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陸嶼洲?陸、嶼、洲——”
郝景的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在想什么呢?”
“靠, 老子都失戀了你能不能專心一點!哪有你安慰個人還走神的?”
陸嶼洲這才轉(zhuǎn)過頭來望了他一眼:“你什么時候戀愛過?”
“?沒有戀愛就不能失戀了嗎?老子單戀不行嗎?老子番里的女神被人寫死了不行嗎?”郝景一把將手中的酒瓶推給他,“反正我不管,你還是不是兄弟, 是兄弟現(xiàn)在就陪我喝酒,快快快!”
郝景說著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他, 誰知道東西還沒遞出來,自己倒先咔嚓一聲被人征用了肖像權(quán)。
郝景勃然大怒:“拍我干什么?”
陸嶼洲把照片發(fā)給季沨, 又配上文字:【郝景失戀了讓我陪他喝酒, 我不喝醉, 等他發(fā)泄完了就回去。】
“你干嘛呢?”郝景望他一眼,“你不會是在報備吧?”
“嗯。”
陸嶼洲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接過郝景的酒卻放在一旁:“我就不喝了, 我酒量不太好, 在外面喝酒容易醉,等會兒還要開車。”
“不是吧,你都多大人了,出來跟我喝個酒還需要報備?”
郝景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你知道你當(dāng)初那個聊天記錄放出來, 外面都是怎么評論你的嗎?”
“他們都說你是舔狗! 舔狗你懂嗎?”
“想當(dāng)年你在紐約時裝周大出風(fēng)頭的時候, 還是牽著地獄三頭犬的冥王哈迪斯,現(xiàn)在好了,王沒了, 你成狗了。”
郝景跟陸嶼洲打小就認(rèn)識,小時候陸嶼洲家里經(jīng)常沒有人又沉默寡言, 郝景對他幾乎是一種看弟弟的娘家人心態(tài), 現(xiàn)在背井離鄉(xiāng)不顧名聲跑到這里給人倒貼洗衣做飯, 郝景是真的看不過去:“怎么,他連理都不理你幾句, 不會回家還要設(shè)門禁吧?”
“他今天有個廣告要拍。”
陸嶼洲沒有跟他多說情感生活的意思:“結(jié)束得晚,不吃東西容易胃疼。”
“他吃不吃東西管你什么事?這么大的人了離了你就不會吃東西了?”
“他……”
“我不聽啊,今天我失戀了,不想聽你分享戀愛故事,”郝景下巴一抬,示意他面前的酒杯,“喝酒,快點。”
“我要開車。”
“我給你叫代駕。”
酒杯遞到嘴邊,陸嶼洲這才淡淡地抿了一口,目光低垂著,盯著蔚藍的酒液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看著比我這個失戀的臉色還差?”
“我……”
陸嶼洲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便叮咚一聲。
季沨這次倒是回得很快:【好,你酒量不好,少喝一點。】
這簡直和陸嶼洲剛剛跟郝景說的話差不多。
陸嶼洲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將屏幕息了放在一旁。
“沒什么。”
想起郁容剛剛說的話,終于喉結(jié)一滾,仰頭把那杯酒給喝了。
“哎哎哎,”郝景正要跟他相碰的杯子停在半空,只好自己干了一杯,隨即開始哭訴,“你知道我這次是怎么失戀的嗎?”
“我之前看上了一個人。”
“哎喲,我為了她特意從國外跑回來,費盡心思地策劃著想要跟他上一個節(jié)目,看著他被人罵我那個著急啊,求爺爺告奶奶就差把我家祖墳給挖了捧到他手上。”
“結(jié)果人家呢,好處也有了,牽手約會情話一套一套的,我都以為自己要戀愛了,哎你猜怎么著? ”
“她壓根沒有跟我確認(rèn)關(guān)系,也沒聽他說過喜歡我,什么都做了但是什么名分都沒有,”郝景拿起酒瓶給陸嶼洲填滿,“小洲你說這個叫什么?釣著、備胎、還是玩玩?”
陸嶼洲不是傻子,目光陰沉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別對號入座啊,我說的是我喜歡的那個,跟你那個季沨可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來來來,”郝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喝酒。”
“我不喝了,”陸嶼洲把杯子一推,冷冷道,“你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大多數(shù)情緒都淡淡,看起來高冷不太好惹的樣子,但是郝景卻知道,這人脾氣其實挺好的。
現(xiàn)在這種,才是真的生氣了。
但是陸嶼洲因為一個追不上的季沨跟他生氣,在郝景眼里更像個一廂情愿死命要嫁的叛逆孩子了:“行吧,不喝酒喝點飲料總行了吧。”
“說好了來陪我喝酒,你自己沒坐幾分鐘就走是怎么回事,”郝景把杯子里的橙汁推給他,“起碼把這個喝了吧。”
陸嶼洲這才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只是飲料剛一入肺腑,眼皮沉沉地眨了眨,靠著沙發(fā)倒了下去。
“從小喝完酒混飲料就犯困,還偏偏不長記性。”
郝景將扔了條毯子在他身上,憤憤道:“跟朋友喝個酒留宿又怎么了,你知道不知道感情這種事,你越是上趕著人家就越是不珍惜。”
“你今天就是不回去又能怎么樣,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會在意你!”
190的大男人,郝景也沒有搬運陸嶼洲的興趣,確認(rèn)沙發(fā)夠大他不至于掉下來或者凍死,就扭頭回房間睡覺去了。
結(jié)果過了十點,陸嶼洲的手機還真的響了起來。
那首鈴聲和其他的來電都不一樣,是當(dāng)初陸嶼洲在戀綜給季沨唱過的《Butterfly》
陸嶼洲一聽到前奏,便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眼皮好像是黏了什么一眼怎么都醒不過來,手臂動了動,這樣一碰,反而將手機掃到了沙發(fā)下。
*
“季哥?季哥?”
新來的小助理還不像莫可和明文那樣知道原委,只是看著季沨突然擰起了眉,小心地問:“怎么了嗎?”
“沒什么。”
季沨一直等著無人接聽的系統(tǒng)聲響起來后才掛斷電話。
陸嶼洲一般不會不接他的電話,哪怕是有時候去節(jié)目不方便,也會提前兩個小時就跟他說了一遍又一遍。
“沒什么。”季沨又重復(fù)了一句,抬手捏捏眉心,垂下的視線落在聊天框上,指尖在輸入框的敲敲打打,還沒來得及發(fā)送,一條消息就跳了出來。
是郁容。
他只發(fā)了一句話:“我見過陸嶼洲了。”
但是他們之前合作那么久,只需要這一句,季沨就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握著手機狠狠地擰起了眉。
“季哥?季哥?”小助理擔(dān)憂道,“你沒事吧?”
“沒事,”季沨從他手中拿過車鑰匙便往前走,“今天我自己開車吧,你不用送我回去了。”
“不行啊季哥,”小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你前幾天剛被私生追車過,陸老師交代了我好幾遍,要我送你回家給并且他拍照匯報的。”
季沨倒也沒生氣,只是一只手打開車門,平靜道:“那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很奇怪,明明陸嶼洲看起來才是平時冷臉最多的那一個,但是季沨這樣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卻從心里感覺到害怕。
更何況,即便是只跟了季沨沒多久,也對他們的家庭地位問題有所了解,小助理立刻道:“我,我聽您的。”
“打車的錢我來報銷。”
季沨說完這話,猛地一把方向盤,引擎轟鳴聲在地下停車場嗡的一聲,揚長而去。
*
郝景是被門口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吵醒的。
“臥槽!”他提起褲子就往下跑,“臥槽地震了!”
踩著床單絆了一腳,這才看到門口站著的陸嶼洲,郝景看了眼房間上的掛鐘 ,揉揉眼睛:
“你神經(jīng)病啊陸嶼洲!大晚上拆我門干嗎?”
陸嶼洲冷冷地望著他,目光看起來要結(jié)冰:“我手機呢?”
“誰拿你手機了?”
郝景撥了一遍電話,默認(rèn)的手機鈴聲在沙發(fā)下幽幽響起,陸嶼洲一腳踹過去,砰的一聲 ,沙發(fā)移了位。
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人在生氣。
“陸嶼洲你是不是傻逼,我不就是讓你在這里過個夜,怎么了,你是追個人連自己生活都不要了是嗎?”
陸嶼洲抓著手機解開鎖,上面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季沨的。
一個是十點,一個是十二點。
聊天記錄沒有新的消息傳過來,陸嶼洲點開那人的頭像,季沨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一張拍好的酒的照片,湛藍如同天空一樣的色彩,只在杯底帶了一點微微的暖色。
背景里霓虹閃爍,看樣子應(yīng)該是酒吧。
“你看看,我都說了,你這么上趕著,可是人家把你當(dāng)什么? ”郝景說,“你巴巴地要趕回去,但是人家呢,嘿,你不在正好,方便他喝酒去了。”
“我告訴你這種人就是……”
“他是我喜歡的人!”
陸嶼洲冷聲打斷了他。
“你喜歡他?你喜歡他喜歡你嗎?”陸嶼洲長這么大沒跟他這么吵過架,郝景總算理解那些看著閨蜜找了個渣男的女生是什么心情,“你知道他這種行為叫什么嗎?這就是欲擒故縱。”
“你現(xiàn)在這么生氣,這不就是他想要的!”
“你就一晚上不回家他就跑去跟別人曖昧,以后你就再也不敢不回去了,你自己問問他是不是這樣想的,都給人賣了還數(shù)錢呢! ”
“就季沨這個段位,你放在他手里早晚給玩死,他知不知道他……”
“我不想知道!”
陸嶼洲一腳將沙發(fā)給踹了回去,客廳里砰得一聲,郝景終于安靜了下來。
“你很了解他嗎?”陸嶼洲冷笑一聲,“為什么你們一個個地都這么自以為是,都覺得自己比我還要了解他?”
“你跟說過幾次話見過幾次面,不過是網(wǎng)上道聽途說的一些言論,你憑什么這么說他?”
“我再說一次,他是我喜歡的人,是我決定要共度一生的人,”陸嶼洲深深看他一眼,“郝景,你如果還當(dāng)我是兄弟,這些話以后就不要再說了。”
陸嶼洲說完這話,沒有再回頭,抓起外套就出了門。
*
代駕開車不如陸嶼洲快,等他到達“陌路”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點半了。
那種模糊的紅□□帶是每個酒吧的標(biāo)配,其實不一定是“陌路”。
但是陸嶼洲就是直覺地覺得——會在這里。
他下了車戴上口罩,也許是阮嘉提前跟人打過招呼,陸嶼洲進門的時候一路暢通無阻,甚至一眼就在酒吧的角落里見到了季沨。
季沨面前放著幾只已經(jīng)空了的酒杯,眸光低垂,領(lǐng)口敞開,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旁邊坐了一個小男生,正靠著他喋喋不休地說些什么,姿態(tài)看上去很是親昵。
陸嶼洲撫了下手上的腕表,抬步走了過去。
“打擾一下。”
沒人知道陸嶼洲是不是真的把郁容和郝景的那番話放進心里,但是他現(xiàn)在的樣子確實很像是個吃醋的男朋友,手指扣在桌面上,冷冷地望了眼小男生:“我來接我男朋友回家,請問你是?”
清冷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小男生一抬頭看到陸嶼洲的臉,又想起剛剛那一句男朋友,整個人毛骨悚然,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陸陸陸陸老師。”
“行了,你先回去吧,”唯有坐著的季沨不動如山,開口道,“簽約的事隋易會跟你談。”
小男生飛速拿著東西跑了。
陸嶼洲在季沨的身邊坐下,在人影重重的酒吧里將手?jǐn)埳狭怂难?br />
季沨低垂著眼眸,陸嶼洲不開口,他似乎也沒打算挑破:“只是談個合約,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什么合約要在酒吧里談?我再不過來,他都要貼在你身上了。”手中的酒被陸嶼洲強行搶了過來,“喝了多少?”
陸嶼洲從前吃醋不會這么強硬地宣示主權(quán),季沨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提起,但是如果陸嶼洲真的打算裝糊涂,他……季沨深吸了口氣,語氣如常:“沒喝多少,我簽他,當(dāng)然是他喝的。”
“哦,”陸嶼洲一點頭,酒杯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就在季沨以為他真的要這樣輕飄飄揭過的時候,陸嶼洲突然湊到他的耳邊,“那季老師,這次調(diào)的多少度的?”
季沨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那一瞬間, 季沨便知道陸嶼洲已經(jīng)知道了。
他望著陸嶼洲的眼睛,陸嶼洲便不躲不避地回望他。
酒吧里人有駐唱,歌至高潮, 鼓點聲在耳膜邊起伏,像是胸腔里快要躍出的心跳。
“你……”
季沨欲言又止, 只有縮在身旁的手指顫了顫。
他不知道陸嶼洲到底知道了多少,這種時候, 任何詢問都可能會暴露底牌。
陸嶼洲生平第一次在季沨見到這樣猶豫又惶惑的神情。
他之前分明連讓趙成良發(fā)那種全網(wǎng)黑料的時候都面不改色。
郁容口中算無遺策心機深厚的季沨, 郝景口中玩樂人生的季沨。
陸嶼洲想, 他們曾經(jīng)見過季沨現(xiàn)在的樣子嗎?
這樣惴惴不安的樣子。
陸嶼洲只在床上才讓季沨露出過這種表情。
于是他一把攬住季沨的腰,舌尖闖開口腔, 去尋找那一點味道:“不知道的話……”
“讓我嘗嘗, 季老師?”
季沨的舌尖是軟的, 嘴唇是軟的,腰也是軟的。
他在床上對于任何花樣都很配合,好像連羞恥都少得可憐。
陸嶼洲吻得急了才會從喉腔中泄出一點呻.吟,手指卻下意識地往陸嶼洲胸膛上摸——季沨是向來不吝于自己舒服的時候讓別人也舒服的。
他都沒有見過季沨這個樣子。
所以……如果他們都沒有見過季沨這個樣子。
那個故事為什么不能換一種解讀呢?
如果季沨在出道之前就曾經(jīng)有過一個喜歡的人, 他記得他的生日, 記得他的喜好,在即將離開這個圈子的時候,隔著屏幕見到了萬眾矚目的他。
于是季沨又重新踏了回來。
他不知道那個人什么時候會回來, 他們行業(yè)的交集本就不太多,要用最快的速度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有能力選擇相見的時機。
他找到了當(dāng)時最好的公司和經(jīng)紀(jì)人, 明明是陷阱還是踏了進去, 明明有能力卻只能選擇隱藏。
因為快速成長的頂流只能是商品。
但是商品是沒有自主選擇和戀愛的能力的。
合約快要到期的時候, 那個人回來了。
他好像并不記得多年前那場遇見,季沨與他隔著人群相望, 一步一步地將他圈進自己的安全領(lǐng)域。
提出結(jié)束的時候,季沨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不安嗎?
陸嶼洲吻得太急,季沨只能被迫后仰,長發(fā)剛剛散在肩頭,就被陸嶼洲撈在手心。
在莊園第一次見季沨的時候,他好像也是這樣的長發(fā)。
為什么不能單純是因為漂亮呢?
在陸嶼洲早起兩個小時精心處理自己的頭發(fā)只為和心上人說上一句話的時候,為什么季沨就沒有費盡心思地對待過每一次會面呢?
他只是不太有安全感。
第一次見面就得到的東西需要反反復(fù)復(fù)地求證。
需要在戀愛之前走完戀愛的所有步驟才能確認(rèn)自己得到了愛。
所以季沨孤注一擲,為什么不是只想好好談個戀愛呢?
流量聚得太多,戀愛必然會遭到反噬,圈子里這樣的事情實在并不罕見。
所以季沨早在兩年前就斷了粉絲的念頭,于是他任由趙成良放出視頻,明明握著證據(jù)卻任由謠言發(fā)酵,等到幾乎是快要被封殺的時候才發(fā)聲。
季沨重新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綜藝也不是任何商務(wù),而是坐在河邊的草坪上,輕聲宣布:“可能會談一場戀愛吧。”
粉絲們覺得他受了委屈,路人們覺得他是無妄之災(zāi),沒有人會苛責(zé)一個剛剛經(jīng)過事業(yè)巨大轉(zhuǎn)折的人,連帶著不會苛責(zé)那個可能會出現(xiàn)的另一半。
季沨盡可能地保全了粉絲和戀愛這件事可能帶來的負(fù)面影響,沒有讓對方莽撞的行為招致罵名。
雖然代價是他一步之差就會失去的事業(yè)和熱搜上整整七天鋪天蓋地的污蔑。
為什么故事不能是這樣呢?
陸嶼洲吻完嘴唇又去吻眼睛,季沨永遠帶著笑的眼睛,對他永遠溫柔的眼睛。
“季沨,”滾燙的吻落在眼皮上,陸嶼洲聲音沙啞,“我好像有點醉了。”
“真的嗎?”
“嗯,”陸嶼洲皺起眉,眼眶有些發(fā)紅,“我心臟不太舒服。”
“心臟?”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像確實很難受,季沨立刻將手伸到陸嶼洲的胸膛:“這里嗎?”
陸嶼洲搖了搖頭。
季沨又換了一個地方:“這里?”
陸嶼洲盯著季沨擰緊的眉頭,趁著他俯身尋找位置的時候,突然一低頭,朝著季沨眉心吻了一下:“我騙你的。”
他的瞳孔瞬間睜大了,漂亮珠子一樣,完全沒想到之前老實到連抱一下都要再三詢問的人突然會這個:“陸嶼洲,你……”
陸嶼洲突然輕輕地笑了下。
他想,為什么全天下都覺得他是個總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季沨所有房子里一樣的密碼,不知道他無數(shù)次望向自己目光的欲言又止,不知道他因為說起從前時快要掉落的淚光。
他不說,只是擔(dān)心挑破之后他們之間便再無退路,只是因為他怕失去就不敢踏出那一步,只是因為他怯弱,并不是蠢笨。
“你真好騙,”陸嶼洲又吻了一下季沨的眼睛,“季沨,你好容易被我騙。”
他并非看不出來季沨之前是故意讓他在意,并非不知道季沨跟初禾跟這個小男生其實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并非不知道季沨可能猜出了是誰讓他去的戀綜。
但那又怎么樣呢?
杰西卡說的手段他看得出——沒有安全感的人才需要用這種方式獲得在乎,如果他真的對他們的感情有足夠的自信,很多事情其實是不必做的。
不過沒關(guān)系,這不是季沨一個人的錯。
是他遲了那么久才回來,是他不記得之前發(fā)生過的事情,是他一直退縮遲疑捉摸不定。
所以他愿意重新給他的愛人安全感,愿意配合季沨所有的試探,愿意事無巨細(xì)地匯報著自己的行程,愿意連吃飯幾個人失聯(lián)幾分鐘都要告知對方。
愿意每天對季沨說一句喜歡。
他并不是郝景眼中的失去尊嚴(yán)的舔狗。
季沨也不是多么精明的獵人。
他們只是花了很多時間走了很多彎路才在一起的笨蛋,以前是季沨教他,現(xiàn)在也輪到他來告訴季沨。
陸嶼洲又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別擔(dān)心,我以后不會騙你了。”
“誰管你,我……”
“你說過讓我只聽你的話的,”陸嶼洲捏住他的臉止住聲音,打斷道,“季沨,我就只聽你的。”
季沨漂亮的臉頰被他擰得一團糟,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清澈溫柔,陸嶼洲定定地望著他的眼中的自己。
只有在愛里的人才會知道,有些愛,是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泄露的。
陸嶼洲一字一句道:“季沨,你說讓我以后都不騙你。”
季沨不動,陸嶼洲的手就沿著他的腰身摸進去,重復(fù)道:“快說。”
“嗯……”季沨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你以后都不要騙我。”
“好。”
季沨一說,他就乖乖點頭,將季沨拉近一點,又親了一下:“說讓我以后都只喜歡你一個人。”
季沨微微一怔,那根手指就用了點力,催促道:“快說。”
漂亮的眼尾開始變得潮紅,嗓音沙啞:“你以后都只能喜歡我一個人。”
“好。”
陸嶼洲點點頭,輕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說以后再也不讓你難過,不讓你一個人面對,不讓你打不通我的電話,一個人在這里出來喝酒。”
季沨終于抬頭,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開始蔓延一點紅。
陸嶼洲便吻上了他的唇角,握著季沨的腰,輕聲解釋:“對不起,我睡著了。”
手指稍稍往上,滾燙的掌心在季沨腹部按了按:“胃疼不疼?”
他從郝景家里急匆匆地跑出來,不是郝景以為的因為被忽視而生氣。
也不是季沨以為的……因為吃醋而憤怒。
只是……季沨曾經(jīng)因為胃出血住過院,他不想讓他喝太多酒。
陸嶼洲按著那脆弱的器官輕輕地揉了揉:“下次換成氣泡水好不好?”
下次要是再做了讓他不開心的事情,不用喝酒,坐在這里喝氣泡水就好了。
他還是一樣會乖乖過來道歉的。
季沨眼眸一垂:“誰來酒吧喝氣泡水?”
“我給你放一點在這里,讓阮嘉看著你。”
“不可能,我……”
陸嶼洲難得強硬,壓根沒等他反駁:“季沨,我見過郁容了。”
季沨的聲音戛然而止,靜靜地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們說了什么嗎?”
眼眶有些發(fā)紅,季沨輕輕地?fù)u了搖頭。
“我喜歡你。”
那雙發(fā)紅的眼睛笑了起來:“我知道。”
于是陸嶼洲便沒有再繼續(xù)說了。
總是反復(fù)猜測退縮猶豫,他們從前在不該有的環(huán)節(jié)里浪費了太多時間,于是現(xiàn)在,便什么都不必說了。
陸嶼洲凝望著季沨的眼睛,想起他和郁容坐在包廂里,那人問:“你不想知道那張單子的結(jié)果嗎?”
陸嶼洲也是這樣搖了搖頭。
“我想理解錯了,”陸嶼洲站起身來,“我對這個并不感興趣,我只要知道劉庚和導(dǎo)演曾經(jīng)試圖欺負(fù)過季沨就行了。”
“對于這一點,那個單子結(jié)果影響不了什么,你憑什么以為我會在意一個已經(jīng)對結(jié)果產(chǎn)生不了影響的判斷呢?”
“郁先生,我跟你這才是第一次正式見面,”陸嶼洲冷聲道,“你憑什么會覺得我因為你的三言兩語,來質(zhì)疑自己的愛人?”
“娛樂圈的爾虞我詐讓你變得功利又多疑,但請不要這樣揣測我和季沨。”
陸嶼洲道:“我來找你問唇語,只是想知道——”
“他是不是……很多年前就喜歡過我?”
想到這一點,陸嶼洲便從肺腑感覺到酸楚,胸腔起伏了幾下,眼眶變得和季沨一樣的紅:“我喜歡你,季沨。”
“我知道,”他一哭,季沨卻又笑了起來,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你剛剛說過了。”
“那是昨天的,”陸嶼洲說,“這句是今天早上的。”
“好吧。”季沨無奈地笑了笑。
“不用你笑,不用你哄我開心,”陸嶼洲的眼眶反而更加紅了些,捧著他的臉深深地吻了上去,“季沨,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季沨想說他知道了,但是很快口腔很快被橫沖直撞的舌頭占領(lǐng),陸嶼洲吻得很急,連呼吸都被緊緊掠奪,季沨脖頸后仰,除了嗚咽說不出別的話來。
陸嶼洲并不覺得季沨知道。
他的愛比郁容以為的要多得多,比郝景以為的也要多得多,還要比季沨以為的要深一點。
這樣每天說一遍,等到一百歲,他們就是一樣的了。
兩個人的都有些情動,一直吻到彼此氣喘吁吁,襯衫開了兩顆紐扣,陸嶼洲這才放開季沨,想了想,又重復(fù)道:“以后不許和人在單獨在包廂里談事情。”
他不再說問句,不再做一個焦急的旁觀者。
如果季沨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確認(rèn)的話,那就他給他安全感。
陸嶼洲在他腰間的軟肉上捏了一下,又命令:“也不許背著我喝酒。”
“好。”
陸嶼洲手指在他的腰窩上滑了一下,用季沨以前的語氣說:“這么乖啊,季老師?”
只可惜季沨壓根沒有陸嶼洲羞澀,不躲不避地抬起眼,光是一個眼神就足夠挑逗:“那怎么辦,陸老師剛才答應(yīng)了我那么多事,禮尚往來?”
“好,”陸嶼洲點點頭,“那我也禮尚往來一下。”
“季沨,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季沨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家?”
“嗯。”陸嶼洲說,“我在這里只有一個家。”
“密碼是你的生日。”
陸嶼洲說得如此自然,好像他很久之前就想告訴季沨這件事,季沨在挑逗的時候波瀾不驚,這時候卻微微偏過頭:“這也是禮尚往來?”
“結(jié)婚也是禮尚往來,”季沨試圖消解這件事的意義,陸嶼洲就偏要拔高它,用嘴唇去碰季沨偏過的側(cè)臉,是和那天在劇組一模一樣的撒嬌:“跟我回家吧季老師。”
“助理說你晚上沒吃東西,我給你煮點湯。”
“我家也可以煮湯。”
“你家沒有食材。”
“可以點外賣。”
“這么晚了,麻煩外賣不好吧?”
“我可以給他打賞。”
“季沨!”陸嶼洲開始有些急了,一只手按住季沨的肩膀,他那與年齡相符幼稚只有在季沨這里才會顯露,惡狠狠道,“跟我回家!”
“可是你連個正當(dāng)理由都沒有,”季沨眉眼一挑,光是笑著就很有風(fēng)情,“就這樣邀請曖昧對象回家過夜,不太好吧?”
“家里有我。”若是以前陸嶼洲不會這么直白地講話,但是自己沒有安全感的人是給不了別人的,于是他盯著季沨敞開的襯衫,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深切欲望,“你跟不跟我回去?”
“好吧。”
季沨徹底笑了起來,瞇起的眼睛蓋住了剛剛濕潤過的紅,慢悠悠抬手系上紐扣:“那就……卻之不恭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陸嶼洲的家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季沨推門的時候, 已經(jīng)做好了看到清一色黑白灰的準(zhǔn)備,結(jié)果燈一打開,才發(fā)現(xiàn)是如此的……五彩繽紛。
水晶雕琢的八寶盒, 掐絲琺瑯花瓶,亞克力懸浮海報, 鳶尾水晶燈,粉瑪瑙大理石桌……年代各異色調(diào)雜亂, 但是擺放起來卻又莫名得舒服和諧。
“你家……”季沨忍不住回頭, “不會是什么保護文物吧?”
“不是, 都是我爸媽隨便帶回來的,我嫌亂就隨便布置了一番。”
陸嶼洲將拖鞋從鞋架上拿下來放在季沨腳邊, 語氣頗有幾分昏君的架勢:“看上什么給你扔著玩。”
季沨笑了下低頭換鞋, 玄關(guān)處還擺著一本漂亮的萬年歷, 看樣子似乎翻了不少次。
季沨忍不住看了一眼,上面還寫了一行字:“愛是一個時期為了粉飾性/欲而想象出來的東西。”
“哦,”季沨眉眼一挑,“怪不得記得這么清呢, 敢情是每天朗讀并背誦一遍啊陸老師。”
“所以你現(xiàn)在帶我回來, 是因為打算找個人粉飾一下?”
“那個,我……”
陸嶼洲此刻的感覺很像是第一次看小黃片結(jié)果被父母推門抓了個正著,一只手搭在柜邊, 試圖從季沨手中奪過來,將那本萬年歷給重新塞過去。
誰知道還沒碰到, 季沨突然將它從左手轉(zhuǎn)到了右手, 手腕一轉(zhuǎn)往背后一藏:“陸老師, 從我手里搶東西,”他眉梢一挑, 視線從上掃到下,“你好像不太行吧。”
陸嶼洲眼眸一深,因為這句話激出了幾分勝負(fù)欲,猛地朝著季沨抓過去。
可季沨本來就是練舞的,身體靈活得不像話,腰身一彎,游魚一樣從他臂彎鉆了出去,陸嶼洲幾乎沒看的動作,季沨就腳步一滑,迅速從玄關(guān)到了客廳,晃了晃手中的萬年歷:“怎么樣,陸老師?”
陸嶼洲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樣的挑釁,抬手將袖口一卷,朝著季沨追了過去。
房間里的風(fēng)鈴被他們撞了一下,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不倒翁晃了晃,又迅速扶著帽子站穩(wěn)身體。
這個房間里所有豐富的陳設(shè)終于有了它該有的生氣,季沨雖然靈活,但終究在體力上不如陸嶼洲,被壓著靠在掛毯上,陸嶼洲一只手圈在他的手腕,看著季沨額上掛著的薄汗和起伏的胸膛。
他的臉上難得帶了點少年氣,連笑容也是亮晶晶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跑了,”季沨正要松開手腕把東西給他,“你體力好了行吧。”
“不要了。”陸嶼洲突然道。
“嗯?”
季沨抬起頭,看著陸嶼洲將那張畫著無數(shù)分割窗欞的扉頁撕下來,露出第二頁湛藍廣闊的天空:“用這一頁。”
他說著,從旁邊拿了支筆:“你來寫。”
“寫什么?”
“就寫……”陸嶼洲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
“愛是自由意志的墮落。”
季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卻在剎那間明白了陸嶼洲的意思。
愛是自由意志的墮落,所以無論你如何抗拒,如何揣測,當(dāng)它真正來臨的時候,都只能任由自己墮入失控的邊緣。
季沨的字很好看,陸嶼洲卻在這個時候吻他,最后一筆猛地一顫,瞬間寫了出去,季沨剛要皺眉,于是陸嶼洲接過筆來,在那出去的一畫上補了一下,將它化成一個愛心。
那根畫出去的細(xì)長的線被他延長,添上一只手,手指往上延伸成手臂,肩部,脖頸,臉……
小人旁邊又多了一個小人,十指緊扣。
湛藍如洗的天空里,那句話仿佛是他們放飛出去的風(fēng)箏
“愛是自由意志的墮落。”
所以他可以允許任何形式,和任何狀態(tài)的到來。
“陸老師,”季沨盯著陸嶼洲勾線時微微曲起的手指,“有沒有人說你手很性感?”
陸嶼洲一抬頭,看到季沨笑意吟吟的眼睛。
“別勾了我,季沨。”
陸嶼洲手指緊了緊,語氣無奈:“我還要去煮湯。”
“好吧。”季沨這才靠回去,手指輕輕地?fù)芰讼屡赃叺娘L(fēng)鈴。
是用貝殼和海螺穿的,中間加了一些玉石,晃起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這是什么?”
“六歲的時候,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
“哦,”季沨停住了手,又將萬年歷給擺回原位,“那這個呢?”
“我爸給我的,他第一次跟著科考隊出遠門的時候我不讓他去,他跟我說等過了2月29號他就回來了。”陸嶼洲面無表情,冷冷道,“我后來才知道,二月才四年才有一個29號,我要是真的信,起碼得翻三年。”
季沨將萬年歷往前翻了翻,還真的在某一年的2月找到了最后被涂黑的格子,用力之大,現(xiàn)在都能感覺到怨氣,忍不住笑了下:“那其實……你爸媽還是挺愛你的。”
“或許吧,”陸嶼洲將萬年歷合上了,“不過跟我過日子的是你,他們回不回來也無所謂了。”
陸嶼洲神色自然,仿佛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椋謫柤緵h:“你生日呢,都收到過什么?”
季沨手指撐著吧臺靠回去:“我沒有過過生日。”
陸嶼洲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有個說法嗎?”季沨笑了下,“說孩子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
季沨剛有記憶的幾年里,都在惴惴不安地?fù)?dān)心著母親會扔掉自己,拼了命地想要討她開心,連自己的生日也當(dāng)成母親的節(jié)日過。
他也從來沒有要過任何禮物。
“后來粉絲會送一些吧。”季沨說,“不過都是工作室那邊收得,太貴會返回去,賀卡會在直播的時候讀,久而久之,也就沒什么感覺了。”
季沨講起來很平靜,他自己也沒覺得這是什么事情,不過是陸嶼洲問道才聊起來,一回神才發(fā)現(xiàn)陸嶼洲的眼神:“這么盯著我干什么?”
“粉絲的不可以收……”
陸嶼洲說著打開旁邊的抽屜,從中取了個盒子出來:“那我的可以嗎?”
禮盒打開,那是和當(dāng)時季沨送給陸嶼洲的那塊表一個系列,只是現(xiàn)在這款顯然要更精致更合適,陸嶼洲特意跟設(shè)計師溝通過,表盤外用矢車菊藍鉆做了一圈點綴,內(nèi)側(cè)還有季沨的名字縮寫。
陸嶼洲握起季沨的手腕替他戴上,又放在燈光下比了比,滿意道:“我就知道很適合你。”
他的審美一向不錯,季沨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神色,指腹捻了捻表盤:“什么時候買的?”
“你之前送我的時候就定了,”陸嶼洲說,“本來打算找個機會送給你,現(xiàn)在覺得今天也挺好的。”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又不是非要生日才可以送禮物,”陸嶼洲靠在他的耳邊,“戀人之間,不是想什么時候送什么都可以嗎?”
“我們是戀人嗎?”
“早晚會是。”
現(xiàn)在不是他就再追一會兒就好了,陸嶼洲并不在意一個稱呼的問題,在季沨耳垂親了一下,又用舌尖舔舐,惡劣道:“怎么收個禮物耳朵就這么紅啊季老師?”
“不知道,”季沨這才抬起眼睛,他的眼尾有些紅,很難說是因為欲望還是別的什么,“那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收到禮物?”
但是出口的話卻是輕佻的:“不然你再多送兩件,看看我會不會全身都變得發(fā)粉?”
季沨說著脖頸微微后仰,那一刻的風(fēng)情,陸嶼洲恨不得把整個家搬空了給他。
但季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他的胸膛:“不是說要煮湯嗎?再不去都要到明天早上了。”
陸嶼洲胸膛起伏,卻又惦記著季沨的胃,后者當(dāng)然要比前者重要一些,于是盡管不甘心,還是乖乖地起了身。
季沨一直等到陸嶼洲徹底轉(zhuǎn)身,才拉了拉袖口,像是要將那塊表妥帖地蓋住了,輕聲道:“五年前,我也收到過一塊。”
陸嶼洲拉著冰箱的手一頓。
縱使他已經(jīng)猜到那個人或許并不是別人,但還是第一次聽到季沨提起這件事:“那……”
陸嶼洲剛要開口,季沨便已經(jīng)換了話題:“你在家經(jīng)常自己做飯嗎?”
陸嶼洲無奈地輕笑了下,不過反正他們也不急于這一時,于是順從地接過話:“沒有,”陸嶼洲搖搖頭,“大部分是阿姨過來做的。”
季沨望了眼打開的冰箱,里面的食材幾乎都是自己愛吃的,連上方的一排汽水也是。
“這些也是阿姨買的?”
“這些不是,我買的,”陸嶼洲打開水龍頭,“你以后要是過來住,方便一些。”
季沨微微挑眉:“我過來住?”
“嗯,”陸嶼洲說,“季沨,我所有的房子,也都是一個密碼。”
“包括蓬塔那一套。”
季沨摩挲了下手上的腕表,偏了下頭,卻又忍不住道:“我的生日網(wǎng)上隨便一搜就知道,你不怕入室盜竊啊?”
“那怎么辦,誰讓你這么火?”
陸嶼洲推卸責(zé)任這一招倒學(xué)得不錯:“要不然,你也過兩個生日?”
“我過兩個干什么?”
“一個跟粉絲過,”明星的生日一般都要搞什么生日會,也算是營業(yè)的一種,其實人搞下來往往很累,“另一個我們單獨過啊。”
陸嶼洲似乎覺得自己很聰明:“這樣我一年就能送你兩個生日禮物了。”
“我收那么多生日禮物干什么?”
“不是你自己說收多了全身都會變紅嗎?”陸嶼洲將鍋拿到手下沖洗,手指都變得濕淋淋,“我還挺想看看的,季沨。”
“看這個倒不用那么麻煩,”季沨打量著陸嶼洲被西裝褲箍住的腰身,和下方充滿力量的長腿,“你把自己衣服脫了在我外面跳個舞也是一樣的效果。”
他們床上什么話都做過,早就不拘于這點嘴上功夫,陸嶼洲切著番茄:“我腰沒有季老師的軟。”
“脫衣舞又不用腰,陸老師腹肌這么好看,給你找個鋼管蹭上去也是一樣的。”季沨四處打量了一圈, “哦,我覺得你家的那個瑪瑙桌就很不錯,不然你去……”
陸嶼洲指骨按在刀背上,眼眸微微瞇起,已經(jīng)是獸類進攻前的警戒姿態(tài):“季沨,我在做飯。”
“其實我剛剛就想說了,”季沨笑意盈盈,“我上面好像真的不是很餓。”
“陸老師,你要不要先喂喂下面呢?”
刀身砰得一聲砸到案板上。
剛放上水的鍋果然沒有用上,整個房間只有風(fēng)鈴響個不停,那張瑪瑙桌果然用上了,只是上面的餐品換了一個,發(fā)紅的肌膚映在粉色瑪瑙上,分不清哪一塊玉更漂亮。
暖玉握在掌心,之前跳過的話題再也沒有人顧得上詢問,不過陸嶼洲很快就后悔了。
因為,戀綜的第四期開始了。
作為最后的收官之戰(zhàn),節(jié)目組似乎把所有人的花樣都放在了這里,還沒有開始宣布任務(wù),一上來就先分開了CP們。
所有嘉賓也并不見面,各自待在一個房間,空蕩蕩的桌上只有一個節(jié)目組分發(fā)的手機。
就在這惴惴不安的氣氛里,潘敘的聲音終于傳了出來——
“戀綜的最后,我們的主題是‘初遇’。”
“戀愛中有過歇斯底里的爭吵,有過柴米油鹽的無奈,有過分分合合的過程,但是促使我們不斷走下去的,只能是我們初見的時候。因此,各位最后的任務(wù)是——”
“回到你們初見的地方。”
“兩人回到相同地點才算是最后的勝利,在此過程中,兩人有且僅有一次溝通的機會。”
“溝通過程中只能進行回憶,不得有任何地名和指向性的地點暗示,否則就直接按照任務(wù)失敗處理。”
“下面,各位可以開始對話了。”
話音剛落,何皎皎第一個摸到話筒:“晚晚!我們第一次下…”
滴——
聽筒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宋晚那邊直接消了音,潘敘重申規(guī)則:“只能講述回憶,不可以進行地點暗示。”
何皎皎咬咬牙,最后對話只能變成了:“那次,你還記得嗎!!就是那次你高跟鞋崴了,還是我?guī)湍阗I的運動鞋!!”
初禾比較聰明一點,他跟江沼沒有什么相遇的時候,于是換了個說法:“那天你穿了一件藏藍色衛(wèi)衣,吳老師說很襯你的膚色。”
這是他們之前在節(jié)目上的相遇,雖然聽起來沒什么新意,但起碼保證不會出錯。
商序的姿態(tài)老練嫻熟:“秋天的氣息很好聞,有桂花落在你的發(fā)間,我那個時候去給朋友捧場,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了你。”
“你系著圍裙,身上有咖啡豆的香氣。”
不能限制空間那就限制時間,商序用詞很巧妙,比起前兩個,這一對更加接近于一場浪漫的邂逅,而且直接將場景放在了秋日的咖啡館。
這樣大大縮小了范圍,但是,有一個致命的問題——
【臥槽,外面咖啡館那么多,這得真的見過才會能猜得出來吧?】
【肯定啊,雖然不是說初見,但起碼要見過一次才能真的過去。】
【很好,浪潮褪去,現(xiàn)在哪對是營業(yè)哪對私下還有過聯(lián)系已經(jīng)一目了然了,奉勸如果真的見都沒見過的就直接像初禾那么說,雖然大家都見了你們倆,但好歹能找到人不是?】
【不是啊草,我記錄呢!為什么還不把我記錄放出來,啊啊啊啊他倆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手抖了我真的手抖了啊!!!】
“陸嶼洲?”電話響起了三聲,季沨終于握起來。
“嗯。”陸嶼洲輕輕地應(yīng)了聲,他沒有詢問,而是等著季沨開口。
季沨輕輕地?fù)崃讼峦笊系氖直恚骸澳氵記得上次節(jié)目結(jié)束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陸嶼洲手指一緊,聽到季沨道:“如果這一次,我們真的能再默契一回,我就答應(yīng)你。”
【什么?!!!什么上一次,上一次說了什么啊啊啊啊!!!】
【是之前拍vlog那次嘛,天殺的節(jié)目組快給我放出來!!!是什么啊是什么是什么啊!】
【季沨的這個問法一個有效提示都沒有啊,臥槽他倆難道真的線下有什么啊啊啊啊!!!】
【都這個份上了怎么可能沒什么,臥槽臥槽你們到底在什么地方見過啊!!!】
鏡頭一閃,就看到陸嶼洲在聽到這句話之后,握著手機猛地跑了出去。
攝影拍攝的速度幾乎跟不上他開車的動作,身后樹木掠出一道殘影。
“陸,陸老師,”副導(dǎo)扶著車門瑟瑟發(fā)抖,“我們……也許我們可以慢一點。”
車子在門口轉(zhuǎn)了個回旋,陸嶼洲打開車門:“你們可以先在車上休息。”
兩人哪里敢休息,幾乎是扛著攝像機跟過去。
托副導(dǎo)敬業(yè)的福,眾人終于得以見到了最后到達的地點——
山莊很漂亮,進門的宴會廳里還有剛擺上的紅酒和香檳,一看就是觥籌交錯的聚會場所。
【臥槽,這里不是聚會用的嗎??】
【難道是宴席上認(rèn)識的?也是,雖然鏡頭前沒什么接觸,但是圈里的聚會也很正常。】
【淦,虧我還以為是什么追尾音樂節(jié)音樂廳之類的浪漫場所,算了算了,估計可能真的只是眼出來的吧。】
【????難道不能是聚會上一見鐘情嗎?怎么,難道相親就沒有真愛了?】
【笑死,CP粉就是嘴硬,還一見鐘情,圈里是沒有他倆的照片嗎,早干嘛去了,你怎么不說他倆一見就能搞在床上死去活來啊?】
陸嶼洲腳步一頓,視線往門口的吧臺處望了一眼。
那一天,季沨就站在這里調(diào)酒。
黑色蝴蝶在季沨的指尖燃燒,那人連笑容也漂亮像幅畫,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強烈的心跳。
陸嶼洲收回視線,猛地邁開長腿上了樓。
【????怎么上樓了,臥槽臥槽臥槽!】
【啊啊啊有沒有人知道樓上是什么啊!】
【我之前跟我一個小叔叔去過……這里樓上……不是酒店嗎?】
【????酒店,臥槽什么酒店,他倆在酒店?!!】
【安啦安啦安啦,說不定只是對戲呢節(jié)目組安排同住呢,退一萬步講,就不能是在酒店走廊偶遇嗎?】
【據(jù)我所知,這里的酒店是一概不對外接拍的,季沨和陸嶼洲除了這個節(jié)目好像也沒有什么合體的項目,而且——】
而且,陸嶼洲一路不停,連個拐彎都沒有,沒有往走廊樓梯口等任何地方看一下,就徑直到達了一個房間的門口。
房間號:520
由于這三個數(shù)字,一般酒店都會把它當(dāng)作是情侶房使用,也許還有人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期望。
但是,鏡頭向上一掃——
房間號的門牌上,酒店很有創(chuàng)意地貼了一個心,上面還畫著兩個接吻的小人。
CP和唯粉齊齊沉默。
唯有陸嶼洲終于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胸膛起伏。
隨后深吸一口氣,手指搭在門把上——
猛地滑下。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吧臺旁, 季沨手指一轉(zhuǎn),藍色酒液像是倒流的湖泊。
杯口的紙蝴蝶展翅欲飛,季沨指腹輕輕一抹, 火焰便驀地燃燒起來,他今天難得穿了西服, 剪裁昂貴的布料緊貼著腰身,側(cè)臉映在晃動的光暈里, 像是一幅漂亮的畫。
“黑色蝴蝶, ”隋易坐在旁邊, “果然你就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
“黑色蝴蝶。”
調(diào)酒師的指腹往杯口的蝴蝶一抹,蔚藍的火焰升騰起來。
他退后半步, 朝著呼喊的人群微一躬身, 將托盤上酒杯往前一推, 笑容明艷:“歡迎享用。”
燃盡的火焰將灰燼拋落地上,二十歲的臉龐尚顯青澀,但這張臉卻足夠漂亮,寬肩窄腰線條分明, 明明是統(tǒng)一制式的西裝, 穿在他身上卻有種別樣的引誘。
“臥槽,好帥啊!”
“小哥哥加個微信!”
“哥哥在哪里住啊,有沒有女朋友?”
周圍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曖昧打量, 不過季沨早已習(xí)慣了這些,斜倚著酒架擦杯子, 但笑不語。
“調(diào)得不錯。”
剛剛點酒的女士發(fā)話了。
這人身上的小香風(fēng)套裝和胸口的寶石項鏈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更何況無名指上還有一枚鴿子蛋大的鉆戒, 一只手撐著臉上,直勾勾地盯著季沨, 語氣曖昧:“我很喜歡,弟弟。”
“謝謝楊姐,”季沨笑得波瀾不驚,“下次調(diào)出新品,我肯定第一個給你試酒。”
“好啊。”
女士笑盈盈地應(yīng)下來,抬起手,勾著襯衫將一沓錢塞進他的領(lǐng)口:“這是小費。”
手指沿著胸口撫了一下,季沨低垂的眼眸中劃過一絲厭惡,如果這是個男的,如果這是以前,他恐怕已經(jīng)一拳打了過去。
但是……這不是以前。
他媽還在醫(yī)院躺著,能掙錢的門路就這些,季沨沒有太多選擇,他揚起的臉,眼底的陰沉散得干干凈凈,笑容幾近諂媚:“不用這么客氣,姐姐下次多點兩杯酒就行了。”
“點酒你才拿多少提成,還不是讓你們老板賺大頭,”女士保養(yǎng)精致的手指點點他的胸口, “不然我直接給你怎么樣?”
季沨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點,面上卻依然陪著笑:“我們老板不讓私下里接單的。”
季沨拿棉布擦拭著杯子,修長的手指像是被酒液鍍了層光,勁瘦的腰身倚著吧臺,酒吧的制服自然不會讓他們穿得太厚,鎖骨形狀漂亮,脖頸處還戴了一條鳶尾項鏈,襯得人明艷漂亮,這種品質(zhì),在整個酒吧街里都少見。
“不是這個單,”女士眸色深邃,語氣帶著明晃晃的挑逗,“不然……你換個地方工作。”
“跟姐姐回去?”
季沨動作一滯:“我不是……”
“不用急著回答我。”
女士并不在意他說什么,她這個年齡和閱歷的人,看季沨這種小年輕幾乎是一目了然,更何況她已經(jīng)為了這張臉在這里待了一周。
她知道眼前的年輕人有一個重病住院的母親,剛上大學(xué)就要出來打工。
他聰明又有謀略,別人都是做個服務(wù)生賣賣酒就心滿意足,他卻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沒日沒夜地學(xué)了調(diào)酒,趁著前任調(diào)酒師離崗的機會,在眾目睽睽下幫老板救了急。
這樣的人假以時日也許會成就一番機會,但是疾病卻能拖垮一個家庭。
“我知道你媽媽在住院。”上位者習(xí)慣開誠布公提出要求,“你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好好讀書,沒必要這么辛苦。”
“再說了,你這一天賣酒的提成,還沒有我這點小費多。”
女士點點他的領(lǐng)口,細(xì)長的美甲充滿挑逗:“萬一你媽媽真的出點什么事,你得干多久才能湊夠她的手術(shù)費?”
她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季沨家里沒有房車,常年跟著母親漂泊,相依為命。
這樣的孩子過早成熟,但心里肯定還是缺愛的。
于是她說完,便又換了個語氣,帶著一點循循善誘地哄騙:“不然跟著姐姐,姐姐讓你放心讀書,給你一個家,怎么樣?”
軟硬兼施,循序漸進,她并不擔(dān)心季沨不會上鉤。
“等你想清楚了……”女士將名片塞進他的襯衫口袋,隔著薄薄的布料撫了下的胸口,“就給我打電話。”
“臥槽,”女士一走,旁邊的侍者忍不住道,“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是第四個了吧。”
“嘖嘖嘖,怎么就沒有富婆姐姐包養(yǎng)我呢,我不介意的!”
“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季沨淡淡道。
“結(jié)婚怎么了,像他們這種家庭,婚姻不過就是個協(xié)議罷了,在外面不還是各玩各的,而且我們只是要個錢嘛,”同事搓搓手,“我覺得這姐對你還挺上心的,為了你可是連點了七天的大滿貫。”
季沨沒說話。
見得多了,他當(dāng)然分辨得出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或者只是對漂亮寵物一點興趣地逗弄。
他薄情寡義的父親拋棄了他母親,他母親又差一點扔了他。
這輩子如果不能得到一次毫無保留的愛,那還不如不要。
“有道理,”但季沨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反駁同事,只是彎彎眼睛,“那她下次來了,我讓你去送酒,把握機會。”
季沨說著,又將領(lǐng)口的錢拿出來點了一遍:“我出去一趟,你先幫我看一下,有事給我打電話。”
“行行行,”季沨人緣一向很好,同事連連點頭,“我給你看著,你快去吧。”
“好。”
季沨披上衣服準(zhǔn)備出門,目光往酒吧里繞了一圈,男男女女都在曖昧扭動,只角落里的沙發(fā)上坐了個長相精致的小男生,看著跟未成年似的。
但那張臉又確實很出色,眼睛是琥珀色的,眉骨深邃,鼻梁很高,在周圍群魔亂舞的環(huán)境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矜貴干凈。
“那邊你等會兒盯著點,”季沨說,“要是醉了就給人叫個代駕回去。”
“哎呦行了,那又不是你弟弟,你那么關(guān)心干什么,真是操心命,”同事推推他,“趕緊去吧,等會兒說不定要忙了。”
“確實不是我弟弟,不過萬一真在這里出了什么事兒,老板問起來不是不好嘛。”季沨笑起來,“辛苦了。”
*
深秋的天氣有些涼,季沨出了門,攏進了身上的風(fēng)衣,銀行離酒吧有兩條街,再旁邊就是大學(xué)城。
有男生抱著書行色匆匆,女生捧著一杯奶茶,和朋友分吃同一份甜品。
那是屬于紙張,銀杏,和甜膩的烘焙氣味,可季沨身上濃郁的酒氣完全不同,他只抬眸望了一眼,路燈從他漂亮的側(cè)臉晃過,便轉(zhuǎn)身進了ATM機。
季沨數(shù)了數(shù)之前發(fā)的工資,又將剛剛收到的小費拿出來,一分不剩地存了進去。
卡號輸?shù)幂p車熟路:“孟醫(yī)生,錢我已經(jīng)打過去了,謝謝你幫我墊付醫(yī)藥費,我媽現(xiàn)在怎么樣?”
這已經(jīng)是晚上12點,季沨本以為要明天早上才能得到回復(fù),誰知道剛出銀行,孟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不太好。”
“我們剛剛從急救室出來,護士說你媽媽剛剛有呼吸驟停的情況。我們建議……盡快進行手術(shù)。”
握著手機的指骨泛白,季沨臉上依然是帶著笑的,語氣也溫和禮貌:“謝謝孟醫(yī)生,我知道了,手術(shù)費需要多少呢?”
孟海似乎也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好半晌才開口。
那是一個他就算辭了學(xué)業(yè)沒日沒夜待在酒吧也要好幾年才能完成的數(shù)字。
但是疾病從來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季沨開始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他笑著說“辛苦孟醫(yī)生,我會盡快的”,掛了電話卻抬手遮住眼睛。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
媽媽想要丟掉他的時候,他笑著說我好愛你要永遠對你好,沒錢餓得吃不上飯的時候,他笑著跑到牽著孩子的便利店店主的門口問可不可以給他一塊過期面包,交不上房租的時候,他笑著穿了件跟相冊里小孫子差不多的衣服叫房東奶奶。
他學(xué)著微笑,學(xué)著照顧人,學(xué)著讓所有人舒服,學(xué)著忍受所有不懷好意的打量,那些關(guān)于人心的算計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生存本能,連離崗五分鐘都要許諾同事好處確認(rèn)不給老板留下隱患。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
可是好像……從來沒有幸運過一次。
耳膜里傳來鼓噪的鳴笛聲,有那么一瞬間,季沨很想沖進車流,將自己和這個世界一起沖得粉碎。
“同學(xué),同學(xué)?”有人在喚他,語氣里是清澈的擔(dān)憂,“你沒事吧?”
季沨睜開眼睛,他很累,卻還是溫和地笑著:“沒事兒,酒喝多了,這么晚了,你一個女生,快回學(xué)校吧。”
很少有人抵抗季沨這樣的笑。
卻從來沒有人知道 ,很多時候他并不是開心,只是一種本能的反應(yīng)。
女生一走,季沨的眉眼就低垂下來,他伸出手,將胸口的名片抽了出來。
上面是令人艷羨的職位,和可以想見的年薪。
剛剛被碰過的地方還停留著黏膩的觸感,讓他感覺到一陣反胃的惡心。
握在手里的名片被捏出褶皺,但是季沨知道,他已經(jīng)記住了后面的電話。
季沨垂眸點了一支煙,猩紅的火焰像是吞噬人的鬼怪,將他漂亮的側(cè)臉映在一半的黑暗里。
“臥槽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喝了!”
“挺乖啊寶貝兒,這臉長得真帶勁,是不是混血啊?”
“看著倒是挺有錢的,沒來過這里吧?”
“來來來寶貝兒,再喝一口!”
季沨隱隱皺起眉,忍不住抬起眼睛。
剛剛在酒吧里見到的那個小男生正被人團團圍著,目光中是惡劣的戲弄和不加掩飾的欲望。
中間那個男人正端著一杯酒逗著男生往嘴里灌,那酒季沨認(rèn)識,他的拿手戲黑色蝴蝶,來這個酒吧的都喜歡點這個,只是這一杯,他記得男人特意讓他將其中的低度酒換成了高度。
他以為這人只是想尋點刺激,卻原來是這么個刺激法。
男生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他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喝醉了,臉色酡紅,腳步晃了一下,忍不住皺起了眉。
但這只會更激起男人的惡劣。
“臥槽,這臉真帶感啊。”
“老子就喜歡這樣的,哭起來肯定更好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快去試一試。”
香煙夾在指尖,季沨眉眼掃過那群人,若是以前,他可能最多幫忙報個警,或者有其他一百種可以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可是現(xiàn)在……那種強烈的,想要毀掉一切的感覺沖撞著他,好像非要發(fā)泄才覺得痛快。
名片被隨手扔進垃圾桶,在男人的手拉開那人衣領(lǐng)之前,季沨突然沖上去,猛地一拳砸在他的顴骨上。
“艸!”
男人轉(zhuǎn)過頭來,臉上露出兇惡的光:“你找死啊。”
季沨慢悠悠吐出一口煙霧,冷冷道:“滾。”
“你媽的,”男人一拳砸過來,“老子讓你倆一起滾著求我!”
掐滅手中的煙,季沨一腳踹了上去:“傻逼!”
一個過分漂亮的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季沨從小就會打架。
那些惦記他媽媽的,惦記他的,曾經(jīng)都被這個孩子兇惡的一面嚇到。
季沨一腳正中紅心:“起不來的話,不然我?guī)湍阈邪 !?br />
男人嚎叫著往地上滾,季沨偏頭躲過一人的拳頭,腰身一矮按著那人的胳膊向后一折,手腕用力咔嚓一聲,將那人扔在了男人身上。
旁邊的幾個似乎看著季沨不太好惹,目光嚴(yán)肅了許多,有一個甚至從旁邊拎了根木棍砸過來,季沨正忙著對付前面的,等那烈烈的風(fēng)聲靠近時,已經(jīng)來不及轉(zhuǎn)身——
砰!
千鈞一發(fā)之際,剛剛喝醉的小男生突然站起了起來,一腳踹上那人的胸膛,握著那人的手腕一折,眼神兇厲,拿起棍子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季沨不知道剛剛被欺負(fù)得眼睛通紅的男生還有這樣強的戰(zhàn)力,卻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拉起男生就往巷口走:“走!”
喝醉的男生被他握著手,跌跌撞撞跑過幾個街道。
季沨對這里很熟,七拐八拐過了幾條街,終于在一個巷口停下。
口袋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季沨松開手,氣喘吁吁地靠在墻上,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店門口出了事,同事將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季沨笑了笑,抬手將手機給關(guān)機了。
既然再攢幾年也不夠。
那么這一切的忍耐又有什么意義?費盡心思地去賠笑又有什么意義?
季沨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卻覺得心中很暢快,轉(zhuǎn)頭望向旁邊醉醺醺的男生:“還能走嗎?”
陸嶼洲沒有說話。
他意識不清,朦朧的醉眼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望見那修長脖頸上晃動的choker,藍色的絲帶上纏了一朵鳶尾花。
“你這是喝了多少,”那人聲音很好聽,身上的氣味也好聞,和剛剛那些令人作嘔的酒味兒完全不一樣,“低度酒和高度酒都分不清嗎,他們讓你喝你就喝?”
陸嶼洲皺了皺眉,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季沨的話,只是斷斷續(xù)續(xù)道:“酒……”他聞到季沨身上的味道,“很香。”
男生的眼睛清澈干凈,像是一汪湖泊。
那是需要很多的金錢和愛才能養(yǎng)出來的脆弱天真。
季沨微微笑了下:“酒是我調(diào)的,抱歉。”
“這么點大自己跑過來酒吧喝酒,你成年了嗎?”季沨問,“你父母電話多少,家住在哪?”
“我成年了,”陸嶼洲皺起眉,不太滿意地強調(diào),“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好好好,生日快樂小朋友,”季沨說,“給我你爸媽的電話。”
“我不是小朋友,”陸嶼洲極力證明自己已經(jīng)長大,然而出口卻帶著無意識地抱怨撒嬌,“我不要回家。”
他那雙眼睛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冷,這樣濕漉漉望著人的時候卻又顯得很乖,小狗一樣,季沨難得有耐心哄了他兩句:“為什么不回家,跟父母鬧矛盾了?”
“他們根本不記得我的生日!今天是我的成人禮!”陸嶼洲著重強調(diào),“成人禮!”
確實是成人禮,這人身上穿了一套昂貴的西裝,腕上還戴著手表,一絲不茍配了胸針和領(lǐng)夾。
小孩看起來氣勢洶洶的,好像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他們從來都不記得,明明我小時候還說要永遠一家人一起過。”
季沨垂眸望著他,望著他從頭到尾無一不精致的著裝,一枚袖扣可能就抵上自己一個月的工資。
富裕又天真,在季沨為母親的病而掙扎著要不要出賣尊嚴(yán)和人生的時候,他吃過最大的苦可能就是生日被人忽視了。
季沨甚至從來沒過過生日。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人和人要有這么多差距呢?
季沨心中一瞬間涌起無數(shù)的惡劣的念頭,聽著陸嶼洲在自己面前絮絮:“我跟她說我喜歡男生,她居然只說祝我幸福,還要在我生日的那天結(jié)婚,她根本就不在意我,他們都不在意我……”
“你喜歡男生?”
陸嶼洲被打斷,抬起眼睛,“我不知道, ”他喝醉了就會變得很乖,講話也慢慢的,“我只是想氣他們。”
他幼稚地以為這是天大的事情,結(jié)果在他的父母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那你想知道喜歡什么才叫喜歡男生嗎,弟弟?”
陸嶼洲睜大眼睛,看著季沨朝他招招手:“過來。”
他聽話地走了過去,笑著的季沨身上有種異樣的魔力,好像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酒都要誘人,陸嶼洲貼近他,兩人的距離只剩一指。
季沨彎起眼睛,漂亮眉眼好像是倒映在湖水里的星星,語氣曖昧誘惑:“哥哥教你?”
溫?zé)岬暮粑蛟谒牟鳖i,季沨的嘴唇沿著他鎖骨向上,卻隔了一線的距離,可這樣挑逗卻讓陸嶼洲更加難受,胸膛不受控制地起伏著。
耳朵漲紅,可是他一動也不敢動,若有似無的吻擦過脖頸,慢慢地移到陸嶼洲的下巴。
季沨的動作在那微張的嘴唇停下。
他喜歡男人。
他很早就知道了。
當(dāng)中學(xué)的同桌開始偷偷看片,而自己卻只會因為女生流傳的漫畫上兩個男人交織的身影心動時,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
可是季沨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一個單身母親帶著他已經(jīng)足夠坎坷,他不能讓她經(jīng)受更多的流言。
更何況,在很多事的面前,性取向根本不重要。
季沨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串電話號碼,肺腑里突然一陣深刻的疼痛,如果這輩子真的只能這么選擇,那不然趁著最后一晚……
畢竟對方干凈又俊美,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對象。
他抬眸看見陸嶼洲的眼睛,那是男人無可掩飾的欲望,卻又帶著少年怯生生的青澀,耳垂通紅,像只無措又害羞的動物。
他喝醉了。
明天大概率不會記得自己,如果結(jié)束得早,甚至不會記得發(fā)生了什么。
季沨微一抬腳,嘴唇剛要碰上。
陸嶼洲在這個時候眨了一下眼睛。
男生的神色懵懂,卻帶著一無所知的信任。
那確實是……需要很多金錢和愛才能養(yǎng)出來的脆弱天真。
算了。
算了。
季沨突然又想。
陸嶼洲又做錯了什么呢,今天是他的生日,可能是他第一次來酒吧喝酒,可能是他初吻,他不過是幸運了些,卻要從一個堆人的手里換到另一個人的人手里嗎?
那自己和剛剛那群人有什么區(qū)別?
算了。
季沨將那串號碼又背了一遍,好像這樣就能讓蒸騰起來的反胃感壓住泛酸的情緒,后退一步,脊背靠住墻壁:“你……”
陸嶼洲突然攬住他的腰身,猛地吻了上來。
溫?zé)岬氖稚腺N著他的腰,將他與身后的冰涼完全隔離起來,男生喝了酒,連嘴唇都是一樣的炙熱,他沒接過吻,卻不知為何在這種事情上有些無師自通的天賦,單純的嘴唇觸碰好像并不能滿足內(nèi)心的渴望與焦灼,陸嶼洲忍不住握緊他的腰身讓他貼近自己,舌頭撬開口腔,剛剛喝下的酒液在兩人的黏濕里過了一個來回。
可陸嶼洲卻還不肯滿足,手指勾著他脖頸的choker微微勒緊,像一只剛長出牙齒的莽撞獵犬,手指輕撫那朵鳶尾:“哥哥……你好漂亮。”
季沨眼角發(fā)紅,漂亮眼睛因此變得濕潤,熱切的侵犯掠奪了他的呼吸,大腦放空,快感讓他短暫地忘了所有事。
陸嶼洲松開的時候,季沨一只手扶著腰靠著墻喘息。
他眼眸低垂,好半晌才重新緩了過來,被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高搶了初吻,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應(yīng)該就是他這種吧?
季沨眼底滑過一絲嘲弄的苦笑,也沒再管一旁站著的陸嶼洲,直接從他的口袋里翻出手機,強行按著他的手解了鎖,翻著手機找地址。
陸嶼洲注視著他的眼睛,即便是喝醉了酒,他也能從這樣明顯的舉止里判斷出對面的人應(yīng)該心情不佳:“你沒事吧?”
“沒事兒,酒喝多了。”季沨眼睛不抬,是和之前對女生一模一樣的回應(yīng),連笑容也是程式化的標(biāo)準(zhǔn),指腹拼命地點著手機,“我給你打車回家。”
可是陸嶼洲卻突然俯下身,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輕聲道:“如果難過的話,可以不用笑的。”
季沨握著手機的手指一僵。
陸嶼洲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對方睫毛的顫動,搭在季沨眼眸上的那只手開始變得濕潤起來。
有咸澀的水落在他的手指上,好半晌,站著的季沨突然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陸嶼洲即便喝醉了都能感覺到那樣深切的悲傷,好像一只走投無路的脆弱動物,輕輕一碰就會碎裂在眼前似的。
“別,你別哭。”
陸嶼洲開始變得手足無措,把他抱在懷里,一只手急急忙忙地去拍季沨的后背:“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了。”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安慰過人,顯得笨拙又焦慮:“對不起,我給你唱歌好不好,我不會講笑話,你別哭了,別哭了。”
陸嶼洲把他按在自己的肩頭,哼唱之前杰西卡給自己唱過的搖籃曲,一點一點地?fù)崦緵h的頭發(fā):“好了,好了,沒事了。”
“你乖乖地,不要哭了,你想要什么,我?guī)湍闳ベI好不好?”
他腦子混沌,只是重復(fù)著當(dāng)時杰西卡說的話,可季沨卻睜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笑了下:“沒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已經(jīng)是二十歲了,一早就知道,人應(yīng)該為自己所有的選擇負(fù)責(zé)。
“謝謝你,”季沨幫他叫了車,“早點回家吧,以后不要一個人來酒吧了,弟弟。”
“還有,低度酒和高度酒味道是不一樣的,不要誰給什么東西就亂喝。”
季沨說著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目光中是很深刻哀戚。
他將陸嶼洲送上車,抬手替他關(guān)了車門,陸嶼洲隔著玻璃往后望,看著季沨一個人站在巷口,整個人幾乎要被黑暗吞噬,好像再走一步,就要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等一下!”
陸嶼洲突然跳下車,猛地回頭往后跑。
季沨一抬頭,看著男生飛快地朝著自己跑過來,修長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額頭上是發(fā)亮的薄汗,他停住腳步,猛地在季沨面前站定:“哥哥。”
陸嶼洲抬手將自己昂貴的腕表摘下來,不由分說地戴在了季沨的手腕上:“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送給你。”
他沒有見過這個人,他不會記得這個人,不會知道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以怎樣的面容再次相逢,但是此刻,他微喘著氣,緊緊地攥著季沨,好像再晚一點就要失去一樣,輕聲開口:
“我送給你,不要難過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所以……這才是‘相逢’?”
livehouse的門口巨大的招牌閃爍著, 隋易坐在吧臺邊,詢問握著吧勺的調(diào)酒師。
季沨的笑容被燈光打得發(fā)亮,連同身上特意打扮的胸針和領(lǐng)夾:“嗯。”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他在那家店等了七天, 去旁邊的大學(xué)城里挨個打聽入學(xué)的新生,或是外國學(xué)院的交換生, 一無所獲。
卻在一次偶然踏進某個新聞學(xué)院的文藝匯演時,被當(dāng)時過來的星探看上。
郁容說得其實并不對, 阮嘉說得也不對, 季沨用自己出道幾年的積蓄, 先贖回一塊表,隨后才盤下的一家店。
當(dāng)初的酒吧被他做成livehouse, 這條街上所有的店都是會員制, 唯有“相逢”沒有。
Buttland解散后, 母親去世,季沨確實打算退圈的。
也許某一天,陸嶼洲回國,偶然經(jīng)過這里停下腳步, 會聽到老板在臺上唱歌。
也許他會因為歌聲停下腳步, 坐在吧臺。
等著那人結(jié)束演出,來給他調(diào)一杯酒喝。
也許這才是他們的“相逢”。
直到季沨打算解約的那一天,看到了那場“神明之約”。
當(dāng)初天真羞澀的男神已經(jīng)長成了矜貴俊美的男人, 他走在T臺,整場的聚光燈都落在他的身上。
“等一下!”
季沨讓司機停下了車, 如同陸嶼洲當(dāng)初突然奔回來一樣, 握著劇本返回了劇組, 一腳踏進了劉庚的陷阱。
無知的獵物和莽撞的愛豆,從那一天開始, 季沨這個名字,終于開始徹底在圈里嶄露頭角。
用所有人都沒有想象到的速度,在短短兩年里,成了無論出現(xiàn)在哪里都會被燈光環(huán)繞的頂流。
成了典禮上,如果真的有一個人的名字和咖位要跟那位歸國的超模放在一起,只能是兩個字。
“但他不記得你?”
“他喝醉了一向不記得人,”季沨輕輕笑了下。
“那他怎么會知道在這里,”隋易皺起眉,“在他心里,恐怕以為是……”
“對,他不知道。”季沨垂下眼睛,“只有我知道。”
唯有這一點,他從來沒有給陸嶼洲任何提示。
沒有那些運籌帷幄的算計,絞盡腦汁的指引,一步一步的誘哄,沒有再問他“要不要來我找我”“要不要我留下”。
其實他只要往當(dāng)初的莊園里一站,不管是節(jié)目還是對他們兩個,這都是一個看起來萬無一失的完美結(jié)局。
但是當(dāng)郁容拋出問題的時候,陸嶼洲并沒有問過最后的答案。
所以剩下的,他來告訴他。
季沨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杯子,神色似乎并沒有因為剛剛的話有任何動容。
“那他萬一真的找不過來,”隋易說,“你就不會擔(dān)心害怕嗎?”
“當(dāng)然會。”
季沨漂亮的眸子盯著門口晃動的燈帶,輕聲道:“當(dāng)初那杯下了藥的酒,我是喝了的。”
不然他就算演技再好,等視頻真的放出來,也很難騙過所有人逐幀分析的眼睛,甚至都未必過得了郁容那一關(guān)。
季沨所有的保險,不過是懷里放了一把刀。
他擁有的太少,所以每一次賭注都必須壓上所有的籌碼,才能贏到最多。
“我當(dāng)然會擔(dān)心。”季沨望向空蕩蕩的門口:“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真的運籌帷幄的賭徒的。”
若是什么事都能夠完全有把握,那還叫什么賭。
季沨說完,轉(zhuǎn)身就將手中的瓶子放回酒架。
門口的燈光突然晃了下。
*
修長的骨節(jié)搭在門把上。
陸嶼洲指骨用力,一時間并沒有握下。
“陸老師?陸老師?”
旁邊的攝像提醒他:“這個應(yīng)該是需要房卡的吧,你要不要問問前臺,或者……”
陸嶼洲腳步一頓,卻在即將開門的一剎那,猛地松開手回過頭,向著外面跑去。
“不是這里。”
他說,“不是這里。”
“不是這里,不是這里那還能是……”
攝像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嶼洲已經(jīng)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猛地一把方向,引擎發(fā)出劇烈的轟鳴,瞬間轉(zhuǎn)過了街角。
攝像說得對。
不是這里還能是哪里?
陸嶼洲的記憶止步于此,而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他們是怎樣完成了那樣的一場相逢,是如何將手表戴到他的手腕上,又是在什么地方……忘記了這一切?
車子在高架上奔波,像一只扎進叢林的猛獸,身影被茂密的林葉覆蓋,在無邊的茫茫中尋找自己的獵物。
又或者是等待多時的獵人。
陸嶼洲不記得這一切,但是他知道季沨腕上那只表是自己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他知道季沨曾經(jīng)用所有積蓄盤下過一家酒吧,他知道季沨給它取名叫“相逢”。
他知道——
季沨在那個房間的時候,陸嶼洲一次也沒有用到過房卡。
只要那個名為L的好友發(fā)來一句“我到了”。
季沨便會提前為他開好門。
他永遠等待的獵物,他永遠等待的獵人,他永遠等待的愛人。
車子在燈紅酒綠的街區(qū)停下,陸嶼洲下了車,猛地一把推開了門。
季沨正抱著吉他坐在臺上。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裝,長腿垂在高腳凳下,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好像是童話故事里的王子。
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苦難與挫折仿佛都變成了此刻披在身上的光,讓他變得更加皎潔美麗。
季沨在唱歌。
不是陸嶼洲之前唱過的那一首,而是當(dāng)初讓季沨上臺卻沒教成的,Buttland的《Butterfly》,手指撥動琴弦,嗓音溫柔,他唱:
“愛便要作繭自縛,才相擁”
“情偏要九死一生,才隆重”
原本團隊的歌被他一個人唱出來,伴奏只剩了吉他,卻顯得莫名安靜空曠,像是一個人在緩慢地講述愛情。
指尖從琴弦掃過,季沨抬頭看見陸嶼洲的臉,兩人隔著遙遙的燈火向往,好像是許多年,錯失的一面。
樂曲由此轉(zhuǎn)到高潮,季沨嗓音清澈,輕唱:
“你我偏要跨過山海,才相逢。”
吉他落下最后一個尾音,季沨走下臺,將手上的撥片放到一邊,全場響起沸騰的掌聲,季沨卻渾然不覺,一直走到陸嶼洲身邊,才開口:“回來了?”
陸嶼洲注視著他的眼睛,仿佛能從中看到隔著漫長山水的氤氳朦朧:“等很久了嗎?”
于是季沨便笑了下。
“還好,”他彎起眼睛,又說,“還好。”
季沨走到吧臺邊,好像他是某一天的傍晚,突然走進店里的顧客:“想喝點什么?”
只是他樂意當(dāng)調(diào)酒師,對方卻不愿意站在原來的位置,跟著進來擠在旁邊,肩膀貼著季沨的肩膀,連手臂也緊挨著,“不用你,”陸嶼洲說,“我來調(diào)吧。”
季沨微一挑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點頭:“好。”
季沨沒見過陸嶼洲調(diào)酒,但見他捻起吧勺挽花的樣子,居然還挺熟練,陸嶼洲剛一拿起量杯,季沨便配合地從身后的酒架上取了瓶朗姆酒遞給他。
指尖握住瓶口,陸嶼洲抬眸看了季沨一眼。
“低度的。”季沨似乎知道他想問什么,“就你這點酒量,沾酒就醉了。”
“我只喝你調(diào)的酒才會醉。”
季沨只當(dāng)他在瞎說,但細(xì)想來,他所見的陸嶼洲僅有的幾次喝醉,好像真的都是他調(diào)的酒。
“不對,”季沨忽然又想到,“那你之前去……”他沒提郝景的名字,只是道,“去朋友家,是怎么醉的?”
“我那是因為過敏。”
“酒精過敏?”
“混酒才會,”陸嶼洲邊說邊把藍橙力往朗姆里加,看到季沨的眼神,又道,“季老師調(diào)的例外。”
季沨笑了,說情話也應(yīng)該有點實際:“我又不是醫(yī)生。”
“但是我當(dāng)時真的覺得那個調(diào)酒師的酒很不錯,所以才喝多的……”陸嶼洲一只手?jǐn)D著青檸汁,眼眸低垂,“季沨,那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來喝酒。”
“我知道,酒量那么差有沒有防備心,”季沨笑了下,“才那么大一點就學(xué)人泡酒吧了?”
話題終于還是到了這里,陸嶼洲看著季沨抬起眼睛,下巴微微一抬:“你當(dāng)時就坐在那。”
“坐在那里,”季沨指了指邊緣的位置,“窗臺邊。”
那里離吧臺很遠,原本當(dāng)時裝修的時候是要用來給舞臺做中控調(diào)音的,可不知為何保留了下來,而且一般不對外售票。
“不過你那時候喝醉了,我們隔得又那么遠,”季沨望了眼旁邊的攝像,像是為了解釋剛剛陸嶼洲一瞬間的失神,又輕聲道,“應(yīng)該不記得我。”
【臥槽臥槽臥槽!!!所以他們倆早就認(rèn)識嗎?】
【聽這個語氣,居然還是季沨先認(rèn)識陸嶼洲!我的媽呀啊啊啊啊】
【對不起陸嶼洲,我之前還以為你是舔狗,他媽的看這個樣子,其實你老婆才是釣系吧臥槽臥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我們盤一下整個故事的邏輯!!!!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季沨不是頂級釣系是什么啊!!!】
【等一下等一下,所以這不是劇本嗎?你們到底在盤什么?】
【如果陸嶼洲一開始就跑過來跟季沨發(fā)糖我還覺得可能是劇本,但是他都跑錯一次了,什么劇本會設(shè)計出這種情節(jié),不怕蒸煮被CP粉沖死嗎?】
【臥槽,所以是季沨認(rèn)識陸嶼洲之后一步一步地勾搭人家?媽耶這下邏輯就通了,陸嶼洲這種純情男生遇到季沨還不被吃得死死的!】
【啊啊啊啊我就說釣系和小狗就是最配的!!!】
季沨這話一出口,整個故事的焦點瞬間從上趕著的陸嶼洲便到了季沨為了拿捏陸嶼洲暗戳戳做了多少事。
連帶著當(dāng)初的聊天記錄都變成了欲擒故縱的一環(huán)。
如果一個人只是單方面的信息轟炸還能說得上是舔,但是兩個人一唱一和……就像是仙俠劇里喜歡給魔頭配一個摯愛一樣,其中所有人的舉動都會因為愛的光暈而變得可愛和甜蜜起來。
陸嶼洲知道季沨是故意這么說。
他知道季沨是故意為他說話,郝景聽不得別人罵他,難道連江沼多說兩句都要踹他一腳的季沨就聽得?他只不過會比郝景做得更隱蔽跟周全。
陸嶼洲終于明白。
季沨就是故意不給他提示的。
只有他跑錯了那一圈,這件事才能顯得更加可信。
“誰說我不記得,”陸嶼洲將酒液放在搖壺里,一只手搖晃著,語氣和五年前季沨說他未成年時一模一樣,“我記得!”
手臂因此被拉扯出線條,露出被襯衫箍出的緊實肌肉,季沨微一挑眉:“你記得什么?”
搖壺砰的一聲落在桌面上,陸嶼洲轉(zhuǎn)過身:“我記得……”
“是我跟宋哥說讓你來這個戀綜,是我求了很久才讓他把我跟你分在一組,第三期的時候,是我去通知你。”
“是我想見到你,才把節(jié)目提前的。”
陸嶼洲的手撐在吧臺上,盯著季沨的眼睛:
“是我先追的你,季沨。”
【啊啊啊啊啊啊啊陸嶼洲你在說什么臥槽你小子這是你能干出來的事情嗎?】
【他媽的誰問你了陸嶼洲,上來就自爆!哪家蒸煮這么能爆讓人家狗仔怎么活!!!】
【媽呀這種事你們都要搶,甜死我算了啊啊啊啊啊啊!】
“是嗎?”
青檸加了進去,季沨拿起削好的西柚丟進榨汁機,機器的嗡鳴蓋住了一部分聲音,但那嗓音里是很明顯的笑意:
“可是我也記得……是我先跟你提的分開,是我接了廣告單子在攝影棚遇見你,是我自己叫了初禾跟我出門?”
【啊啊啊啊啊啊啊臥槽!!!我就知道!!!我就是知道是季沨故意的!!!】
【季沨跟初禾那天絕對是看到了陸嶼洲的表情!!!!所以才借位的!!!】
【還有摘橘子那天,季沨故意沒等他,結(jié)果沒過多久陸嶼洲就委屈屈跟過來了啊啊啊!!!臥槽細(xì)思極恐啊啊啊這也太會釣了吧哥!!!】
【所以連戀綜也是季沨故意讓陸嶼洲邀請設(shè)計讓自己過來的嗎?啊啊啊啊啊臥槽啊這不是頂級釣系是什么這不是頂級釣系是什么!!!臥槽啊!】
季沨好像已經(jīng)猜到了此刻的彈幕會如何嚎叫,輕飄飄幾句話便將時間線拉回到了戀綜之前,仿佛是一定要在這種事上爭個輸贏。
西柚榨好了汁,被陸嶼洲抬手接過來,酒液里開始呈現(xiàn)出漂亮的橙紅質(zhì)地,砰得一聲放了幾個冰塊。
“可是,是我先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你——”
陸嶼洲非要再把時間線往前移,好像是最后動心的那個就輸了一樣:“是我先忍不住過去跟你搭訕,是我喝了你的酒。”
那些從前心照不宣的話統(tǒng)統(tǒng)在這個時候坦誠,好像是異常遲來的剖白,陸嶼洲想起剛剛的房間,開口道:“季沨,是我先帶你上樓。”
如果一定是有先墮落的那一個,陸嶼洲幾乎非常確信會是自己。
西柚汁注入朗姆,其上再加調(diào)好的藍橙力嬌酒,于是冰藍沿著那一點黃蔓延而下,如同白晝吞沒日出。
如同他們在蓬塔阿雷納斯,交握著看太陽慢慢躍升。
“可是,”季沨替他說了轉(zhuǎn)折,“你怎么知道那天我不是……”
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回國,不是等了兩年才策劃出這樣一場重逢,郁容夸他運籌帷幄,其實不對。
如果你將一件事在兩年里反反復(fù)復(fù)過了那么多遍,你也會駕輕就熟。
“季沨。”
可是季沨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陸嶼洲突然打斷他:“我知道得應(yīng)該比你以為得要多一點。”
調(diào)好的酒被放進玻璃杯,大面積的深藍和一點點綴的暖黃。
陸嶼洲手中微微一晃輕聲道:“比如,其實我知道這杯酒的名字。”
那是之前季沨在戀綜上調(diào)過的——
“愛在黎明降臨前。”
“抱歉。”陸嶼洲的手指輕輕地?fù)崃讼卤樱暗攘诉@么久,才帶你去看日出。”
“以及——”
陸嶼洲含了一口酒,在季沨愣神之時,猛地吻了上去,酒液從一個人的口腔渡到另一個人的口腔,陸嶼洲的吻技遠比當(dāng)年的男生要嫻熟熱切,手指緊扣著他的腰身,幾乎讓人喘不過氣,季沨只能在鼓噪的耳膜邊聽到他道:
“我來還當(dāng)年那個吻了,哥哥。”
*
季沨渾身一震,陸嶼洲垂眸吻上他微紅的眼眶。
燈火映在他們的身上,live里有樂隊在唱歌,吉他和鼓聲交織響起,粉絲們都在忙著截圖,這一幕幾乎成為“記錄”超話里震圈般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陸嶼洲放在一旁的手機里,靜靜地躺著一段聊天記錄。
“那一天……季沨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何皎皎:【季哥說,不是初戀——】
【是他的初吻。】
曾經(jīng)笨拙的人終于在一刻學(xué)會了這些無傷大雅的手段,在季沨學(xué)會偶爾審視自己內(nèi)心的時候,陸嶼洲也學(xué)會了用一些狐貍的習(xí)性。
正如季沨不愿意讓眾人議論。
他不愿意在眾人眼里,是季沨先喜歡上的他。
他們彼此沾染,彼此影響,彼此默契。
簡直天生一對。
*
酒杯舉起,輕輕一碰。
宋驍含笑望著面前的人:“我是不是該祝你得償所愿?”
“謝謝。”季沨笑著應(yīng)了這一杯,只是杯口比宋驍稍低了一些,是一個后輩的禮貌謙遜,“電影的事,還是謝謝前輩。”
那是第二期結(jié)束,季沨和宋驍定下的賭約。
如果季沨能順利渡過這個坎,宋驍就用手中的資源幫他牽橋搭線。
“沒問題,”宋驍點點頭,“你演技很好,邱導(dǎo)應(yīng)該會很欣賞你。”
他這人自負(fù),生平跟人打過不少賭,這還是第一次心服口服。
不過季沨態(tài)度也足夠讓人舒服,捧著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就多謝前輩了。”
“不用謝我,他用你反而要蹭你的熱度才是,這段時間誰不知道你才是斷層流量,潘敘做個宣傳海報恨不得把你的臉全給放進去。”
季沨輕笑了下,手中的杯子轉(zhuǎn)了個圈,忽然聽到宋驍問:“不過……我這段時間聽到兩個說法。”
“什么?”
“有一個說你鋌而走險孤注一擲,都是為了控制輿論更好地跟小陸在一起,”宋驍晃了晃杯子,“另一個,則是說你機關(guān)算盡,利用所有人當(dāng)自己平步青云的工具。”
“你覺得這兩個說法,哪一個比較像是真的?”
季沨端著酒杯,慢悠悠地笑了:“那宋哥信哪一個?”
“相由心生,單純的人只看得到善意,功利之心滿是功利,”宋驍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我哪個都不信。”
季沨笑著幫他添了杯酒。
“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宋驍看他一眼,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于是才問,“關(guān)于小陸的?”
季沨知道宋驍是什么意思,但他輕輕地?fù)u了搖頭。
就像是陸嶼洲沒有問過郁容最后的答案一樣,他也并不需要問陸嶼洲是不是真的記得。
“我以前以為,什么事都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心里,都要走一步看三步,但是現(xiàn)在想想,其實并不是這樣。”
曾經(jīng)那么篤定的事,很多時候還是會遇到意外,他阻擋不了疾病和意外,也阻擋不了生活的反復(fù)無常,更阻擋不了人心。
“我之所以能這么順利,不是因為我有多高明,”季沨直到現(xiàn)在才說出這句話,垂下眼睛輕輕笑了下,“只是因為他喜歡我。”
之所以能放心提出分手,放心地來戀綜,放心地任由網(wǎng)上的評論發(fā)酵,不過是因為陸嶼洲是真的喜歡他。
那些手段只有能夠得到回應(yīng)才算是手段,否則不過是敗筆。
“你現(xiàn)在的這個說法,好像是一個優(yōu)秀的牌手,某一天突然推翻牌桌,說自己之所以贏了這么多,全都是靠運氣。”
“打牌難道不是本來就靠運氣嗎?”
季沨笑道:“我的運氣,確實是從遇見他開始的。”
他的前二十年過得顛沛流離,偏偏從遇見陸嶼洲的那一刻開始,像中了彩票一樣,事業(yè)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云。
季沨的眼中幸福太過真實,于是有那么一瞬間,宋驍覺得也許之前季沨說過的話或許是真的。
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人能愛上一個人的全部。
無論那些部分會如何的變化。
“我走了。”季沨站起身,“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
“什么事?”
季沨晃晃手機:“官宣。”
他的愛人追了他那么久,既然找到了地方。
那么他也該兌現(xiàn)承諾。
季沨靠在門邊編輯好了文案,剛剛點擊發(fā)送,便看到一旁放下手機,朝著他走來的陸嶼洲。
“走嗎?”
“好。”
季沨一伸手,陸嶼洲便扣上他的手指,牽著他的指骨親吻了一下,又說:“這還是第一次,錄制結(jié)束之后我跟你一起回去。”
手指滑落到胸口,陸嶼洲將季沨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現(xiàn)在心跳都是快的,季沨。”
這話實在很像網(wǎng)上某個熱梗,季沨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怎么辦,導(dǎo)演還跟我告狀說你今天飆車呢,你這心理素質(zhì),我能放心上你的車嗎?”
季沨說著抬腿要走:“我看不然我還是……”
“季沨!”
雖然這樣一萬次,陸嶼洲還是很容易著急,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膀:“我現(xiàn)在是不是你男朋友?”
“你說呢?”
“我怎么說,”陸嶼洲的手指輕撫他的脖頸,“明明是你,故意讓我進你家,故意讓我跟你躺在一張床上,故意跟人曖昧讓我吃醋……”
“季老師,你對除了男朋友以外的人也這樣嗎?”
季沨笑了,反手按住他的肩抵在墻上,兩人瞬間換了一個身位:“那你呢,陸老師?”
“明明早就設(shè)計讓我來戀綜,明明早就控制不住跟我搭訕,還非要這么大費周章,”季沨戳戳他的領(lǐng)口,倒打一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欲擒故縱啊,洲洲?”
陸嶼洲在撩人這方面仿佛總是棋差一招,季沨輕飄飄一個稱呼就讓他耳垂通紅,但是手上的力氣卻一點沒松,手腕一轉(zhuǎn)微微頂膝,幾乎將季沨整個人扣在了懷里:
“那我現(xiàn)在擒到了嗎,哥哥?”
耳垂因為飄來的氣息有點發(fā)熱,季沨偏過頭,在陸嶼洲耳朵上咬了一下,才輕聲道:“好吧,男朋友。”
口袋里的手機響個不停,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發(fā)了什么,只有那一刻差點崩潰的微博完整地記錄了他們剛剛一模一樣的官宣文案——
陸嶼洲&季沨:【沒錯,我對他是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