百個, 不要小喬哥喜歡一個……】
【也許現在小喬哥談戀愛總在找白月光的影子】
【那咋了。很專一的一個小喬哥……】
……
《書里》。
……原來是季疏禮。
邵修友的腳步漸漸變緩。
隔著一條馬路, 看到喬諒和季疏禮握著手往車里走去,他的目光也隨之轉移。
所以現在是重歸于好了嗎?他要祝福喬諒嗎?
邵修友感到一陣酸澀劇痛的茫然。
對方知道喬諒這么喜歡他嗎?
他怎么可以不知道?
他憑什么毫無心理負擔地和喬諒在一起?
嫉妒。
季疏禮也不過就是剛好出現在喬諒最落魄的時候, 所以才得到了特殊待遇。
特殊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出現的那個時間點。
酸澀。
喬諒如果真的離他想要的幸福咫尺遠近,也許他們還是不要打擾更好。
只是,喬諒不是說他喜歡邵樂嗎?
連邵修友都是邵樂的替身。
“二哥,你別怪嫂子。”
邵樂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這個弟弟, 還不知道他和喬諒已經分手了。
現在在邵樂眼里,是和邵修友一起撞見了他男友的秘辛。
邵修友回過頭。
劍眉星目的金發少年眉眼明闊, 是肩寬腰窄的挺拔體型。
邵樂是想邵修友和喬諒分手,甚至都不惜放低底線和原則,恬不知恥地假扮哥哥哄騙喬諒。
但是一碼歸一碼。
如果有更難纏的對象…那還不如邵修友和喬諒先談著。
碎短的頭發在眉宇間投下陰影。
邵樂清澈的琥珀眼也像是襯著些陰霾。
他認真說:“嫂子只是很專一而已,專一是好品質,這也是嫂子的錯嗎?嫂子肯為你花心思已經很愛你了,別總奢求太多。”
“專一。”
“兜兜轉轉還是故人,這難道還不專一?”邵樂撇嘴聳肩,“現在對季疏禮專一,下次就對我專一。這種事情都是風水輪流轉的。”
“……故人。”
“我記得…很久以前,沉陽好像和我說過。說嫂子喜歡季疏禮,我只是替身而已。”
冷風呼嘯,呼吸的霧氣都溢開。
邵修友呼吸一滯,溫和的皮囊上綻開略有些陰沉的微笑,“你是替身,那我算什么,替身的替身?”
邵樂沒反應過來,轉頭看他,“嗯?”
邵修友沒有理會邵樂陡然變得復雜的表情。
他徑直動身,靠近那邊的兩人,“寶寶。”
喬諒回過頭。
站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也微瞇眼,靜靜看過來。
邵修友看到喬諒這張臉的時候,真的一片酸軟的酥麻。
邵修友不介意喬諒和季疏禮在一起。
但是,用真心換來的會是真心嗎?
寶寶。
老男人心眼多,不是好的歸宿啊。
比起季疏禮,邵修友都寧愿喬諒和邵樂復合。
邵修友現在回歸粉絲身份,也很怕喬諒一片真心被辜負,單純的喬諒要怎么應對那時候帶來的傷痛?
他疾步靠近,把手里的口罩給喬諒掛上耳邊,摸著喬諒的臉抬起,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
“記得把口罩戴好。”
氣質溫雅的青年垂頭靠近,和煦的聲音微微沙啞著,低聲提醒。
“現在大家還不知道我們分手。所以,要小心被拍。”
剛想推拒的喬諒手指一頓,只虛攥住邵修友的手腕,“好。”
他另一只手都還在和季疏禮十指相扣,臉和身體就已經在往邵修友這邊湊了。
簡直看起來像是…
堂而皇之地,腳踏兩條船。
喬諒只是很清楚。
和邵修友現在分手,很容易激起部分cp粉的逆反。馬上就是TS20,喬諒不會在這個關鍵節點搞出這樣的事情。
他平靜冷臉,任由邵修友在季疏禮和邵樂的面前輕吻到他的嘴角。
反正也沒親上。
不算過分。
再說了,就算親上也無所謂,誰說分手就不能親了。
邵修友既然是他的粉絲,和別人之間有所區分也是正常的。
喬諒沒有抵抗,感受到季疏禮和他交握的手指在收緊,也一直等到邵修友溫柔親完、把口罩帽子給他戴好,才轉頭看向季疏禮。
“……”
季疏禮金眸深沉寬和,隔著鏡片,平靜地緊盯他口罩下的嘴唇。
喬諒自如介紹。
“這是我的…”喬諒頓了頓。
怎么介紹。
前男友?
這么說的話,他要怎么解釋剛剛的吻。
“季叔,”溫柔和煦的青年半瞇著茶色眼睛,伸出一只手,道:“我是喬諒的粉絲,你好。”
季疏禮微頓,嘴角扯著點弧度,他伸出手和邵修友交握。
攥緊。然后輕描淡寫地放開。
冷風中,男性斯文成熟的一張臉帶著些淡淡的壓迫感,“粉絲就可以這么親了嗎?好像不太好。”
明明是喬諒的男朋友吧。
季疏禮不知道他們分手了沒有。
但是他不認為,一個在他面前故意遮掩這段關系的人,會是什么很好的歸宿。
季疏禮的目光從邵修友轉向邵樂。
邵樂琥珀色的眼珠和季疏禮剛一碰上,就忍不住皺眉轉移。
他不敢去想自己和季疏禮的相似。
仿佛連過去那些有過的幸福,都在一瞬間應該被歸功于另一個人;仿佛他是一個小偷。
……不。
他應該感謝季疏禮才對。
邵樂心情明朗了些。
要不是季疏禮,喬諒都不會看他一眼。
當替身怎么了!
當替身也和喬諒實打實地在一起了啊!
不當替身的人知道當替身有多爽嗎?
“很奇怪嗎?沒什么不好的。”邵樂說。
盡管之前鬧過不少不愉快,但現在邵樂儼然和自己的胞兄統一戰線。
“反倒是教授。教授和我嫂子是什么關系,這么握著他的手不放,才不太好吧?”
“…嫂子。”
季疏禮帶著些沉郁的口吻溫和重復,看向邵修友。
邵修友平靜地和他對視。
季疏禮輕笑了聲,“可你和喬諒在一起,還需要經過我的——”
喬諒握了下季疏禮的手,淡淡道,“好冷。”
隱隱對峙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季疏禮話音戛然而止,眼神剎那柔和下來。
邵樂和邵修友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抬手摸了摸喬諒的頭發。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
白月光的殺傷力果然不同尋常。
邵修友想。
倘若現在只有邵樂和邵修友在,喬諒也許會選擇邵樂。
但如果多了一個季疏禮。
喬諒就只會選擇季疏禮了。
喬諒上了季疏禮的車。
上車之前,邵樂和邵修友都看到,季疏禮為他開車門,扶著車頂讓他進去,然后俯下身…
也許親吻的是嘴唇。
也許親吻了額頭。
遮擋關系之下,他們看不完全。
誰知道呢?
唯一知道的,就是喬諒沒有拒絕。
喬諒當然不會拒絕。
這可是喬諒的白月光。他從年少的時候就一直忘不掉的人。
無論是替身,還是替身的替身,他們兩個都只能站在原地,沒有上去的理由。
季疏禮把車門關上,升起車窗。
在喬諒困倦瞇起眼的時候,靠近幫喬諒把安全帶也拉下來扣好。
離得太近。
導致他看向喬諒的時候,忍不住把他的口罩拉下來,親吻了下他的側臉。
喬諒側了下臉,臉頰撞到微冷的鏡框,輕吸了一口氣。濃黑銳利的睫羽底下眼眸平靜,“父親?”
“嗯。”季疏禮無奈道,“你好像不希望我在他們面前說是你的父親。”
喬諒:“我只是覺得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早嗎?”季疏禮喃喃。
可他真希望現在昭告全世界,喬諒就是他的孩子。
可惜,喬諒和他的看法有不同。
季疏禮偏移了下目光,金眸寡淡冷靜,充滿從容的閱歷。
他從后視鏡里,能清晰看到邵樂和邵修友的影子。
男性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輕笑了聲。
“我還是不能理解。”
帶著困惑的醇厚嗓音,讓喬諒轉過頭來看他。
季疏禮輕嘆,“就算喜歡同性,你為什么會選擇他們。”
喬諒手指在腿面敲了下。
他很清楚季疏禮現在需要什么。
需要被他的孩子認可,需要被他的孩子依賴。
需要他的孩子毫無偏移地選擇他、告訴他“只有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當然,更需要喬諒踩在那兩人的頭上,把這句話告訴他。
人和人之間,難逃對比。
車輛啟動,風景往后流淌。
喬諒撐著臉骨,嗓音低迷平靜,“本來我也不明白,我歸咎于一種心靈感應。看到他們的時候,心底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
“但現在我明白了。”
他轉頭看向季疏禮。
“父親不覺得,他們和你有些相似嗎?”
季疏禮:“……”
“邵樂的眼睛,邵修友的性格…”他說完頓住,道,“他們身上的這些地方,和父親很像。”
季疏禮許久沒有開口,手緊握著方向盤,力度收緊,再收緊。
他喜歡聽這些話,會讓他的胸腔被蓬勃愛意充實填滿。
但是……
他的孩子。
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些話底下,有一種,怎樣的歧義。
就好像,在說——
和他們談戀愛,都只是因為他們是我心中父親的一部分而已…
我最想和父親談戀愛。
咚咚咚。
聽到了鼓點的聲響。
來自哪里?
來自他的心臟。
——沒關系。
季疏禮的心臟跳動的頻率控制不住加快。英俊的男性抿唇,輕笑起來,“所以最喜歡我。是嗎?”
冷風呼呼地拍打窗戶,喬諒的聲音如冰似雪的清冷。
“當然。”他心愛的孩子,這樣地,給他肯定的回答,“父親是我唯一的家人。”
季疏禮知道,喬諒沒有那個意思。
所以,沒關系。
他也不會誤會。
*
和宸川公司的內部聚餐被安排在下午和晚上。
因為對方多給了一個名額,左挑右選,最后喬諒選擇讓應灝陪著過去。
負責幫喬諒剪烤肉。
應灝幽怨道:“怎么我和我哥的待遇不一樣。”
他哥能把喬諒壓在墻上親。
他就只能坐在這里給喬諒當苦工。
喬諒手邊是一杯淡粉色的水果飲料,味道太甜,他喝了一口就反胃,徑直推給了應灝。
聲音冷諷,“不是你說的,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優先找你?”
應灝端起杯子看了兩秒,細碎白發下是亮晶晶的紅色耳釘。他瞥著深黑色的丹鳳眼,幽幽看了喬諒一眼。
喬諒沒有注意他。
少年修長手指轉了下杯子,不動聲色地把喬諒剛使用過的一面轉過來。
然后,一口干掉,抿了下唇,貼著杯沿停頓兩秒。
還要假裝抱怨,“那也不是這種幫忙啊……”
他咔嚓咔嚓用力剪著烤肉泄憤。
江柏川名義上的內部員工聚餐,但應灝覺得這家伙的心思并不單純。
這家店是人均五千的奢侈烤肉店,上的肉菜全部都是當天空運過來的新鮮食材。
被江柏川直接包了場,加了不少店面原本沒有的昂貴菜品。
還都是喬諒的口味。
打著大家一起快樂聚餐的旗號在討好誰,是個人、長了眼睛的,都很清楚。
應灝把剪好的一疊肉推到喬諒面前,目光看著喬諒。
室內光線明亮,喬諒支著臉和對面的人說話,被看得不耐煩才轉過頭來。
應灝被他冷淡不耐的眼神看得手指攥緊,低聲問:“你真的和父親在一起了?”
喬諒微微挑眉:“你可以猜猜。”
“我猜就算現在沒有,應該也快了。”應灝低頭看著烤肉剪子,說,“父親從來不準別人進他的房間。”
季疏禮看似儒雅大度,其實是私人界限感很重的人。
但是那個雷雨的夜晚,喬諒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季疏禮心甘情愿地把他帶回去。
而且,不是幾分鐘幾個小時。
而是一整個晚上。
那天晚上,父親和喬諒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嗎?
父親對喬諒做過什么?
也像哥哥那樣親吻過喬諒嗎?
應灝盯著喬諒的嘴唇看。
而喬諒會用什么態度對待父親?
以他的性格,反正不會拒絕就是了。
說不定,還會很主動。
比面對他的粉絲Rain的時候,還要主動…
應灝感到難受煎熬,心口一片黑黝黝的火焰燃燒著,只能緊盯著喬諒。
喬諒可有可無地說:“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了。”
他修長的手指隨手玩著叉子,戳在盤子里的肉上,挑剔應灝剪出來的烤肉,“這個太老了,這個還有血水。這個形狀不規則。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不知道你還有什么用。”
他轉頭。
烏黑目光刀子一樣在他臉上剮。
“沒用的東西。”
淡淡甩出這么一句。
應灝:“……”
他嘆口氣,認命地給喬諒繼續打工。
不遠處的喧鬧聲忽然沸騰起來,喬諒抬起頭,就看到江柏川的影子。
把西裝穿得吊兒郎當痞里痞氣的青年,撐著桌面站在他面前。
耳骨鏈在發絲下燈光下閃亮著,一張俊美帥氣的臉孔,讓江柏川身上總帶點明快瀟灑的銳氣。
“不玩游戲嗎?小喬。”
青年笑瞇瞇地看他,“我們那邊熱鬧著呢,要不要加入一起玩?”
喬諒支著側臉,黑發白皮,刻薄挑剔。在烤肉盤里挑挑揀揀,清冷傲氣的一張臉在光下有著漂亮的輪廓。
富有攻擊性的眼神抬起,“我不玩沒有賭注的游戲。”
江柏川喝酒喝得有些上臉,微笑起來,灰藍色的眼珠總像蒙著一層灰塵,更顯得深邃神情。
緊緊注視著喬諒的時候,耳垂的鉆石和眼睛一起發著霧蒙蒙的亮光。
時間過去很久很久了。
喬諒也不是從前的喬諒。
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還是讓江柏川幻視了從前。
頂層璀璨的吊燈光亮之下,喬諒的臉龐被光映照亮起。平靜,傲氣,高冷,順著江柏川的手輕輕一推。
“嘩啦——”
堆成山的花花綠綠籌碼,和人群的歡呼聲一起。
從他修長的、學生氣的手指間往下倒。
“我知道。”江柏川說,“你要是贏了我,我就把我的微博id改掉。”
喬諒冷哂一聲,無趣地抬著點下巴,指揮應灝跟指揮自己的奴隸一樣。
“去把那個夾過來。”
應灝真的被主唱大人的臭脾氣折磨死了,這個不吃那個不吃,但又要嘗點味道…
他道:“哪個啊,大少爺。”
江柏川的視線僵頓滑落,和應灝對視一眼。
白發俊朗的少年陰森看他,紅潤嘴角微微翹起一點,是略帶挑釁的樣子。
這一瞬間,應灝又覺得喬諒和父親談戀愛也沒什么不好了。
至少他們是一家人。
比起眼前這個藍眼睛丑東西要親密得多。
江柏川:“改成——”
喬諒幽邃熠亮的眼睛轉向他。
睫毛纖長,淚痣陰冷。
隔了一扇玻璃,就是喧鬧起哄的同事,他的員工。
這里是他的主場。
江柏川的視線瞇起,玻璃珠一樣的光澤從他瞳孔模糊炸開,眼皮痙攣,陷入某種迷亂的光線中。
“[想做喬諒的狗]。”
喬諒無動于衷。
他這張臉,無動于衷的時候很好看。
圣潔、冷淡,欲望無法動搖他。
直到江柏川的下一句話。
“還有宸川的股份,給你一個百分點。”
喬諒抬起眼。
他站起身,身材高挑挺拔,沒什么情緒的雙眼看著他。
嘴唇似有似無地勾翹一點。
平靜的聲音,在店里烤肉的滋滋響聲以及熱鬧的玩笑聲中,依然清晰到叫人頭皮發麻。
“懂事的狗,都是自己花錢買狗牌的。”
*
季疏禮準時來到門口等待,靠在車門邊看著手表。
夜風微冷,呼氣時一口接一口的白霧在溢散,季疏禮目不轉睛地盯著秒針的跳動。
大概半小時之后,他才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室內攙扶著走出三個人。
應灝抱著喬諒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江柏川一把把應灝推開,把喬諒摟著腰往上提,“你到底懂不懂怎么照顧人?”
“你才少得了便宜又賣乖!”應灝踉蹌了下,腳步錯亂著又撲了回來。
天旋地轉,失去方向感的黑暗讓他幾近昏厥。
“呃、咳。”
直到察覺到懷里的人幽冷摻雜酒味的香氣,還有淺淡的呼吸,他才能強行克制著太陽穴鼓脹的跳動,回過神來。
應灝甩了兩下白毛,意識到自己和喬諒一起栽到了一旁的電線桿上。
喬諒的臉近在咫尺。
從小是校園男神,長大之后是樂隊男神。
喬諒的臉就沒有丑過。
更別提在昏暗慘白的燈光加持下,那種清冷昏沉感哪怕帶點厭棄,都叫人有些興奮。
應灝恍惚盯著他。
白發戴耳釘的男生輪廓鋒利青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氣質交融雜糅著。
喬諒嘖了聲,伸手推著他的肩膀,聲音低啞,“滾開。”
應灝又甩了下頭,打算讓開,卻一轉頭,就看到了季疏禮的車。
他心口就忽然像是被堵住了。
冷冰冰的夜風,父親冷冰冰的眼神。
和懷里染著酒氣熱騰騰的喬諒。
就算喬諒和父親在一起了又怎樣。
明明是他和哥哥先的。
偶爾應灝覺得,能從喬諒身上看到一點一閃而逝的溫柔的光輝。
而此刻那種虛幻的錯覺,在燈光之下愈發明顯。
他恍惚低頭。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掐住他的骨頭。
江柏川笑瞇瞇陰沉沉的聲音帶著警告意味:“你想做什么?”
怎么聽怎么冷沉,還帶有威脅的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在乎。
應灝發根也被喬諒攥住。
但那點力度,真說不清是推拒還是往下壓。
他還想俯身,卻感覺到背后的力度陡然變大。
天旋地轉,往地上栽,一時間卻也沒感覺到痛,只是耳廓發熱地聽到腳步聲。
還有江柏川的聲音。
畢恭畢敬對那個風衣高挑男人道:“季叔。”
季疏禮鏡片下的目光淡淡掃過地上的應湛,也道:“嗯。”
江柏川酒意昏沉,但不妨礙心里還在怪異地犯嘀咕…
之前也沒聽說,季疏禮很在乎他的孩子啊。
喬諒靠在電線桿上,頭發在夜風中四散開。
昏昏沉沉的狀態,一雙酒意朦朧又格外熠亮的烏黑眼睛,靜靜冷冷地看向季疏禮的方向。
季疏禮鏡片后的雙眼在深夜中發亮,深邃眼窩落下濃重影子。
他輕嘆,無可奈何道:“喝這么多啊。”
江柏川以為他要去看應灝,甚至退后了一步。
但沒想到,季疏禮從始至終沒有看坐在地上的應灝一眼。
從他讓開的那一步間隙穿過,擦肩而過,扶住了喬諒的肩膀,輕摟住喬諒的腰部把他攬到懷里。
“怪不得要我來接你。”
季疏禮道。
“你是早知道會喝醉嗎?”
喬諒撞在他的肩膀,輕笑一聲。
江柏川回頭,愕然道:“季叔……?”
“父親。”
喬諒喃喃。
江柏川:“……喝醉了嗎?你在叫誰父親?”
應灝也昏昏沉沉地瞪大眼。
他以為喬諒是父親的戀人……但是……?!
他道:“你叫誰父親?!”
第095章 二更合一
不遠處的酒屋還亮著光, 宣沸的聲音偶爾傳出。
室外有些冷。光也冷,空氣也冷。
應灝看著季疏禮,也看著季疏禮懷里的喬諒。
青年半邊臉藏在領子下面, 只看得到一點在冷風中飛起的頭發。
季疏禮簡單回答:“是父親,沒喊錯。”
他低頭看著喬諒,把他頰邊汗濕的碎發拂開。
喬諒一張臉紅著,呼吸急促悶熱, 顯然喝了不少。被他的指腹驚擾到有些不耐, 昏沉地抬起一點眼皮看他。
季疏禮忍不住微笑起來。
真可愛。
他命中注定的孩子。
經過了一些波折,但還好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像今天這樣, 來接他, 在別人驚愕的視線中承認兩人的關系, 都讓他感到愉快。
只可惜, 空氣中起伏的酒意沖淡了喬諒身上的味道, 他又感到一些煩躁。
“我當然是他的父親。”他金眸瞥向應灝, 嗓音輕緩, “原本打算過兩天再和你們說的, 但現在知道也沒什么關系。”
應灝:“……”
不是, 喬諒的進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他們把季疏禮帶去工作室,也就兩天的時間而已啊…
應該是感到寬慰松口氣的, 但是又更加驚疑不定。
應灝的手指攥緊。
慘淡路燈將少年的臉孔襯得更加陰郁。
情緒很怪異,非常非常的怪異。
父子的關系嗎?
真的假的啊。
他酒意昏沉,笑了聲。
足夠讓季疏禮這樣的人,把喬諒在雷雨天接入房間相處一整晚嗎。
足夠讓他看著喬諒穿著他的外套時露出那樣的微笑嗎。
足夠他在喬諒喝醉的時候,特地放棄自己的私人時間來接嗎。
足夠有輕微潔癖的教授, 毫不介懷地把喝醉的喬諒往懷里攬嗎?
這是父子之間的距離嗎。
是正常的嗎?
應灝不知道。
反正這些東西,季疏禮沒有給過他和應湛。
而尋常人家的父親, 也不會這樣對待這個年紀的“孩子”。
冷風凜冽,掀起少年的黑發,露出一雙陰郁平靜黑洞般的眼睛。
他只知道,季疏禮很沉溺于這樣和喬諒的合法合規合理的親密關系。
很享受喬諒的親近、注視,以及觸碰。
也很享受喬諒的坦誠、占有欲。
就像……
江柏川的視線落在季疏禮攬著喬諒的手上,俊朗眉眼微蹙著緊盯。
就像,戀人一樣。
“很晚了,我先帶阿諒離開。”季疏禮不太放心喬諒的狀態,“喝這么多酒,也不安全。”
氣溫在下降。
外面太冷了,剛喝完酒、滿臉通紅還在出汗的喬諒,不能在外面久待,會容易感冒的。
季疏禮記得喬諒高中在冬天的狀態一直不好,昏沉且沒有精氣神。眉眼裹著冰霜一樣的冷冷懨懨,連沉陽招惹他都懶得搭理。
走之前,他言簡意賅道:“應灝。”
應灝直勾勾看著他。
準確地說,是看著他懷里的喬諒。
季疏禮感到一陣不適,沉穩的目光隔著鏡片審視著應灝的臉。
覆在喬諒肩膀的手,默不作聲的抬起,把他的臉往懷里又按了一按。
應灝這才看向季疏禮。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高大,眼鏡在鼻梁骨下落下影子。
他話音平淡,甚至說得上溫和,話語里的意味卻帶著些嚴厲。
“趁人之危是不好的。”路燈之下他鏡片反射白光,“明天去找喬諒道歉。”
應灝笑了聲:“好的。”
求之不得。
季疏禮又轉頭道:“對了,柏川。”
江柏川的視線這才從他的指骨上挪開。
長輩的確是有長輩的壓迫性的。
只需要他淡淡地念一下名字,哪怕還不是全名,的確就讓江柏川有些應激似的直起雞皮疙瘩。
江柏川停頓,笑瞇瞇道:“我和喬諒也認識很久了,季叔可能不知道,我和小喬還是大學同學呢。”
季疏禮道:“這樣啊。”
江柏川:“季叔把小喬當自己的孩子看,我也挺開心的。畢竟小喬有時候真的很缺愛,有一個家人能陪在身邊再好不過了。”
季疏禮眉峰微挑,輕笑道:“原來你這么擔心他。那么,為什么明知道阿諒酒量不好,還做這種事?”
“今天的事情,下不為例。”季疏禮道,“喝太多酒對身體也不好,下次注意。”
這種被管著訓著的感覺還真是。
江柏川心底怪異極了,笑瞇瞇連連應聲,心底卻有些煩躁。
季疏禮不會真的把喬諒當做自己的孩子看了吧?
江柏川看向喬諒。
可喬諒可不一定是這么想的。
他們兩個目送喬諒被季疏禮帶走,然后遲鈍地對視。
江柏川冷笑:“你爹不要你咯。”
應灝從地上爬起來拍褲子上的灰塵,白發隨風凌亂,耳釘閃爍。
心情也復雜得要命,嘴上倒是不饒人。
他幽幽地道,“以后喬諒可是我哥,不知道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江柏川灰藍眼珠閃爍了下。
就聽應灝咧開嘴唇撐著電線桿笑起來,“你說喬諒對弟弟會溫柔一點嗎?”
雖然應灝也并不討厭喬諒平時對他們的態度。
惡劣的嚴厲的管教,冷言冷語的幾聲訓斥,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但是見過喬諒對Rain和季疏禮的縱容態度之后,當然還是會更加渴望后者吧?
他的新哥哥。
季家的新成員。
脾氣糟糕、總是冷著一張臉看不起他們、對他們頤氣指使的隊長。
無論作為父親的戀人、“…”。
還是哥哥。
加入這個家庭…
應灝捻了捻指腹,帶著青澀氣息的臉孔有些陰暗的平靜。
他都會很期待,和他相處。
……
喬諒身上清冷的味道被全然打亂。
亂七八糟的味道,讓季疏禮覺得有些難受。
他輕嘆,打開車門之后,就抱著喬諒坐在自己懷里。
喬諒喃喃:“父親。”
季疏禮手指有些微不足道的升溫和發抖,低沉溫和地回應,“嗯?”
喬諒半睜開眼,失焦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依然是冷淡的、陰冷的,孤高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清寒臉孔上卻蒙著大片的紅,說話斷斷續續,冷哂道,“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覺嗎?”
季疏禮笑起來:“原來這才是你把我喊來的原因。”
“父親應該更兇一點。”
季疏禮失笑,把他摟緊一點,“是嗎,下次我會努力的。”
坐在前面駕駛座的應湛表情平淡陰冷,光落在他俊朗的臉孔上被切割分裂。
完全是個局外人。
好像不是季疏禮的孩子之一,而是一個司機。
季疏禮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對喬諒的偏向性到了哪種地步。
他這樣溫和正直的人,也完全不覺得喬諒這樣堂而皇之利用他很討厭。
怎么會覺得討厭呢?
季疏禮巴不得喜歡他的孩子更需要他、更依賴他。
一個完美的孩子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場面,總是會帶有距離感,總是會讓季疏禮感到落寞的空虛。
而這些略顯陰暗的情緒,才能證明。
在這個家庭里,在季疏禮、應湛、應灝中,他更喜歡季疏禮。
排他、嫉妒、炫耀。
都非常可愛。
季疏禮抬頭對應湛道:“開車吧。”
坐在前面的應湛剛收回目光,黑發下的眼睛平靜寡淡,“父親,送回喬諒家里,還是回我們家?”
“回我們家。”
季疏禮說完,側過頭看到喬諒,手在喬諒的脊背處拍了拍。
喬諒枕在他的頸邊,呼吸熱得急促。季疏禮伸手撫過他的臉頰,心里有些郁結的嘆息。
“很難受嗎?”他道,“馬上就到家了。”
窗外的天氣十分暗沉,濃重的黑暗一層層地壓下來。
路燈的光亮也被季疏禮的肩膀擋住,只在喬諒臉上鐫刻下幾個色調清冷的色塊。
微熱濕潤的幽幽香氣,也像是要從皮膚透進血管,一路往下滲透進心臟里,交織、融匯。
抬起頭,季疏禮會看到后視鏡里應湛隱隱觀察的烏黑目光。
季疏禮道:“怎么了?我這樣很奇怪嗎?”
應湛誠實地回應:“第一次見父親這樣。”
少年的聲音平淡低啞,帶著一種幽幽的冷氣。
“幾乎不像是父子。”
他說。
“像戀人。”
季疏禮落在喬諒后背的指腹下意識發顫,蹙眉,語調都低沉下去道:“別開這種玩笑。”
車內沒有開燈,暗沉光線下,季疏禮的表情看不清楚。
應湛的目光微微轉移。
看向和他靠在一起的喬諒。
大片的光傾瀉在喬諒的身上。
季疏禮單手扶著喬諒的手臂,喃喃地嘆氣,“還真是醉得過分。”
同時修長手指按住按鈕。
“咔噠——”
一瞬間,中間的隔板緩慢升起。
應湛的視線被阻擋,也依然面無表情。
只是一言不發地轉回視線,一聲不吭。
就剛剛掃過的那幾眼,足夠讓他知道。
喬諒今天喝的比平時還多。
本來就是酒量不好沾酒酒醉的人,過量飲酒的反應更夸張更明顯。
應灝看到青年從頸后到耳根都蔓延開一大片的紅,呼吸也急促,看人的目光冷冷淡淡的昏沉,反倒更叫人心情躁動。
上次和朋友聚餐的時候,喬諒才喝了一杯酒。
就昏沉到,連應湛對他做那種事情,都沒有辦法清醒過來的程度。
今天呢?
但還好,父親是個正人君子,也沒有喝醉。
至少,不會像那天的應湛一樣,稀里糊涂地做很多怪事。
……
喬諒分不清時間過了多久。
他只是神志不清地覺得悶熱。
空間窄小,悶熱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季疏禮把窗戶大開一隙,讓外界的風流通進來,吹散空氣中的熱意和酒氣,“好些了嗎?”
沒有,完全沒有。
煩躁,煩悶。
心口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癢處,在酒精的發酵下愈發讓他覺得難受。
可是又碰不到實處。
他一聲不吭地蹙眉硬撐著忍耐,騎在季疏禮的大腿上,手指都快把他的羊絨風衣抓出兩個巨大的窟窿。
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撲到季疏禮的頸窩,又反撲到面門的那種干涸的灼熱。
這種時刻是很少見的。
喬諒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哪怕是在自己的領地和場合,也一向只是淺嘗輒止。
大多數情況也只是睡一覺,不會有更過分的事情發生。
畢竟在身邊的都是自己人。
這還是第一次,喬諒在外面喝多。
但也完全是因為,他知道季疏禮會來接。
何況。
江柏川給的籌碼的確很誘人。
喬諒半睜著眼,垂眸視線失焦地看著面前的衣料紋理,思緒混亂得像是被小丑扯開到處叼著跑的毛線。
幾乎感受不到季疏禮按在背后的力度,也無法感知到自己在靠著誰。
只是渾渾噩噩地冷酷地想。
哪怕是江柏川醉酒失言,也值得喬諒陪他玩這一局游戲。
這很劃算。
數不清的酒水和歡呼在酒屋中幾乎沖昏喬諒的頭腦,他依然保持冷靜,贏下了那一個百分點的股份。
喬諒靠著面前的男人,挪動腿部輕輕蹭了一下。
窗外的風聲呼嘯著從臉上吹過。
季疏禮熱得有些冒汗。
也許是因為平時都冷冰冰的喬諒今天渾身都在發熱,他抱著喬諒,幾乎像抱著一團骨骼分明的火。
額頭的汗被冷風一吹,刺骨的寒意往骨頭里鉆。
但是這都無所謂。
季疏禮更關心他的孩子的狀態。
隱隱的焦灼,像是新手爸爸第一次看到孩子生病的手足無措,不安中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充實。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喬諒稍微一點動作,他就要關心道:“怎么了?”
喬諒昏沉中根本無法回答,只是蹭著。
他像置身火焰山,渾身都在發燙。
季疏禮從他的手心摸到脖頸,又探向額頭,“是過敏癥狀?還是——”
他的話音一頓,低頭看去。
某種過分的異樣感讓他大腦短路。
季疏禮走遍數個國家,去過許多地方支教,他的確見多識廣。
但是這種情況。
還是第一次。
氣氛凝滯悶燥,年長者的思緒很快讓他做出判斷。
呼嘯的風從耳邊剮過。
季疏禮平復炙熱的呼吸,平靜道:“喝了性熱的酒?”
喬諒依然沒有回答,只是靠在他的懷里,狀態看起來糟糕極了。
在路燈色塊流動中,他蒼白的臉上泛著大片的紅,視線虛無地抓住空氣中的一點。
季疏禮感到有些無從應對的怪異感,莫名的嗡響在耳邊搔動。
喬諒身上的香味和酒氣暖融融地蒸騰,搞得他頭皮一抽一抽地發麻,喉結也滾了滾。
他低聲寬慰道:“沒關系,很快就會到家了。”
喬諒視線緩緩落在他的臉上,似乎在辨認他的身份。
發熱的手握住季疏禮的手。
喬諒的手骨節分明,青紫筋脈在紋身之下起伏。是一只詭譎、性感、漂亮的手。
這只手,帶著父親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小腹。
“……”
咚。
季疏禮聽到了一聲巨大如同擂鼓重錘的心跳。
清晰的肌理感,和昨天下午帶他量體裁衣的時候,感受到的一樣。
甚至更加清晰。
比起捏著皮尺收緊時,指節隱約觸碰到的皮膚,現在是一整個手掌貼在上面。
他的孩子比過去更健康,這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他的手也像是被溫度傳染。
燙得火燒火燎起來。
喬諒呼吸沉重灼熱,頭腦眩暈。
“幫幫我。”
喬諒叫他。
“rain…”
危機感。
不明不白地卷上頭腦。
季疏禮喉結滾動了下,手指痙攣著。
注視近在咫尺的孩子的臉,向來清雋溫和的臉繃緊,“阿諒,別這樣。你看看我是誰?”
他的手比喬諒還要大,僵硬地被喬諒握著,帶動著。
然后……
“咔噠——”
皮帶解開的聲音。
“刺啦。”
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手真正毫無阻礙地觸碰到之前。季疏禮及時反應過來,用力收緊反握住喬諒的手,聲音干澀地蹙眉喝止,“停下。”
喬諒喝醉了,季疏禮卻沒有。
他有阻止喬諒的能力。
季疏禮竭力平復呼吸,推著喬諒的肩膀道:“我不是什么Rain,也不是你的男朋友。”
“那你是誰。”
喬諒的聲音輕輕緩緩。
被酒精影響折磨出一點砂質感。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根據近在咫尺的眼睛猜測。
“邵樂。”
“邵修友。”
“還是……”
他的手已經碰到了季疏禮的眼鏡,“父親。”
“……”
呼吸。
恐怖的心跳。
季疏禮的心臟猛縮,攥著喬諒的手有一瞬間的痙攣用力。很快又松開了些,指腹都發顫,平靜道:“是,所以——”
手因為陡然松開的力度,反而在慣性下。
碰到了。
季疏禮幾乎無法控制地感受到猛地炸開的罪惡感。
“唔——”
同時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喬諒悶哼,大腿都控制不住收緊,薄薄的肌肉痙攣了下。
觸感,聲音。
都好清晰。
季疏禮從還沒這么做過,從沒觸碰過喬諒之外另一個同性的…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季疏禮耳廓不受控制地發燙,勉強維持穩定的表情。
他金色的眼眸溫和威嚴,凝固一般從下面看到上面,看到喬諒陷進混沌的熱浪中,只半睜著眼睛在覷他。
如冰似雪、危險又凜冽的鋒利感被消減。
仍然濃墨重彩,發絲濕濡。
晃動的黑發下是微蹙的失神眉眼,像是被濕重悶熱的霧氣打濕。淚痣都帶著陰濕暗沉的色.氣。一雙眼睛靜而沉寂地看著他。
濃烈的沖擊人大腦的顏色讓季疏禮頭腦都震了下。
…喬諒。
他的好孩子,還在看他,似乎在等他繼續。
季疏禮后背發僵。
……沒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
喬諒是認錯了人,所以才這么做,這不是孩子的錯。
何況,幫助好孩子是正常的。
沒關系,沒關系。
都已經碰到了,再稍微做多一點,也沒關系。
季疏禮沒有太多經驗,小心翼翼。
后車廂的空間中,燥悶的空氣無法流淌,聲音逼仄地擠進耳朵里。季疏禮仰起頭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把自己當一件工具。
“鈴鈴——”
電話的響聲卻瞬間把他從某種深淵中驚醒。
季疏禮猛地回過神。
他在做什么?
他低頭看,眼花繚亂。
接通電話,對面是多年朋友在笑著打趣,“聽說你最近養了個好孩子。”
季疏禮被這通電話提醒了身份。
連帶窒悶急促的呼吸,也吞咽回了肚子里。
在混沌帶著酒味的燥熱空氣里,喬諒和他交頸相靠,貼在他耳邊的呼吸濕熱模糊,低迷發顫不穩定。
汗水從額角滑落,冷冰冰地往下墜。
季疏禮才意識到。
這樣做,是錯誤的,是駭人聽聞的,是有違倫常的。
他們不可以。
他沙啞著嗓子,薄唇翕張,回應電話里的老朋友:“是的。”
深邃的金眸正直直看著他的孩子,酒精效果讓季疏禮從現在的喬諒身上看到兩分青澀的影子。
是錯的。
是不可以的。
這是……
他的……
“好孩子。”
季疏禮低下頭,看著兩個人相觸的部位。他青筋暴起的手克制著力度,親.密觸碰的發燙部位。
心臟狂跳,理智讓他感到窒息。
他語速平緩鎮定。
但他的老朋友,卻很輕易能聽出,季疏禮嗓音中失控的部分。
起碼,現在他絕不冷靜。
季疏禮:“我很喜歡他……欣賞他、認可他、心疼他。”
屬于成熟男人的、粗糙寬大的手掌,帶著常年書寫的薄繭。
“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想他變成我的孩子。”
這么說的人,在這通電話打來之前,正摩挲著年輕人的…
空氣潮濕、悶熱、黏膩。
喬諒一只骨節分明白皙的手指正抓住他的小臂。
季疏禮鏡片后儒雅銳利的雙眼僵滯抬起,看著喬諒,輕輕說。
“現在……終于如愿了。”
是錯的。
是不應該的。
但是也沒有辦法,只做到一半,就讓孩子這樣難受下去。
他聽完好友的寒暄打趣,掛掉電話。空閑的手修長又帶著薄繭,觸到喬諒的臉頰。
喬諒仰著頭,黑發白膚又透出危險的昳麗感,潮濕,狼狽,鋒利。眼神空空地看著他,嘴唇微張,呼吸急促。
一種隱秘的,蟄伏著的驚懼,在空氣中流動。
季疏禮在短暫的清醒之后感到干渴的燥熱。
季疏禮皺眉想,就這一次。
父親幫孩子而已,這很正常。
只此一次。
他會不帶情緒地應對。
用研究課題一樣認真、平靜、嚴謹的態度,看待現在的喬諒。
……
夜晚的窗戶忠誠得像是面鏡子,誠實地映照著車廂內的情景。
季疏禮鏡片上都是白色。
他摘下眼鏡,深邃英俊的臉孔抬起,靜靜觀察喬諒的情況。
他的孩子昏沉地歪頭睡過去了。
這個認知讓季疏禮松了口氣。
他原本一直在擔心,喬諒如果半途清醒,他應該怎么解釋。
他伸手按住喬諒的胸口,感受了一下逐漸平穩的心跳和溫度,確定喬諒的狀態已經逐步恢復正常,才略感時間過得緩慢艱難,捏著眼鏡框的手輕微發顫,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終于結束了。
不必再想了。
夜晚的冷風不間斷地吹進車廂里。
深夜通往宅院的道路上荒無人煙,只有慘淡的光線,從車窗上窄窄的縫隙里流淌進來。
季疏禮轉頭看向車窗。
白色的液體,濺在男人硬朗分明的臉頰、下顎線,甚至順著嘴唇脖頸,劃過喉結。
“……”
燥悶的空氣中,季疏禮什么都沒說。
骨節分明的手指揩過臉頰,心臟痙攣著,平靜垂眼注視著這樣的痕跡。
是他親手讓孩子的證明。
意識到這一點,季疏禮手指顫動了下,感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復雜情緒。
喬諒喝醉了。
季疏禮卻沒有。
但很可怕。
哪怕被這樣,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也不是,很糟糕、很惡心。
而是。
……沒有關系,他其實并不介意。
第096章 又奇怪了哥
季疏禮把喬諒安放到床鋪上。
昏黃光線下, 淡色的窗簾被吹動起。喬諒枕在枕頭上,偏過一點臉,朝向季疏禮的方向。
夜晚靜謐, 窗外的小路被路燈著涼。一片銀白色的光也映在喬諒的側臉。
這是他的孩子。
他喜歡的,疼愛的,欣賞的孩子。
季疏禮伸出手。
指腹輕輕觸碰喬諒的臉頰,托起。
喬諒側臉落在手心。
冷傲的青年不省人事, 睡得昏沉,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眉眼間的凜冽和倦淡意味才會散開。
呼吸平穩一陣陣地吹在指腹, 很快就像火燒火燎一樣發燙。
季疏禮比喬諒年長, 是一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就算發生這樣的事情, 也根本不可能會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沒關系。
只是一場意外。
他會冷靜地觀察喬諒對此是否還有印象, 然后根據喬諒的反應來做出應對。
如果喬諒不記得了, 季疏禮也會忘掉。
如果喬諒裝作不知道, 季疏禮也會順應他的選擇。
他們的關系, 不會因為一次意外就改變。
就算他幫他的孩子…
就算他的孩子還……
季疏禮幾乎一瞬間就被拖拽回那樣的熱度和呼吸交織的深淵。
他指腹發顫, 閉了下眼, 再平靜地睜開。呼吸有些紊亂,沉默良久。
但沒關系, 喬諒依然是他的孩子。
季疏禮會用平和的,沉穩的,能夠被信任和給予對方安全感的態度,對待他。
目光下移,季疏禮看向喬諒還裹著酒精和烤肉味道的衣服。
要換掉吧。
他想。
怎么可以穿外面的臟衣服睡覺?
*
第二天, 喬諒依然是在季疏禮的懷抱里醒來的。
男人把他抱得很緊密,在他醒來之前, 季疏禮的手掌正在他的后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著。
喬諒推開季疏禮,“父親。”
季疏禮看著他,“醒了?”
他的金眸寬厚,似乎想從喬諒的臉上看到什么。
但他的孩子只是坐起身,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眉眼蹙起,道:“小丑……”
季疏禮回神反應了一會兒,道:“你上次說隊里有個朋友會幫你喂,所以昨晚我讓應湛給他發了消息。”
喬諒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向季疏禮。
他的目光太平靜,如同一口寒涼的深潭。骨骼分明的手指拽著衣領,“衣服也是父親幫忙換的嗎?”
季疏禮指尖抖了下,說:“是的,我猜你應該不喜歡帶著一身酒味睡覺,所以還幫你簡單擦洗了一下。你很介意嗎?”
喬諒挑眉搖頭。
他為什么要介意這個。
不過,喝酒也真是太誤事了。
喬諒在心底厭煩地嘖了聲。
還好那一個點的股份是到手了,晚點要給江柏川發個消息,以免他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
這樣的事情,以后也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等季疏禮為他舉辦的宴會開辦,自然多得是有人看在季疏禮的錢權份上給他面子。
哪怕喬諒把酒往人的臉上潑,也不會有人再說一個不字。
喬諒隱秘地挑了下眉毛,心底的傲然開始澎湃,他看著窗外灰藍的云層下綻開的陽光,都不再覺得討厭。
季疏禮啊季疏禮。
真是個好用的東西。
他想到這里,回頭看著還側臥在床上的男人,心情愉悅到根本沒有留意到季疏禮略有些復雜的神情。
他正準備掀開被子起身,手腕卻被拉住。
溫柔的力度微微收緊,相連的脈搏傳來略有些急躁的心跳。
喬諒頓住,回過頭,“父親?”
晨起的嗓音還有些低迷的沙啞,無形中和昨晚昏暗光線下急促悶熱的喘息重合。
季疏禮記得那時候他和孩子靠得有多近。
細密的冷冽的香氣,混著酒精,昏頭上腦地網住他。如同細密的蛛絲一般無孔不入。
窗外的鳥叫聲清脆,冷風徐徐吹遞,季疏禮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喬諒看著他,“什么?”
季疏禮應該松口氣的。
他沉默,道:“沒事。”
手指輕輕攥緊,然后扶著喬諒的后背往下按,“再陪我休息一會兒,好嗎?”
喬諒略微挑了下眉,掀開的被子又蓋了回去,看著季疏禮兩秒,平靜道,“父親好像沒睡好。”
季疏禮笑了聲,摟緊喬諒的腰部收力。側臉輕蹭了下喬諒的側臉。
喬諒和季疏禮睡在一起的時候,季疏禮總是沒有辦法好好睡覺。
對未來的期待,對過去的感慨。
溫暖,幸福。
酥酥麻麻的電流總是包裹著他。
但在昨晚,他還被更多的困擾禁錮著。
喬諒:“是因為我嗎?”
喬諒又說:“是我打擾到父親了嗎?”
喬諒還說:“其實昨晚那樣的情況,父親沒有必要把我帶回你的房間。”
季疏禮垂眸。
淺淡的幽冷味道,從喬諒的身上傳來。
“沒關系。”
他喉結滾動了下,把喬諒抱緊,和煦的嗓音低沉。
“不會打擾。”
*
喬諒打開門下樓的時候,剛好在一樓遇到應湛。
應湛剛洗完澡,身上帶著沐浴露的水汽。毛巾搭在肩膀上,只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肌肉鼓脹。
他靜靜看著喬諒。
“你…”他的聲音有些澀意,“又是從父親的房間里出來的?”
喬諒拿了一塊季疏禮烤好的餅干,靠在墻壁上:“是,怎么了?”
應湛:“你應該知道,沒有哪一對父子在這個年紀依然一起睡覺。”
喬諒淡淡應聲:“這個話,你應該去找季疏禮說。”
昨晚喬諒完全不省人事,也不會反抗,更不會發表意見。
完全是別人怎么擺弄,他就會怎么做。
應湛:“該不會每一次他要你和他一起睡覺,你都——”
喬諒可有可無地挑眉,輕哂,話音涼薄得刺人,“是啊,我都會同意的。”
應湛側臉抽動了下,抿唇盯著他。
餅干烤得恰到好處。奶香、甜味以及一點香草味中和,混在空氣里。
喬諒道:“你應該知道他有多有用。他的要求除非太過分,我都會同意。這不奇怪吧?”
滴答。
應湛額前發絲上的水珠順著鼻梁滴到胸口。
他年紀不大,但個頭高挑,看喬諒的時候還需要微微低頭。
黑應湛靠近一步,發濕潤捋起,比起平時的樣子要明朗些許。幽幽道:“你對‘過分’這兩個字的界定是什么?”
怎樣才算過分。
父親要做到哪一步,才會被喬諒拒絕?
對別人厭惡冷漠、又或者高冷不好接近的喬諒,只是因為這段虛幻的關系就對父親抱有這樣的仁慈?
應湛記得很清晰。
在昨天晚上,他拉開車門的時候,看到的喬諒和季疏禮。
喬諒已經全然昏睡,被季疏禮扶著身體。
父親仿佛陷入某種可怖的怔忪,又或者回應了魔鬼的呼喚。
應湛站在門邊那么久,他竟然都完全沒有發現。
車內光線昏暗,外面的光和風一陣陣地往車里撲。
輕微的味道從車里反撲。
男人讓喬諒和自己靠在一起,他的眼鏡似乎已經收起,深邃金眸暗沉地黏在喬諒的側臉。
略有些濕潤的發絲下,眉眼間蘊著某種怪異的暢快悶燥意味。
此前數年,應湛從未見過。
他們發生了什么?
在應湛專心開車的時候…
隔著一層厚實的隔板,仗著他聽不到,看不到。
他的父親。
和他名義上馬上加入這個家庭的哥哥。他的隊長、他們的主唱。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空氣流動著潮濕陰冷的氣息。
“過分?”
應湛聽到喬諒的聲音。
青年似有似無地挑了一點眉毛,“作為父親,他怎么做,對我來說都不過分。”
應湛道:“你好像對他的品格過于自信。”
并不是自信。
而是——
喬諒低頭垂眸,靜靜端詳烤盤上的餅干。
可愛的小貓。
按照小丑的花臉做設計,有幾枚還寫了喬諒的名字。
連喬諒帶季疏禮回家時,隨口提到的,他不在家的時候會找人上門喂小丑,季疏禮都會記得。
季疏禮也在認真地準備他們的新家,想把一切都按照喬諒喜歡的樣子裝修。
季疏禮對他,的確是很用心的,不是嗎?
老師、父親。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我啊。
長長的睫毛落下影子,淚痣陰冷地墜在眼角。
青年垂斂眼皮,似有似無地輕笑了聲。
那么,這份喜歡就繼續保持下去吧。
父親。
你無論對我有怎樣的感情……
都是有用的。
喬諒閑散往后,靠在墻壁上,卻感覺背后也迎上一具滾燙發熱的軀體。
背后的人單手扶住他。
應灝也剛洗完澡,有濕潤的冷氣往外擴散,一陣清爽的淡檸檬香皂的味道。
幾滴水順著他的發絲落在喬諒的肩膀,冷冰冰地透過布料滲透。
喬諒正不耐蹙眉想回頭,他發熱手掌卻輕輕按住喬諒的肩膀。
和眼前黑發少年一模一樣的臉,帶著一點幽幽的笑意,虎牙尖利得像是某種兇悍森冷的野獸,視線直勾勾看著喬諒。
“別一副逼問的樣子好嗎,哥。”
他對應湛說。
“以后我們就是一個家庭里的人了。父親和喬諒的關系好點不是挺好的?家庭和睦才是最好的,父親也不想看到你們吵來吵去。”
應湛平靜道:“沒有吵。”
應灝道:“你說是不是?小喬哥哥。”
喬諒:“別叫這種稱呼來惡心我。”
應湛附和:“這種稱呼,讓我來叫,我都叫不出口。”
應灝幽幽抬頭,“你應該改口的,哥。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你還用那樣生疏的稱謂叫他的話,誰會知道我們是兄弟呢?誰會知道我們這么親密呢?”
應湛遲鈍垂眸,視線注視喬諒。
青年靠在墻壁上。
…也像是,靠在弟弟的懷抱里。
就這樣看著他,好整以暇。
冷風從廚房窗戶洞入走廊,吹打在應湛身上。
他從發絲到后背都在發冷,這種冷意中又裹挾著無法形容的劇烈心跳。
到現在,到這一刻,他才怪異無比地意識到…
喬諒是怎樣一個矛盾的中心體。
不僅父親和他之間的關系扭曲畸形。
弟弟對他的心情也帶有一點隱秘。
就連應湛和他之間更是……
黑發男生喉結滾動了下,黑眸沉沉地沉默。
這個,能夠被稱為家庭嗎。
這樣的關系…可以被稱為家人嗎?
不遠處,腳步聲落在地毯上,輕微響起。
季疏禮在不遠處頓住。他穿著鉛灰色的毛衣,肩寬出眾。
男性鏡片后的金眸寬厚儒雅,默不作聲地在自己的三個孩子身上逡巡。
連身材都一模一樣的男生把喬諒夾在中間,幾乎像是一面鏡子。
熱度、味道,混合起來。
季疏禮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覺得,他們關系變好,是一件好事。
第097章 又破防了哥
#宸川ceo想做喬諒的狗#
季疏禮看到這個熱搜的時候, 險些失禮到嗆咳出聲。
宸川ceo。
不是江柏川嗎?
他微擰著眉毛,略帶些生疏地點進微博,持續了解。
熱搜來源于——
熱門游戲《未來online》已經開始正式宣發預熱, 網友們卻在官方運營號的艾特名單里,找到了這個怪得要死的id。
——想做喬諒的狗423。
【還以為是什么人在搞抽象樂子,點進去一看發現是官方認證宸川公司ceo】
【我:啊?】
【小喬哥的粉絲非富即貴,很好, 大家都是有用的狗!心里暖暖的哼哼】
【嘻嘻大老板咋了, 還不是得給我們小喬哥當狗……】
【老天這個423的后綴該不會是你一個個試過去的吧?@想做喬諒的狗423】
想做喬諒的狗423回復:【猜對了!朋友。】
【笑死我了什么東西啊想當狗都搶不到座】
【我也想當小喬哥哥的修勾……小喬哥對人壞壞的但是對小狗一定很好吧[可憐]】
【一個大公司老板這樣也真不嫌丟臉】
【當小喬哥的狗有什么丟臉的!狗牌我都要打黃金的,出去給所有人看!!】
【笑死, 同公司員工說是昨晚聚餐老板和小喬哥玩游戲, 賭輸了才改的[圖]】
點開圖片一看。
昏黃光線下中古風的裝修場所里。
喬諒靠在椅子上疊著腿, 襯衫一絲不茍, 一張臉清雋帥得晃眼睛。
手心底下按著牌, 往前推。修長手指骨骼分明, 眼神表情都鎮定。
【誰懂, 帥得眼花繚亂耳鳴腿麻, 我哥完全是賭王架勢信手拈來……】
【寶寶啊啊你是一個特別特別帥氣的寶寶】
【愛上喬諒輕而易舉!】
【純路人, ,但是我靠, 完全dom感拉滿的一張,,想當喬諒的狗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狗狗誒!我直接甩著舌頭就開舔了!小喬哥也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吧】
【靠這張照片……小喬哥好頂的一張臉啊癡迷舔舔】
【對面暗爽的那個男的就是江董嗎?好像還怪帥的,準你掛狗牌(大手一揮)】
【看似鬧笑,其實有的人爽到了吧我說。】
【很難不爽啊……拜托, 現在小喬哥是什么名氣地位,別人給小喬哥當狗都要爭來搶去。只有某人, 裝作不情愿和喬哥打賭然后輸了變手下敗將爽一次,掛狗牌又爽一次,直接無痛變狗】
熱度持續發酵。
江柏川的確爽到了。
很久了。
他的名字和喬諒的名字分割分離已經太久太久。
id一改,手機噼里啪啦叮叮當當狂響了兩個小時。
偶爾看一看,鋪天蓋地的玩梗,還有些人在暗暗咒罵。
甚至他親愛的表弟還——
江幟雍:【你的朋友圈好久沒有提到你的快樂、你的夢想 、你的浪漫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原來是做小三被抓住了。】
江柏川:【表弟,做律師要講究事實。不要亂講。我和小喬只是朋友。】
江幟雍:【?能當狗的朋友。】
江柏川:【[大笑]是啊。】
灰藍眼睛的青年眼眸總是深邃,他享受地坐在沙發上看著落地窗前的風景,把別人的焦急追問當做背景音。
叮叮——
薄言的新消息。
江柏川挑眉看了看。
薄言什么多余的話都沒有說,只是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他。
薄言:【[圖]】
一只……
皮質的,項圈。
江柏川眼皮痙攣了下。
很快就發現,項圈中間的扣鎖上,掛著枚銀光閃閃的小狗牌。
上面鐫刻一個名字——阿言。
江柏川愉快的心情瞬間崩毀在這一刻。
其實他也沒有很在意。
當狗就是說著玩玩的而已,不會有人以為,真的當過狗就能讓他破防吧?
青年俊美瀟灑的一張臉陷入濃沉的暗色中,輕松疊放的雙腿放下,握著手機的手背上,青筋都克制鼓起一秒。
他撐著臉,輕嗤著笑了聲,“什么垃圾。”
這么說著,灰藍的玻璃珠眼睛卻瞇起,點開照片,看了又看。
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他完全……不知道。
喬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薄言到底有過多少交集?
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只被遺棄的丑狗而已,只會給主人添麻煩的蠢東西。
聽到自己的主人有了別的小狗,就著急忙慌地咬著狗牌來新小狗面前威脅低吼。
所以呢?
被丟掉就是被丟掉。
留下這些東西,也只能證明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
——何況,他擁有的這些,本來就是屬于江柏川的。
是他恬不知恥、不顧廉恥地,頂著朋友的名義,把屬于江柏川的喬諒分割了一部分。
甚至這樣都不夠。
薄言還要微笑看著不知情的江柏川,故作和喬諒不熟的樣子,不解說:“我真不懂,你為什么會這么喜歡喬諒。”
明明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和喬諒有親密的關系。
江柏川心緒隔了好一陣才平復,他把手機反扣下去。
薄言還不清楚吧。
喬諒現在,已經不是隨隨便便討好他就能當狗的身份了。
真想當他的狗,還要經過季疏禮那一關。
江柏川倒是很期待。
季疏禮如果知道他心愛的孩子,曾經被他關系很好的侄子尖酸為難,會做出怎樣的判斷和反應。
他扭頭看向窗外。
天氣陰沉像隱隱藏著雨。手邊的桌面上的新鮮白玫瑰搖曳,有著月光般的芬芳皎潔。
他隨手捻起花,脆弱的花瓣隨著動作輕飄飄地滑落。
季疏禮把落下的花瓣扔進垃圾桶,強忍著些微怪異的危機和煩躁,骨節分明的手指耐心地把整理好的花朵重新插進花瓶。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鏡片后的金眸微微沉晦,覺得江柏川實在讓人煩心。
當喬諒的狗?
他怎么說得出這種話。
季疏禮極少評價他人,他向來追求品格的高尚。個人的厭惡隱藏在心底,極少表露。
但是他此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偏向性——
江柏川。
風格浪蕩、太過輕浮,會把他的好孩子帶壞的。
應灝靠在一旁的玻璃窗上,都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季疏禮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都沒有想過喬諒才是更壞的那一個。
又或者,他其實早就知道喬諒很壞,從那些喬諒沒有藏好的細枝末節里。
只是喬諒的態度讓他昏頭。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喬諒的虛偽態度的,更不是所有人都配擁有喬諒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主動的親近和擁抱。
白頭發的少年撐著臉,看著樓上緊閉的房門。
不多時,吃過早飯的喬諒從季疏禮的房間里走出來。他把外套穿好,從季疏禮身邊路過的時候,季疏禮輕聲開口,“阿諒。”
喬諒回頭,頓了下,折返,“嗯?父親,怎么了?”
季疏禮放下手邊最后一朵花,“你要去哪里?”
說這句話的時候,季疏禮其實隱隱有些擔心。
他擔心,自己這樣的關心、這樣的話語,是不是一種過度關懷。
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向父親報備了。
“啊。”喬諒把拉鏈拉到頂,讓衣服下沿的領口抵著下巴。清寒幽深的雙眼看著他,淡淡道,“我去見男朋友。”
季疏禮手指微頓。
咚咚——
心臟又在這樣怪異地敲動起來。
沒有理由阻止的。
男人喉結滾動了下,溫和地輕笑道:“如果真的喜歡的話,改天可以帶回家讓我見見。”
喬諒簡單回答:“嗯。”
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后回過頭。
青年濃密黑發在風中吹散,冷白的側臉有著利落干練的線條。
這張臉,在越是昏沉的天氣中,就越是亮眼的醒目。
他看著季疏禮。
看著這個,昨晚他喝醉之后,才一無所知,做過冒犯的事情的父親。
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完全沒有印象。
不清楚自己曾經被懷著怎樣的禁忌心情觸碰過,不清楚季疏禮心底有過怎樣的煎熬和窒息。
當然,就算喬諒知道,也根本不妨礙他以這樣自如平靜的姿態,坦然注視季疏禮,說。
“對了,父親,今晚我不回來。”
第098章 又外人了哥
“上次我向WIn場館主辦方提交的申請, 已經得到了答復。”
邵修友把平板上的郵件點開遞給喬諒。
郵件的格式有些過于復雜,但如果用言簡意賅的話語轉述,那就是對方本就有邀請喬諒的計劃。
喬諒把外套脫掉掛在椅背上, 只穿著一件薄款的黑毛衣,靠在沙發上接過平板。
看到這個消息,他微微挑了下凌厲眉梢,以示驚訝, “是嗎。”
WIN場館是超大規模的演唱會舉辦地點, 有嚴格的審核標準,資歷和粉絲量都是剛需。
想在Win演出, 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主動申請, 另一種是加入win的擬邀名單。
沒有正式開辦過演唱會的歌手統稱樂壇新手。而新人歌手的第一場演唱會, 幾乎沒有辦法在這種規模的場館內開設, WIN場館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但現在。
邵修友所轉述的消息, 就是, 哪怕喬諒沒有特意提交這封申請郵件, Win也已經把喬諒這個新手納入了擬邀名單。
絕對的特殊待遇。
但也并不奇怪。
每一次喬諒在公共平臺的亮相, 都能帶動起流量狂潮。今年最熱門的歌手, 只能是喬諒的名字。
但主辦方也在郵件中闡明了他們的擔憂之處。
——喬諒參加過音樂節辦過巡演,登上過不少商演舞臺, 有不小的名氣和支持度,但是正經的演唱會,還沒有舉辦過。
喬諒懶散往后仰靠,淡淡說,“他們希望我去開一場演唱會, 證明自己具備叫座的能力,才會考慮我?”
邵修友輕聲回復道:“客觀來說, 這已經是特殊的優待了。”
“但是現在開始準備演唱會企劃起碼需要一個月,接近年底,許多規模較大、位置較好,燈光布景和工作人員有口碑的場館已經沒有排期。”
喬諒手指在膝蓋點了點,又道。
“而且短時間連開兩場,對粉絲來說也是不小的經濟壓力。畢竟演唱會的票價和音樂節不一樣。”
音樂節巡演的性質是為本地樂迷服務的,但演唱會的話,就無疑會有大量外地的粉絲樂迷為了來看喬諒特意坐飛機高鐵。
酒店、飲食、路費都是不小的負擔。
思考之后,喬諒看向邵修友。
邵修友,這位曾經的大粉事業粉,在喬諒的事業上從來不含糊。
他和喬諒思路完全同頻,接話道:“除非你的第一次演唱會就是全國巡演。”
全國巡演時間跨度大,也就不必非要趕在年底的時間節點登臺。
現在形勢不好,如果喬諒還留在帆盛,帆盛對這個企劃絕對會做駁回處理。
但是……
喬諒現在不是自己當老板嗎,還很有錢。
甚至還有一個有錢的“父親”、一個有錢的跟拍“站哥”。
這也就意味著,喬諒完全得到隨心所欲的特權。
當然,這種特權還是有些太虛無縹緲。
人的愛總是飄忽不定的,上一秒愛他的人下一秒就會恨他,這些事情說不準。
沒有人能完全掌控情感。
能被掌控的只有權力。
喬諒希望季疏禮把宴會的時間提前,公示越早,對喬諒越有利,越安全。
邵修友的聲音響在耳邊,“宸川 那邊的宣傳片應該就是這兩天放出,宣傳曲也會配合發布。緊跟著游戲開服,配音這上面也有輿論熱度操作的空間。再后面是TS20慶典…寶寶現在在年榜上的熱度已經登頂第一,慶典上的獎項也少不了。”
“熱度是層層遞增的,win主辦方給我們彼此留了將近一個月的雙方考察時間。”
邵修友道:“寶寶,如果你考慮好了,可以隨時聯系我。我會重新遞交申請,告訴對方,WIN場館將成為你新篇章的第一步,或者最后一站。”
喬諒更期望于將這個舞臺放在最后一步。
至于倒數第二個舞臺…
喬諒的腦海中蹦出一個名字。
邵樂。
生物科技公司的少年總裁,在技術上總是有很多的奇妙構思和創新。
在第一次去邵樂的公司參觀的時候,喬諒就在想。
邵樂是很有用的人。
這些技術如果可以用在他的巡演上…
很多人討好喬諒的方式都走錯了。
喬諒不需要他們證明自己有多愛他,更不需要他們爭來搶去從角斗和隱形廝殺中獲得什么虛榮感。
他只需要他們有用,并且不記仇。
最好能在喬諒需要他們的時候勾勾手指就撲上來,不需要他們的時候像死了一樣安分。
喬諒還在略帶諷意和冰冷地思考,就察覺到眼前的陰影變深變重。
他微頓,轉過頭。
邵修友離他好近。
他和喬諒略顯倦淡的平靜目光怔怔對上一秒。
在這個瞬間,忽然想起了兩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邵修友溫和地勾著嘴角笑起來,略有些走神地,下意識道:“寶寶。”
見喬諒對這樣的距離并不排斥,甚至縱容默許,才靠近。
有些恍惚。
還有些快慰的滿足。
溫潤的青年低下頭,很輕地在喬諒的側臉、耳廓,肩膀磨蹭。
他比喬諒還要大兩歲,對外總是讓人信賴的溫雅兄長形象,動作卻像是很依賴喬諒。
就好像,完全要靠著喬諒,才可以得到順暢呼吸的資格。
“寶寶。”
邵修友話音很輕,也很柔和,像是無意中問起。
“你和我出來,你男朋友那邊……沒關系嗎?”
一封郵件而已。
明明線上交談,或者去工作室和喬諒面談都可以。
邵修友偏偏要邀請喬諒到家里來,完全是居心叵測。
而喬諒也沒有拒絕。
只是一如既往地縱容他,回應他的決定。
邵修友帶著 一些罪惡和歉疚感,不敢想自己現在是個什么身份。
發絲遮住茶色眼珠。目光沉晦溫和地落在喬諒的側臉,輕掃過他的眉弓,睫毛。
最后落在他略顯冷淡的嘴唇上。
“……”
呼吸頓住。
從尾椎到心臟涌上酸麻,耳孔攘上一片激烈酸麻的熱意。
邵修友甚至還想,更親密一點。
如果喬諒不拒絕的話……
喬諒沒有察覺他怔怔又有些沉晦的目光,正想回答,就聽到耳膜中擠入“嘀嘀”的機械音響動。
“咔噠——”
不遠處的門被推開,邵樂單肩背著包走進來。
少年穿著休閑外套工裝褲,體型修長健壯。金發又理得更短了些,清爽英朗感撲面而來。
進門的一瞬間,他的腳步就微不可察地頓住。
蒼白清瘦的青年就坐在沙發上,單手握著平板,穿著薄款的黑色毛衣,身材比例格外凸顯。
現在正和他的哥哥靠在一起,任由邵修友抱著他靠著他,習以為常地撐著點側臉。
“……”
邵樂眉骨微抬,視線轉向邵修友,又再次看向喬諒。
一陣寂靜之后。
風呼的一聲把門吹上,發出巨大的撞響。
風聲被徹底隔絕在外。
室內的三人寂靜顯出一種格外奇異凝滯的氛圍。
邵樂也在想。
邵修友現在算什么身份?
那天在街頭偶遇到季疏禮之后,邵樂原本還以為,這次喬諒總該和邵修友分手了。
但是……
邵樂思考。
看現在的樣子,應該還是沒分。
少年眉弓高,眼窩因此也更顯得深邃,在燈光之下的陰影尤其濃重。
他站在門口兩三秒之后,才慢慢朝他們走過來。
既然邵修友都能容忍喬諒有一個白月光,為什么不能容忍再多一個邵樂?
他們還是兄弟。
兄弟之間的感情總比外人好得多啊。
神經不受控制地開始雀躍彈跳。
他笑了聲,畢恭畢敬又格外乖巧地點頭,抬手對喬諒揮了揮,“嫂子好。”
喬諒握著手邊的平板,只抬頭看了他一眼。
黑發濃墨般洇深,眉眼清凌凌的帥氣,目光很輕很輕,可有可無地應聲。
喬諒分手那天給他的戒指,到現在都還戴在他的手指上。
客廳的光亮下,簡樸的戒指在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微微閃光。
邵修友像是被刺了下眼睛,默不作聲地瞇了下眼。把身邊的喬諒抱得更緊密了些。
喬諒更喜歡邵樂。
這個認知已經貫穿進邵修友的腦海中了。
他是因為邵樂才和邵修友在一起的,分手也是因為邵樂。
哪怕要出軌,他也不會選擇邵修友。
邵樂是他看著長大的弟弟。
邵修友原本不應該對他有這樣的敵意。
但是……
沒辦法。
他的聲音輕緩平靜道:“你今晚不是不回來嗎?”
漸漸入冬,A城的氣候漸冷,但是室內溫度卻好像四季如春,始終沒有什么改變。
邵樂把書包隨手扔在一旁的座椅上,笑著說,“啊,這不是計劃有變嗎。”
喬諒剛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抬頭看向邵樂。
目光相對。
上次見面的時候,都沒有來得及細看。今天再見面,邵樂的視線幾乎黏在喬諒的臉上下不來。
喬諒是濃墨重彩的長相,又像覆著一層細雪般單薄清冷。
比起燦爛溫暖沒有陰霾的陽光,更適合略微的陰暗。
看照片的時候就會感受到那種攝魂奪魄的驚詭,更別提看到本人。
情緒完全收不住。
在只有他們三個人的空曠房子,在只有細微暖風響聲的空間里,邵樂聽到自己的心臟的響動——
咚咚咚。
快得要命。
他真的覺得要死了。
被喬諒這樣看著,怎么能忍住不給喬諒當狗啊。
他在邵修友的視線里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視線,好脾氣地對喬諒點頭,手插在口袋里攥緊,面色卻如常。
“嫂子要吃什么嗎?我去拿。”
邵修友道:“我們已經吃過飯了。”
邵樂聳肩,“二哥不知道嗎,嫂子有一款糖還挺喜歡在飯后吃的,我上樓去拿。”
邵修友:“……是嗎,謝謝。”
“不客氣,嫂子也是家里人。我關照一點也是應該的。”
兄弟之間隱約對峙的氛圍環繞喬諒。
喬諒甚至能夠感受到,邵修友環著他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緊。已經極度克制自己的力氣,但控制不住青筋 暴起。
他們之間的爭端喬諒不甚在意。
但沒有人知道。
不久之前,喬諒發布了一條朋友圈,拍的是邵家宅子的內景。
這條朋友圈,僅邵樂可見。
今晚,邵樂也許的確有事,原本不會回來的。
——在看到這條朋友圈之前。
*
季疏禮第一次覺得,他好像不太清楚時間的流速。
時間過得太慢了。
慢得有些離譜。
天上又在下雨,季疏禮坐在室內,數著水滴的聲音。生命也像是極其緩慢地,以齒輪狀一格一格地挪動。
他的孩子的生活中并不只是有他。
像個首次面臨孩子長大的家長,季疏禮居然感覺到一絲無措。
看著桌面花瓶上擺放的白玫瑰,在明亮的光線下露水帶著鉆石一般的光澤。
季疏禮主修心理學。他很清楚,人有陰暗情緒是很正常的心理行為,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圣人。
所以,對孩子存在一些占有欲是正常的。
對孩子的男友抱有懷疑、排斥和敵意也是正常的。
對待孩子的離開,覺得焦慮燥悶、無所事事,也是正常的。
都是正常的,合理的,沒什么奇怪的。
今年的雨季似乎格外漫長,陰沉的天上又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季疏禮等待到了晚上,雨沒停過。
慘白的光線如同一層淡淡的霧氣,模糊了獨自坐在房間里,如同一樽靜謐雕像的季疏禮。
他很平靜,似乎已經完全調整好心情。
但如果有第二個人在房間里,就會看清他抓緊桌角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筋骨都明顯突出。
喬諒。
現在的喬諒,在做什么?
在牽手嗎、在擁抱嗎、在親吻嗎。
他和男朋友之間的距離,總是可以更合理地,比季疏禮更親密的。
第099章 又獨處了哥
和弟弟喜歡同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邵修友看著弟弟對喬諒獻殷勤, 心底不適感很重。
雄性的競爭意識源源不斷地在心臟泵壓,氣勢洶洶地準備好宣戰。
可是……想阻止,又沒有身份。
想挪開視線, 嫉妒心卻不允許。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還要保持溫和的態度。
他們交談的聲音像尖鈍的鑿子一下下往太陽穴敲,充血的嗡鳴隱匿在平靜之下。
哪怕喬諒只是淡淡地看著邵樂,邵修友也總是懷疑, 這是否是他顧及他顏面的克制。
……
和哥哥喜歡同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心虛, 懊惱,愧疚, 煩躁, 反復涌上心頭的激情和喜歡都是罪過, 注視喬諒的每一眼都可以被審判。
人高馬大的男生就坐在喬諒面前, 被邵修友略顯冰冷的目光審視著。
他能想到一萬種理由給自己開脫, 但都無法抹去他確實覬覦喬諒的事實。
直到——
喬諒站起身, “邵修友。”
邵修友和邵樂都下意識頭皮一緊, 幾乎同一時間地抬起頭看向他。
喬諒道:“有事情和你說。”
邵修友看了一眼邵樂。
男生還坐在沙發上直勾勾看他, 淺色的眼眸明亮, 像是透過玻璃照進來的陽光,落在琥珀糖上。
邵修友莫名地笑了一聲。
他收住笑容, 也站起身,溫和道:“好。”
他在邵樂如影隨形的注視中,把喬諒帶去了客房里,“怎么了?寶寶。”
喬諒開門見山,淡淡道, “我想和邵樂復合。”
原本平靜的心情因為這句話陡然掀起風波。
邵修友幾乎懷疑是自己沒有聽清楚。
他抿著嘴唇,想隱忍情緒, 如同一個可靠的兄長,面對喬諒。
可是。
還是太難做到。
風聲從無數個縫隙鉆進來吹冷他的心,吹進他的骨頭縫里。
邵修友苦笑道:“這算一個正式的告別嗎?謝謝你和我說這個。起碼讓我清楚,你對待感情是個很認真的人。”
喬諒似有似無地笑了聲,冷不丁地說,“不是的,Rain。”
邵修友微頓,看向他。
喬諒靠在紅木桌前,單手撐著桌面擺弄上面的墨水瓶,側臉精致又利落,黑發落在眉弓,利落的線條深邃。
青年話音很淡。
“走到這一步,你難道沒有察覺嗎?”喬諒抬了下眼皮,看向他,視線和話音都平淡,“有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空氣中寂靜在流淌。
“你還記得吧。我說過,我在勾引你。”
邵修友聽到了心臟強勁的心跳。
好像運轉不熄的機器都陡然加大馬力,心臟跳動的頻率已經大到他有些發痛。
他當然記得。
那是在他們的第一次視頻中。
他第一次感受到喜歡的人和自己有這樣切實的距離,心里的爸粉和事業粉的心本就在不斷變質。
喬諒偏偏還在說這樣的話。
搞得邵修友真的一陣恍惚。
溫煦青年后背一陣陣的冷,喉結滾動,嗓音嘶啞和緩,“……記得,寶寶。你當時說是開玩笑。”
“玩笑。”
喬諒微挑了下眉毛,平淡地說。
“你真的這么想嗎?”
邵修友的心臟猛地提起。
青年修長的指尖有白玉的顏色,轉著墨水瓶又放下。玻璃擱在桌面發出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激得頭皮都要炸開雞皮疙瘩。
喬諒轉身,后腰靠在桌棱上,看著他,說,“我就是在勾引你。”
風的聲音變得扭曲,光區分的亮暗也開始雜糅。
邵修友手指攥緊,一陣熱伴著嗡鳴往臉上往大腦沖。險些忘記要怎么呼吸。
可怕的……沖擊力,還有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狂喜。
喬諒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邵修友因此破防他也有辦法應對。
邵修友和邵樂的關系特殊,坦白這一切是必要的。
不過……
他的目光鎮定地落在邵修友的臉上。
好像也用不著。
“從發給你的那張醉酒照片起,就已經開始了。有很多人都可以成為我傾訴的對象,為什么我會唯獨選擇你,你沒有懷疑過嗎?”
喬諒說。
“后來,語音、視頻、見面、那個因為‘你和我男朋友’很像而誕生的擁抱,都是我故意的。”
邵修友手指攥緊微微發抖,開口的聲音有些艱澀:“寶寶……”
我何德何能……
祖宗八輩子積德。
才能換他被喬諒主動地費心費力地勾引一次。
腦子里嗡嗡作響。
邵修友只是一個普通的富二代。
只是比較有錢。
只是能給喬諒提供一些他能力范圍之內的幫助。
他說過,哪怕喬諒不勾引他,他該做的事情也一件都不會少。
因為他真的是喬諒的粉絲,真的見證他一路走來的不容易,真的希望喬諒越來越好…
盡管這么說著。
但是……
還是很爽。
爽得天靈感都通暢了。
爽得連白月光和邵樂都不值一提了。
這是算計嗎?也許他應該感到震驚感到厭惡的。
但是實際上,他腦海中迸發的第一個思想是——
好幸運。
好幸運,他的財力和能力,能支撐他站在喬諒的面前。
能讓喬諒看到很幸運,能被喬諒選擇很幸運。
能被喬諒“勾引”也很幸運。
喬諒:“我說過,紙片人不會塌房,但我會。”
邵修友直勾勾地看著他,呼吸不暢地,看著他喜歡的人線條完美的下頜線,還有那雙平靜且滿是陰霾的漂亮眼睛。
他已經完全忘了喬諒說的要和邵樂復合的話,完全籠罩在一片鮮花和光環之中。
他道:“寶寶……”
他的聲音艱澀嘶啞。
喬諒:“你可以隨時把我說的這些掛出去,被罵也是我應得的。”
真的會被罵嗎。
邵修友有些恍惚,頓了頓,說,“沒關系,寶寶,我不介意。”
根本沒有辦法去介意這個。
雖然邵修友的確也是個熱度極高有不小成就的影視巨星。
但是面對喬諒,他的心態始終是粉絲。
他很難在喬諒面前也把自己看做一個明星,沒有辦法居高臨下地注視喬諒,他看著喬諒的時候,總是在仰望。
而作為粉絲被偶像勾引。
這種感覺……
完全,難以形容。
喬諒的腳步聲很輕地落在地毯上。
“你知道我對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嗎?”
他逐步靠近,陰影漸漸覆在邵修友的臉上。
邵修友抬起頭看他。
看喬諒漂亮得要死的臉,看他毫無情緒的眼睛,感受他冰冷、又帶著點平靜縱容的態度。
邵修友的心臟狂跳,腦袋不太清醒。
他竭力讓自己冷靜,把自己從喬諒剛剛說過的那些話的影響力中剔除出來。
都沒有用。
他的肩膀被喬諒冰冷的手搭住,他的臉被喬諒冰冷的指腹磨蹭著抬起一點。
他在想……
喬諒又在勾引他了。
邵修友腦子里的筋一陣一陣地猛跳,他看著喬諒,下意識地用手抓按住他的手腕,就像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指腹中的觸感,像是某種瓷器一樣冷膩。皮肉下的筋脈骨頭都能被清晰地感觸。
他重溫了當初的幸福。
在這段時間空落落到恨不得去死的寂寥之后。
邵修友輕聲說:“你對他只是利用對嗎?”
喬諒:“嗯。”
“你不會真的喜歡他的,是不是?”
“當然。”
喬諒又靠近了一點。
爽凈的香氣向他靠近。
很少有人像喬諒這么糟糕,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
但是邵修友還是不覺得喬諒有什么錯。
寶寶就是最好的寶寶。
多吃一點又怎么了。
合理的,正常的,應該被原諒的。
他的呼吸急促帶著熱喘,落在喬諒的手心。嘴唇干涸聲音干澀,一陣陣的痛快和一陣陣的酸澀同步涌起沖擊。
他輕聲道:“我明白了,我不會成為寶寶的阻礙的。”
喬諒很輕地笑了聲:“Rain。”
邵修友的視線抖了一下,看向喬諒。
“謝謝。”
喬諒聲音靜冷,像是從皮膚滲透進血管里,一股奇特而冷淡的酥麻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真的……好聽。
好聽到讓人覺得恍惚。
尤其是,在他有意把聲音放低,專注的視線蒙著一層霧一樣的紗,摻雜一些真假難辨的溫柔。
“沒有你的話,我該怎么辦。”
會無法抵抗地。
墜入半夢半醒的幻境。
喬諒…
他的寶寶。
又在勾引他了。
是不是。
喬諒剛吃過邵樂給的糖果,帶一點青蘋果酸甜的味道。
邵樂在對喬諒獻殷勤的時候,一定想不到邵修友得到的這個與眾不同的吻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
邵樂獨自坐在沙發上。
等待,空落落的等待。
他的手掛在一旁的沙發墊子上,手捏著沙發靠墊的枕芯,唇線有些嚴肅地抿直。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只知道腦子里好空。
按理說,他應該有很多需要思考,需要糾結,需要在不甘和不安中發瘋的思緒。
可事實上,他只是盯著那扇雕花的門,腦子里一片空白,到現在都還殘留喬諒把邵修友叫走的時候,說話的一點余音。
“嘎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打開。
邵樂靠在沙發靠墊上,直勾勾地看兩人前后走出來。
邵修友有些發熱的心臟在看到邵樂的一瞬間就冷了下來。
比起邵樂,邵修友的那點幸運也不算什么了。
真是……
討厭的運氣。
邵修友溫馴晦澀的目光注視著邵樂。
不堪的嫉妒是一回事。邵修友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么。
既然喬諒想和邵樂復合,那邵修友就應該給他們創造獨處的機會。
他們之間,應該有很多話…或者很多事,不適合當著邵修友的面說、做。
邵修友目送喬諒重新坐回了沙發上,心臟隱約刺痛的酸麻感讓他有些難以呼吸。
光亮中,清雋青年溫和看著喬諒,低聲喚道,“寶寶。”
喬諒被他喊得抬起頭,“嗯?”
邵修友被他這樣注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情緒算什么呢。
重要的是喬諒應該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道:“我上樓一下,你等等我。”
等他上樓之后,他的弟弟和他的前男友,就有合理的理由獨處了。
第100章 又想你了哥
邵修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客廳里只剩下空蕩蕩的風聲。
邵樂完全沒反應過來怎么一回事,眼睛直勾勾看著邵修友走遠,還有那扇半關不關的門, 大腦中閃過了很多思緒。
為什么一向把喬諒看得和眼珠子一樣緊的邵修友,會讓喬諒和他這個明顯居心叵測的弟弟待在一起。
寂靜蔓延著。
邵樂拿不準這是為什么,還是說他二哥這么好心,在給他創造和心上人獨處的機會?
怎么可能?
萬圣節之后, 邵樂和邵修友的關系崩盤得很厲害。
已經到了連大哥那種大忙人, 都會因為顯而易見的矛盾和僵持來過問的地步。
但是……
邵樂意識到這一次是絕好的機會。
他應該和喬諒說點什么才對。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攥了攥。正準備開口, 卻聽到清冷的聲線響。
“邵樂。”
音色淡冷。
邵樂眼皮猛然跳了下, 看向喬諒。
青年靠在沙發上看著他, 黑發散開, 膚色白而冷, 連皮膚上纖細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冷淡。
逼人的冷淡。
只是看一眼, 都會有莫名的寒意從尾椎骨竄起。
對視架起橋梁, 某種情緒在涌動溝通著, 邵樂喉結滾動了下, 若無其事地開朗笑起來:“怎么了?嫂子。”
喬諒疊著頎長雙腿,一手放在沙發扶手上, 另一只手對他招了招。
“坐過來。”
“……”
邵樂的笑意僵住,頭皮都緊了緊。
聽到風聲,聽到自己粗重呼吸,聽到胸腔里心臟鼓噪地跳了幾下。
他立刻起身順著喬諒的話做,站起身才遲鈍道:“嫂子, 這樣不好吧。”
喬諒像是似有似無地笑了聲,“你不好奇他為什么走?”
邵樂呼吸都頓住一秒, 腦子里好像轟然炸開了什么。
他原本不確定,但現在明白了。
因為喬諒說了類似希望和邵樂獨處這種話,邵修友才會讓步。
既然這樣,在邵修友的默許之下,邵樂應該無限度順從嫂子的話。
因為他作為嫂子的男友,是知情的、同意的。
但是……這種感覺,很奇怪。
就像是。
以后發生什么,也可以被默許一樣。
邵樂沉默起身,耳廓通紅地坐到喬諒的身邊。
喬諒聞到帶著一股味道清爽的水汽,是沐浴香波的味道。
他以一種令人不安的視線靜靜打量邵樂。
視線是濕冷的。
像是冰塊在臉上蜿蜒出的水跡,幾乎帶有實質性的刺痛和無法呼吸的錯覺。
邵樂僵直沉默,深邃眉眼垂著,極力勸說自己冷靜。
身體如同一架巨大的蒸汽機械,源源不斷地發熱,在被喬諒注視的時候,幾乎能聽到骨骼挪動發出的輕響。
他笑了兩聲:“怎么了嗎?”
喬諒沒有說話。
邵樂等待了一陣,搞不懂為什么喬諒讓他坐過來又什么都不說。
他本想著喬諒沉默多久他就沉默多久,但到底年輕氣盛,忍不住觀察了下喬諒的臉色,道:“這是你和二哥對我的考驗?”
喬諒依然沒有說話。
邵樂摸不透喬諒的意思。
也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嫂子”留他獨處是勾引他的意思。
何況這還是喬諒。
他小心道:“上次萬圣節的事情是我不對,但是我平時其實不是這種人。現在我已經冷靜下來了,也很理智。嫂子你放心,我只是回來看看,不會做你們之間的阻礙。”
喬諒微微挑眉,嘴角似有似無勾扯了一點哂笑的弧度,但還是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是一種酷刑。
邵樂道:“我已經對嫂子沒有非分之想了。”
“真的。”
“一點都沒有——”
喬諒打斷他:“邵樂。”
他的聲音好聽到叫人起雞皮疙瘩,尤其是放輕的時候。
邵樂話音戛然而止,頭皮都炸了一下,嗡嗡的鳴叫擠進大腦,看向喬諒。
“我們復合吧。”
一瞬間,呼嘯的風卷起沙塵兜頭蓋臉地蒙過來。
邵樂以為是幻聽,險些忘了該怎么說話。
他猛站起身直直看向喬諒,瞬間拋棄了自己剛說過的話,在理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把捉住他的手:“真、真的嗎,嫂子。”
他的手心里攥著喬諒的手。
骨節分明,修長。
質感很好的玉器,又帶一點人類的粗糙。
他忍不住攥得更緊了些,語無倫次地說:“我就知道嫂子也放不下我——”
等等。
邵樂頓了頓。
嫂子……?
喬諒現在還是他嫂子啊!
年少的男生猛地激靈了一下,濃眉蹙起,眉骨動了動,脖頸的筋也在跳。
他小心翼翼道:“我們復合之后,嫂子會為了我和我哥分手嗎?”
喬諒挑眉道:“不會。”
邵樂像被倏然潑了一桶冷水,冷靜得很快,“我是小的??”
他就算再怎么沒有廉恥,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邵樂和沉陽薄言那種沒臉沒皮的東西不一樣。
他插足哥嫂感情是一回事,是他完全自主自愿的行為,被當小三打也是活該。
雖然根本沒親到——說到底,邵樂覺得自己的行為只能被解讀為干擾。
也許是一種惡意競爭,但遠遠達不到做小三這么過分的地步。
但是喬諒親口承認他的身份、得到了喬諒的首肯,就是截然不同的情況了。
而且。
做第三者也就算了。
他還是小的,上不得臺面的那個。
最重要的是,做小三是為了讓他們分手、自己做正宮,而不是為了加入這個家庭啊!
邵樂感覺心臟在一片漿糊中跳動,帶動一陣黏連的情緒。
他張了下唇,聲音是竭力保持平靜都掩不住的艱澀,道:“喬諒,這是錯的。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同時和兩個人在一起的。”
喬諒早就和邵修友分手了。
但是,他對觀察陽光健全人的陰暗面有著額外的興趣。
青年撐著臉骨。那張好看得叫人意亂神迷的臉上,只掛著很淡的情緒。
好像真的不懂似的,在問:“為什么不可以?”
邵樂認真道:“這是不符合道德的。”
喬諒點頭:“好像是吧。”
邵樂松了口氣,“那我們、——”
“可是。”
喬諒側歪著頭靠在手上,漂亮上挑的鳳眼凜冽寡淡,慢悠悠且輕描淡寫地睨著他。
“我就是喜歡兩個,怎么辦。”
邵樂:“……”
不是、等等。
整個腦袋都有點那個了。
他陷入巨大的轟擊中,理智都所剩無幾。
邵樂能年紀輕輕接管公司,當然不是一個完全的蠢貨。
只是很多時候,對喬諒的界限會習慣性地放寬又放寬。
但這種事情——
還是完全超出他的認知和接受范圍。
理智和情感瘋狂打架。
理智說:“邵樂你清醒點,三人行自古以來就是錯誤的!那是你哥哥的戀人,而你是一個正常的、健康的人。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判斷,你明明知道這是錯的,不可以繼續錯下去了!到此為止,拒絕他,快點!”
理智的小人把邵樂的臉抬起掰向喬諒。
但理智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邵樂光是看到喬諒那張臉,都有點呼吸不過來。
恰到好處的光,恰到好處的溫度。
還有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咫尺距離觸手可及的喬諒。
好看得讓邵樂眼眶都在發熱。
情感說:“可是,,可是嫂子都主動找我復合了。”
理智尖叫說:“你都叫他嫂子了。”
情感說:“沒錯……嫂子……完美的嫂子。嫂子是兩個字,邵樂也是兩個字,我和嫂子之間天生就有聯系。”
理智無語了。
它強掰著邵樂的嘴逼迫他開口:“這是不對的……”
喬諒眉梢輕微挑動了下。
邵樂的確是一個人格健全的人。
如果是沉陽、薄言,江柏川,這種貨色,在喬諒提出這個的一瞬間,就已經毫不費力地同意了。
什么兄弟朋友。
根本不在他們的的考慮范圍之內。
喬諒只是看著他,似有似無地輕笑了聲。
冷風吹啊吹。
喬諒的頭發也在風里散落又吹起,在陰影中露出挺拔的眉弓鼻骨,深邃又靜謐的雙眼。
“我也知道這樣不對。”
喬諒說。
“可是,邵樂。”
他語氣淡淡地喊邵樂的名字。
邵樂喉結攢動,立刻感覺渾身都在騰騰升溫。
理智又開始搖搖欲墜,生出裂隙。
大腦宕機,理智負隅頑抗地尖叫,“不要不要,守住,守住防線!”
守住守住。
邵樂恍惚而堅定地想,一定要守住。
沒錯,他和沉陽那些人不一樣,絕不同流合污。
可是——
喬諒目光如同沁涼的溫度浸潤在他的皮膚上,魔鬼的魂靈沖撞進他的血液和百骸。
邵樂指腹滾燙痙攣了下。
他應該走的,應該去告訴二哥。
又或者他應該看清喬諒的真面目,是怎樣一個朝三暮四的人。
可事實上,他像是被施了定身的魔咒,直戳在原地。
耳孔發熱、轟隆隆直響,恍惚地看著喬諒開口。
頭發不足以蓋住眉眼時,他五官的鋒利和颯爽完全顯露出來。一張臉覆在陰影下,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硬朗和青澀。
“情感是不受控制的,就算知道是錯誤的……”喬諒說。
邵樂某種野獸似的直覺在不斷鼓動催促。
打斷他,打斷他。
不可以讓喬諒再說下去了。
會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他咬牙道:“嫂子,你別——”
“寶寶。”
喬諒抬著點睫毛看他。
咚,咚。
心臟在尖嘯著撞擊墻面,發出悶沉的回響。
邵樂什么都說不出來,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徒勞地聽著喬諒說下去。
“可我還是很想你。”
…
二樓半開的門里。
邵修友靠在門邊,抱著手臂。
陰影下,目光如一盞清茶,平靜地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