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去東宮傳召呂氏的時候，呂氏正在哄哭鬧不止的朱允熥。這孩子，從生下來起就愛哭，加上三天兩頭要生點小病，呂氏不得不更小心照顧。
而且，小嬰兒習慣了她的氣息，晚上也要挨著她睡才安穩，呂氏只好帶著他一起睡。
原本就是身姿纖細的呂氏，照顧朱允熥后更顯清瘦了。
青兒眼神微微一動，很快說明自己的來意。呂氏一聽馬皇后召見，就要立刻動身過去，可剛把朱允熥放下，他就哭。
呂氏左右為難，還是青兒說了句：“您先忙著，奴婢先回皇后娘娘的話，等小皇孫睡著了，您再過來也不遲。”
呂氏這才神色一松，“麻煩吳尚義了。”
青兒一福禮，“呂側妃客氣了。”
“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側妃，還請將東宮的宮人都叫過來，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查問一些事。”青兒說著，抬眼看了下旁邊的偏殿，“不若就在隔壁院子，免得鬧出聲響吵著主子們。”
呂氏聞言眼眸微微睜大，然后也不多問，看向身后的奶娘示意她配合青兒行事。青兒自是又福了一禮，她客氣冷淡，不越過該有的禮儀。
呂氏又柔柔弱弱說聲：“吳尚義太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
青兒微斂著眸，面無表情，一身氣度連后宮不少妃子都比不得。身為坤寧宮的掌事大宮女，還是馬皇后心腹，從小跟著伺候，因此在朱元璋跟前也有幾分臉面。在這后宮，就是王太監都要低頭討好三分。
別說呂氏一個東宮側妃對她一個宮女這般客氣，就是后宮一些資歷深的妃子也要客氣禮待她三分。
青兒領著人轉身走了出去，心里去還在想著呂側妃。呂側妃出身江南百年大族，祖上在宋朝也有做過大官的，后來族人漸漸低調，經過元朝戰亂，如今在明朝出仕的族人不多，官職也不高，但誰也也不會小看底蘊深厚的江南大族。
要不是呂氏一族低調謙和，當初給太子選妃也不會選中呂氏。
但不得不說，讓呂氏嫡女給太子做側妃，算是委屈了呂氏，那樣的身份，就是做太子正妃也是使得的。
原本皇后娘娘也擔心過，出身大族的呂氏會心氣高，野心大，不服壓在頭上的正妻常氏。而原太子妃常氏又自小是個沒心眼的，除了舞刀弄槍，對其它的都不感興趣，更不用說管理后院了。
常氏不適合做大宗婦，但選太子妃，她的身份最合適。皇后娘娘真心心疼常氏的，糾結一番后，又在得知常氏有心太子，到底還是同意了。
所以在側妃一選上，皇后娘娘尤其嚴格。最看重品性，才情出身都是其次。呂氏和另外幾位小姐在一眾文官、大族之女中脫穎而出。
側妃待選幾人中，呂氏才情是最出眾的，但整個人的氣質也是最文弱的。青兒都還記得第一眼看見呂氏，弱柳扶風的身姿，柔軟無害的氣質，脈脈含情的一雙翦水秋瞳。
即便長得不算最美的，可無端讓人有種想呵護她的感覺，像一只小白兔。
這樣的呂氏，皇后娘娘自然不算滿意，但偏偏是這樣的呂氏，得了太子妃常氏的眼。
常氏從小是風風火火的性格，最喜保護弱小無害的人或動物，青兒都了解她為何會對呂氏另眼相待。
后來經歷過一番深思熟慮，皇后娘娘還是點了呂氏為東宮側妃。
這些年，呂氏也確實沒有任何出格之行，因為和常氏相處融洽，東宮后院也風平浪靜。而且，呂氏雖然性子綿軟，但到底出身大族，從小學習宗婦理事手段，幫了太子妃不少忙。后來即便得了太子的寵愛，也沒有恃寵而驕，依然謹守本分，謙和低調。
今日一看，呂氏在照顧朱允熥一事上也盡心盡力，連放在親子朱允炆身上的精力都少了，大部分交由奶娘打理。
這樣的呂氏，難怪太子有抬為正妻的想法，也難怪皇后娘娘會猶豫。
青兒面無表情地掃過戰戰兢兢的東宮宮人，吩咐手下留在這一一審問，她則先回坤寧宮復命。
在離開東宮時，青兒腳步一頓，回首望了一眼，很快又轉回來，垂下眼眸斂去深思。
或許是她從小愛把人往壞處想，哪怕是呂氏表現得再好，就像一朵無害柔弱的小白花，她依然忍不住疑心猜忌。
可是......
呂氏有小缺點，卻沒把柄可抓。
就是在太子妃離世這一點上，她也懷疑過，也查過，沒有查出什么東西。沈太醫從太子妃懷孕到產子一直是專屬醫者，他都沒發現什么。
青兒在心里嘆口氣，也許又是她多想了吧。
呂氏真沒問題也好，要是她疑心成真，對皇后娘娘來說又是更大打擊。本來太子妃的離世就讓娘娘傷心不已。不然，今年娘娘的病情不至于反反復復。
待青兒回了坤寧宮，給馬皇后說了緣由，馬皇后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又過了會兒，去查問的宮女回來了，呂氏也前后腳趕到了。
呂氏神色明顯有些緊張，“給母后請安。”
她屈膝行了禮，馬皇后才淡淡抬眼，“起來吧。”
“謝母后。”呂氏起身，就垂首恭敬站在那，馬皇后沒發話，她也不敢去旁邊坐著。
見她規規矩矩，小心翼翼的樣子，馬皇后心里一嘆，面上卻不咸不淡地問：“你可知我叫你來是為了何事？”
呂氏咬了咬下唇，恭敬回道：“可是東宮宮人犯了什么事？宮人犯錯也是妾身管理不當，還請母后責罰。”
常氏還在世時，呂氏就常幫著處理東宮事務。在常氏懷孕時，東宮一切大小雜事都是她在管理了。
馬皇后突然查問東宮下人，這就是她的失職，而讓馬皇后動怒，肯定不是小事，所以呂氏才有些忐忑不安。
可呂氏話音落下后，馬皇后遲遲沒開口，呂氏一時心中更沒底，想都沒想就跪了下來，“請母后息怒，都是妾身的錯。”
那些碎嘴皮子的宮人，馬皇后自會懲戒。
“呂氏，既然太子把后院暫時交給你打理，你就該盡職做好。本宮也知道，你要照顧兩個小孩子，精力不濟很正常，但宮里下人隨便議論主子，還讓雄英聽了去，這就是你的失職。”
朱雄英是聰慧，可到底是小孩子，他們大人也都瞞著沒說，常氏也說的是自己生病了。
他即便有些許猜測，些許埋怨，都很正常，可怎么就對弟弟心生厭惡了，定是有人碎嘴。
“你對宮人一向寬容，殊不知也有人不知感恩，反而奴大欺主。”馬皇后也對宮人寬容，但她賞罰分明，不會讓下人覺得她良善好欺。
聞言，呂氏也嚇了一跳，她只是性子綿軟些，不是傻，很快就想通是怎么回事，“母后教訓的是，妾身定會查明是誰在背后嚼舌根，這次決不輕饒。”
馬皇后本來也是這意思，她查出人也會交給呂氏處理。
此時見面有愧色，身形清瘦不少的呂氏，馬皇后終于還是嘆出聲，“你也別光顧著照顧允熥，多讓奶娘看顧一下，近來我身子不適，太醫讓我少操勞，正好你來協助郭惠妃，幫我處理點后宮雜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也可以問郭惠妃。”
郭惠妃是馬皇后義父之女，也是她義妹。管理后宮的手段是有的，就是為人低調和善，才顯得有些壓不住人，教呂氏綽綽有余。
呂氏這時也抬起了頭，難掩訝色，但見馬皇后神色不似作偽，她又垂下眸子，恭敬應道：“妾身遵命。”
待呂氏離開坤寧宮，馬皇后就有些乏了。她還沒下決心要不要應允太子，把呂氏扶正，但讓呂氏多學著點也不是壞事。
她如今確實也精力不濟。
馬皇后被扶進內室小憩，而等她醒來時，比她更早一些醒的兩小只去桃林摘桃子了。聞言，馬皇后還松了口氣，看來小孩兒哭一場就好多了，其他事可以稍后再找機會談一談。
只是，等馬皇后叫人準備晚膳時，一名小內侍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啪一下跪地上，“娘娘不好了，打起來了——小皇孫，皇子他們——”
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