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用戶小姐很快改了實名認證。
看著眼熟的三無賬號忽然變得“有頭有臉”，江肆壹還不太習慣。
“分開的那四年里，你干嘛每天都給我發私信？”她忽然想到這茬，又低聲著，“也不嫌累。”
“一開始是想念，到后來，就成了執念吧。”想到當年的情景，沈時霧無奈著感慨，“沒辦法。”
喜歡你這件事，戒不掉。
沒辦法。
手指被勾住。
當年不辭而別、令她滿心怨恨的人，在此刻緩緩與自己十指緊扣。
她聽見她說：“我永遠不會再離開。”
*
公開戀情后，很長一段時間，江肆壹都懶得打開手機回消息。這天她正睡回籠覺，猝不及防被接連鈴聲吵醒。
“哪位。”
“江肆壹！”
這熟悉的聲音……
她清醒后往屏幕上瞥了眼備注——傅靜。
“包姐？”
傅靜正坐在辦公室批作業，她說話時手都不帶停的，熟悉的卷子翻閱聲傳進耳內，江肆壹下意識心里緊了緊。
“對，是我，你以前班主任。”
聽見“以前”兩個字，江肆壹反應過來后，才安心地重新躺進被子里。
切，她早已畢業多年。
“怎么了。”
“是這樣的，”察覺出她話中的困意，傅靜無奈加快語速，生怕這人下一秒就睡過去，“后天學校周年慶，想找你過來演講。”
聽到這，江肆壹嘖嘖兩聲：“現在不嫌我是叛逆少女啦？”
“我們老師當中，就沒人嫌棄過你，”傅靜隨口道，“是你自己嫌棄自己吧。”
本是玩笑話，但聽見后半句，江肆壹還是有瞬恍惚。
傅靜見她沒說話：“你不會又睡過去了吧？”
“醒著呢，”女生揉揉眼，覺得這回籠覺應該是睡不成了，便干脆直起身：“行，具體時間跟安排發我微信上吧。”
“你當我助理呢，江大作家。”
“傅老師，”江肆壹一字一頓禮貌道，“請您將時間…”
“得得得，別給我來這套。等會啊，批完卷子就發給你。”
毫無困意。
江肆壹抓了幾下頭發，洗漱完毅然決定下樓。把十一薅進懷里后，她踩著毛絨絨拖鞋，準備跑去某人公司溜會兒兔子。
*
回到一中，也算故地重游。
冬日里寥寥無幾的陽光微弱照下來，江肆壹冷嘶過后，裹緊外套。
傅靜走在身旁，周圍全是校領導。
要換做是四年前的自己，哪兒見過這陣仗。
好吧，其實也是見過的。
比如打群架被抓的時候。
“這是你們學姐，特別優秀。”
正是下課，幾幢教學樓內鬧哄一片，見有班級探出好幾顆腦袋，傅靜這么說。
“學姐好！”
江肆壹聽后點頭回笑：“你們好。”
“不錯，成熟很多嘛。”傅靜夸贊她，又悄悄靠近，像是八卦，“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學的？”
死寂過后，江肆壹走路都有點僵硬——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早已畢業，可處在當下環境中，莫名有種早戀被識破的尷尬感。
半晌，她點頭：“嗯。”
見她承認，傅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壓低聲音：“所以…你跟你表姐談戀愛了？”
想到沈時霧的謊言，江肆壹輕哼一聲：“她壓根就不是我表姐，我倆別說血緣關系了，小時候就連面都沒見過幾回。”
幾名校領導還在交談著下午的流程，這兩人倒是嘮得不亦樂乎。
附近有學生路過，她們見傅靜這模樣，還不忘相互感慨：“這學姐當年上學時，成績肯定很好。”
“我也覺得，年年拿三好學生那種吧。”
江肆壹聽后沒忍住想。
假的。一個月被叫三次家長倒是真的。
周年慶下午才開始。
所以她被迫跟著幾位校領導共進午餐。
坐在食堂，看著盤子里的飯菜，江肆壹捏起筷子吃了幾口，差點脫口而出：“挺好，一如既往難吃。”
但看著幾位領導期待的目光，她還是硬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隨即扯出個笑：“學校后廚有進步，比以前味道好多了。”
聽見優秀畢業生這么說，大家都松了口氣，開始追憶起當年來。
只有傅靜早看破了她，小聲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說瞎話不打草稿。”
“……”
時間終于被耗過去。
禮堂內，學生們依次按班級落座，江肆壹在后臺復習演講稿。過了幾秒，她把紙一丟，覺得倒不如真情流露。
傅靜默默把紙撿了起來：“你還是按紙上的講吧，不然我怕你嚇到祖國的花朵們。”
剛想真情實意，抒發情感的江肆壹沉默許久，啪一下，把紙薅走了。
等待過程中，她閑著無聊，給沈時霧發消息。
“我等會就要上臺了，怎么樣，你對象是不是很厲害？”
對方回得很快。
她向來順著她：“嗯，你最厲害。”
她翹了翹尾巴，心情愉悅不少。
一陣掌聲過后，聽見主持人開始介紹自己，江肆壹收起手機，整理了衣服便緩緩走上臺階。
聽見自己的高跟鞋落地聲，她忽然有些悵然與恍惚。
本以為或多或少會有些緊張，沒想到，當她真正站在臺中央時，面對下方無數雙眼，內心竟波瀾不驚。
“大家好，我是一中畢業生，江肆壹。”
聽見她的名字，臺下忽然有了細碎交流聲。躁動愈發大，直到教導主任訓斥時，才堪堪停下。
“今天我想與你們談談，關于青春期的敏感與自卑。”
這一話題對于江肆壹來說，無異于剖開心臟。因為曾經的她便是如此，懦弱、不堅定、嫌棄自己。
但傷口結痂之前，涂抹藥水的刺痛是絕對少不了的。
所以她選擇以此方式來釋懷。
臺下的傅靜看著全然陌生的演講話題，笑著搖頭。
還是跟以前一樣，我行我素，誰都管不住。
“其實我能夠感同身受，”江肆壹站在燈光下，身后渡了層銀白色，她嗓音輕緩著，“因為我的十七八歲，也曾過得壓抑。”
有膽子大的學生舉手提問：“學姐，那你是怎么調整心態的呢？”
“相信自己。”
江肆壹握著話筒，安靜地往前走了幾步：“首先，你需要對自己懷有希望。其次，你們可以試著與家長朋友傾訴溝通。”
“別像我，有事全憋在心里，”她笑，“結果把家長急壞了。”
底下也跟著響起一陣笑聲。
演講還在繼續，輕松的氛圍，使得學生們參與度很高。坐在一處的校領導們見狀紛紛點頭：“不愧是大作家，臺風就是好。”
最后一排，被學生們遮擋嚴實的角落處，女人正靜靜聽著。當臺上人說出“家長”兩個字的時候，她彎了嘴角。
“好了，接下來是自由問答環節。同學們可以踴躍舉手發言，結束后還有小禮物拿哦。”
禮物？
江肆壹有點納悶——自己可沒準備。
正猜測著也許是學校的手筆，就有學生站起來提問：“學姐，你怎么看待暗戀呢？”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轟動。也正常，畢竟這年紀，對這方面最是感興趣。
江肆壹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等躁動褪去，她緩緩開口：“暗戀就像一顆葡萄味硬糖。酸甜，嘗久了，還泛著澀。”
“不過還是甜占最大比例。”
眼見著臺下又要控制不住分貝，她及時嚴肅：“暗戀很正常，但是不能夠早戀哦。”
剛想沖上臺捂住她嘴的傅靜，起了身又坐下。結果就這么一動，以她的視角，忽然瞥見某一角落，有名女人外形極為突出。
雖然對方乍一看渾身淡漠，但仔細打量后卻能發現，她面上正淡淡含笑。
像是欣慰。
傅靜嘖了幾聲，想沖臺上人說：你家長來了。
掌聲再度響起，這回愈加熱烈。江肆壹鞠躬后退場，往后臺走去。徹底離開前她看了眼烏泱泱的人群，像是…在回首自己的青春。
終于有時間看手機。
她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下，第一時間給對方*發去了消息：“我演講完啦。”
周年慶才剛剛開始，這環節結束后，馬上又要去往操場。見學生們往外涌著，江肆壹也跟著退場。
一出禮堂，是刺骨的冷。
她想，要是沈時霧在身旁該有多好。
這時候，不知誰吼了句：“下雪了！”
恨不得拿圍巾把臉蒙住的江肆壹，這時候終于抬了腦袋。僅是眨眼，睫毛處便落了片雪白。
她這才發現，原來演講時，外邊已經厚雪漫天。
怪不得這么凍人。
江肆壹原地跺了跺腳，就著她雪白的外套，像只耍脾氣的小垂耳兔。
沈時霧不在這兒，就連雪景都黯然失色。她越過異常興奮的學生們，想往教學樓鉆。
眼看著就要成功躲進溫暖地帶，圍巾卻被人從身后輕輕扯住一邊。
哪個不長眼的。
江肆壹氣鼓鼓轉身，卻跟女朋友面面相覷。
“沈時霧，你怎么來啦。”
她眸光瞬間有了波動，見四周寂靜，幾步往前撲進女人懷里：“好冷哦…”
沈時霧任她的腦袋蹭來蹭去：“作為家長，來看看我們家江同學的演講會。”
這稱呼，莫名有種刺激感。
江肆壹焉了似的，紅著臉不肯抬頭。
指尖忽然觸上一抹冰涼。
垂眸，就見很熟悉的事物闖入眼簾。
“雪兔子？”
江肆壹小心地雙手捧過，此時再也顧不上冷。她歪著腦袋問人：“你捏的？”
沈時霧移開目光，看向遠處那群學生：“向她們討的。”
“騙人。”
見她不滿，沈時霧逗夠了人，終于點頭承認：“嗯，我做的。”
江肆壹這才滿意，又轉而擔憂：“不知道這回還會不會馬上融化。”
“不會，”沈時霧幫她把圍巾重新系好，“我幫你養著。”
“三只兔子而已，不多，養得過來。”
江肆壹明白她什么意思：“那我們得糾纏一輩子。”
冬日里，沈時霧替她抹去面上的寒意，嗓音堅定而輕緩：“好，一輩子。”
雪還在下。
生銹、凝固，永無盡頭。
將誓言做成了標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