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工部的人來了,卻沒有帶來相應的建材,人都是兩手空空跳下車。
說是兩手空空也不準確,他們還是提著鐵鍬抓著錘子,甚至有的抱著一袋土,看不懂這群人要做什么。
向上虞心中實在是好奇,忍不住朝那看了好幾眼,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畢竟還在上工,尤其是負責指揮蜥車犬車通行這么重要的事,稍有疏忽就會惹出大事,所以他最終還是克制住好奇,專心在指揮上。
不知什么時候工部的人就走了,倒是路口四面都被挖開三米長的石磚,露出下面的泥地,泥土有被翻動的痕跡,應該是澆了水顯得十分潮濕。
向上虞之后繼續觀察了許久,依舊沒能看出有什么變化,漸漸就把這件事丟到腦后,今日又是兵荒馬亂的一日,他疲倦交了班,回到家時就發現外賣已經被送到,就掛在門把手上。
鄰居正巧開門,見到這幕好心提醒,“你不怕誰瞧見給你順走啊?”
向上虞笑道:“現在日子好咯,大家過得都不差,一點吃的,大家都不缺。”
鄰居本來還想再勸,可想到現在日子卻是和以前不同,以前那是真沒東西吃,樹皮都快扒拉干凈,現在吃的五花八門,別說是地上跑的,就是水里游的天上飛的都不少見,要啥吃的沒有,價格還便宜,的確不用饞別人這一口。
再說要是被護衛隊抓住,罰款還是小事,導致居民等級降級,會影響很多福利,例如各種搶手貨房子私車等等名額,就是依靠居民等級排序,要是等級低,那就要比其他人更晚才能享受到,為一點吃的降級太不值得,沒人會這么做。
于是鄰居不再勸,“還是你這法子好,直接將外賣定在家,回來就能邊看電視邊吃飯,多舒坦啊,明個我也試試。”
向上虞給他支招,“你還可以買些冰,點杯子梨汁或橘汁,把冰加進去,回家點上火盆,喝著冰鎮梨汁,那個滋味……嘖!”
鄰居聽著都覺享受:“這日子算是給你過明白了。”
向上虞沖人笑笑進了屋,就按照他說的,享受地吃起來,黎大人新出的木炭可能是剛改進過,用著比之前那些燙上許多,反而更加耐燒,價格還是不變的,這就相當于炭能用更久,所以大家用起來就大方。
不過炭火太旺也不好,容易嘴干,還烤得人發燥,這個時候喝上一杯冰鎮果汁,自然是極舒服。
所以極舒服的向上虞享受完就睡了,迷迷糊糊間聽到藤蔓生長的嘎吱聲,這里離他上工的路口并不遠,聽著就像是從哪傳出來的,他腦海中閃過什么,可實在太困睡意上來,就啥也不知道了,次日醒來給沒想起,直到出門后,見路口那圍著一群人,才把聽到的動靜記起來。
“還真沒聽錯啊。”
向上虞嘟囔著,一邊快步往路口走去,每走兩步就發現不對,原本清清爽爽的天空中,突然多出一樣東西,也是因此他平日待的崗亭也被拆掉。
他的腳步慢慢放緩,難道以后他打旗,就在在這東西上了?
向上虞的視線落在那座旱橋,不對,古藤,也不對,或者叫做藤橋最為合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由數不清藤蔓交織而成的橋梁,就是從石磚被撬開的那處長出,在路口中心纏繞在一起。
這應該還不是成品,有工部的人圍著這藤橋忙碌,這藤蔓瞧著非常柔軟,人想怎么彎就怎么彎,就跟軟泥似的,可偏生人能踩在上面被支撐住,藤蔓卻沒半點變形,顯得十分牢固,倒是十分矛盾。
后來向上虞聽到有人說,工部那些人不是瞎彎,手上附著著生氣,這些全是武師,難怪能做到這樣矛盾的事。
隨著時間流逝,藤橋原本光滑的表面逐漸出現一級級臺階,出現一條供人向上攀登的路,向上虞身體一顫,急忙朝路對面看去,可惜被擋住看不清,好在遠處傳來呼聲,有一個女人的嗓音格外清晰。
“是臺階,臺階,還真是橋啊!”
果然是他想的那樣。
向上虞呼吸變得急促,正巧這時太陽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灑在藤橋上,把它照得格外透亮,他感到身邊的人一下收了聲,怔怔注視著那橋,倒是在橋上忙活的人很快收工離開。
等工部的人一走,他們這群人在短暫兩秒后,就呼啦啦往藤橋上涌去。
向上虞看著那么多人,有些擔心藤橋不穩當,沒想到那么多人上去,它卻是晃也沒晃一下,隨即想到這是黎大人造的,便徹底放下心來,跟著人上去走了一圈。
起初踏上去時,腳底下踩著的觸感不像是光滑的藤蔓,倒更像是踩在毛躁的魚鱗上,他低頭仔細瞧了瞧,果然發現這藤是帶鱗的,他碾了碾自己的腳,感受那阻力,心想這樣倒是更好,即便是下雨也不用擔心藤橋太滑摔倒了。
向上虞一步一步走到橋頂,一眼就看到另外三個出口,無論想去哪里,從相應的出口下去就行,直接省去在下面等旗幟的時間,也更加安全,而沒有行人,蜥車和犬車過起來也更加快更流暢,不用再等行人全部走完。
真是妙啊!
向上虞撫掌,也不知道黎大人這腦子是怎么長得,這樣絕妙的法子她都能想得出來,換成他來,就是一百年都想不到橋還能造在陸上,還是用在路口這種地方,而且自己才將問題報上去不到兩日。
向上虞在藤橋上東摸摸西碰碰,心中的那股興奮勁依舊沒能褪去,等以后自己有了孫子孫女,就把黎大人的事說給他們聽,沾沾黎大人的聰明勁,如能學到一分,必定有無窮的造化。
黎默言用古藤的種子做出天橋,解決行人過馬路慢,導致蜥車堵塞的小問題,地心之葵那邊還有個大問題,這里的車流實在是太多,已經到了急需解決的地步。
她之前想過擴寬附近道路,可這塊地方是星光縣中心區域,附近早就建起各色建筑,想要這一條路兩旁的建筑搬走不切實際,工程量太大成本也太高,而天橋這樣幫助行人過馬路的措施,也無法用在這個問題上。
黎默言手指點著地圖上,那段被標紅表示擁擠的道路,想著果然還是造高架吧,一條路堵,變成兩條就行了。
第172章
起高架的條件,星光縣理論上是完全能行的,只是建造過程中肯定會遇到不少問題,黎默言其他都不擔心,唯獨就怕承重不行高架倒塌,貨物損失事小,人員傷亡事大。
上輩子有一年,就是有哪里下雨連下三個多月,導致高架橋被雨水腐蝕倒塌。
這場事故死了三十六人,黎默言還記得看到視頻時那種難過,屏幕里的人哭得站不起身,屏幕外的她同樣眼眶濕潤,評論里的一句話讓她印象深刻,網友說這不是三十六人,而是三十六個家庭。
在這一瞬間黎默言腦中閃過很多身影,有老有少,卻都是傷心欲絕。
是啊,將心比心,她父母也是車禍走的,所以對于這場災難的痛苦,她是經歷過的,雖然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感覺蒙著白霧,雖然每一個細節都記得,卻像是在看別人的事,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可那種難過依舊能體會到。
就是由于自己經歷過,黎默言才不想其他人再經歷。
不過好在這點也不用太操心,她現在擁有的資源眾多,這種問題解決起來不止一種辦法,可以先找個地方做出一小段,讓老縣令用天賦查看堅固程度,不夠堅固就不通過,剩下的事交給手底下的人就行。
工部的魯澹月和通部的老縣令收到黎大人下的令,先由通部規劃高架路線,接著由工部進行建造動土。
本來魯澹月的意思是先找個荒地,建段三十來米的高架試試水,老縣令提議既然都要試,不如先把路線規劃出來,試水的那部分高架建在規劃好的路線上,通過后可以直接當做正式高架部分使用,這樣能節約不少工期和成本。
能為黎大人省錢的事,魯澹月聽后當即同意,原本沉默寡言的人,一連夸了老縣令三句。
老縣令詫異望了眼魯澹月,見后者臉上明顯流露出喜色,一副比她自己撿到錢還要開心的樣子,心底不由嗨了一聲,這又是個瘋狂的黎迷,而這樣狂熱的追隨著在星光縣并不少見,或者說是如過江之鯽多得不能再多。
就連刑部和戶部的兩位趙大人,他從前那位師爺,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對黎大人抱有一份灼如烈日的期待,每每他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是瘋了,居然會將畢生的理想以及未來全押在另一個人身上。
可那是黎大人啊!
老縣令眼中用處一抹狂熱溫度,他已看到黎大人,知道世道有另外的可能,自己是絕不可能回到從前,再看著十數萬百姓活生生病死,老縣令知道這條路走到底,不是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就是曝尸荒野死無全尸,可那又如何,他死不悔改。
六部當中已有五人是黎大人的死忠,剩下那一人……
老縣令想到瞿平青,這位鐵面將軍一向情緒內斂,也不像是能不顧一切的樣子,到底是統帥三軍的將軍,這樣的人不冷靜理智意氣用事,老縣令實在是想象不出來,所以他摸不準瞿平青的態度,可對方既然武功蓋世,卻依舊肯留在星光縣聽黎大人調遣,想來同樣贊成黎大人的理念,和他們的區別可能只是沒那么狂熱而已。
這樣也足夠了。
新高架的路線規劃并不難,其實沿用星光縣現有道路便行,黎大人給出的要求是緩解地心之葵的堵塞問題,確保運來星光縣的貨物能盡快運到該去的地方。
老縣令對著地圖仔細查看,再次感慨圖紙的清晰明確。
這是他手下的繪圖師所做,足足三十多人跑了大半個月,才將星光縣大致的道路繪制出,沒想到給黎大人過目時,竟被對方找出一處錯處,是東面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畫短了,通過實地探查,的確是他們繪制錯誤,黎大人是對的。
對此老縣令十分吃驚,他沒去想這么小一條道,黎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在他心中大人就是如此無所不知。
他看了路的走勢,最后選擇南北方向這條,主要是黎大人想建一個大型的儲物中心,專門用來存放從地心之葵運出的各種物資,好作為中轉處,這樣需要大片空地,由于星光縣東邊是海沒有空地,所以東西這條方向直接被排出了。
既然路線已經定好,他們嘗試建造的高架路段,就定在北邊最后那段下坡路。
魯澹月已經想好建造思路,這兩天她異常亢奮,連著兩夜沒睡想出來的,老縣令怕她猝死喊人去睡,魯澹月還不愿意,最后是搬出黎大人這張大牌,魯澹月才老實回房去睡覺,她愿意走,還是因為她帶的班底就有過高空作業的經驗,雖然這次不是房子,是橋,但不建在水中,想來會更加容易。
按照她的想法,這旱橋各個部件都是先澆筑好,最后再拼接在一起,那連接口自然是越少越牢固,最好底座和橋面就是一體,可這里面有個問題,要盡量減少連接地方,那么單個部件體積就會很大,又是水泥加鋼筋澆筑出來的東西,那個重量超出想象。
為了減少搬運路程,魯澹月和老縣令一致認為在造橋點附近澆筑橋墩最好,省去搬運困難的功夫,可有一步是省不去的,那就是拉起部件進行拼接,只是使用樸素辦法,多綁幾條麻繩喊人拉,喊個一百人總能將橋墩立起。
這中間鬧出不少麻煩,首先這處偏僻,想要將各種材料運進來,首先就得修一條路,為快點修成,他們干脆起了一棟房子,臨時住在這,還找來廚子,飯也不到外面吃,一群人就像是被關在在這,而且澆筑那么大的橋墩,所需的模具就不小,需要另外定制,等這些各種問題解決完,才是真正開始建高架。
黎大人知道這事花時間,也不催他們,只是偶爾過來看看進度。
可偏偏就是她一句話都沒說,魯澹月跟老縣令心中都憋著勁,想要快點做出成績,好讓黎大人刮目相看,即便是他們,也都聽說地心之葵由于太過擁擠,已經鬧出不少損失,前不久還有兩伙人因為搶道大打出手還見了紅,索性沒有死人。
星光縣明令禁止打架斗毆,違反者公民降級,如果不是星光縣和柳城人無法降級,就會關閉一些權限,限制購買某些藥品、星光縣特有的商品,如果這個權限進一步降低,那么會連糧食都無法購買,被逐出星光縣,最嚴重的會被處以死刑。
所以不管是外來戶還是本地百姓,對于星光縣的律法向來敬畏,會發展成斗毆,只能說雙方都打出真火,他們控制不住脾氣是一回事,地心之葵堵塞的交通也是原因,這確實會讓人很煩躁。
錯,肯定錯的是先動手那人,可老縣令忍不住想,如果他們能早點把高架修出來,分散地心之葵的交通壓力,也許不會出這么一檔子事,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搓搓燈翻開隨身的本子看起來。
前期工作已經做的差不多,路已經通暢,水泥鋼筋這些物資已經陸續被送到,用模具澆筑出橋墩,只要等水泥徹底干透,就可以拉起來,通過他的天賦確定承重情況。
老縣令摩挲著本子邊緣,觸感十分柔軟。
這些書店新出的冊子叫做筆記本,里面書頁空白,只有一道道橫線,用于輔助書寫。
他一時感慨萬千,以前星光縣還是星光村的時候造出來紙,他還買過,只是觸感略硬,摸在手中有很明顯的毛躁感,不知不覺中這紙已經變得如此好,而且紙張厚實,墨跡不會滲到下一頁,因此正本釘起來,用起來就方便許多,還有堅硬的書皮保護,帶在身上也不怕書頁被揉爛,真是好東西。
老縣令愛不釋手翻了會本子,心中隱秘的焦慮淡去不少,倦意襲來,他回到床上繼續睡,這次很快便陷入夢想。
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星光縣會變得越來越好。
等水泥干后,就是探查承重情況,老縣令的能力有個特點,那就是在不同的環境下,物品的使用年限不同,就比如橋墩,單單自己立著,和上面有著重物立起區別很大,為了更精準,需要在上面放上重物,再由老縣令探查年限,只要能堅持二十年,橋墩就算通過檢測。
這次測試是大事,魯澹月也來了,對他一點頭,原本肩上扛著繩子的眾漢子就開始發力,麻繩立刻繃緊,四米高的橋墩被一點點拉起,旁邊傳來鳥雀被驚到,嘰嘰喳喳撲騰著飛走,等橋墩徹底立起,老縣令長舒一口氣。
他圍著橋墩看了眼,發現底座在剛才的拉動中崩裂了,之后澆筑時這處要改改。
這橋墩有十四米寬,可以讓四輛蜥車并排同行,他和魯澹月一致決定,就搬四輛裝滿貨物的蜥車上去,就看在承重最大的時候,這橋墩能堅持多久,而將重物搬上去,就需拜托武師,此事要瞿將軍的兵部協助。
很快一群黑甲將士就魚貫而來,最前赫然是騎著犬師的瞿將軍。
老縣令被這氣勢震了下,那犬師足有三米高,七尺男兒站在它身側也才到腰部,加上脖頸間茂密的毛發一雙金色豎瞳,顯得極為有氣勢,可第一眼看去,依舊率先看見犬師背上的瞿將軍。
瞿平青來了后,利索翻下犬師,他帶來的將士同樣如此,落地后一言不發就扛起裝鐵的箱子,利索往橋墩上爬。
老縣令見他們伸手矯健,一趟趟上下,沒有絲毫吃力的模樣,心想不愧是他們星光縣的好兒女,就是厲害。
等一箱箱鐵塊堆到三米高時,橋墩突然歪斜朝著眾人壓下來,老縣令只覺頭頂一黑,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瞿平青已經站在橋墩邊緣處,頭頂那片黑已經消失,這一切發生得很快,等他反應過來是瞿將軍將倒下的橋墩推回去,差點被壓死的恐懼才升起。
那些拉起橋墩的拉夫咋咋呼呼起來,想到旁邊還有這么多人,差點一塊被壓死,老縣令腿腳發軟,見瞿將軍落在不遠處,急忙拉著人道謝。
瞿平青依舊沉默寡言,只是簡短說了兩字,“不必。”
老縣令聽出他聲音含笑,不由仔細看了人一眼,發現瞿平青嘴角居然真帶著笑意,他又是一驚,努力回想自己剛才的說詞哪里引人發笑,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明顯,瞿將軍說,“我只是想起一人。”
沒頭沒尾的,老縣令卻是聽懂了,這笑是因為那人,和老縣令沒有關系,不知是誰這么大本事,能叫板正的瞿將軍想到他就笑,就聽瞿平青繼續道,“如果她在此便好了。”
老縣令心中一動,之前他還不確定,此刻就知道瞿平青說的鐵定是心上人,也只有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會看到一處美景,干成一件大事時處處想到。
這只是小插曲,老縣令沒再想,轉而朝橋墩看去,壽數是十三年零三個月又一十五天,他有些失望,這個時間比他想的二十年少了太多。
第173章
等老縣令將使用年限說出后,魯澹月皺起眉,她同樣對此感到不滿意。
先不說黎大人想要建造高架的強烈意愿,他們本就不想對方失望,就是為此投入的巨大物力,以及為此消耗的心血,只是能使用十三年,連十五年都不到,時間太短了,魯澹月對此很不甘心。
他們應該能做到更好。
魯澹月在短暫的思考后,扭頭詢問自己的侍郎,“我聽說水泥司最近出了一種新式水泥,是不是硬度更高?”
侍郎委婉道,“已經用上一段時間。”
魯澹月猛地看向橋墩,意識到這估計就是用新水泥所做便沉默了,隨即又想到什么,“我記得鐵妖那邊,好像還能進一步凝練鋼筋?”
侍郎點頭:“您沒有記錯,確實可以,但那樣比較消耗妖力,制作起來很是費時,產量也十分低,恐怕無法用在此處。”
魯澹月不再開口,反而是老縣令想到什么,一拍腦門說,“大人最初建造石屋,用的就是獸骨吧,我記得很多獸骨要比鋼筋更為堅固,這次妖魔襲城,兩軍斬殺不少妖獸,獸骨應當能拿來一用。”
魯澹月先是眼前一亮,隨后捏著眉心否決,“鋼筋已是難得的堅硬之物,即便有獸骨比之更硬,想來數量也不會太多,從此處到地心之葵足有四十里,所需獸骨的數量極為龐大,這次戰役的獸骨全填進去,只怕也不夠,何況這些獸骨還有更好的用處。”
于是老縣令不說話了。
兩人齊齊陷入沉默,最后還是老縣令嘆息一聲,“沒想到鋼筋住人時能堅持千年,用于路面卻只能用短短十多年。”
魯澹月嘆息,“這就是黎大人所說的質變引起量變吧。”
他們也知道不是每輛經過高架的車,都會裝載那么多貨物,高架的壽命要比老縣令看到的更長些,可人命關天,加上老縣令只有一人,無法留在高架時刻關注它的情況,考慮極端情況減少意外發生,才能叫人放心。
情況一時陷入困境。
反而是被叫來協助的瞿平青一語驚醒夢中人,“星光縣堅固的不光是獸骨和鋼筋。”
此話就如一道驚雷,在老縣令和魯澹月頭頂炸開,一老一少急忙抬頭看向他,瞿平青臉上沒有任何變化,開門見山道,“還有息壤。”
老縣令和魯澹月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瞧見狂喜,是了,還有息壤,他們還有息壤啊!
領地里那座探查寶塔是工部負責建造,對此魯澹月知道的比老縣令多,黎大人很早之前就得到探查的寶珠,只是缺少建造寶塔的材料,才一直擱置,原因就是水泥鋼筋無法承受特殊能量沖擊,而息壤可以。
原本以為難如登天的困境迎刃而解,老縣令暢快地來回踱步,魯澹月則派人去打申請,送到戶部申領息壤來建造高架。
老縣令目送人遠去,“趙氏開這小子屬貔貅的,想從他嘴里掏東西不容易,還是我跟著去一趟,早點把東西領回來。”
魯澹月本想勸兩句,可轉念一想這事不看到效果,自己怕是寢食難安,最終不僅沒勸,她還跟著老縣令一塊去了趙氏開那。
本來心里想了無數話術,沒想到趙氏開這家伙聽到是用于高架,親自開了庫房的門,將息壤調給他們,連手續都沒要,說后面補就是。
路上,老縣令先開口,“他肯定知道大人為高架發愁的事了。”
魯澹月點頭附和,“他肯定知道了。”
瞿平青:“嗯。”
另外兩人齊齊扭頭看向他,“你怎么還在這?!”
瞿平青回望,面露疑惑。
“咳,”老縣令收起臉上的表情,“軍中食物繁忙,我以為將軍早已回兵營。”
瞿平青指出:“固息壤需要生氣,這就需要我軍中將士出手。”
嗨,還真是這樣。
老縣令順勢拱手,“那就麻煩將軍了。”
建造高架遇到的難題,似乎都隨著息壤到來全部散去,之前魯澹月還想過橋墩底座問題,需要澆筑多少水泥,才能防止底座開裂,還有地基問題,怕普通山石承受不住重壓,以及橋墩與橋墩直接的連接問題,她工部是建過橋,可沒建過長約四十里的橋梁,十分擔心以往的連接手段會失效等。
而這些全能由息壤解決。
息壤自身相融,看不出連接痕跡,尤其是它硬度遠超水泥,更不用擔心底座開裂問題,加上息壤干燥前,柔軟如泥可以隨意揉搓,就連水泥澆筑這很難的一步,都變得輕松無比,只要將息壤倒入模具中,它自己就會長成模具的樣子,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天吶,世上還有比這更省心的建材嗎!
老縣令臉上帶上紅暈,魯澹月雙眼也比平日更加明亮,看著不斷自己長出來的高架,他們像是已經看到上面車來車往的未來,以及黎大人夸獎的話。
……
黎默言沒想到建高架建高架,最后是這么個建成法,高架居然是自己長出來的!
乍看這下非常驚人,一想到這里是有超凡的世界,高架自家長出來也正常……不了一點,長的過程中,她還去現場看了。
之前建寶塔時,他們就發現息壤生長雖然無序,可如果用生氣引導息壤生長的方向,從而控制它的形狀,在她來看之前,老縣令已經實驗出高架適合的高度,以及橋墩間的距離,這次的使用年限能有千年之久,對比水泥的十三年,翻了七十倍多,幅度非常大,該說息壤不愧是傳說中的神物。
最重要的是如果高架出現破損,直接防一團新的息壤進去,就能將這損傷自己長好,修復起來非常迅捷,等使用年限到了,用息壤更換起來也方便。
總而言之,這次的高架建造算是大獲成功。
這件事里要說誰看得最歡,那自然是星光縣的百姓啦,眼見著頭頂上有座橋梁自己長了出來,一日一個變化,到最后的時候越長越快,幾乎是眨個眼的工夫,橋梁就能長出三米,這種感覺很新奇,就像是眼看著一個小孩在眼皮子底下長大,莫名覺得親切跟自豪。
哪怕不知道這橋有什么用,怎么會建在陸地上,但不妨礙他們跟著其他人夸這橋梁巨大宏偉,而炫耀的對象,自然都是外鄉人,其中以柳城人最多。
柳城人這叫一個酸啊,他們自然也覺得這個東西好,可這種心情是萬萬不能被星光縣人看出來的,于是面對炫耀時笑容都是淡淡的,‘是嗎’,‘我覺得也就這樣吧’,‘好像沒有什么用’,就成了他們常說的話。
偏偏星光縣人反駁著也沒底氣,因為他們真不知道有啥用啊,可輸人不輸陣,“什么叫沒啥用啊,這不是能過不少人?”
“是啊,這么氣派的橋,跑起來肯定又快又平穩吧。”
柳城人也不反駁,就輕巧反問,“你上去跑過?”
就把星光縣人堵得說不出話來,還被柳城人笑話,“原來是在夢里跑過啊。”
這叫星光縣人心里憋著一股勁,沒想到當天這就橋就通了,這消息出來的時候真是群情激奮,一群人爭著搶著要上這高架,直接把路口都給堵了,本來看這架勢,黃大牛都以為要有人出來阻攔,結果沒人攔住,全放他們上高架。
黃大牛心中就定了不少,看來這名字古怪的橋比他想的更為牢固。
可繞圈往上走的時候,他心里又有些慌,黃大牛也駕車去過山上,可底下都是實的,跟這樣懸在半空不同,他心總落不到實處,慌得厲害,好在跑起來,確實和他們夸得那樣又快又平穩。
因為這高架上沒有路口,就是筆直一條向前,他們不需要停下等旗幟,從頭跑到尾只花了半個小時不到,如果從下面走,那起碼得要一個小時。
黃大牛使勁瞧著附近的環境,全是方方正正的倉庫,忽然就懂*黎大人建這座橋的用意,能省下不少時間,底下也不用那么多堵了。
與此同時,王善正從星光縣趕回柳城,今日是他大女兒王靈的生辰,雖然窮困人家也不講究這個,可一兩句好話總會有的,可去年的今日,王靈不僅沒聽到祝福語,還被親生父母騙她去扯布做新衣裳,實則是把人誆去賣錢,雖然王靈說是不在意,可前兩天這妮子瞧著就不對,臉上的笑容少了。
王善想打開她的心結,打算給王靈補上去年的新衣,雖然柳城現在的成衣也不錯,可最好的還是在星光縣,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去了星光縣買衣,本來想得好好的下午就能回來,沒想到星光縣那要比他想得堵上許多,還有人打架鬧事,到下午他才出了地心之葵。
這成衣是買不對,不買也不對,左右是趕不回去,他還是去買了漂亮的新襦裙,可這禮物沒送成,連句好話都來不及和王靈,心結只怕沒能打開,還要纏得更深。
王善急得不行,前面原本走得比龜爬快不了多少的車隊,忽然暢通起來,趴在地上的蜥獸站起開始跑,兩邊的景色快速后退,視野漸漸變高,等發現樹尖在他腳底下時,王善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上了一座橋,而這座橋竟建在旱地上,幾乎沒用多久他就來到地心之葵,傳回了柳城。
王靈坐在廳房里看著書。
另外七個孩子躲在門邊偷看她,王靈面上的神色很平靜,連翻書的動作都很輕柔,可那七個孩子齊齊打了個顫。
王筱優捂著眼,“大姐今個都沒怎么說話。”
“也沒打人欺負人,都不喊我去端茶倒水。”
“連她最喜歡吃的魷魚絲,都沒有坑我的。”
天,居然魷魚絲都不吃了,大家齊齊吸氣,王道云一錘定音,“她肯定是生氣了!”
王筱優用力點頭:“沒跑了,今日是她生辰,爹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還到現在都沒回來,換我,我也生氣。”
“你們有誰知道爹去干嘛了?”
“不曉得,今日不是他休息嗎?”
“那更不應該啊,爹咋能這樣啊。”
突然,坐著看書的王靈抬起頭,“咋不能這樣?”
七個孩子一同看向她,王靈繼續說,“要不是他要我們,咱早就餓死了,有點良心。”
說話那小孩面露委屈,他當然不是怪爹,就是口頭上說說,好讓大姐心里舒坦點,他不說話,王靈也不說話,氣氛霎時變得壓抑,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打開,隨即王善快活的嗓音傳來,“靈啊,我的好女兒,快來快來,快看我給你買了什么回來——”
王靈猛地抬頭,就瞧見王善站在燈光里對她笑,手里還舉著一條淺紫色的襦裙,腦中前爹娘騙她的那些話淡去,只剩下王善滿是關懷的聲音,“等急了吧,莫難過……”
她用力跳起來,跟個炮彈似得撞上王善的懷里,牢牢抱住了他。
第174章
高架連通給星光縣帶來的好處很大,黎默言原本只是想減輕地心之葵的壓力,沒想到很多回家的百姓,以及在星光縣內搞貨運的居民也喜歡走這條路,還希望她能出一條橫跨東西的高架,這樣去農田就能省時多了。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材料人手也都是現成的,黎默言直接答應下來,順帶還在柳城建了兩條,同樣是貫穿南北,有這四條高架在,兩城的交通問題是徹底得到解決,不管是貨物運輸,還是以前房子沒買對地方,都用高架治好了。
甚至就來投靠的流民,都有超高速的車來接送,鱗次櫛比富貴迷人眼,就是他們對星光縣第一印象。
民生這項直接漲了三個點,星光縣升到二級縣城,而高架還在發揮威力,哪怕是升級后的條件,道路這一塊都靠高架完成百分之三十,剩下的條件都是老生常談,沒什么特別的,她隨便掃了一眼,根本沒往心里記。
也就環境這項的條件比較特別,要求達成世外桃源。
除去最初的鳥語花香,單純是對環境上的要求,后面無論是人杰地靈,還是此刻的世外桃源,都對居住在其中的人有所要求,不過也沒啥難的,之前的人杰地靈她都沒特意去完成,只是隨著領地發展,自然而然就成了,想來這次的世外桃源也差不多。
她想到剛來星光縣時,每天晚上都要打開升級面板看一眼,心里算著離升級還差多少,為此應該做什么,就這樣想著想著睡過去。
那段日子是迫切想要升級,一來這是玩游戲的樂趣,想要快點將領地發展起來,二來是以前東西少啊,能用的資源很少,升級獲得的獎勵,對于她而言是難得的好東西,能加入領地發展形成良性循環,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自己掰著手指算資源,覺得十根手指不夠用,都想掰著腳指頭繼續算。
那時呼呼的風聲還在耳邊作響,可此刻的她卻不用再為那些基礎資源算破頭,擁有柳城一座府城,以及連通五個州的木家商行作為后盾,她手中的資源只怕用不完,哪里還會不夠用,升級的這點獎勵早已幫不上她多少。
也是在這種時候,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走出去那么遠。
而時間也已經來到五月初,天氣開始轉熱。
星光縣原本主種的小麥,也改換回水稻,白菜這類天熱容易爛的菜種,也換成番茄各種豆和瓜。
黎默言驚喜發現里頭居然有西瓜,農田種植什么,全由三個農場主在管,由他們負責調整各種作物產量,來和醬油廠制糖廠這樣的下游工廠配合,以及順應季節種植當季作物,黎默言作為星光縣的領主,這些事無需她來操心,自己要負責的,就是判斷這三位農場主做得好不好,能不能繼續在這個位置坐下去而已。
所以領地里有西瓜,還是西瓜被種出后端到她面前才知道的。
侍女喜氣洋洋的聲音響起,“大人,這是木大人從陜州帶來的寒瓜。”
原來是木澤蘭帶來的,不是農場種出來的,不過寒瓜?
黎默言的思緒還沒從大大小小的問題中轉過神來,就瞧見面前的盤子里,擺著一盤紅壤青底的瓜,直接脫口而出,“西瓜啊。”
說完之后,口中的唾液自動開始分泌。
說起來上輩子托吳院士的福,她所在的國家就是西瓜大國,每年夏季都能吃到便宜又美味的西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完全不用像是隔壁幾個國家那樣,一個西瓜就賣一百多,價格太過昂貴,普通人一個月也吃不了幾回,摳摳搜搜西瓜都按片賣。
都說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西瓜自由慣了的人,天熱起來卻吃不到西瓜,總覺得少了什么,心里怪不自在的,沒想到西瓜就出現了,只是……
她拿起一塊西瓜,感覺沉甸甸的,這重量和以往吃的西瓜有微妙的不同,她這樣經驗豐富的人立刻就能感知到這西瓜實,而且看外表紅色的壤少,顏色也淡,底下青白瓤厚,瞧著像是沒有成熟。
這賣相比現代的西瓜差太多了。
黎默言咬了一口,口感果然和她想的那樣硬實,水分也不是很多,好在清甜的口感算是優點,這就很受百姓喜歡,因為以前日子過得苦,誰都想吃甜的東西,即便現在日子好過起來,大家的口味一時半會卻不會變,甜味依舊是最歡迎的味道,沒人不喜歡吃。
這西瓜她吃了一片就不再吃,剩下的讓侍女們拿去分了。
侍女自然十分高興,在黎默言眼前時還保持形象,等離開她的視線后,就能聽到她們驚喜的歡呼飄來,看來是挺喜歡吃的。
黎默言鬧不懂,星光縣現在的水果種類不少,香蕉橘子蘋果這些常見水果全有,像是荔枝龍眼櫻桃,縣里也實現大規模量產,這些果子的滋味哪個比西瓜差啊,侍女怎么就把西瓜當成寶了?
可仔細想想物依稀為貴,人性就是這樣,沒吃過得不到的,哪怕味道不夠好,也比常見唾手可得的強。
黎默言想到這里,瞧見剩下的西瓜子,決定收集起來送到農場,多多種出西瓜,雖然她覺得味道不好,可既然領民想吃,那就種吧,順帶讓農場里的研究司進行研究,今早培育出壤紅底薄的好西瓜。
第三農場收到黎大人送來的西瓜子,很快分出一塊田來試種,種的時候研究司的人也在,都是上了年紀的老農,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和泥巴打了一輩子交道,老了老了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當上官,成了什么教授,就因為地種得好還能育人,聽著年輕的娃子喊他們夫子,就跟做夢似的。
而這個美夢是黎大人帶給他們的。
這群老農別的不知道,但不讓看重他們的黎大人失望,這點還是懂的。
此刻,他們一群人圍在西瓜地旁,親眼看著瓜籽發芽頂破土壤,幾人一邊看一邊紀錄,西瓜生長的過程他們都在觀察,雖然之前沒有種過,可以往的種植經驗,讓他們給瓜地分了幾個不同的區域,按照經驗分出不同時間給西瓜施肥,其他種植條件都是一樣的,準備看看不同時間下種出來的西瓜有什么區別。
這用黎大人的話說,就是控制變量法。
等這一批西瓜種出來,明顯二號地的西瓜更好,紅壤更多味道也更甜,之后他們就取用二號地西瓜的瓜籽,進行下一批試種,這次是看不同澆水時間的詫異,之后還要測試不同澆水量與施肥量的差異,慢慢選出最好的種植方法,將這教給底下的農戶。
索性在黃老五黃大人的幫助下,作物的生長時間縮短不少,幫篩選節約很多時間,表現優異的瓜苗越來越多,越到后面試驗起來就越快,而這一次次挑選形狀最優異的西瓜籽,本身也是一種篩選,等掌握種植方法,研究司還會繼續種植西瓜一段時間,保證西瓜能將選出的優點傳下去,這些瓜籽才會真正出售給農戶。
而種出來的西瓜,會和小麥一樣,由官家進行收購,再送往各大水果鋪子售賣,雖然中間多了一道,會讓價格貴上一點,可有官家收購,能保證西瓜價格不會太高,又能讓農戶放心,他們種出的西瓜不會砸在手中。
星光縣現在剛起步,還是有官家進行控制的好。
所以等黎默言過段時間,再吃上西瓜時,它就已經很接近上輩子的模樣,紅壤多底薄,而且瓜肉吃著松軟,就連西瓜子都不多,而路邊走著的縣民手中,就經常提著一個西瓜,或者直接泡在溪水里,給即將到來的夏日里帶來一絲清涼。
第175章
原以為天氣進入夏季后,戰火也會跟著升溫,可最近的局勢卻意外平和,和前段時間爆發的大大小小戰役不同,這段時間里幾乎沒有發生沖突,就連最大的反叛勢力叛軍都偃旗息鼓,和天河國維持住微妙的和平。
即使這樣的和平就像是繃到極致的水球,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炸裂開來,卻給百姓帶來難得的喘息之機。
各大勢力都想著下一步該如何發展,對于周遭的是進攻還是拉攏,亦或是挑撥,可無論是戰還是停戰,對于柳城和星光縣來說都沒有區別,反正影響不到他們,黎大人就像是一棵蒼天大樹,牢牢罩在他們頭頂,吹不進任何風雨。
他們堅信,只要黎大人在的一天,這片領土就永遠不會受到炮火襲擊。
雖然柳城和星光縣的局勢很穩定,甚至星光縣附近的四個縣城由于她的存在,也從混亂慢慢趨于平靜,就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樣,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陸續向她投誠,現下算是半個星光縣勢力,雖然還是由他們自己管理,可律法制度要按照星光縣來實施,且每隔一段時間來星光縣述職。
這算是溫水煮青蛙般的和。平,演,,變,到底是附近縣城,離星光縣不遠,說不好當中哪個人,就和她底下的領民是親戚朋友,人都是講感情的,要是得知自己的親朋好友死在傷在星光軍手中,甚至當面拔刀相向,總歸會有一層隔閡,這種隱患她不想看到,也不希望自己的領民左右為難。
那些勢力的首領向星光縣投誠后,本以為自己會失勢,被星光縣派來的人代替,結果黎大人卻沒有這么做,他們依舊是當地的土霸王,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就催生出巨大的感激,之前還是情勢逼迫,此時此刻是真心慶幸自己加入星光縣。
這些只是小事,對于黎默言而言,就是以后的日常工作中,多出一項聆聽這些勢力主來述職,她翻翻最近外面打探回來的消息,尤其是西北那邊,發現叛軍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動靜,敏銳察覺到不對。
之前叛軍已經打倒中州附近,一路戰績可用勢如破竹來形容,十分占據優勢。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一鼓作氣,要么是憋了個大的,要么是叛軍內部出現問題,就是不知是哪一種,她記得月華祭壇里面,出的那個畫皮面兵種已經用于軍中,不知能取得多大的效果。
……
穆蟬衣走在巷子的陰影,今日下著雨,天氣陰光線不是很好,加上大軍壓境的叛軍,街道上幾乎沒有人。
她撐著傘,手像是舉太久脫力縮了下,傘跟著往下掉,遮住了她的面容,等穆蟬衣轉過彎重新舉起傘時,她那張鵝蛋臉就變得寬方,隨著每一步踏出,穆蟬衣的臉都有所變化,眉毛變得更粗,皮膚變黑變糙,就連頸間的喉結都大大凸起。
等她走到巷子盡頭,她已經變成一個男人。
穆蟬衣一清嗓子,發出的竟也是男人粗狂的嗓音,她搓搓自己的胡子,將手中的傘一丟,就這么冒雨沖入一家糞所。
里面那急得團團轉的老叟瞧見他,當即沖過來大喊,“你去哪兒鬼混了,今個什么日子不知道啊,要是耽誤軍爺的事,那是要掉腦袋的!”
穆蟬衣點頭哈腰賠著不是,一邊主動將糞車推過來,往上搬糞桶。
老叟見他手腳麻利,被罵也乖乖賠笑,心中火氣散去不少,哼了一聲,“西邊那排旱廁就全交給你掏。”
穆蟬衣:“使得使得,您別和我計較。”
這話倒是好話,只是不像是王胡子能說出來的,這人好吃懶做,最喜歡占便宜,即使沒便宜可占,都要擰出一些來,西邊那排旱廁靠近兵營,用的人多,比其他地方的旱廁臟得多,每次喊王胡子去掏都推三阻四,怎么這次答應得如此輕易?
老叟不由探究盯住穆蟬衣。
穆蟬衣沒有半分慌張,臉上依舊嬉皮笑臉,“只是昨日我壓到手,今日就使不上勁,怕是掏不了那西旱廁。”
他就說嘛,老叟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就想再罵兩句,就見王胡子抓起車往外推去,“走了走了,省得誤了軍爺的大事。”
老叟只得將口中的話咽回去,和王胡子一起朝軍營走去。
自從銀城被叛軍攻下后,他們這家糞所就被叛軍征用,每一日都要去軍營掏次糞,時間都是規定好的,午時到卯時走,就連路線都是定死,行錯一步就直接擊斃,起初做得提心吊膽,但隨著次數增多,緊張還是緊張,倒不像最初那樣恐懼,多了幾分熟稔。
果然到了軍營,守門的小卒都已經認識他們,搜身不像之前那樣嚴密,只是簡單檢查他們身上有沒有帶著利器,臉上有沒有易容,糞桶里有沒有藏著人,便把他們放進去。
老叟雖說要把西旱廁全交給王胡子掏,可知道這人做事不上心,也不敢真全交給對方,而是和人一起掏糞,這都是做慣了的活,不知今日怎么越做眼皮越重,等手中的長柄勺子掉在地上,他被這動靜驚醒,慌張環顧四周。
就見王胡子專心掏著糞,還有一小兵背對這里,朝著軍營內部走去,下意識盯著那個背影看了會。
“哈,你整日說我偷奸耍滑,自己倒是光明正大干站著。”
老叟解釋,“不是,我是覺得那兵爺……”
他話還沒說完,王胡子就把手中的勺子一丟,歪嘴嚷嚷起來,“什么不是,什么兵爺,咋啦,我要是看到鳥雀飛過,是不是也要眼巴巴望著,說一句這鳥毛色紅亮,就能站著不干活?”
老叟被他噎住,就忘了剛才心中那一突,只覺王胡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這么憤憤將活做完,推著糞車在卯時前離開軍營,正準備放開嗓子吵一架,發現那胡攪蠻纏的混子早跑咯,氣得鼻子都歪了。
從軍營里出來的穆蟬衣正大光明在城中走著,來木家商行的米鋪買米,過了一會便買好離開,她搜集到的消息,會由商行的伙計帶回星光縣,交到黎大人手上,而她還要繼續扮演王胡子,等軍營里的同伴收集到足夠的信息,下次再由她帶出。
每兩日,黎默言就收到這條消息,得知叛軍突然放緩進攻腳步,是因為叛軍的糧草沒能跟上,他們打算憑借攻占的十七座城池休養生息,等緩過勁來便回再次發起進攻。
這消息倒是非常重要。
黎默言想了想,讓人去把瞿平青喊過來,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瞿平青身上的鎧甲換了一套,顏色還是烏黑,就是款式稍稍有所變化,都是最近才得的好材料,本身分量重質感就足,再把窄腰一掐,配上瞿平青走路的力道,一種獨屬于男人的野性魅力撲面而來。
她沒著急開口,先是欣賞兩秒說,“你想不想報仇?”
瞿平青抬頭注視著她,眼中有寒芒閃爍,就如一把出鞘的寶劍,非常漂亮。
黎默言喜歡這樣的眼神,毫不遮掩自己的仇恨,她喜歡這種坦然,瞿平青的奶奶雖然活了下來,可家中其他人都被叛軍所殺,自己也因為叛軍陷害,多年努力毀于一旦,雙方之間可謂是血海深仇,即使瞿平青沒說,但她都記著呢。
之前他們處于弱勢沒有機會,而現在叛軍糧草出現問題,當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黎默言很不喜天河國,可現在她還需要天河國活著,繼續和叛軍拉扯,避免一方獨大,給她更多的發展時間。
她盯著那雙自己喜歡的漂亮眼睛,一字一句說,“走,我們去報仇。”
第176章
離柳城最近的就是東邊的楊城,兩地也就距離一百三十七公里,這點距離不管是蜥獸,還是獵犬全力奔行,都不用兩個小時,完全可以做到奇襲的效果,打叛軍一個措手不及。
瞿平青站在營帳的窗邊。
此刻正值深夜,天空漆黑無比,就連城中家家戶戶都早已熄燈,只有營地中閃爍著火光,只是原本的火把,被一個個個玻璃燈罩代替,其中油燈燒的是妖獸煉制出的特殊獸油,一次足足能燒半月之久,加上玻璃能夠遮風擋雨,安插在那便不用管了,也不用擔心油燈側翻點燃軍營。
他的視線稍稍在那油燈上停留,腦海中不知不覺就浮現出一道身影,這一霎那,他嘴角不自覺上揚,抱著臂望向天空中的圓月,灑下的月光清冷,像是為萬物覆上一層白霜。
在這樣的月光中,瞿平青垂眼望著自己的掌心,那里靜靜躺著一枚種子,下秒種子抽枝發芽,在短短幾息之間長出花苞綻放,花瓣大而長,花型合攏如口袋,淺藍的顏色在月下很是妖異,有種不似在人間的美麗。
他拿起那花,外面就傳來一聲細長顫動的蟲鳴,于是瞿平青便放下花,抬手從身后往前一撩,他整個人就消失不見,營帳的布簾被掀起放下,只有矮桌上的花瓣隨風輕顫,很快就歸于平靜。
張志明是柳城軍中并不起眼的百夫長,平日里負責帶底下小卒訓練,偶爾出營剿匪或殺妖獸,日子過得平淡又規律,可一個意外發現打破平靜,軍中竟有細作!
這叫張志明渾身皮子繃緊,他跟著那名叫做梁有才的細作五日,親眼瞧見對方放飛妖鳥,第一時間將此事報給李副將,結果遲遲沒等到答復,梁有才依舊在營中,跟著其他將士同吃同住,甚至因剿滅妖獸有功,換了一枚月華戰士結晶。
這可是他們黎大人獨有的東西,怎么能讓細作染指?!
張志明心中雖然急,反而越是這樣他越是冷靜,意識到自己之前找的李副將肯定有問題,好在軍中不止一個副將,他準備將事情捅到另一個副將那,卻發現自己的行動受到限制,被定死在這塊區域,每日能見到的人都是同一批,根本無法接觸到其他副將,更別提揭發細作的事。
這事就如一盆冷水迎頭澆下,難以言喻的恐懼死死抓緊他的心——
軍營里的細作不止一個。
張志明狠狠閉了閉眼,他不懂以前柳城被大軍壓境,前途縹緲如海中孤葉,到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他們不愁吃喝,就他們這些最底下的小卒,都能穿上畫了秘銀的鎧甲,美好得就像是美夢,為何會有人背叛黎大人?
這個問題他想不通,但張志明不會放棄,必定要將此事傳遞出去,不讓細作的陰謀詭計得逞。
為此他小心試探步步為營,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離開軍營,就能將此事告到黎大人面前,他們柳城軍的李義橫將軍,和星光縣的瞿平青瞿將軍,卻突然召集兩軍,宣布一月之后要進攻楊城的消息。
張志明見梁有才眼中閃過若有所思,果然在夜深人靜時,便一人偷偷摸摸離開,將紙條塞入妖鳥腳踝處,上面肯定寫著進攻消息!
眼見妖鳥就要被放飛,張志明顧不上隱藏,就要打落那妖鳥,卻被身后伸出的手攔住,偷襲的不止一人,有捂他嘴的,有鉗住他雙手的,還有抓著他的腰將他往后面扯的,足足有好幾只手。
張志明半點聲音都發不出,只能眼睜睜瞧著那妖鳥無聲飛遠,梁有才志得意滿一笑,轉身回到營帳中,直到這人徹底消失,鉗住他的手都沒松開,還將他牢牢綁住,丟進一頂偏僻的營帳。
張志明滾了兩圈,撞上一具溫熱的身體才停下,他扭頭看去,營帳漆黑無光,看不清有多少人,可光聽鼻息就知人數不少,他還在思考怎么會有這么多人時,就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
“又是一個撞破細作好事的。”
張志明腦中嗡了下,“聽這個意思,你們都是?”
那個嗓音又說,“這里一共有十八人,全是。
張志明腦中的嗡鳴愈發響亮,幾乎要把他的腦袋震裂開來,十八人這么多,那豈不是說明細作數量不少,是啊,就連李副將都是細作,而李義橫將軍也姓李,張志明不敢往里面深思,這可真是……
“瘋了。”
帳中一片死寂,可很快就又有聲音響起,“我們不能再這么下去,哪怕是死,也要將這消息傳黎大人。”
張志明心中騰地升起火苗,“說得對,我們還有黎大人。”
“但捆住我們的繩索是龍筋所制,哪怕是大羅金仙來了都掙不開,我們就該如何掙脫?”
張志明:“那就不掙脫,他們又沒拴住我們,我有一辦法。”
之后又過了三日,他們趁守衛放松之際聲東擊西,引走看守的注意力,剩下的人則趁機往外沖去,只要能盡量制造響動,把事情鬧大,讓更多的將士注意到他們,細作再想將事情壓下也難了,可是他們才沖了一個頭,在地上打滾的張志明就被一雙腳攔住,他抬起頭,就看到李副將,渾身的血液霎時凝固。
李副將沖他一笑,舉起手中的長。槍扎下,張志明沒有閉眼,那長。槍沒有扎在他胸膛,反而勾起捆住他的龍筋,將他人提了起來。
“我們柳城軍的好兒郎。”
李副將替他解了綁,“這三日辛苦你們了。”
張志明迷茫轉著手腕,朝四周看去,發現沖出來的其他人同樣被松綁,意料之外的發展,叫想要大鬧一場的眾人腦子轉不過彎,李副將沒有解釋,他一手持著帥令,邊丟來一件斗篷和一塊石頭,“快穿上隨我去殺敵。”
張志明認出這是黎大人新出的隱形斗篷,雖還是沒明白發生何事,可殺敵二字讓他抓到重點,望了眼帥令,見此令就如見軍中統帥,他毫不猶豫穿上斗篷,身影頓時消失,他當然看不到其他人,不過能感應到其他石頭的存在,從而得知那些人的位置。
李副將一路帶著他們往南走,到地方也不脫下斗篷,讓他們上了一輛同樣隱形的蜥車,這車很大,足以裝下五十人,就這么一路急馳,下車時天還沒亮,卻借助皎潔的月光,看到眼前城頭古樸的二字——楊城。
而字底下緊閉的厚重城門緩慢打開,張志明心臟重重一跳。
……
楊城的守將是祁進,以前就是邊城的守將,守起城來得心應手,即使楊城破城時被搜刮過一番,鬧得人心惶惶,可他很快穩住人心,時間又過去半年之久,此事楊城百姓已經接受他們統管,恢復生產種植。
安了內便是攘外,楊城西側的柳城他們沒能攻打下來,其他將領都認為是大軍不在此處的原因,可祁進不這么想,認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黎默言會是個大敵,因此派出不少細作潛入,其中大部分被揪出清楚,只剩下一小部分還留在柳城內。
只是這些人一直沒能接觸柳城核心,混跡在三教九流當中,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是黎默言鼓搗出什么新東西,黎默言又鼓搗出新東西,那黎默言不是在鼓搗新東西的路上,就是已經把新東西鼓搗出來。
他就搞不懂一城城主就沒其他事可做,哪來那么多奇思妙想,而且這些用細作去查嗎,但凡有隊商旅就能大大方方去看,他要這些細作有什么用!
就在祁進放棄這批探子時,沒想到他們整了一個大,柳城居然想要攻打楊城。
祁進看著探子傳回來的消息,上面還具體的時間,眼中光彩連連,笑著對親信說,“豎子無能。”
親信同樣喜上眉梢,豎起大拇指,“果然還是大人技高一籌,我們知道得如此詳細,不如來個甕中捉鱉,等主將回來必然是大功一件。”
祁進不由伸手按在窗沿上,想象那時的風光與殊榮,想到快。活之處還發出輕哼,只是這哼聲才落下,他書房的門就被推開,一高個男子走進來,氣定神閑坐在上首,仿佛他才是此間的主人。
親信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冷汗瞬間浸濕鬢角,“瞿、瞿平青?!”
當初瞿平青被他們陷害,只能逃出邊城,本以為他注定翻身無望,萬萬沒想到還會有再見的一日,而且還是現在這般情況,想到之前瞿平青就打遍邊城無敵手,親信就心驚肉跳,慢慢朝著門口挪去。
瞿平青將劍拍在書桌上,抬眼看來,祁進失去力氣癱靠在窗框上。
……
黎默言收到了一枝花,顏色淺藍很是漂亮,她十分喜歡,便拿在手中把玩,花香陣陣可并不濃郁,也很符合她的喜好。
胡月兒來到報喜訊時,就瞧見這一幕,看到那花她眼珠子就定住了,“自傷幽蘭?”
黎默言把玩的手一頓,“這是什么破名字。”
“哦,其實不叫這個名字,主要是這種幽蘭生長需要吸收武者大量生氣,很是影響修行,除去好看也沒別的用處,吃力不討好就叫自傷這個名字了。”
胡月兒還想問這是誰送的,覺得黎大人不會說,便繼續報她的喜,“楊城,我們贏了,軍中無人陣亡。”
恰巧此刻旭日初升,金紅的陽光照在幽蘭上,照得它變得血紅,倒是別有一番風情,黎默言微微一笑,將這只花插。入花瓶之中,“如此甚好。”
第177章
這場出其不意的奇襲,瞿平青不光拿下楊城,李義橫還攻下另外一座城唐城。
由于他們是在夜晚從內部打開城門,進攻速度足夠快,當場就將叛軍全部控制住,軍營本來就是重地遠離市集不接人煙,柳城軍接手城門管控,照常開啟城門,百姓并沒有發現不對,生活一如往昔,倒給黎默言省去不少麻煩。
這兩座城人數不少,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十多萬,不過城中的男丁大多被叛軍抓走充軍,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因為楊城和唐城的情況與柳城不同,對于柳城而言,她是讓他們脫離苦海的拯救者,可對于楊城唐城而言,只是另外一股叛軍,都是外來的侵略者,接手起來不會像柳城那么容易。
這兩城半年前剛震蕩過,好不容易恢復一些,她不想讓兩城再次震蕩,底下的百姓恐怕無法承受,所以她不打算宣布城池易主的消息,就繼續這么管理下去,等食物充足,百姓的日子好過起來,再將消息放出去。
其次叛軍留下守城的兵力為兩萬人,數量不算太多,可附近這一代城池都歸叛軍所有,一旦某座城池被攻擊,剩下那些城就會出兵援助,這股力量集合起來人數并不少,能有三十萬。
她不想楊城和唐城易主消息流傳出去,也是有這個原因,她準備再多發展一些時間,叛軍發現越晚對她越有利,反正她有畫皮人,想要騙過其他叛軍將領并不難,與其全面與叛軍開戰,不如這樣一點點慢慢蠶食壯大自己。
不過這些都是以后要做的事,現在是盡快穩定楊城和唐城的局面。
于是一車車的糧食運入楊城唐城,這些都是黎默言之前存在星光縣倉庫的,有高架后運到柳城都不用兩個小時,可從柳城運到楊城唐城卻要兩天,首先是*路難走,這三座城池間的官道都因打仗毀了,坑坑洼洼車輪很容易陷進去,蜥車根本跑不快。
剛開始運糧時沒有經驗,跑太快車輪被卡住,拉車的蜥獸一下掙斷韁繩,好在車廂是鐵做的,車輪又用了妖獸皮,都足夠堅硬沒壞,就是連接的軸承斷裂,一時半會走不了。
為不耽誤事,后面的糧車紛紛繞過這輛車,有了前車之鑒,這些車跑起來就慢多了,繞開地上那些大坑,唯獨剩這輛車的馬夫從車上下來,無奈望著車輪嘆氣,旁邊過去的那些架勢蜥車的馬夫,和他共事許久,見他倒霉紛紛起哄,口哨吹得他臉上愈發無奈。
從車廂里跳下來的柳城軍見此,紛紛笑罵回去,引得其他車上的大兵回嘴,一時之間笑聲沖天,不過短暫鬧過之后,柳城軍就安靜下來,紛紛從車上跳下來,沖入旁邊的荒林中,打算做些木板出來,這樣鋪在坑面上,蜥車就能直接駛過不用繞道,也能早點將糧食運到。
等車全部駛過后,留在原地的柳城軍先把車上裝著的大米卸下一些,然后他們擼起袖子合力,把車從坑中抬起,過程艱難雖然卻十分順利,只是從一旁的荒林中竄出兩道瘦小的身影,猛然朝堆在地上的大米沖去。
早在卸下大米時,大兵就聽到荒林中傳來的吸氣聲,更何況這只是兩個普通人,他們的速度對常人而言可能還算快,但對于訓練有素的柳城軍而言,比龜快不了多少,所有動作在他們眼中清晰可見,輕易便截在身影的前方。
這兩人被逼停還不死心,想要繞開人繼續朝米沖去。
柳城軍攔了兩次,不得不出手,一手扯著一個,將兩個小孩提溜起,提到眼前的高度和他們對視,小孩明顯被這樣的陣仗嚇到,緊張咽著口水。
柳城軍沖他們問,“小孩,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你們哪來的?”
小孩抿緊嘴不肯說。
柳城軍有又問:“你們爹媽呢,怎就讓你們在這種地方亂竄?”
小孩還是不說。
柳城軍之后又問了幾個問題,大概是看他態度親善,不像其他兵爺那般蠻橫,終于左邊那個小孩低低開口,“我們不能告訴你。”
他一說話,右邊那個小孩就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兇狠朝柳城軍瞪來,“你要殺就殺,不要廢話!”
柳城軍:“還是個女娃。”
這話她大概覺得自己說得很勇敢,卻沒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控制不住顫抖,那長長的眼睫也顫了下,明明就很害怕。
柳城軍伸出手,女娃下意識閉上眼,可隨即感到的卻不是劇痛,而是一只寬大的手落在她頭頂,用力揉了揉,隨后她的雙腳就落在地上,那當兵的嗓音再次響起,其中卻沒有任何火氣,“喊什么,不就是要米嗎,拿去。”
女娃不敢置信睜開眼,就發現真有一袋米沉甸甸被放在面前。
“小孩拿不拿得動,用不用我幫你?”
旁邊看了半天的馬夫說,“拿著吧,本來就是給你們的。”
兩小孩像是驚醒過來,生怕面前發瘋的兵爺清醒過來,一人抱起米袋一頭,像是撒腿的兔子跑了出去,轉瞬就沒影了。
“嚯跑挺快,力氣也大,這一代米有五十斤呢。”
其他柳城軍指著他,“你那痞勁收收,嚇到小孩了。”
還有人沖小孩離開的方向喊,“不夠再來搬——”
荒林中當然不會有回應,馬夫望著那個方向撓撓頭,“人真會過來?要不我們還是過去找找吧,這么小的孩子都出來找食,怕是不太好。”
“先等等,反正車軸還沒修好。”
“對,先修著。”
原本以為要等很久,才會有人來,沒想到那些小孩離開沒多久,就有一群人烏泱泱沖過來搬糧食。
柳城軍沒有阻止,就像他們說的,這些本來就是給他們的,運到楊城和運到這沒有區別,只要能幫到需要的人就行。
有了糧后,這群餓昏頭的人理智恢復不少,一個中年男人從中走出,小心翼翼拱手道,“恕我孤陋寡聞,竟認不出幾位兵爺從何而來?”
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打量柳城軍的臉色,身后還躲著一群人老少都有,還有婦人摟著孩子憂心看向這邊,瞧著實在可憐。
柳城軍跟著黎大人久了,自有一套規則,理念就是為百姓服務,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此而為,剿匪也好,殺敵也罷,他們流汗流血都是要保護百姓,也見過百姓各種目光,有感激的有崇拜的還有心疼的,唯獨沒見過害怕畏懼的,頓覺這樣的目光扎眼無比,讓他們十分難受。
“天下大了去了,有啥不知道的多正常。”
“你直起腰說話。”
柳城人邊說還邊扶起人。
中年男人被他這動作驚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回頭望了眼妻兒父母,再轉過頭后眼中竟閃爍著淚花,那種緊繃從他身上消失了,把剛才那個問題又問了一遍,但這次的語氣截然不同,他是真心想要知道恩人的來處。
提到這個柳城軍臉上盡是不爽,將軍讓他們守住消息,那自然只能說……
一個黑臉柳城軍滿是晦氣開口,“是、是邊王軍。”
叛軍是其他人對他們的稱呼,他們自己當然不能這么叫,由于是從邊城起義,說是主帥夢到王氣天降落入他懷中,就厚顏無恥稱自己是王師,是天上正統。
中年男人聽到這個消息,先是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朝柳城軍看去詢問,那兵爺就又滿臉晦氣說了邊王軍,只是這次的嗓音比之前還小,一副羞于見人的模樣,男人則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他朝自己的妻兒看去,他們之前掏出米生咽了些,胃中有東西,站著總算不在晃晃悠悠。
他老母一雙眼總算是有力氣睜開了。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群兵爺帶來的,中年男人絕不相信他們是邊王軍,否則他也不會從楊城出逃,躲入荒林中,哪怕餓得不行,也不愿意回楊城。
“您說是就是吧。”
中年男人雖不懂兵爺為何這么做,可相信對方這樣做肯定有原因,他就算看破,也絕不會戳破恩人。
柳城軍咳嗽一聲,“你們是逃難出來的吧,楊城現在不一樣了,你們跟我回城。”
中年男人沒有拒絕,讓人去把荒林中還藏著的人全喊出來,竟有五十來人,都是躲避叛軍逃出來的,這么多人車廂肯定是坐不下,只能先把大米運回楊城,再回頭來接這群人,雖然他們自己說沒事,之前日子都是這么過來的,可柳城軍還是留下一個隊保護他們,在一日半后回來接人。
只是這種運梁車底盤高,柳城軍跳上跳下很輕松,可對于中年男人這樣的普通人而言,上去就有些難了,需要上面的人拉一把,行動矯健的還好,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即便被拉,也很難爬上去。
中年男人伸出雙手,正要去托起母親,卻見那兵爺托起他娘。
他娘身上本就有老人味,加上許久沒有洗漱,加上天氣開始炎熱,頭發一溜一溜貼著頭皮,身上臭烘烘的又酸,味道實在不好聞,這兵爺竟沒有半分嫌棄,他娘隨后被車廂中的兵爺抱過去,輕輕放在車廂之中,之后又去抱其他老人。
在這個霎那,即將面對未知未來的惶恐少了大半,他安心靠在車廂里,回到闊別已久的楊城,感受著其中種種變化,以及餐桌上越來越豐盛的食物,就知道城主府中的肯定換了。
但他不會說,這是所有楊城人的秘密。
第178章
柳城和星光縣發展到今日,百姓各項生活所需,都能自足形成閉環,并不需要擴張領地去外面掠奪資源。
黎默言之所以攻下楊城和唐城,首先是削弱叛軍的力量,避免一方獨大的局面,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其他領主的生存空間,其次就是需要人口,來快速擴大軍隊規模,現在的柳城軍加在星光軍也才兩萬多人,數量實在是太少,即使他們再能打,能夠以一敵十也不夠,她需要更多的將士。
星光縣雖然被規定了面積,可附近幾個縣城都已經處在她的掌控中,可以算是星光縣額外的領土,她就是用這些土地做些什么,不會有人阻止,也沒人能阻止,所以她對領地的需求并不大,更何況楊城與唐城的位置并不好,離正面戰場太近,城池之間的官道也需要修繕。
投奔而來的流民,倒是能快速提高星光縣的縣民數量,只是他們是逃難而來,為生存加入星光縣,對于她自然是感激的,只是這種感激中少了一份感情,或者說是信仰,也正是這份信仰在面對外敵入侵,即使國破家亡,人民的脊柱也不會斷,無論被打趴下多少次,他們終有站起來的一天。
星光縣雖好,還是少了一份故土的感情,而偏偏這是保家衛國所需的。
黎默言有信心加入星光縣的人們,最終都會生出這份感情,可這需要時間,而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每當她以為自己能喘口氣的時候,總會發現這動蕩的局勢就如大山沉甸甸壓在頭頂,讓她不得片刻放松。
所以她想拿下楊城和唐城,這里就是他們的故土,尤其是兩城的人還體驗過城破人亡的痛苦,絕不會再想看到慘劇再次發生,這股爆發出來的力量將極為恐怖。
但她沒想到叛軍如此不是人,抓壯丁充軍抓得這么狠,幾乎是正當壯年的男性都被抓走,一些老叟甚至十來歲的少年郎也沒放過,面對骨肉分離,眼中還隱藏傷痛的兩城人,她就算再禽獸,也說不出征兵的事。
黎默言想要達到的目的沒能成功,這就讓她有些煩躁,便推開門走出,映入眼簾的便是大片盛開的梅花。
她此刻正在楊城知府的府邸,也就是喬文月的家,楊城被叛軍攻陷后,那個守將就住進此處鳩占鵲巢,聽說大興土木,她穿梭在梅花間,腳下的小道鋪得很有雅趣,用的卵石顆顆都是精品,光滑顏色又奇艷。
這種艷紅色的卵石她都沒怎么見過,依著她現在的身份沒見過,要么是這種卵石數量稀少是奇珍,要么是此地沒有,要花大力氣運來,或者是兩者皆有,想來是造價不菲,卻鋪了這么一園子。
邊城條件艱苦,風沙大物資匱乏,又有強敵環伺,這樣地方出來的將領,原來還是個風雅的講究人。
黎默言臉上閃過一絲譏嘲,這時她聽到有兩道聲音有遠而近。
“后偏房那你瞧見沒有?”
“瞧見了瞧見了,好多血!這是死了多少人?”
“沒死多少,就是聽說身上劃了很多刀,生生嚎了兩天,那人不知道是痛死,還是流血流死的。”
“真的啊?雖然叛軍是我們敵人,可要殺就殺,這么折磨人是不是太過了……”
“我也認為這不是君子所為……啊,大人!”
說小話的兩婢女瞧見黎默言急忙行禮,一邊偷偷抬起眼打量黎大人臉上的表情,對于自己剛才的議論十分忐忑。
黎默言望著這兩人,這是從柳城來的,占領楊城后,叛軍的人都被抓起審判,像是進城后燒殺劫掠無可救藥的家伙就會處死,剩下的人則送往星光縣服役,這樣就不怕他們將楊城易主的消息傳遞出去,空出的位置自然由黎默言的人代替,否則這么大一座城,她還真沒把握將消息完全隱藏住。
至于她們所說被砍了很多刀的就是此地守將,而動手的人則是瞿平青。
瞿平青一家幾十口全被叛軍所害,只有他奶奶逃過一劫,這樣的血海深仇,稍稍代入自己想一想,她就恨不得生喝仇人的血,叫對方不得好死,體驗一下自己遭受的痛苦,可瞿平青沒有殺叛軍全家,只是為每個慘死的親人在叛軍身上劃上一刀,她其實覺得已經仁至義盡,也很佩服對方,還能保持理智只讓施害者償命,沒有禍及其他人。
黎默言想到這里,嚴肅開口,“慎言,至少那叛軍守將的家人還活著。”
兩婢女的表情似懂非懂,但都意識到自己的犯了錯,急忙向她道歉。
黎默言搖頭,“不必向我道歉,我沒有生氣。”
她說的是實話,這兩人不是認為殺敵將不對,只是覺得手段不該如此殘酷,她們也不知道瞿平青所經歷的事,由此感想其實不能說是錯,而且只有自身幸福的人,才會有余力思考這個方面。
“我知道私下聊聊閑話正常,可這里是楊城,你們初來乍到,還是盡量少說些,免得被管事抓到責罰。”
她這話意有所指,兩個婢女自然知道,果然她們神色肅穆不少,用力點點頭。
黎默言沖她們一笑,走出去沒兩步突然回頭,看向園子角落最高的那顆梅樹,上面空空蕩蕩,只剩下一樹白梅微微蕩漾,黎默言不由多看了兩眼,總覺剛才那上面有人。
她原本只是想在園子里走一圈,因為婢女的話,朝后偏房走去,隨著靠近血腥味頓時濃烈起來,她到時這里已經被清掃過,地面微微發濕,已經看不到血跡,地上只有三條麻袋,里面裝著人形物體。
準備抬起麻袋的人看到她紛紛行禮,黎默言一揮手,讓他們不用在意她,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于是麻袋跟著被抬出去,就放在后門外的板車上。
她沒管這三具尸體會怎么樣,卻注意到后門外聚集著人,她走出去一看,發現為首的竟然是位婦人,她披麻戴孝,臉上表情凝固如雕像,手中還抱著牌位,只是離得太遠,看不清上面的字,那婦人一雙眼死死盯住麻袋,最后竟露出一個快意的笑來。
也是因為這個笑,她雖然不認識對方,可能猜到他們的身份,應當是喬文月的遺孀。
直到板車駛動,婦人終于注意到她,領著一家老小對著她深深鞠躬,然后抱著牌位走了。
黎默言看著他們微微佝著的背,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的煩悶卻半點沒少,反而越積越多,干脆從后門出去,沿著街道慢慢走著。
此處算是楊城最為繁華的街區,街上卻看不到多少人,她雖然安排了護衛隊巡街,也一直沒能遇到,她知道這不是護衛隊消極怠工,而是人手有限力有不逮。
手中的兵還是少了些。
黎默言的視線漫無目的亂轉,出神的時候不知道走到哪里,竟來到一條滿是人家的巷子,此刻不少戶門前站著人,隨著她前進,不斷有人開門出來,還有一群群十來歲的少女跑出,擠在一塊盯著她看,人越來越多。
黎默言停下腳步,保護她的官差從暗處出現,擋在她四周,護著她往外面走。
她轉身時就瞧見來路站著一個女人,對方的長相十分柔和,身上的氣勢也不重,就連眼睛都是鄰家妹妹那般的下垂眼,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攔住了他們,官差警戒起來。
女人開口了,“大人,我們想要一個機會。”
她話音落下,那群擠在一起的女孩中,就有人快跑幾步,然后連連翻身,她的動作非常干凈利落,一看就是刻苦練習過,剩下的女孩里,有跟著翻身,還有轉著花槍木劍,甚至還有徒手劈磚的,都非常熟練。
說實話這樣的發展,就像是突然尬舞十分突兀,可看在黎默言眼中,就是一群人努力的人想要抓住機會,她一一掃過女孩們明亮不怯懦的雙眼問,“你們要這個機會做什么?”
女孩的雙眼驟然亮起,那個女人說,“我們要保家殺敵。”
她話音落下,其他人就高舉起手喊,“殺,殺,殺!”
這個殺字一聲高過一聲,不斷有人被這個聲音吸引而來,他們卻沒有為這個詭異畫面感到疑惑,而是加入其中吶喊。
黎默言看出他們眼中燃燒著的仇恨,那是對楊城破的痛恨,是對親人被抓走充軍無能為力的仇恨,這股恨意是如此濃烈,要點燃一切。
什么嘛,原來她的煩惱毫無意義。
黎默言笑了,“好,那就讓我們大干一場。”
第179章
在解決叛軍的問題后,就該思考楊城唐城兩座城百姓的生計問題,如何給他們發工資。
其中一部分可以帶往星光縣進行種植工作,現在領民數量急速增加,對食物的需求也在日益增長,因此需要更多農戶,除此之外,其他的生活必需品產量也要增加跟上,這些工作也需要一部分人,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就像是星光縣作為糧食基地,專門為她的領地提供糧食,而柳城的功能則更為復雜,一方面是作為家禽飼養基地,還是石料生產地,另外負責各種加工,反正兩座城池各司其職,她希望能將唐城楊城改造成這樣,提供特定的作用,成為她成功板塊上的拼圖。
為此,黎默言先是好好研究了一番唐城與楊城的地理位置。
這兩座城池離得非常近,只有八十公里,比柳城都近,蜥車跑一個小時就能到,也是因此她才一起拿下,否則肯定會被發現不對,根本瞞不住,等以后發展起來,這兩座城市就能當做一座城市來看,它們都在柳城的東邊,但不靠海,相反城池往南沒多遠就是一座大雪山,甚至楊城有一部分就是依山而建,楊城唐城中百姓所飲用的水,便是山上流下的雪水。
她之所以會攻下這兩座城池的原因,其中就因這座雪山隔絕了與其他叛軍占據的城池,加上雪山海拔極高,想要從唐城前往下座城池,就需要繞過雪山,路程十分遙遠,所以唐城楊城以及柳城,與其他城市的聯系并不緊密。
之前這對于黎默言而言好處,但對于城市的發展來說,就是極大的阻礙了。
之前她就想過楊城唐城的發展,但是沒能想到,便想著占領地方了解后再做打算,只是攻下來后,依舊沒什么靈感。
黎默言站在窗前,遙望遠處的雪山,它立在天地間,雪白的山頂幾乎要與天空融為一片,那種壯麗凜然極為震撼,像她這種生長在南方,從來沒見過雪山的人,極容易被這樣的美景吸引。
難怪那么多人喜歡去雪山旅游,她以前一直不理解,冬天已經夠冷了,為什么還要去更加寒冷的雪山,只是一堆雪有什么好看的。
而此時此刻她站在雪山腳,巍峨的山脈被霧氣繚繞,偶爾山道中會有牧民帶著成群的羊走過,悠揚的鈴鐺聲響成一片,沿著腳底下的山崖傳出去老遠,山腳下就是一塊如鏡面的湖,湖水十分清澈,倒映著天空和森林,叫人分不清哪里是湖水,哪里是天和樹,日出的時候,如血的日光落在山頂,將雪白瞬間染紅,那一瞬間的綺麗,確實很好看。
倒是一個發展旅游業的好地方。
黎默言心思一動,可很快就放棄這個想法。
一般人出去旅游,是想看自己沒看過的風景,她手底下柳城楊城和唐城都是北方城市,尤其是楊城和唐城日日對著雪山,再好看的風景都看膩了,單靠星光縣一個縣的人,用旅游養活唐城和楊城簡直是癡人說夢。
更別說現在是戰亂時期,百姓流離失所,活下去都很難,又有誰會有閑心去旅游,那是富余日子才能做的事。
她嘆了口氣,要是真能有大量的游客就好啦,這些來游玩的人到來,衣食住行能帶動一大批產業。
之后黎默言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靠山吃山,準備找人問問這山中都有什么山珍,結果扭頭就瞧見一老漢從山上下來,對方身上穿著粗布衣裳,皮膚也粗糙黝黑,整個人飽經風霜,腰間卻掛著一白色花苞。
她眨了眨眼,這是——雪蓮?!
也對,這樣的山中想來會有不少珍奇草藥。
……
景州,一藥材鋪中,木澤蘭大步走出,她臉色因為怒氣微微發紅,就連呼吸都稍顯粗重,走出后就要上停在路邊的馬車。
她身后有一身材圓潤的男子從鋪子中追出,一邊哎哎叫著,一邊去拉木澤蘭的手臂,“木商長,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木澤蘭一把甩開對方拉自己的手,壓著嗓子開口,“有話好說?羅掌柜,我特意從曲州繞來你這進貨,結果從最貴的老參,到最常見的金銀花,你這都沒有,你讓我怎么好說?”
面對這撲面而來的質問,羅掌柜眼珠子一轉,誠惶誠恐拍著自己的臉,“是我的不對,您不要生氣,氣壞自己就是我的罪過咯。”
木澤蘭聽他這樣說哼了聲,知道接下來是要說正事了,羅掌柜所在的羅家商行,是這一帶最大的藥材商,藥材齊東西好,價格也公道,她都是從商行那貨,運往星光縣,最近世道亂,羅家商行想要漲些價也正常,只是這個手段……
她想到剛才自己來拿訂好的貨,結果進來地上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不說,這羅掌柜見到她就把手一攤,表示啥也沒有,還讓她海涵理解,這可把她氣壞了。
羅掌柜笑了笑,“商長息怒,這東西啊沒有就是沒有,我也沒有辦法啊,總不能憑空給你變出來吧。”
木澤蘭聞言,臉上的怒氣反而淡去,她定定注視著羅掌柜,后者臉上依舊帶著笑,只是笑意沒滲入眼中,反而顯得冷漠殘忍,這一點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算是把最后一層遮羞布扯下來,對方正式露出獠牙。
她沒有說自己下了訂金,景州就是羅家的地界,這里的規矩就是對方定,羅家可以認這是訂金,也可以說這是買命錢,所以她很冷靜開口,“藥去哪了?”
“這誰知道呢,”羅掌柜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可能還長在山里,可能在運來的路上,也可能就在我哪鋪子中,全看木商長如何選擇了。”
木澤蘭不耐煩繞圈,她直接開門見山說,“要錢是吧,你要多少錢?”
羅掌柜聽到這話便愉悅瞇起眼,“哎喲,商長這話說得可不對,我們羅家是商人,又不是土匪,那是誠信做買賣的,可不是白拿你的錢,是買,買藥材,金銀花一兩要一兩銀子,上好的沉香白銀五十兩,老人參嘛。”
他一字一句說:“十兩金子起步。”
木澤蘭就算是有所準備,聽到他這價仍舊被氣到,胸膛用力起伏一下,之前金銀花一兩才十文錢,沉香也不過五兩銀子,直接翻了十倍,這哪里是漲價,分明是明搶了。
“真是沒了王法。”
羅掌柜居然應聲道:“您說得對,這樣大亂的天下哪里還有王法。”
說完這句話,他語氣反而軟下去,“木商長,我們日子也不好過,現在到處都亂糟糟的,今日有這個教,明日有那個會,好好的人出去,指不定就橫著抬回來,鬧得人心惶惶,誰都不愿意往山中跑,藥材我們也難收啊。”
有道理是有道理,可這價就太貴。
羅掌柜見木澤蘭不開口,就又勸道,“您第一次來時,我就知道您是貴人,半點不敢怠慢,就算您要的藥材品種雜,數量少,其中不少還罕見,去庫房翻也麻煩,一般鋪子都不樂意做這么費事,賺頭又少的單子,可我們哪次不是盡心盡力,藥材質量都是這個。”
木澤蘭望了眼羅掌柜豎起的大拇指,知道對方這是打感情牌,她半點沒有動搖,“金銀花一兩五十文,沉香二十兩。”
把價壓了一半。
羅掌柜臉上的笑容淡去,“這個價,我們無法談。”
他見軟的說不通,就開始上硬的,“木商長,我敬重你,叫一聲木商長,要是不敬重了,你連名字都沒有,就是亂葬崗里一具無名尸。”
木澤蘭沉聲:“你威脅我?我就是要走,你又能如何?”
羅掌柜呵呵一笑,后面的鋪子里頓時沖出一群刀斧手,兇神惡煞將木澤蘭的馬車圍住,羅掌柜站在后面,“我要你把身上的錢全部留下,趁我心情好,你還能帶著人走出景州,只怕苦了您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一瞬間,那群刀斧手齊齊抬起手中的斧頭,斧刃閃過的寒光,竟比頭頂的天光更加刺眼。
早在這群人沖出時,附近街道的人早就跑了個干凈,就連店鋪都緊閉門窗,明明是景州最繁華的街市,此刻卻如鬼城見不到任何人影,就在這樣的死寂中,木澤蘭卻輕笑一聲,羅掌柜眉毛望著人,還以為是嚇傻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十分離譜。
從木澤蘭身后的車隊上,跳下數到人影,他們就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貼上刀斧手,幾乎是眨眼之間,人影就回到木澤蘭身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時間就像是定格,雙方誰都沒有動靜。
而就是這種沒有動靜,就是最詭異的地方。
羅掌柜舔著自己發干的唇,這群刀斧手好殺渴血,平日里用不著他們,都會尋個理由砍城中百姓一只手一條腿,現在實打實能殺人,怎么會沒有半點動作,冷汗沿著他的額角流下,砸在地上。
這一滴汗引來木澤蘭的矚目,“哦,忘了還有一個。”
什么還有他?
羅掌柜腦海中才冒出這個念頭,眼前的視角忽然旋轉起來,落在地上的時候,就瞧見一具無頭尸體,只覺非常熟悉,那是誰呀,好像是我自己……
就在羅掌柜人頭落地的瞬間,那些刀斧手的腦袋齊齊落下,頓時血氣沖天,木澤蘭用手掩住鼻子,面上卻沒對這幕有多少害怕,在外面跑商,尤其是這么一個亂世,死人可太常見了,看得多了心自然就硬了,更何況是對方想要殺自己在先。
“去看看鋪子里有沒有我們的藥材?”
后面得到消息有,木澤蘭并不意外,如果可以,羅家商行自然是想繼續和她交易下去,自己要是接受這個價,對方也會給她藥材。
木澤蘭注視伙計將東西搬上車,一邊打開裝銀的箱子,將銀子一錠錠擺在血水最濃稠處,“你說的價我不接受,那就還是按以前的來,我木家和你們不一樣講誠信,就算你們人死了,這錢我還是會給。”
等做完這一切,木澤蘭就帶著人走了,只留下一堆泡在血水中的銀子。
護衛商隊的好手就是星光軍,望著那些銀子覺得有些可惜,“還給什么錢?”
木澤蘭卻說,“人死了,我都愿意給錢,豈不是更能說明我童叟無欺,放心,這錢很快就能賺回來。”
“這不是重點,現在羅家這樣,你說以后的藥材去哪買?”
兩人對視一眼,愁啊。
第180章
景城的大藥鋪只有羅家藥鋪,現在這個渠道走不通,那只能從小藥鋪收。
只是小鋪子藥材種類少,質量更是好壞難辨,想要買齊所需的藥材,恐怕得跑好幾趟,可就是這樣的小鋪子,掌柜他們瞧見木澤蘭一行人走進來,不光沒有大單子上門的驚喜,就像是耗子見了貓,激靈過后跳起,一邊點頭哈腰,一邊說著他們這里沒貨,求著他們離開。
木澤蘭就是有再多話想說,見人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也只能悶悶離開,沒有為難這些小藥鋪。
護衛隊隊長表情悻悻,“沒想到羅家消息傳遞這么快。”
虧他還想打個時間差,趁那胖掌柜身亡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從別處買到藥材。
木澤蘭倒早有預料,“不是他們消息靈通,只怕是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敲打過。”
羅家既然想吃定他們,當然預防過自己等人另謀出路,否則他們這里剛放出狠話,自己等人就從別處買到藥材,這不是笑話嗎,這樣一來從小藥鋪這收起藥材的事也沒影,木澤蘭干脆放棄,打算從附近村落的散戶著手。
只是羅家的積威比她想的更重,消息也確實靈通,就算是沒幾個人的偏僻小村,里頭的人一見到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關門閉戶。
護衛隊長在星光縣走到哪,都是被百姓夾道歡迎笑臉相對,還是頭次這么不受人待見,心中直冒邪火,卻又沒地方發。
木澤蘭也氣,只是氣過頭,人反而冷靜下來,覺得羅家好笑,這些村民就算去山中挖一整天,又能挖到多少草藥呢,知道星光縣有多少萬人嗎,四十五萬,而這四十五萬所需的草藥,就是把手挖斷,也挖不過來,羅家卻是讓他們連這的草藥都收不到。
真是夠小心眼的。
不過羅家做到這種地步,像是要和他們死磕到底,真的只是為吃他們一筆,要知道羅家雖然在景城地帶很有實力,可出了景州往南,還有姜家李家,藥材這暴利的行當從來不會缺人。
木澤蘭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果然離開景州后,接下來的大藥鋪統統漫天要價,不過錢雖然要得狠,卻沒再出現之前那樣強搶的事,她被拒絕次數多了,脾氣也上來,愣是一家都沒有答應,以往到了云城就該轉頭回去,她繼續往前走,非得找一家價格公道的藥鋪出來。
結果硬是沒找到。
到這里木澤蘭算是弄明白了,為什么這次幾家大藥鋪為何如此強硬,哪怕她愿意退一步,這些藥鋪也不松口,一股涼意沿著腳底爬上木澤蘭的后背,“壟斷……”
護衛隊長沒能聽清這幾乎被木澤蘭含在口中的話,“你說什么?”
木澤蘭白著臉抬起頭:“原來是壟斷啊。”
護衛隊長是一直負責保護這位女商人,見她一步一步打出木家商行的名頭,將自己那仇人一般的爹趕出木府,就是面對水賊迎面砍來的閘刀,木澤蘭都沒有這么失態過,這次沒能買到藥材的事,影響這么嚴重嗎?
……
黎默言向那位老漢買下雪蓮,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傳說中的神藥。
雪蓮那一*片片不知道是花瓣還是葉片的東西往里攏住,顏色是一種偏黃的淺綠,地下的葉片更加細長,顏色就是更深的綠色,其實長得……就很潦草,跟包菜似的,完全不像是傳說中的頂級神藥。
剛才被老漢拴在腰帶上,瞧著就不太好,此刻好好拿在手中依舊蔫吧。
黎默言忍不住拿手撥弄雪蓮的葉片,入手的觸手溫涼似玉,倒是非同尋常,她沒忍住又摸了一把。
賣雪蓮的老漢剛得了大筆銀子,見買下雪蓮的人雖然穿得富貴,氣息卻平和,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姑娘,還挺有童心,瞧著年紀也不大,就愿意多說幾句,“不摸不摸,人氣重,容易沖散藥性。”
黎默言想到剛剛老漢就是用袖子隔著手,才將雪蓮從腰帶上解下,趕緊收回手,人家一輩子和這山打交道,懂得自然比他們多,“老人家見多識廣,能和我們說說這山中還有什么藥?”
這座雪山叫做天玉,就因為即便是夏季,山頂還覆有一層如玉的白雪,海拔非常高,山脈連綿起伏,光是她大致轉了一圈,就發現十多座峰,面積非常大。
“藥材哦,那可多著呢,”老漢提到這座寶山,語氣中滿是自豪,“蟲草天麻,貝母黃連三七杜仲,羌活木香石斛靈芝多著呢。”
他說起來是如數家珍速度快,加上口音重,就苦了黎默言,根本聽不清都有什么藥材,只知道名字有一大堆,反正品種很多,這可真是個好消息,黎默言準備再問一遍,就見老漢彎下腰,從路邊石縫中拔起什么,遞到她的面前。
黎默言定睛一看,發現是一株長得很像是香菜,但葉片要比香菜粗的野草,根莖倒是非常肥大,老漢甩掉上面的泥土,就能瞧見姜黃的顏色,同時有股木頭的氣味傳來,她努力思索,實在沒能想出這是什么藥。
老漢說,“是黃連。”
他用旁邊的小溪洗了洗,就丟進嘴里。
黎默言瞧著他咀嚼的動作,臉都皺起來,不苦嗎!
老漢被她的舉動逗笑,“不苦不苦,吃多了,還覺得有點甜哩,女娃嘗嘗?”
黎默言表示信了,然后堅定拒絕,沒想到這里還有黃連,讓她很高興,這種藥在她上輩子很常見,往上隨便搜搜就有一大堆,沒想到在這里倒是名貴藥材,即使木澤蘭走南闖北,帶回來的黃連也沒多少。
為此她還特意了解過,黃連一般長在高山區,喜低溫濕潤的環境,其他都不說,光是高山這一點,就足以擋住大部分采藥人,畢竟山中多毒蟲猛獸,山路又濕滑難走,自然挖不到多少黃連。
而這只是一味清熱解毒的藥而已。
他們說話間已經順著山道走到山腳,原本細細涓流在此匯聚,變為一條小河,兩邊河岸散落著村莊,這里的房子都是木樓,家家戶戶都有一個院子,而院子里立著不少木架,上面曬著各種草藥,幾乎每一家都是如此。
黎默言扭頭看去,望著幾乎看不到頂的天玉雪山,如此巨大的山脈,其中生長的草藥數量恐怕會超出自己的想象。
她的目光閃爍,藥材是現成的,甚至還有大批挖藥經驗豐富的采藥人,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安全在這座山中采到藥。
下一秒,她腦海中就浮現之前在城中女兵的身影,她們大多是平常百姓,只是家中父兄被抓走后,才毅然決然拿起長槍,鍛煉的時間并不長,也沒有名師教導,只有一腔熱血,饒是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除去個別實在沒有天賦的,剩下的人全踏入武道,能與猛獸甚至是妖獸斗一斗。
倒是可以安排女兵跟采藥人上山,一來能保護采藥人安全,二來也能以此鍛兵,倒是一舉雙得。
唐城和楊城的發展方向被敲定,以后這里就是藥材之都,她之前就想搞個專門的藥材種植基地,來保障發展醫療體系,星光縣那個只能說是少許藥田,規模不大,藥材的種類也單一,主要是環境就不適合很多藥材,種出來也沒有藥性無法用,這東西很多就得長在深山。
黎默言眉眼輕快,倒是陰差陽錯解決一個大問題。
之前那攔住黎默言的女子叫做蘇木,她是被領到軍中,才發現自己攔下的人竟是新城主,后知后覺為這段奇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那種戰栗感消退下去,心中變燃起濃濃的戰意,迫切想要帶領女兵做出一番成就,來證明自己。
黎大人對她們很好,派專人來訓練他們,系統教授她們武道上的知識,還在城東劃分出一大塊空地,作為她們駐扎的軍營,請了大廚做飯有菜有肉,每日甚至有專門的水果,就連每月還有軍餉拿,前方的道路一下就晴朗了暢通了,日子美好得就如仙境,叫人陷在里頭不愿醒來。
蘇木等人卻沒有被仙境蒙了眼,每日的訓練愈發刻苦,就算解散后還會留下來繼續訓練,教他們的教頭說了幾次,望著她們的眼沒有再勸,反而給她們做了一個計劃,以免訓練太深傷到身體。
教頭應當是懂的蘇木想,知道她們迫切想要證明自己,而這個機會來得就是如此突然,黎大人讓她們保護上山的采藥人,營中所有女兵都磨亮了自己的槍。
……
黎默言第一次派出那么多人上山采藥,即使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她還是沒忍住生出惴惴來,早上還好,至少坐得住,等到兩天過去,第三日下午,越接近越好的回歸時間,她的視線就控制不住往窗外看去,最后干脆站在窗邊瞭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卻始終沒有人從山道上下來,那些守在山道兩旁的村民家屬發出雜音,慢慢地這個聲音大了起來,就在壓抑不住,有人要找上護衛隊時,山中忽然燈光閃爍,接著一隊人從黑暗中走出。
“是采藥隊——”
有人驚叫出聲,隨后守著的人們嘩啦迎了上去,有人在喊親人的名字,有人則抱著自己的兒女,在這一片喜氣洋洋的混亂中,蘇木找到了黎默言。
這位奇女子三日不見,眼神堅定不少,左下頜有一道細長的傷口,帶著像是被某種利器劃開,在見到黎大人的第一眼,她脫口而出,“大人幸不辱命,沒有任何一人傷亡。”
黎默言露出笑意,“不錯。”
這次采集到不少藥材,被源源送到藥鋪進行炮制,之后會送往星光縣柳城這些地方,木澤蘭不知什么原因,回來得比往日晚,星光縣內很多靠她采購的藥,庫存都已經見底,眼見就要無藥可用,正好能得到補充。
結果說曹操,曹操就到,木澤蘭就在明日回來,見到她不像往日那樣,眼神頗為躲閃,一看就出了事。
“我……”木澤蘭知道沒收到藥的事躲不過,不如自己說出來,保住最后的臉面,也好盡快想出解決的辦法,“有負聲望,這次我沒能帶藥回來,請大人責罰!”
她語氣中全是愧疚,要不是黎大人來得太快,她都想背上荊去請罪。
“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啊,就這個?”
全然輕松的語調,木澤蘭猛地轉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見到黎大人一臉輕松,絲毫沒將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居然不是聽錯。
黎默言看她的樣子好笑,“不就是一些藥材嘛。”
她眉眼彎彎,“我有。”
木澤蘭表情先是迷惘,等終于弄懂黎大人的意思,不由張大嘴巴,等等這可是幾大商行的壟斷,就、就這樣打破了?
自己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