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五條悟是什么人?
是混跡于咒術界多年的老油條。
突然出現的黑發青年容貌俊朗清秀, 看到那人一臉朝氣親昵地走到神渡見流身邊,甚至二話不說就拉向少年的手腕……
五條悟俊秀的眉毛挑了一下,揚起的嘴角稍微有些拉平。
他記得杰之前和自己說過, 神渡見流身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個可疑的男人。
對方帶著他住在橫濱,看起來不怎么正經, 讓人沒辦法相信。
“……”
他說的不會就是這個男人吧?
五條悟記得自己剛才打電話的時候, 有句男聲在中途說什么去買東西了, 仔細想想和對方的聲音很像。
回想這里, 五條悟當即揚起下顎,用威壓感強烈的六眼把站在對面的黑發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什么小白臉。
的確不怎么正經。
高專時期的他或許會露出不爽的樣子,然而, 現在的五條悟只會徹底拆掉綁在額頭的遮擋物——
露出一張帥得無與倫比、可以比掉天下千萬男人的俊臉。
“這個長得像吃軟飯的家伙是誰啊?”
他抬起粗糲的手掌, 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 修長的手臂直接攬住了白發少年的肩膀。
“我沒記錯的話, 橫濱的治安才很不好吧?還不如現在的澀谷呢。”
“跟著這樣的人可不行啊, 哪天被拐走我都不好去救你。”
“當然, 救只是順手的事。”
“是嗎是嗎。”
太宰治笑瞇瞇地露出明快的微笑,他并沒有松開神渡見流的手腕:“如果是幾年前的橫濱, 的確如此呢,但現在的橫濱犯罪率其實是最低的。”
“自龍頭戰爭結束的多年后, 這里施行三刻構想管理,橫濱界內沒有人敢越過三大組織。”
“總比掌控了一家獨大的組織卻守護不了強呢。”
太宰治意有所指地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他今天其實簡單查了一下澀谷的新聞和情況。
據說事件的開端,是有人在喊讓“五條悟”過來, 這樣困住普通人的屏障才會解除。
太宰治懷疑這個五條悟根本沒有做詳細的前期調查, 也沒設置好后期的陷阱,人家讓去, 他就直接一個人去了。
能做出這樣的決斷,想必對自己的實力極度自信。
這樣的人要么就是盲目自大,要么就是認真評估了這次事件所需的戰力,并且實力強大,真的能解決掉突發的情況。
強大歸強大。
這種決策只適合他個人時的立場,而不是身為咒術界統領的立場。
對方忘記了最根本的一點——
將軍棋是不能第一步就直接出的。
要知道,森先生可從來沒有親自帶人沖鋒過PortMafia的各種大型火拼。
如果不是知道那個人確實徹底掌控著咒術界,太宰治差點以為咒術界的幕后另有其人,想趁這個機會搞死對方。
嗯。
不僅能搞死對方,因為敵人目標只鎖定了“五條悟”,損害還可以縮減到最小,事件也能借此解決——
一石三鳥。
真是有意思極了。
如果后面真出現了什么情況……太宰治不介意用相同的辦法讓對方再也接近不了見流。
“太宰先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他沒有吃軟飯。”
神渡見流清脆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奇怪的氛圍。
皮膚白到透明的少年默默站在中間,他忍住咳嗽向五條悟介紹完太宰治,又向身旁的黑發青年簡單介紹了一下五條悟:“太宰先生,這位是我之前說的第3個朋友。”
“嗯嗯?原來見流還有第3個朋友嗎?”
太宰治掏了掏耳朵:“之前太隨便我都忘記了。”
“啊!是么。”
五條悟垂著冰冷絢麗的蔚藍眸子,他嘴角噙著笑,抬起另一只手絲毫不受影響地摸了摸自己線條流暢銳利的下巴:“不過。”
“我聽說前幾天橫濱的舊地下綜合管廊還發生了爆炸案。”
“你這邊沒事吧?早知道你在橫濱,我之前就趕過來了。”
“……”
很顯然,那個爆炸是費奧多爾的計謀。
也是神渡見流被武裝偵探社發現的契機。
所以他其實真的有事。
“那個事件早就已經解決了哦——犯罪是外國人,早就被抓起來了。”
太宰治搶在白發少年開口之前就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樣,語氣頗為感慨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感動之淚。
“說起來,我還要因此感謝見流呢。”
“多虧他幫我做了好多好多事——”
“幫助我逃出敵人的魔掌,幫我分擔家務、付錢刷卡,給我做好吃的早餐,我可是見流最重視的人呢!”
“好了,沒有時間在這里搭理奇怪的人,我們趕快回家吧。”
太宰治握住白發少年的衣袖:“回家之后還要好好感謝你,我們一起做個大餐吧!”
“哈?”
聽到對方羅列的一大堆事,成熟的大人五條悟終于破了一下功。
但他很快就找回自己的場子,毫不退讓地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感謝這家伙之前送我的高定蛋糕。”
“那個蛋糕很難訂吧?”
“真虧你提前買到了,還準備了那么多甜品每周給我,到底想讓我怎么回應啊。”
五條悟彎下腰,把那張嫩得與高中生沒什么區別的帥臉湊近了神渡見流白皙的面龐,從容不迫地拉長了尾音:“你還差我一個解釋吧。”
“先跟我回去。”
白發男人說到這里清了清嗓子,他當著黑發青年的面點了點自己的唇,隨后用修長的食指刮了一下神渡見流的鼻尖,對他做出難舍難分的表情:“回家之后我們還要一起拉小提琴呢——”
“這一次,我一定要教會你彈《小星星》!”
“我們一起找杰做多人合奏。”
【救命……沒勇氣看下去了,原來這就是惠作為當事人的感覺】
【五條悟又開始了,violin啟動哈哈哈哈哈】
【太宰:???】
【夏杰:謝了悟,名字中間的油字就送給你吧】
【啊啊你和見流的距離也太近了吧!五條悟你是復刻了和虎子剛見面時的距離嗎】
【現在到底什么情況,呆.jpg】
【前面的又呆了?我也呆.jpg】
神渡見流:“……”
他摸了摸剛才已經止住鼻血的鼻子,眼中出現了幾分疑惑。
自己以前好像沒和五條悟學過小提琴。
《小星星》的曲子也非常好演奏,根本不需要學習。
他本身就擁有「超高校級的小提琴家」這項才能,什么樂器都會吹拉彈奏。
“沒什么,你能收到那份蛋糕就好。”
“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歉意。”
比起這個,神渡見流更在意自己的賠禮有沒有送到,昨天他在地鐵站里只是提了兩句,畢竟當時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
“唉呀,蛋糕又能算什么呢?”
太宰治扯了一下白發少年的袖子,讓對方的身體距離某人遠了一些,順便拿起塑料袋里的紗布,像擦掉臟東西一樣擦了擦神渡見流的鼻尖。
他語氣悠長地說道:“見流以前還特意等在我家門口,親自為我做梭子蟹烏、冬、面呢。”
“那個面可真好吃。”
“啊——除了烏冬面,我還收到過巧克力和生活物資做禮物,以前還一起吃過食堂。”
“真是令人懷念。”
“是么。”五條悟嘴角弧度不變,皮笑肉不笑地立即接在后面:“他以前可是給我送過橘子,還是中國進口的。”
“叫砂糖桔!”
個子高挑的白發青年用一直沒開無下限的手掌也去拉他的另一只手腕,往自己這邊扯了扯。
“我們還一起進過澡堂,在房間里打過游戲。”
“他可是一個人偷偷替我背負了很多任務啊——”
“這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神渡見流:“……”
只是選過游戲,但沒有打上。
膚色蒼白的白發少年眨了眨睫毛,保持著站在那里的姿勢沒有動。
站在兩邊的男人對話聲愈演愈烈,每當自己想開口,另一個人都會提前嗆出聲繼續新的話題。
他好像完全融入不進去。
明明話題中心是同時作為朋友的自己,但情況好像和昨天在Lupin酒吧、太宰先生與織田和坂口先生的互動不同。
神渡見流不太明白。
身體被左右拉扯,白發少年確認著另外兩人眼中的情緒,并沒有在意現在的情況。
不管怎么說,他們沒有因此升起絕望的情緒就好。
其他的事無所謂。
“外面的人就是粗魯啊,見流已經很難受了吧,手臂有沒有被拽疼呢?”
太宰治垂下鳶色的眸子,語氣十分關心地突然轉移了話題。
他自剛才開始拉的一直是神渡見流的袖子,但另一位握的顯然是少年的手腕。
五條悟略微愣了愣,下意識松開了寬厚的手掌。
神渡見流的皮膚白得過于病態、血管清晰分明,以他現在的狀況,只是摁一下都會留下紅重的印子,別說握緊了進行拉扯。
看著那上面泛著青紫色的五指印痕,五條悟不自覺地想要開口。
然而,他聯想到了什么一樣,張開的嘴又卡到了半途中。
沒能說出口的道歉,現在已經疊加得數不清次數了。
但是不該草率的脫口而出。
五條悟的嘴角徹底拉平,他不做任何表情時,氣勢也瞬間變得沉寂下來。
發現他眸中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不少,神渡見流蹙了一下眉,在自己的判斷里,五條悟并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對疼痛已經習慣了,手腕的感知對比其它地方只是九牛一毛,甚至沒讓自己注意到。
神渡見流正要開口,太宰治已經率先有了動作。
他靜悄悄地打量著兩人的神色,微笑著主動松開了神渡見流的袖口,語氣很輕和地嘆了口氣。
“嘛,在這里站的也有些累了。”
“看來見流還有事情要做,那么我先回去了。”
他輕輕拍了拍白發少年的肩膀,帶著些許鼻音的嗓音安靜而又輕柔地飄散在風聲里。
“我在家里等你哦,見流要早點回來。”
他退出的非常及時,口吻和往常一樣從容,令剛才爭執的氣氛蕩然無存。
“嗯。”
神渡見流認真地點了點頭。
穿著風衣外套的黑發青年離開,原地頓時只剩下兩個同樣擁有白色頭發的俊秀青年/少年。
兩個人暫時沒有互相開口,再加上五條悟長著一張和高中生沒差的臉,他們站在這里無疑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周圍甚至有人想要湊近這邊,詢問他們聯系方式或者索要合照。
神渡見流不介意拍照之類的小愿望,但五條悟已經轉身往不遠處的巷子口走去。
原本想要答應的白發少年判斷了一下對方的情況,確認對面的女生被拒絕后的失落不至于稱得上絕望才追了上去。
……
“五條同學?”
見身材高挑的白發青年在無人的區域站定,神渡見流也停了下來。
他思考了幾秒,卷起自己的袖子,向對方展示了一下恐怖紅印早就消失的蒼白皮膚。
“我的手腕沒有問題,會自動恢復。”
“所以你就一個人去處理那么多咒靈?明明會自動修復硝子的治療記錄里竟然寫了厚厚一本?”
五條悟終于轉回了身子,神情卻并不像之前那樣肆意,零碎的劉海反而在額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
“抱歉,五條同學。”
神渡見流思索著說道:“我不是有意找家入……”
“我不是在指責你去找硝子治療啊!?”
白發青年像是有些忍無可忍地加大了腳步走上前,他用雙手握住神渡見流的肩膀:“我是想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知道我憋了多久的問題想問你嗎,昨天和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真想道歉的話,不要擅自給我準備那么多蛋糕啊,你知道我收到它是什么心情嗎,倒是親自帶著它和我一起吃啊!”
多年積攢的情緒涌動在胸口,隨著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而愈加濃烈,五條悟仿佛回到了當年去咒術總部解救對方的時候。
然而,少年滿身是血的樣子再次浮現在腦海里。
重疊在一起的臉頰瞬息澆滅了他的氣焰,也令五條悟成熟的面孔變得沉寂下來,盡管現在的對方沒有皮膚潰爛、七竅流血。
他不再開口,手臂也收了回去。
“而且……”
白發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巷子邊上回蕩,堵在喉嚨里很久的話語終于沖破屏障,沒有在口腔里繼續躑躅。
“一直想道歉的是我。”
“別再叫我那個稱呼了。”
一直想征求原諒的從來都是他自己。
“咒靈也好,我和杰的任務也好,用不到你這個家伙再去承擔。”
“我當年的話,是希望你能珍重你自己。”
絕不是對方死亡的前一刻,他說出的那些再也無法挽回的氣話。
“……”
又是這種感覺。
神渡見流垂下了平時沒什么波動的眼簾,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
五條悟的回答明顯和絕望沒有關系,但又不同于普通的善意表達。
他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口,沉默片刻,選擇順從對方的話語。
“好的,悟。”
……
身體突然被抱住了。
白發青年的身高很高,體型修長,對方只是彎腰抱了一下便松開了自己的手臂。
但神渡見流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留下了一句珍貴的話語——
“之前的事,很抱歉。”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聲道歉,終于在此刻認真地說了出來。
“……”
神渡見流伸出手,不自覺地回抱了一下對方的后背。
“嗯。”
***
咔嚓。
這是不遠處的小石子被踩碎的聲音。
之前忘記說了,橫濱站距離未來港只需要坐兩站,而PortMafia的五大樓本部正坐落在繁華的未來港地段。
此時此刻,站在不遠處的赭紅發青年深吸了一口氣。
他剛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身旁的手下也頻頻看向那邊,讓中原中也不得不快步走向某個位置。
他抬起手臂扣住自己的黑色禮帽,凌厲的線條勾勒著英俊的面部,帽檐的陰影遮住了臉上的神情。
示意身后的手下不要跟過來,橘發青年穿著工整的黑色西裝走上前,嘴角難得扯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見流。”
他的聲音打斷了巷子那邊的氛圍,突兀地穿插在后方。
“你告訴哥哥,這個家伙又是誰?”
第112章
【靠, 本來正在感動呢,中也怎么突然出現了!】
【實不相瞞,其實我剛才就發現了, 沒好意思提醒】
【附近就是港黑五大樓,從這里看的很清楚×】
【阿流遇到這些事的概率也太大了吧hhhhhh】
【中也:見流身邊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 我為弟弟操碎了心】
……
神渡見流動作很輕微地眨了一下雙眸, 順著身后的聲音轉回了頭。
幾分鐘前他就注意到了中原中也的身影, 對方距離這里非常遠, 而且心情算不上負面。
甚至可以說是不錯。
他便收回了視線。
沒想到對方會追上來,現在的表情看起來還有些……氣惱和無奈?
“嗯??”
“哥哥?”
五條悟的聲音在小巷口里響了起來。
他收回剛才抱住神渡見流的手臂,單手插進口袋里, 眉毛上揚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
神渡見流這個家伙不是禪院家的么。
從來沒聽說他有什么哥哥……不, 貌似還真有。
那個叫禪院什么來著?
禪院家的嫡子, 以前天天嚎著自己是神渡見流的兄長, 經常往高專給對方郵寄大包大包的東西。
在五條悟的印象里, 自己還撞見過那個禪院什么彎哉與神渡見流待在一起交談, 應該是在東京的富豪區里。
也正是那一次,他拍下了神渡見流的照片。
這么多年來手機里唯一的一張。
五條悟很慶幸自己后面因為忙各種事情忘了刪……而且離開時還給杰發了過去所以對方那邊留有備份。
高三那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
這些年來甚至隨著回憶和復盤而愈漸加深。
然而, 無論怎么看,禪院家主那位真正的兒子和面前這個橘紅頭發的青年都不是同一個人。
……身高也怪矮的。
和神渡見流絕對不是同一個基因吧?
五條悟順勢抬起自己修長的手臂, 以絕對俯視的角度隔著空氣隨意比劃了一下高度。
“好小。”
中原中也:“……”
空氣忽然十分詭異地安靜了兩秒。
啪嗒幾聲,這是容貌俊美的赭橘發青年額頭爆出不少青筋的聲音。
他扯著嘴角, 后面的話幾乎是從嘴里擠出來的。
“見流,你給我過來。”
“哦。”
對比面前兩個人的情緒, 神渡見流自然更關心語氣更加偏向負面的中原中也。
他乖乖走了過去, 令五條悟的俊臉露出了些許意外的神色。
“中也先生,請不要生氣。”
“他是我的朋友, 不是奇怪的人。”
神渡見流很聽話地垂下眼眸,音色誠懇地說道:“太宰先生也見過他了。”
向中原中也介紹完五條悟的身份,白發少年又轉回頭,重復了一遍之前面對太宰時的流程。
“五……”
“悟。”
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身邊的橘發青年臉明顯扭曲了一下,還好神渡見流后面的介紹讓對方滿意了一些:“他是我的哥哥。”
五條悟:“……”
身材高挑的白發男人忍不住重新看向某黑手黨裝束的橘發青年,又看了看同樣穿著西裝面色平靜的白發少年。
他語氣難得沉默了一下。
“真的?”
“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5t5叫你剛才皮,惹到真兄長了吧?】
【中也:紅溫.jpg】
【條悟:大兄弟,其實我才是你哥吧(摸了摸自己的白毛)】
【說起來,五條悟不會以為見流的老哥是彩云豬豬吧,我笑死】
【5t5:啊?你什么時候冒出來這么大一個黑手黨哥哥】
【見流:想不到吧,這只是二哥,我還有個牛逼到暗殺英國女王的老大哥】
【別說兩個哥哥了,見流自己以前都是Mafia】
事實上,五條悟的內心的確和彈幕所猜的一樣詫異。
神渡見流是禪院家的養子,他突然冒出來的哥哥既然不是禪院家的人……
那只能是收養前的真·哥哥?
記得杰還說過什么實驗體,他今天本來想調查這件事,偶然接到電話才加速趕了過來。
五條悟的六眼再次落到那個橘發男人身上。
對方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一、般、市、民。
全身穿著一套黑漆漆的西裝,雙手佩戴手套看不出繭子,但并不能遮擋住他身上頗有爆發力、應該訓練有素的勻稱肌肉。
完全不是普通人的身手。
君不見對方身后那一排停留在不遠處的手下們還在瞪著這邊。
……
而且。
這個橘發男人沒有術式,也看不見咒力。
對方的身體里沒有咒力軌跡在流動,身上還充斥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就好像他不是正常的人類似的。
又一個「天與咒縛」?
至于這句內心話為什么帶著疑問,是因為關于0咒力這一點,五條悟也不好評價或者判定什么。
他知道夏油杰近些年一直在研究并施行“全人類無咒力”的理論,甚至放出過幾批用神渡見流的血液樣本特制的蚊子。
對方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順利進展,以前概率小到幾根手指頭都沒有的0咒力普通人,現在已經在大街上大幅度增加。
但是面前的男人身體素質絕對不是普通人的水平……
仿佛本身自帶束縛。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天與咒縛」這一方面,對方倒是確實像神渡見流的兄長了。
“原來如此!”
五條悟立即順其自然地變換了語氣。
他的嘴角揚起慣有的笑容,仿佛剛才完全沒做過比身高的動作,口吻十分輕松地說道:“原來是令兄啊。”
沒有在這么多人面前直接問神渡見流哪來的哥哥,白發男人的舉止恢復了平時從容不迫的樣子,抬起手自來熟地朝著中原中也打了一下招呼。
“你好~我是見流的朋友,兄長大人!”
中原中也:“……”
誰是你兄長啊!!?
橘發青年完全沒有因為五條悟變更的語氣緩和自己的臉色。
與此相反,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上來,警惕更加深了。
這什么吊兒郎當的輕率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中原中也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既視感,讓自己的拳頭泛癢。
他總覺得這家伙像賣保險的。
不過對方的手指上有厚繭,衣服下面估計都是肌肉。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但看上去絕對不是普通人那么簡單。
中原中也不由得回想起了前兩天帶見流去本部見Boss時,遇到的兩個咒術界的學生。
打算回頭再好好查查這個白發男人,見流難得交一次圈子外的朋友介紹給自己,中原中也不想拂了弟弟的面子。
他語氣不好不壞地嗯了一句,抬起手揉了一把白發少年柔軟的頭發。
“我不想干涉你的交友圈子,想做什么都放心大膽的去做吧。”
“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我剛好在附近有工作。”
“號碼一直沒變,你知道的吧?”
“嗯。”
神渡見流主動低下了一點頭,讓對方去摸。
少年銀色的碎發連帶著耳邊的十字架耳墜向前垂下去,蒼白的膚色為他平靜的面色增添了幾分無辜和乖順。
中原中也接下來還有工作,他徹底確認了神渡見流這邊沒出現問題,順便約了個下次一起吃飯的時間,又再三確認了幾遍才轉身離開了巷子口。
他身后的手下們一直規規矩矩地等在后方,有認識神渡見流的,甚至低聲和他打了一聲招呼:“神渡大人。”
白發少年復活的事情雖然不可能傳遍PortMafia,但是跟在中原中也身邊的親信這兩天自然見過對方。
有的老人曾在他手底下任過職。
……
告別中原中也,原地再次只剩下神渡見流和五條悟兩個人。
他們站在那里面面相覷。
“神渡大人?”
五條悟挑了一下帥氣的眉毛。
“嗯,這是我原本的姓氏。”
神渡見流抵住唇輕咳了幾聲,越來越痛的嗓子讓他的聲音有些發啞:“我以前是港口黑手黨。”
五條悟:“……”?
他雖然知道神渡見流的咒術師證件姓名后面有個括號寫著神渡,但不知道這家伙還是黑手黨???
是加入高專之前,還是之后做的?
說起來,五條悟現在還沒有徹底搞清楚神渡見流的情況。
能被稱作大人,職位肯定還蠻高的……17歲就是Mafia??
神渡見流自然知道五條悟在想什么,這是每次和一些舊識見面無法避開的話題。
“抱歉。”
“我只記得自己醒過來,躺在營養倉里。”
他垂下眼簾,語氣如常地把之前對杰解釋的話向白發青年說了一遍。
“我醒來一直在橫濱。”
“后面被突然降靈到了澀谷。”
[系統:咳咳,主播。]
[系統:稍微打擾你一下,我之前忘記提醒你了,兩個世界不是融合了嘛,時間線也會盡量融合在一起。]
[系統:你和五條悟這邊分別了10十余年,但太宰治這邊只有4年。]
[系統:兩邊融合之后,其實變成了主播10年前先去高專上的學,然后才是4年前降落在橫濱。]
[系統:不過你放心,篡改的實驗這邊給主播設定了記憶會出現錯亂的副作用,所以你說錯了時間段也沒關系,大家只會以為你記混了。]
“哦。”
神渡見流對此不是很在意。
他本來也沒說過什么bug的話,與引起絕望毫無關系。
神渡見流唯一有點擔心的是太宰先生會誤以為他從自己的第一個朋友變成了最后一個朋友。
不過,按照系統的說法,無論如何對方在自己的認知里總歸是第1個,所以應該沒什么關系。
“……那你剛才那個哥哥?”
五條悟瞥了一眼中原中也離開的方向。
“他也是實驗體。”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彈幕透露過的準確消息——
“人造異能實驗體,甲系列。”
兩人之間的氣氛隨著少年清冷的聲音安靜了幾秒鐘。
“好了,接下來該問你其他問題了!”
五條悟拍一下掌,沒再逼迫白發少年回答實驗體這方面的問題。
“那么,第一個問題——”
“之前那些爛橘子是不是在逼迫你?”
“……不是。”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開始談起以前的事情,神渡見流想了想,覺得對現況沒什么影響才如實回答道:
“我們只是合作關系。”
“合作?”
“嗯,我替他們袚除咒靈,他們提供我便利并且保護你和杰。”
五條悟:“……”
“所以你不上課是不是天天都去替我們做任務去了?”
白發少年眨了眨眼睛,別過頭沒什么表情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墜。
“還好。”
“下一個問題——”
“我在東京的富人世田區撞見你和那個少婦,也是任務?后面碰見禪院家的人是巧合?”
“嗯。”
“……第三個問題,我們單獨出門‘約會’那次,是你解決了釋放領域的特級咒靈?”
“是的。”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
神渡見流的語氣很認真。
嘴角本就不再勾起弧度的五條悟卻突然沉默下來。
半晌后,他才點了點自己的下巴繼續說道:“那么你知道那個禪院家的輔助監督有問題,我在后面又遇到了第三只特級嗎?”
神渡見流蹙起了眉。
他的記憶力過目不忘,自然記得以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稍微翻找了一下,少年便回想起了自己與五條悟單獨出門的那一天。
他記得對方總共遇見了兩只特級才對。
神渡見流當時幫五條悟辦完卡后便迅速坐車趕到了目的地,他察覺到那個禪院宗人有問題,但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敢耍手段,或者說……
在自己警告之前就耍了手段,卻沒去解除。
“抱歉,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后面還有第三只,神渡見流會提前殺了對方以絕后患。
眼前因為事無巨細地回憶起所有片段而產生重影,大腦猶如刺進了幾根尖錐一般更加劇痛,膚色透明的少年再次流出了鼻血。
他忍不住扶住額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道什么歉啊!?”
五條悟的語調又出現了些許變動。
他臉上的從容已經徹底消失不見,額前掃下陰影,像之前那樣無法忍受地重新大步上前,然而,看到對方病態的膚色又猛地止住,抬起手慌忙用袖子去擦神渡見流的鼻子。
“你沒事吧?要不要先去附近坐坐?”
“不用。”
神渡見流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地放下了手臂:“我沒事。”
從剛才來到這邊的巷子口直到現在,雖然看上去好像很長時間,其實只過去了5分48秒而已。
良久的安靜之后,男人的語氣很低沉。
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彎腰抱住了白發少年。
“抱歉。”
“……懷疑你的事、指使你幫我轉錢還拍掉你手的事、對你大聲說話還一直沒有好臉色。”
“你可以打我幾頓或者對我全部做回來,我絕對受著不反駁。”
那年壓在心底的那些終于全部問出口,而答案就和五條悟的猜測一樣,是對方在一個人默默承擔。
僅僅是道歉連他自己也無法接受。
與想象中不同,那個慣常平靜如水、眼神中總是藏著淡淡疏離的少年卻笑了一下,平和的弧度沖淡了面頰上的冷意。
這抹笑意少見、甚至從未見過地多了一絲好笑,如同春日里初融雪水滋養下驟然綻放的第一朵桃花,似乎點亮了周遭的一切。
“沒關系。”
“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事,悟。”
他聲音很自然地說道:“我們是朋友。”
打斷現況的,是兩人各自口袋里的電話鈴聲。
神渡見流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寫著【世界第一最好最重要的朋友】的來電顯示,而五條悟那邊則是夏油杰給他打的電話。
“啊?你不是在忙嗎?我就先走了,一會兒再回去。”
“行了別啰嗦了杰,我忙著和見流見面呢。”
“我知道他人很好,陪了我挺久,你別打擾我們。”
五條悟不知道在那邊和電話里的夏油杰具體聊了什么,草草聊了幾句就掛斷了短話。
由于身體實在太痛,難得有些超出忍受范圍,神渡見流盡量沒讓自己的才能外泄去聽。
與此同時,掛掉電話的白發男人明顯看到了某人手機屏幕上的備注。
五條悟:“……”
“啊——說起來。”
帥氣英俊的白發青年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了一張黑金色的卡,他直接塞到了神渡見流懷里:“我這也有銀行卡,你想買什么直接刷就是了。”
“就當是之前的一點補償,沒必要花些其、他人的你說是吧?多麻煩人家啊?”
“我可是完全不在意這種東西。”
“好了,密碼我給你寫在卡后面。”
“……”
神渡見流看著那張卡,思索了一下還是收了起來。
“謝謝。”
與五條悟互換了手機號并滿足對方的意愿告訴他自己現在的住址,兩個人總算在這里分別了。
實驗體,重新復活的技術。
人造異能。
稍微明確了目標,五條悟回去打算重新調查一下這件事,順便查查橫濱的PortMafia,以他在咒術界的權力還是很方便的。
至于索要地址……
他自然也有用處。
如果不是看白發少年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五條悟還想與對方多待一會兒。
神渡見流沒去關心五條悟已經與絕望無關的內心狀態,在分別之后直接接起太宰治的電話,他順勢看了一眼直播間源源不斷的彈幕。
有人說五條悟道歉的時候自己笑的很好看。
……
原來他剛才笑了嗎?
按理來說,對方當時的道歉和傳播希望沒什么關系,畢竟道歉對象是自己,五條悟甚至也沒做什么實質性的過分事。
自己的回應只是正常的安撫而已。
神渡見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平淡的嘴角。
不再去細想這件事,秀氣的少年抵住血色慘淡的唇瓣,主動對著電話說道:“太宰先生。”
“我現在要回去了。”
“嗯嗯,是嗎?”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輕,太宰治并沒有追問少年為什么接聽得有些慢,好像完全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似的。
“終于要回來了呀,我可是好擔心你呢。”
“對了。”
“如果見流在路邊撿到了什么錢啊、銀行卡之類的,一定要記得丟掉,那種東西可能不干凈哦。”
“早點回來吧,我去門口接你。”
“嗯。”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便掛掉了電話。
神渡見流掃了一眼自己耳側,暫時沒有去動。
其實連拿著手機都很沉重了,尤其是告別五條悟之后,這種感覺正在隨著自己外出的時間增加而不斷加深。
他能夠意識到,這具身體可能又要走到盡頭了。
只要自己活著,一定會消耗才能。
這是沒辦法的事,為了傳播希望這是必然的犧牲,神渡見流活著的意義便是如此。
走進不遠處的地鐵站里,唇色泛白的少年忍耐著有些阻礙行動的大幅度暈眩感,神色如常地邁進了車廂。
然而,地鐵里出現了突發情況。
在開到下一站的時候,有人犯了急性病暈過去了。
對方的結伴幾乎快要傻掉,眼中慌張無措,這種情況顯然引起了車廂里的騷亂——
神渡見流毫不猶豫地趕了過去。
確認那個人已經喪失意識,頸動脈感受不到脈搏,他立即給對方進行胸外按壓復蘇心跳,無視了自己流出來的鼻血,持續救援直到幫助他們坐上了救護車。
【嗚嗚嗚見流天天都在救人!!!】
【雖然但是,神渡身邊的事件也太多了吧,已經看了幾天直播了,這些天他經常遇到幫助的人啊,正能量直播間果然名不虛傳,好像劇本】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見流每天都在主動尋找需要拯救的人】
【但是,見流臉色這么差,誰來救救他啊TAT】
【阿流真的是很好的寶,我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看直播,他做事會有一種溫暖人心的正能量】
【真是太棒了,連我這樣的渣滓都能獲得發言的權限,親眼目睹「希望」的光輝,我真是何等幸運】
【?前面的在cos希望教主說話?】
……
神渡見流捂著唇,重新邁回地鐵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輕聲咳嗽著,咽下喉嚨里涌上來的血腥味,略微蹙起眉看向直播間里僅限主播和房管能看到的最新一條小公告。
[系統:用戶“狛枝凪斗”已被禁言。]
第113章
狛枝凪斗, 神渡見流知道這個人是誰。
希望之峰學園第77期學生,后期引導全世界走向絕望的惡源之一。
對方擁有「超高校級的幸運」這項才能,全班感染絕望之后, 他和他的同級生們開始在世界各地利用才能傳播絕望,是罪大惡極的絕望之徒。
“系統。”
神渡見流在心里叫出了裝死的機械音。
“你說過任何有絕望潛在可能的人都會被禁言。”
“為什么他會出現在直播間里?”
考慮到后面的彈幕提出cos這個觀點, 白發少年并沒有態度肯定地進行質問。
“對方不是本人嗎。”
[系統:呃, 沒有, 他就是本人來著。]
機械音的口吻聽起來有些心虛。
[系統:正常的絕望患者一點言都發不了, 狛枝是特殊情況,所以他才成功發出了第一句。]
[系統:其實……主播至今以來的直播很有效果,傳播希望的行動非常順利。]
[系統:再加上你們那個世界的未來機關也在努力拯救世界, 狛枝凪斗, 包括你的前輩日向……咳!包括神座出流都已經沒有絕望了。]
[系統:不過考慮到他們以前是絕望患者, 以后也可能做出類似的行為, 為了保險起見, 我這不是立即給他禁言了嘛。]
神渡見流沒有說話。
他平靜的神情若有所思。
[系統:雖然不能讓狛枝在公屏上發言, 但是別忘記我們平臺陸續完善了很多功能。]
[系統:你們通過小窗私聊還是可以的。]
[系統:主播,你要和他談談嗎?]
“……”
不用了。
擁有才能的絕望之輩非常難纏, 僅靠口頭很難達到傳播希望的好效果。
神渡見流不打算分心處理對方,而且按照系統的說法, 狛枝凪斗已經不是絕望之輩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他意識到在這邊的世界直播是正確的選擇, 另一邊可以成功接收到畫面,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轉。
或許未來機關那邊也派上了不少用場。
神渡見流放下捂著唇的纖白手掌, 沒什么表情地唇邊的血跡, 重新坐到了地鐵的座位上。
正常情況他一般會選擇站在車廂里,不會占用座位的名額, 把位置讓給任何有需要的人……
但是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允許。
剛剛對一個人進行了急救措施,神渡見流的身體比剛才還要沉重,四肢仿佛被灌入了鉛水,手臂和雙腿也無法像往常那樣靈活地行動。
他的大腦里好像有無數根細針在顱內瘋狂刺扎,每當嘗試動起來,都像是拖動著巨大的石塊,伴隨著巨大的酸楚與無力。
比當初從實驗艙里醒來時還要難以控制身體。
周圍有人上前關心,被他全部拒絕了。
汗水不斷從額頭緩緩滑落,感覺到自己接下來可能會控制不住劇烈地悶聲咳嗽,白發少年抬起手捏碎了耳邊的竊聽器。
沒錯,竊聽器。
早在自己從澀谷回來,也就是待在Lupin……不,是離開Lupin之后。
太宰先生摸過他的耳墜,在十字架上黏了竊聽器。
因為是無傷大雅的小事,神渡見流就隨他去了,對方開心就好。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適合讓對方聽到,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
神渡見流剛出地鐵口便看到了等在不遠處的太宰治。
微風吹起對方蓬松微卷的柔軟頭發,他靠在人流如織的大門口,似乎特意等在那里,并且已經等了蠻久的時間。
“太宰先生。”
看著站在微風中的黑發青年,神渡見流垂下眸把沾上干涸血跡的手掌背到了身后。
然而,太宰治并沒有多說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神渡見流的耳墜,只是微笑著直起身,走上前口吻溫柔地開口道:“總算回來了呢。”
“回家吧,見流。”
“嗯。”
兩個人相顧無言。
也許是察覺到神渡見流不舒服,太宰治并沒有在路上問一些事情。
待他們回到熟悉的家中,一起換掉鞋子邁進房間,某個繃帶青年立即翻出了之前那盒止痛藥。
神渡見流:“……”
“太宰先生,其實我……”
“不行哦。
“見流必須要吃掉今天的量。”
黑發青年伸出纏著繃帶的纖瘦手掌,按著他的肩膀把人按到榻榻米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雖然笑著卻透出不容拒絕的強硬——
“你現在連說話都很困難了吧?”
“說起來,我都不知道見流有那、么多朋友呢。”
“一起去澡堂,一起打游戲是什么感覺?”
“該不會我其實是最邊緣的那個吧,我可是連橘子、蛋糕都沒吃過啊。”
“明明是最好的朋友,難道見流其實在騙我嗎?”
“……我知道了。”
神渡見流默默接過了太宰治遞過來的水杯。
他盯著那杯水,垂下來的白色碎發為纖瘦少年增添了幾分可憐:“我們今天晚上可以一起洗澡,太宰先生。”
“您想和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哦。”
太宰治笑瞇瞇地托著腮坐在旁邊,看上去沒再揪著之前的事情不放。
同樣的,也沒有因為白發少年的語氣心軟。
“但是要等見流有力氣才行對吧?”
他動作流暢地把止痛藥的藥盒拆開,從里面拿出來一板白色的藥片,不容拒絕地挖出了一顆細小的藥粒。
“現在要喂給你了哦。”
神渡見流:“……嗯。”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板藥,以及自己手中透明的玻璃杯,腦子里回憶起了第一次吃時的感覺。
不過有太宰先生陪伴在他旁邊,也許自己沒必要那么抗拒。
大概是怕神渡見流反悔,太宰治這次也是親自喂進他嘴里的,青年修長的手指推進去的速度很快,還用手掌摸了摸少年柔軟的白色頭發。
“好好咽下去了嗎?”
“……嗯。”
“乖孩子。”
趁著白發少年藥效上來之際,太宰治讓他躺到自己的床上,循循善誘地哄道:“那么,見流,接下來是大人的時間——”
“提問,你是怎么認識的那兩個咒術界的人?”
“你們一起上過學對不對?”
“……嗯,我……”
“新的問題,你最早的記憶是在哪一年?”
“2014……不,也許是2007年……”
“嗯嗯,可以了。”
黑發青年給神渡見流蓋上被子,像是得到了這幾個答案就足夠了一樣,語氣輕松地打斷道:“時間結束!”
“好好休息吧,見流。”
“在你睡著之前我都不會走哦。”
“啊,不過明后幾天我可能有些事情,要晚一些回來。”
“見流要記得乖乖在家里等著我,嘖……中也那個蛞蝓和你的那些朋友,我就勉強允許你分給他們一點時間吧。”
太宰治用一種勉為其難的口吻坐到了旁邊,神色不變地垂下鳶色的眸子幫白發少年掖好了被角。
【中也:啊???】
【宰你這話怎么說的一股正宮味哈哈哈哈哈,指指點點.jpg】
【的確是正宮地位的朋友啊,其他人根本玩不過太宰×】
【悟和杰:?????(悟:我好像才剛走吧)】
【見流臉色好像好點了,是止痛藥作效了嗎,嗚嗚希望他能多休息一段時間啊】
因為有上次的經驗,神渡見流這一次接受得其實還算良好。
“好……的。”
答應了太宰治的話,他閉上雙眸放空了自己的思緒,盡量去忽略身體上的感知。
這副止痛藥含有促進睡眠的成分,再加上太宰治陪在旁邊,神渡見流難得在很短的時間內進入了淺眠。
在睡著之前,他似乎感受到黑發青年動作很輕柔地撫摸著自己被汗水打濕的劉海。
對方嘆了口氣,語氣輕不可聞地呢喃著——
“你說,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如果有一天你無法再拯救他人,自認為的生存守則被否定,根本就不會給大家帶來希望……”
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的。
太宰治的聲音到后面已經聽不見了,神渡見流的意識基本介入清醒與模糊之間,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否認對方的呢喃。
自己作為超高校級的希望,存在的意義便是給世人帶來希望。
他是希望學園第二個成功的試驗品,這意味著神渡見流永遠不會背叛,也永遠不會絕望。
太宰治的帶著些許鼻音的嗓音過于輕柔,仿佛溫和的催眠曲,他實在無法睜開眼睛,只能在對方的呢喃中輕顫睫毛,徹底陷入了睡眠。
***
鐘表的指針緩緩走動,等白發少年再次醒來,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二天。
太宰治果然不在家里。
就像對方說的那樣,他這幾天都在忙一些事情。
無論是第二天還是第三天,乃至第四天……黑發青年回來的時間都很晚。
神渡見流其實能猜到對方在做什么。
估計是調查自己之前的情況,五條悟和夏油杰他們的身份背景,以及解決自己身體衰弱的方法。
最后一個問題實際是無解的。
不過,有了系統的篡改記錄,在其他人的眼里,神渡見流其實多了一個獲救的辦法。
既然已經死了兩次,那么等這個身體衰敗死亡之后,再利用所謂的實驗克隆出一個身體就好了。
只要掌握方法或者“通知上面”,神渡見流可以無限“復活”下去。
事實上,他的確可以利用這種方法活著。
在太宰治他們的眼里,自己是通過政府的實驗轉移生命體,而真正的情況是神渡見流利用至今以來的直播瀏覽量和打賞通過高維世界的系統完成復活、系統再篡改官方的記錄……
區別在于后者會隨著次數的增加,身體機能會越來越衰竭,直到徹底復制不了。
前者則是假的。
只要他想,自己其實可以借由這個方法一直活著,稱不上長久但至少能活個幾年。
太宰治忙碌的這些天,神渡見流完成了很多事。
履行與中原中也一起吃飯的約定、慰問魏爾倫、后續和夏油杰見面,再次確認對方眼中的情緒是否穩定。
順便一提,吃完止痛藥的第二天,神渡見流莫名收到了一盒送貨上門的精致蛋糕。
送貨員送到太宰先生家里的時候,特意強調了送貨人的署名——
世界第一最帥最強的好朋友。
神渡見流本想等太宰治下班回來一起吃的,然而,臨近下午5點左右,他出門買菜的功夫,那盒精致的甜品無故出現了廚房的垃圾桶里。
太宰治當時已經到家了,在廚房里笑瞇瞇地做好了兩份蛋包飯,完全沒提蛋糕的事。
“……”
神渡見流識相地沒有問這個問題。
接下來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每天都能在太宰先生的家里收到甜品。
而這些高級甜品的訂購人——五條悟還給神渡見流打過電話、趁太宰先生上班的時候去家里找他問東問西,好像完全沒有工作要忙。
對方還在白發少年找夏油杰的時候突然湊到現場打斷兩人的相處,拉著三個人一起去吃蛋糕。
神渡見流因此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不只是太宰治在調差少年身體的解決辦法,五條悟也在調查相對應的情況。
他們幾人甚至瞞著自己在背后有合作的跡象。
誠然,神渡見流可以通過克隆的方法繼續復活,大家調查的方向沒有錯。
但他不打算這樣做。
理由很簡單,自己已經沒必要活下去了。
通過狛枝凪斗之前的那個小插曲,包括彈幕其他的一些現象,神渡見流已經確認了原生世界的狀態,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轉。
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死亡近在咫尺,不出一周大概就會身亡命殞。
原本他還擔心無法陪伴太宰治會給對方造成絕望,要不要在自己臨死前殺了對方。
但不知道為什么……
神渡見流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那邊的世界正在好轉,等他死亡直播間關閉,太宰治的絕望并不會傳播到他那邊的世界。
對方本身也不會像江之島盾子那樣在這邊的世界到處傳播絕望。
而且,“四年前”自己死亡后的那段時間直到現在,對方一直活得很好。
哪怕沒有自己,太宰治也能活下去。
……應該是這樣的。
更不用提,有了系統那個實驗數據的幌子,大家會誤以為自己會一直復活,為他們增添幾分希望。
這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就這樣,平靜且忙碌的日子持續到第五天。
在木曜日(周四)的那個上午,神渡見流躲進廁所里,最后梳理了一下現在他要做的所有事……
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沒有要做的具體事項了。
同樣的,神渡見流不打算回到彈幕所說的、那個名字叫做彈丸論破的原生世界。
因為就算回去,這具破碎的身體也無法做到完美地傳播希望。
他只要能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在傳播希望,完成自己的使命并貫徹活到至今的意義……
這就足夠了。
“咳……咳咳!!”
梳理完自己至今的目標,神渡見流讓系統關閉了直播間,在衛生間的水池里不斷嘔吐著鮮紅刺眼的液體。
安靜無聲的鏡子前,膚色透明到不正常的白發少年單手扶著水池邊緣,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自己被血色染紅的唇瓣。
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
暗淡鏡面中的那個少年白發如雪,凌亂地散落在額前,俊秀的臉龐瘦削而憔悴,眼底一片青黑,嘴角殘存著觸目驚心的血漬,似乎印在了上面永遠都擦不掉。
不止是嘴邊和滿水池的血跡,少年蒼白的皮膚透著一種不祥的灰敗,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枯黃的葉子,隨時都可能凋零。
神渡見流從鏡子中收回視線,他低下頭打開水龍頭,沒什么表情地抹去了鏡面中倒映出來的自己。
也許——
他是時候該挑個合適的時機,打理好一切,關閉掉持續至今的直播間。
最終,找一處無人的地方,一個人慢慢地死去。
第114章
從廁所的隔間里出來, 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神渡見流挑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在大家都不在的時候照常出了門。
不……還是有些不同于往常的。
他的身體連站都站不穩了。
太宰治之前又拉著神渡見流去找了一次與謝野晶子,有一次五條悟找過來, 還二話不說打橫抱起他去了一趟高專尋找家入硝子。
接連的兩次治療,的確讓白發少年的情況好轉了一些。
不然現在就不止是身體站不穩了。
他強大的毅力迫使他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除了灰白的皮膚和病態的臉色, 說話和活動都與常人無異。
幫太宰先生打理好家里的所有家務, 神渡見流確認了一遍自己沒有未做的事情, 在他挑選的那個下午,沐浴著溫暖的陽光來到了大街上。
雖然死期將至,但是只要自己活著, 就有傳播希望的義務。
橫濱的街道干凈寬闊, 這一片區域的行人不多, 偶爾只有幾輛自行車或電動車開過去,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噪音, 在周遭的寧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神渡見流面色平靜地打量著四周的情況, 突然在路口注意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咦,是敦敦誒!】
【好家伙, 還真是中島敦,他身邊是……泉鏡花?】
【他們應該是在做任務吧, 見流要上去問問看嗎?】
【比起打招呼,我更希望阿流能在家里好好休息啊TAT, 他的臉色都成什么樣了】
【見流每天都會出門做一些好人好事的,嗚嗚, 這就是正能量直播間啊】
正如彈幕所說, 站在不遠處的身影是中島敦。
確認太宰先生不在,對方身邊是另一個在武裝偵探社有過一面之緣的女生, 只是名字令人熟悉而已。
神渡見流暫時松了一口氣。
“呃,這里是……”
那名有著相同發色的少年腦袋到處亂轉,劉海剪成斜線的形狀,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背帶褲,長長的腰帶像尾巴一樣追在屁股后面隨著微風蕩來蕩去。
他手里拿著一份地圖,表情看上去有些犯難。
“從這里開始,應該往哪邊走來著……”
“怎么辦,明明國木田先生那樣囑咐過,結果還是忘記了。”
少年的語氣有些不安和崩潰。
“在野外,可以通過山川和河流來判斷方向。”
中島敦身旁的和服少女冷靜地回答道:“我在書上看到過。”
“但是我們現在不在野外啦,鏡花醬。”
“我記得以前好像看過太宰先生下班往這個方向走過……他對這邊應該很熟悉,要不給他打電話問一下吧?”
中島敦說著便想低下頭掏出手機。
在他崩潰地抱住頭的時候,神渡見流已經沒什么表情地走了過去。
“你們要去哪里。”
少年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僵持。
“我可以幫助你們。”
“誒!?”
中島敦詫異地抬起頭,然而,看清楚銀發少年的面容,他率先驚訝的不是之前見過神渡見流,而是對方的臉色。
“你……您還好吧!?臉色看著好差!!”
“太宰先生沒有讓您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嗎。”
神渡見流:“……”
他抵住唇咳嗽了幾聲,咽下猩紅的血液才淡然地說道:“我已經休息過了。”
“請不要告訴他。”
中島敦:“……”
看著完全不像休息過的樣子。
比起某只月下獸內心十分微妙的想法,泉鏡花的神情就有些警惕了,她甚至拉著中島敦向后退了一步。
【鏡花對見流好像有些敵意?】
【感覺敵意還稱不上,可能是警惕流崽吧,畢竟他以前也當過PortMafia】
【鏡花醬,我們阿流是很好一個寶寶啊啊啊,千萬不要誤會見流】
眼神毫無變化地掃過直播間,神渡見流立即意識到這個和文豪泉鏡花重名的女孩子做過黑手黨。
彈幕幾乎把對方的經歷和能力扒了個遍。
中島敦:“鏡花醬?”
泉鏡花沒有說話。
神渡見流第一次去武裝偵探社的時候,她就注意到這個人了。
作為跟著魏爾倫學習暗殺術的弟子之一,泉鏡花多多少少聽過神渡見流的傳聞,也好奇過對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博得組織里大部分人的好感。
但對方畢竟是Mafia,資料上還顯示過是功績顯赫的預備役干部,手段恐怕不比那些有名有姓的人仁慈。
“你們要去哪里。”
神渡見流重復了一遍自己剛才的問題。
他并沒有在意其他人對自己的警惕,就像很久以前五條悟不許自己叫他的名字,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和傳播希望沒什么關系,對方也不會因此感染絕望。
不值得自己關注。
“呃,我們要去高鳥町附近的交通局送文件。”
中島敦還是比較信任神渡見流的,他和對方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了。
不過在中島敦的印象里,神渡見流一直住在病院中不省人事,前段時間才出院并且和太宰先生居住在一起。
出身成迷,被帶回來還沒怎么出過門,恐怕也不認識幾個路。
他正要苦笑著婉拒白發少年的關心,神渡見流直接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走吧,我為你們帶路。”
“誒!!?您知道了!?”
“嗯。”
看著白發少年過于蒼白……甚至可以稱得上慘敗的面色,中島敦實在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您真的知道嗎?要不還是休息一下?”
“謝謝,不用了。”
“那、那您再重復一遍我之前說的話?”
中島敦想要再勸阻一下。
“呃。我們要去高鳥町附近的交通局送文件。”
神渡見流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您真的知道嗎。要不還是休息一下。”
復述出這些話的時候,少年的鼻子里再次流出了鮮紅的液體。
他看過橫濱的整張地圖,知道所有的路。
中島敦:“……!!”
“不要讓他說話了。”泉鏡花很有眼色地扯了扯銀發少年的衣服,她能看出神渡見流看似正常的說話其實有些費力:“先走吧。”
對方這個身體狀態,如果真要襲擊他們或者強硬地拉自己回去,泉鏡花也能有幾分把握。
所以她稍微放松了一些緊繃的肌肉。
“啊……嗯。”
中島敦有些渾渾噩噩的。
他擔心回去之后太宰先生問起來,會扒了他一層皮。
最終,在神渡見流的帶領下,幾個人只用了十來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再見。”
確認他們眼中沒有了困擾和犯難的神色,神渡見流毫無留戀地告別了兩人。
“謝、謝謝!”
中島敦還在驚奇他們真的找到了交通局、而且像抄了近道似的這么快,簡直如同行走的地圖。
神渡先生真的是個友善的好人啊……!
怪不得國木田先生之前為了對方糾結了好幾天。
在中島敦內心十分感慨的時候,他身旁的少女則是陷入了異常的沉默。
片刻過去,在膚色青白的白發少年身影即將徹底消失的時候,泉鏡花隔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叫住了對方。
“您……去看過那個人了嗎?”
“?”
神渡見流停住腳步,轉回了頭。
“……自從您不在,那個人從未有過表情,我是破例才被收為弟子的。”
泉鏡花似乎糾結了半晌才說出了這些話。
神渡見流察覺到對方說的是魏爾倫。
“嗯。”
他沒有多說什么,轉過身直接離開了這里。
魏爾倫的情況和太宰先生差不多,有“復活”這個條件在,自己是可以欺騙對方的。
他其實不太明白,對方為什么會因為自己的死亡而“從未有過表情”。
緣由是弟弟這個身份嗎?
明明他存在的意義并不是源于魏爾倫或者中也先生的弟弟,也不是太宰治他們的朋友……
不過,只要他們能夠解除眼中的絕望,這些都無所謂。
徹底告別中島敦和泉鏡花那兩個人,神渡見流在穿過人行道時候順便扶了一個老眼昏花的老奶奶過馬路。
接過老人家為了答謝而遞過來的兩顆糖果,白發少年加快了腳步向其他方向走去。
趁著無人注意到自己,他躲進附近的小巷子里,扶著破舊的墻壁捂住嘴猛地咳嗽出聲,直接單膝跪到了地面上。
“咳……咳……”
其實剛才給中島敦兩人帶路的時候,神渡見流的身體就已經有些受不住了。
這次是真的要走到盡頭了。
雙眼開始酸痛模糊,大腦轟鳴聲漸起,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哪怕沒有解開自己耳垂上的遏制器,七竅也開始流出血液,染紅了少年秀氣俊美的慘白臉龐。
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坐在地上,心情很平靜。
只要能盡到自己最后的責任,實現他活著的價值,這輩子便無憾了。
【我靠啊啊啊啊,什么情況?】
【見流沒事吧,果然他就該好好休息的,呼叫太宰治嗚嗚嗚】
【呼叫中也,呼叫五條悟,呼叫杰,呼叫魏爾倫——】
【好心疼阿流嗚嗚,我是自直播間開啟就在看的老人了,他真的一直在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從未停歇地傳遞正能量,這樣善良的人千萬不要有事啊】
“我沒事。”
膚色透明到可以看清血管的少年突然開口。
他清冷微啞的嗓音在靜謐的巷子打斷了彈幕們焦急的言論。
直播間突然空屏了幾秒。
神渡見流并沒有因此停歇,而是用自己僅剩的力氣勾起了一點唇角,笑著說道:“謝謝你們的關心。”
“也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
素來面無表情的白發少年聲音難得輕柔,嘴角的那一點微笑仿佛穿透了漫長的寒夜,清澈而深邃,不染塵埃,讓周遭的空氣里第一次染上了難以言喻的溫柔與奇跡。
彈幕:“……”
【???????】
【??????!!!!!】
【救、救命,見流現在是在對誰說話???周,周圍好像沒有人??難道是宰的竊聽器?】
【不對,好像……是對我們??!!!!!】
【見、見流能看到彈幕了!!!?】
[系統:主播??]
[系統:你不打算維持現狀了嗎,要開始和彈幕互動了?]
腦子里響起了十分疑惑的機械聲音。
它能檢測到神渡見流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但還不至于立即死亡的地步。
不過,對方終于愿意和觀眾互動了,還是蠻值得慶幸的。
“嗯。”
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之際,他該與觀眾們做一個告別。
而且,神渡見流不可能以這幅模樣在大家面前自裁,所以他要與彈幕撒一個謊。
“接下來,我要關閉直播間了。”
“只是……回去休息一會兒而已,以后我還會為傳播希望……而努力。”
抵住殷紅的唇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神渡見流吞咽著喉嚨里的血塊,語氣鄭重地說道——
“再見。”
直播間因為他剛才的突然開口已經炸開了鍋,這會兒幾乎密密麻麻堆滿了模糊的視野。
神渡見流只是粗略掃了幾眼,確認大體上沒有問題便讓系統關閉了直播間。
然而。
在這些堪稱混亂的彈幕里,他突然注意到了一條ID名為苗木的彈幕。
【神渡先生,您確實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介意和我聊一聊嗎?】
神渡見流本想要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
系統已經關閉了直播間,但是私聊的通道還是開啟的。
[系統:咳咳,這位也是你們世界的人,他是希望未來機關的會長。]
“會長?”
神渡見流蹙起了眉。
他的腦海里有苗木這個姓氏的印象,不需要系統介紹就能認出對方。
苗木誠,希望之峰學園第78期學生,江之島盾子正是把他們那一期學生關起來自相殘殺,并通過直播向全世界散布了一些絕望。
神渡見流本身和狛枝凪斗一樣是第77期,不……
他原本連第77期都算不上,自己只是預備科的學生而已。
因為是在心里與系統對話,所以白發少年的話語并不像口頭發音那樣吃力。
他神色漠然地繼續問道:“未來機關的會長不是天愿和夫嗎?”
天愿和夫,希望之峰學園的原校長。
對方才是在全世界感染絕望之后,建立了未來機關,打算帶領活下來的才能者重新引導世界走向希望的人。
[系統:這個……根據我的檢測,天愿和夫已經死了。]
[系統:主播,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嘛,你們那邊的世界發生了很多變故,現在是苗木誠當值會長。]
[系統:原第77期學生已經因為對方和你的直播消除了絕望,現在正在全世界游歷。]
[系統:怎么樣,你要和他聊聊嗎?]
[系統:這位可和普通的家伙不同,是超高校級的幸運的同時,也是非人造的超高校級的希望哦。]
“……”
可以。
神渡見流沒有站起來,他靠到一旁的墻壁邊上,咽著血讓系統打開了私聊通道。
【你好,苗木先生。】
【誒??突然就能……啊!你好!(僅主播可見)】
【請問……我們現在是在對話嗎?(僅主播可見)】
【嗯。】
【太好了!終于能與您聯系上了,首先,真的非常感謝您至今以來的努力。(僅主播可見)】
私聊對話框那邊的語氣似乎有些激動,甚至沒想到真的會與神渡見流建立溝通的渠道。
畢竟,對于彈丸論破的世界里的人來說,大家只能單向觀看白發少年的直播。
【雖然不知道您是怎樣實現直播到全世界的,但是多虧了您,全世界殘存的絕望已經消失了。(僅主播可見)】
【我這次要代表未來機關的全體成員,再次和您進行道謝,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努力。(僅主播可見)】
【但是全球現在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也就說,您以后包括現在,完全不需要再繼續傳播希望,為了消除絕望而勞累自己的身體。(僅主播可見)】
【請盡快回來吧,回來好好休息,大家都很想見到您本人。(僅主播可見)】
【神渡先生,您一定會期待那個已經徹底消除了絕望的世界。(僅主播可見)】
某道活躍的機械音也在此時摻和了進來。
[系統:恭喜你啊,主播!]
[系統:而且按照我們高維世界的流速,你的直播時間已經快滿3個月了呢,時間可過得真快啊。]
[系統:我還想跟你說的就是,主播要不要考慮跟我們續約呢?你的身體問題我們其實可以解決的……]
系統后面說的話,神渡見流已經聽不見了。
因為,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叫苗木誠的后輩剛才說的話。
絕望……
已經消失了。
苗木誠的私聊通道已經關閉了,系統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著他們公司平臺的優點,以及測試員主播轉正后的待遇。
神渡見流只關心一件事情。
絕望,消失了?
坐在巷子里渾身都在流著血,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白發少年拄著地面,紫色的眸中難得出現了幾分迷茫。
他想要站起身,扶著墻壁先離開這里,但沉重無力的腿腳完全不聽使喚,心中完全沒有因為系統和苗木誠的話而感到開心。
腦子里還在重復那一句話——
絕望消失了。
呼吸在不斷加重,冷汗開始大片大片留下來,接下來本想自裁的那個想法已經被擠走,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與無形的重壓抗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擠出一絲微弱的喘息。
原來。
絕望消失了,他不需要傳播希望了。
呼吸徹底感到窒息,神渡見流連忍耐體內涌上來的血塊也做不到了,隨著身體的每一分消耗,不適的鈍痛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大力肆意地侵蝕著他的每一個細胞。
少年艱難地拄著地面,周遭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而遙遠。
所有的觸感、聲音、光線,都被這句話所淹沒,神渡見流大口嘔著血,身體好像置身于一個只有痛苦與呼吸困難構成的無邊黑暗之中。
絕望消失了。
絕望消失了、絕望消失了、絕望消失了、絕望消失了、絕望消失了。
腦海里的聲音在無限放大。
他不需要傳播希望了。
那么……
自己活著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面色慘白的少年扶住自己的臉頰,沾滿血液的手指穿過額前的劉海,被耳鳴聲侵占的大腦失去了所有思緒。
大片汗水與血水混雜在一起,讓這個好似被世界遺棄的少年看起來分外可憐和悲哀。
他弄丟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生存的信條被否定,不,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就連死亡也是浪費資源、毫無價值的行為。
神渡見流的手掌幾乎無意識地捏碎了原本扶著的墻壁和地面,伴隨著“轟隆”一聲清脆的響聲,整面墻壁都在輕微地顫動。
少年不再行動,直接失力地支著腿坐到了地上,那張骯臟且模糊的秀氣臉頰上,第一次流出了一道有些冰涼的液體。
他抬起手,有些迷茫地觸碰著自己流出不同于血水的液體的眼眶。
然而,已經被某些話沾滿的內心卻還在重復著那個結論。
自己不需要傳播希望了。
——他已經沒用了。
***
此時此刻,在這片遠離街道的無人小巷子里。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個渾身被血水打濕的少年孤獨地倚墻而坐,他纖瘦的身影單薄而脆弱,好像隨時都會被無情的風帶走,消散于空氣之中。
周圍的世界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色彩與聲音,只剩下無盡的茫然。
對方靜靜地坐在那里,猶如放棄了一切,只有秀氣慘白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他眼神空洞地垂向被震碎的地面,自暴自棄地抬手拽掉了耳垂上那顆象征著神明與慈悲的十字架耳墜。
只要湊近了就能發現——
在這片昏暗之中,少年的眼中逐漸染上層層黑暗,交疊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混亂光輝。
那是深深的絕望。
第115章
中島敦和泉鏡花順利完成了遞交重要文件的任務。
成功從交通局回到武裝偵探社, 看到某個依舊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黑發青年,中島敦無奈地叫住了對方——
“太宰先生。”
“您還不寫國木田先生交給您的報告嗎?”
“誒——”
“因為,根本沒什么好寫的嘛。”
容貌俊美的黑發青年拉長了慵懶的嗓音, 將自己的腦袋翻了一面,用臉頰貼著冰涼的桌面:“我每天可是很忙的。”
中島敦:“……”
到底哪里忙啊。
太宰先生這段時間每天到了下班時間都超積極地第一個沖出偵探社, 也不知道他這么著急回去是要做什么。
說到回家, 中島敦頓時想起了剛才和神渡見流的相遇。
“對了, 太宰先生!”
“我剛才和鏡花醬出去的時候, 看到神渡先生了。”
“嗯?”
趴在桌子上的太宰治立即支楞了起來。
“看到見流了?啊……你們要去的交通局經過村上醫校那邊,和我家很近。”
黑發青年語氣并不奇怪地呢喃了幾句,繼續隨口問道:“你們是在哪碰見的?”
“在很大的十字路口那里。”
“其實我和鏡花醬當時迷路了來著。”
中島敦順著太宰治的話回憶了一下, 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多虧了神渡先生給我們帶路, 本來感覺神渡先生要去鶴屋町公園那邊的。”
“等太宰先生回家看到對方, 請幫我們再向他道一下謝吧。”
之前那位來過幾次的白發少年借住在太宰治家里, 這是武裝偵探社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中島敦提出的請求顯然沒什么問題。
然而, 太宰治卻突然坐直了身體。
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 英俊臉頰上的神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鶴屋町公園那邊的方向?
見流答應過自己,這段時間沒事不會輕易外出, 頂多出去買些菜,因為對方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走得太遠。
太宰治這幾天早早下班, 自然是為了尋找解決辦法,替神渡見流打理好重新“復活”的事項, 為此還與咒術界進行了合作。
鶴屋町公園那邊距離家的位置已經很遠了。
就算他想背著自己又去幫助一些街上的行人,勉強他的身體……
但是, 在與自己做了約定, 晚上還要一起吃飯的情況下。
有必要離開那么遠嗎?
還是在現在這個時間點。
太宰治瞥了一眼指向下午3點多的時鐘,他的沉思沒有持續太久, 直接從自己的工位上站了起來。
不對勁。
“太宰先生?”
不明白黑發青年為什么突然站起身,看著對方垂下眸毫不猶豫去拿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的動作、以及突然正經了許多的神色,中島敦有點不安地張了張嘴。
他正想要開口詢問,忽然,偵探社的大門被人用力拍開,剛才還被念叨著的國木田獨步大步走了進來。
噫!
完了……!國木田先生忙完外出的工作回來了!
中島敦的思緒被打斷,他下意識扭頭看向大門口,額頭忍不住冒出了虛汗。
要是讓國木田先生看到太宰先生還沒寫對方之前丟過來的工作報告……
肯定會發超大的火。
然而,預想中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那個帶著眼鏡的金發青年滿臉嚴肅地走到偵探社中央的辦公區域,根本沒提工作報告的事,而是對著聞聲走出社長辦公室的福澤諭吉沉聲報告道——
“社長,出事了。”
“橫濱……不,也許所有城市都要被毀了。”
***
這一天,橫濱再次出現了堪比組合當初襲擊城市時的大危機。
第一次,組合的人利用夢野久作的「腦髓地獄」關聯到整個城市,讓街道上的所有人互相殘殺。
第二次,澀澤龍彥利用自己的異能力將濃霧彌漫所有街道,特異點制造出了一條巨龍,無情地妄圖屠殺整個城市。
而這一次……
“惡龍”再次襲擊了城市。
神渡見流沒有任何表情地離開了那處偏僻的小巷子。
那個眼中充斥絕望、身體破破爛爛的白發少年,渾身沒有一處好地方,甚至無法讓人確定他是不是活著,還有沒有意識。
被血水打濕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神色,黑暗層層交疊成圈的雙眸看不見任何光芒。
當他放任自己的能力、不再遏制被開發至100%甚至還要往上的人類身軀之時,災難也隨之降臨到了這個世上。
少年每走一步,他腳下的水泥磚瓦便接連坍塌破裂,方圓百里的建筑物轟然墜毀。
一步、兩步、三步……
街道隨著步數的增加而被盡數破壞,少年的能力在加速失控,這份絕對的力量仿佛一頭未被馴服的兇猛野獸,肆意狂嘯,惡化至再也無法阻止的地步。
不過是離開這條巷子,周遭的環境已經在1秒鐘之內夷為了平地。
驚叫聲,哀嚎聲,哭喊聲滔滔不絕。
壽命在瘋狂燃燒,那個一直以來都在為救助旁人而奮斗的銀發少年全然沒有顧忌周旁,只是低垂著頭,孤寂地慢慢向前行走。
但凡是他經過之處,建筑物必定開始震顫,石塊與玻璃碎片到處飛濺,高樓大廈在巨大的力量沖擊下,如同脆弱的積木般崩塌,揚起了漫天的塵土與煙霧。
不止是各處大樓和街道,周旁的車輛也好似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掀翻——
原本繁華的商業街區,充斥著火焰與爆炸的聲響。
行走在街上的百姓驚慌失措,四散奔逃,但在這股恐怖的力量面前,他們的逃亡根本無濟于事。
不過短短5分鐘,城市的空氣中便染上了焦土與絕望的味道。
[系統:主播?????]
[系統:主播,你怎么了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少年腦海中的機械音焦急地來回打轉。
它能夠檢測到,神渡見流的精神層面已經根本沒有停留在這里了。
對方感染上了濃厚的絕望。
[系統:主播,快清醒一點啊。]
[系統:你的能力在極速失控,要不了10分鐘就會連帶著靈魂一起損耗消亡,那個時候連我也救不了你了!]
[系統:而且你現在引起的騷動太大,已經引來政府和各大組織的注意,異能特務科正在調動所有人手疏散普通人員。]
[系統:港口黑手黨也在協助政府保護城市,安排大家疏散。]
[系統:武裝偵探社估計就快趕到你這邊了,主播,你這樣子可怎么面對他們啊!?]
[系統:東京那邊肯定也會很快得知消息的!]
……
沒有人回應喋喋不休的機械音。
渾渾噩噩離開巷子的白發少年身體破爛到甚至快要看不出人形,他只是純粹向前走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單薄的身影可憐又孤單,沒有人會需要他,好似整個世界都遺棄了對方。
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因為少年早就迷失了方向。
他根本沒有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一切都無所謂了。
“見流!!?你在做什么?!”
率先趕到現場的是橫濱現如今能調動的最大的武力值。
中原中也剛從名古屋那邊出差回來沒多久,幾分鐘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完全是不相信的。
橫濱現在正在遭遇毀滅性侵害??
不止是橫濱,再繼續下去連周遭的城市、東京都包括整個國家都會遭殃,而罪魁禍首是自己弟弟???
開什么國際玩笑!!?
然而,窗外轟鳴聲不斷,房屋一棟接著一棟坍塌,隔著幾千米都能清楚地聽到這些震耳的聲響。
“……事實就是如此。”
坂口安吾坐在政府的指揮控制室里,對PortMafia派遣過來的中原中也異常的沉默。
他也是十幾分鐘前才突然接到通知,臨時成立了應對專組。
即使是坂口安吾也不愿意相信,如今正在毀滅城市的人是神渡見流。
那個一直都在與人為善的少年,從未想過會再次見面的故人。
因為變故發生得太快太大,下面的人員即刻去調查了起因,那個在哭喊的人群中完好無損的白發少年無疑是罪魁禍首。
“我們初步懷疑是他的能力失控了。”
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語氣異常嚴肅地開口道:“或者說……”
“產生了特異點。”
特異點這個東西,中原中也再熟悉不過。
他本身就是特異點的化身。
魏爾倫也是特異點,當年對方正是在最后的關頭因為“溫柔森林”的秘密被釋放了第三形態,能力失控差點造成了世界末日。
“很遺憾,那個時候的情景又再現了。”
坂口安吾的聲音打斷了中原中也的思緒。
不過,他口中的情景再現顯然不是中原中也十六歲時經歷的魏爾倫那個時候的失控。
而是當初澀澤龍彥搞出特異點,需要中原中也去屠“龍”時的情景再現。
“你在說什么搞笑的屁話!?”
聽到這句臺詞,中原中也的額頭瞬間暴起青筋,直接伸手拎起了坂口安吾的衣領,狠厲的殺氣在這一瞬間蔓延至整個控制室。
“你讓我去殺了他?”
“那是我弟弟!!”
“……”
坂口安吾沒開口。
中原中也也不再跟他廢話,直接松開對方的西裝衣領,撇下坂口安吾快速離開了政府的控制室。
不止是現在的情況,連以前的事情他現在都沒心思追究,只想盡快趕到現場。
自己得趕緊過去看看。
幾分鐘前森鷗外讓中原中也來異能特務科獲取情報、協助政府之前,提過一嘴有必要可以放魏爾倫出來。
看來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不知道見流那邊怎么樣了……是不是特別害怕,有沒有覺得難受。
中原中也想到這里便狠咬了一下牙。
在橘發青年扶住黑色的帽檐,用最快的速度飛離這里之前,自前幾句開始就沉默不語的坂口安吾總算開了口——
“太宰現在正在趕過去。”
“首府那邊的支援也快到了。”
“也許……還有希望。”
坂口安吾又何嘗不希望對方能活著。
他已經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在拖延政府和鐘塔那邊出手的時間了。
***
橫濱發生的大事件已經不止這一次了。
有了前兩次的合作做基礎,三大組織分工明確,所有成員都在保護街道和路上的行人,幫助他們快速逃離和避難。
神渡見流對這些人類的逃竄毫不關心。
他的意識也完全聽不到系統焦急的吶喊。
然而,疏散成員并不能做到完美,總有那么幾個被遺漏的人目前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比如說……
跟隨指揮逃難的一個老奶奶,剛好迎面撞到見了渾身染滿鮮血的白發少年。
“哎呦!”
對方瞪圓了一些眼皮有些塌陷的雙眸,注意到七竅流血的神渡見流,詫異地驚呼道:“你……孩子,你沒事吧!?”
“趕快跟奶奶我一起……”
對方的聲音在徹底看清神渡見流的面龐時直接戛然而止了。
“你……您是,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了?”
神渡見流想要繼續前進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旁人也無法從那一言不發的暗淡眸子中看出什么,但牽動著周遭地表的重力卻略微停了下來。
因為那個老奶奶拿出了一枚懷表。
懷表里放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身穿連衣裙的小女孩,她被自己的奶奶抱在腿上,祖孫倆臉上洋溢著微笑,看起來十分幸福。
“四年前,您曾經幫我找到了失蹤的孫女。”
“我和孫女后來拍了新的合照,這都多虧了您啊……!”
[系統:主播!這是你和中原中也第一次出任務時,在那個圣天錫杖組織的據點里救出來的小女孩。]
注意到白發少年失控的能力有那么一絲輕微的松動和收斂,機械音立即穿插進來,試圖喚醒對方。
[系統:你忘了,出任務之前這個老太太拿著她的舊懷表給你看,懷表里原本是她的女兒、女婿和襁褓中的孫女。]
[系統:還好她孫女剛好在學校,已經去避難了,你趕快清醒一點啊!]
“……”
神渡見流抬起手,看不清神色地接過了老奶奶手中的懷表。
黑暗與絕望在少年的眼中并未消退,他垂眸盯著那塊表,正要收緊細長的五指捏碎——
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沖了過來。
對方抱著老奶奶和她手中還未徹底遞過去的懷表沖出去好幾米,瞬間遠離了神渡見流。
中島敦警惕地看著那個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獸化的雙臂并沒有放下剛才救下的老奶奶。
“神渡先生,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明明十幾分鐘前,對方還在好心地為自己和鏡花醬帶路。
中島敦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這么短的時間內,他竟然就聽到了噩耗,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也因此自組合和共噬以來又一次開啟了合作。
大家都愛著這座城市。
中島敦以為神渡先生也該是這樣的。
武裝偵探社的大家目前正在盡全力保護群眾,他也是偶然才注意到了這里的情景,沒想到會撞見神渡見流本人。
被大聲質問的白發少年并沒有說話。
他周邊的塵土隨著步伐再次開始顫動。
“神渡先生?”
中島敦抿了抿唇,看著默不作聲、臉頰近乎被劉海遮擋住的“血人”,終究還是無法忍住地說道:“您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在做這樣的事,明明您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相信神渡先生一定是個溫柔的人,到底發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的白發少年,在中島敦的眼里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破布娃娃,渾身是血,每一道裂痕、每一塊污漬都令人心悸。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我、太宰先生,偵探社的大家……”
“一定會幫助您的!”
……
心臟似乎緩慢地跳動了一下。
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少年放下半抬起的手,停住了想要繼續向前的步伐。
然而,這種停緩沒有持續太久。
神渡見流毫無征兆地側過身,抬起另一只手接住從后方襲擊過來的兩根黑色尖刺,隨手將尖刺的“源頭”從身后拽了出來。
“咳……咳。”
滿天的塵土飛揚,碎屑在空氣中彌漫,那個被迫現身的黑發少年抵住唇輕咳了幾聲。
“沒有得手嗎。”
對方有著漸變的黑白色頭發,容貌清秀蒼白,一身黑色的大衣包裹住了少年纖瘦的身形。
“果然是他,連樣貌都是記憶中的樣子。”
“芥川!!?”
中島敦驚詫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死對頭,還不等說些什么,神渡見流直接沒什么表情地隨手一揮。
這兩人一起被甩出去了十幾千米。
隨著一道難以承受的重力,他們撞破了一棟又一棟殘存的建筑物,眨眼便沒了蹤影。
沒再管剩下的那名老人,步履蹣跚的白發少年收回了手繼續向前,腳下的街道再次開始龜裂,直到肩膀被人用力地鉗住了。
“見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
神渡見流再次頓住了腳步。
他機械性地轉回頭,入目的是那個時常以哥哥自稱,帶著黑色禮帽容貌英俊的赭紅發青年。
對方喉嚨里喘著氣,似乎來得非常著急,體術常年都很不錯的身體竟然因為趕路流出了不少汗水。
“你先冷靜一下!”
“聽到沒有?”
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好像并沒有聽到。
但是中原中也周邊的水泥路并沒有毀壞,就像剛才的老奶奶一樣,那顯然不是因為赭紅發青年的重力維持所致。
“見流……你聽我說。”
中原中也還在喘氣,他并沒有因為少年目前所做的所有行為露出責怪的神色,而是語氣認真地說道:“不要放棄能力的控制,我現在就帶你去找魏爾倫!”
“他能關上你的‘門’。”
“哥哥會一直陪著你,所以停下來,試著去控制你的能力!”
“聽到沒有?”
神渡見流的手指輕微動了動,那張幾乎被血水掩蓋的俊美臉龐稍微抬起來一點。
——哥哥。
大段大段的內容和系統的機械音混雜在一起,朦朧而模糊的思緒在費力的運轉,令他只能不清晰地聽到這兩個字。
這是一個讓神渡見流自始自終都搞不明白的詞匯。
“好了,別害怕。”
中原中也看著似乎再次產生了些許波動的弟弟,他放大了幾分安撫性的聲音,想要去牽他的手。
“相信哥哥,你一能活下去的!”
然而,白發少年的腳步卻后退了一步,直接躲開了對方摘掉了手套的手掌。
活下去。
一定能活下去……
少年的眼神深邃而空洞,仿佛能吞噬周圍所有的光明與溫暖,透著一種堪稱恐怖的黑暗與絕望。
一定能活下去?
不。
他不需要活下去,也沒有死亡的價值。
因為自己的存在根本沒有意義,什么希望與絕望,都已經與他無關了。
鮮血還在順著他秀美的臉頰不斷流淌下來,身形凄慘的白發少年重新垂下了充斥著黑暗光圈的雙眸。
就這樣消耗下去,也無所謂。
“走開。”
神渡見流沒再搭理那個神色焦急的赭紅發青年,不再停留地轉過了身體,直接將對方甩在了身后。
他隨便換了一個方向,對自己的后方沒有任何的留戀。
繼續向前走了沒幾步,少年的面前第三次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寂下來。
對方有著蓬松微卷的棕黑色頭發,身材纖瘦高挑,那張俊逸的面龐出現了一些趕過來流出的汗水,但看上去非常安靜。
身旁的騷亂和建筑物的崩塌并沒有讓黑發青年閃躲或者害怕。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用那雙茶褐色的雙眸十分沉默地望著面前渾身是血的少年。
“見流。”
“……”
神渡見流沒有搭理對方。
少年依舊低垂著頭顱,直接從太宰治的身旁擦肩而過,被黑暗濃濃包裹的眼睛沒有分過去一下。
就好像對方是個陌生人一樣。
因為,什么絕望之徒,都是與他沒關系的東西。
對方死不死、死哪里……甚至是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與自己存在的意義毫無關聯。
朋友的身份也不過是為了接近絕望之徒,留在對方身邊傳播希望的便利工具。
太宰治給想要繼續上前的中原中也使了個眼色。
他往前走了幾步,攔住那個身形好似破布娃娃的“血人”,用與平時無異的嗓音和語氣,輕聲詢問著沒有理會自己的白發少年。
“你要去哪里?”
“……”
“不和我回家了嗎?”
“……”
“終于意識到了啊。”
他突然改了口,接下來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漠。
“因為你自己,其實根本無處可去。”
黑發青年的嗓音極其醒目,在周旁過于騷亂環境下寧靜而幽邃。
他冰冷且突兀的話語仿佛一根尖刺,深深地扎入了神渡見流的腦袋里。
“喂!”
中原中也的聲音忍不住重新響起,緊跟在對方后面的從東京趕過來的特級咒術師。
“見流!?你怎么了?!”
身穿袈裟的黑長發青年蹙緊了眉,與對方沒差幾秒趕到的是咒術界如今最強的存在。
“到底什么情況啊!?”
五條悟瞬息便想用瞬移趕到白發少年身邊,又被中原中也出手攔下,他們甚至在發生不快的口角。
然而——
這些都與神渡見流無關了。
“看吧。”
太宰治掃了一眼他們,神色嚴肅地加大力氣拉住了少年的手臂。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
“自己從始至終都是孤身一人。”
他將雙手改為搭在對方肩上,鳶色的眸子直直地看著神渡見流,迫使雙眸被劉海遮擋住的白發少年抬起了一點頭。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見流。”
“廣泛式救援會讓你活得非常辛苦,如同執行任務指令的機器。”
……
隨著對方的話語,少年的呼吸逐漸加重,失血過多的癥狀讓他眼前極為暈眩,汗水重新順著還未干涸的淚痕流了下來。
他想要揮開太宰治的手,哪怕這會讓一個異能只是無效化的人無法承受住少年徹底失控的力量,因為黑發青年冰冷無情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應該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跟我是一類人。”
“因為,你對自己的存在,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根本全然無知。”
“……”
神渡見流抬起手臂,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
喉嚨瞬息發痛,太宰治的聲音立即變得吃力起來,但接下來的話語并沒有被堵住。
他掙扎著抓向少年扼向自己脖頸的手腕,盡管整個人幾乎要被舉到半空中,那張俊秀的臉龐卻露出了嘲諷的表情。
“怎么,現在要殺了我嗎?”
“殺了我這個讓你一直關注,為了完成使命而必須關注的任務對象。”
“我可是你時刻惦記的絕望之輩,一直以來都必須去率先拯救的那個不是嗎?”
“你要違背至少讓自己曾經活過的生存信條了么?”
脖頸上的力道在快速加重,太宰治的嗓音越來越沙啞,到后面已經非常吃力才能說出磕磕絆絆的句子。
然而,他卻突然松開了抓住少年手臂的手掌。
……
“也好。”
諷刺的語氣在這一刻盡數消失。
太宰治一改剛才的咄咄逼人,直接停止了掙扎的動作。
微風吹起對方額前細碎的劉海,俊美的青年隨意垂下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臂,沙啞的嗓子竟然透出了幾分輕柔與釋懷。
他勾起一點嘴角,低低地笑了起來。
“被友人殺死,這個死法似乎也不錯。”
太宰治的語氣溫柔繾綣,在僅有兩人的空氣里安逸而豁然——
“動手吧,見流。”
“本來就是我欠你的。”
第116章
從有記憶起, 神渡見流就被父母抱有很大的期望。
因為他的父親是希望之峰學園的高層之一,母親是實驗所的高級研究員。
1歲的時候,父親會經常笑著抱他。
5歲的時候, 父親時常用疑惑和審視的眼光看他。
10歲的時候,父親會對著他常常嘆氣。
15歲的時候, 神渡見流成為了私立希望之峰學園高中部預備科的學生。
父母都擁有超高校級才能的他, 只能算是一個成績優異的普通人。
但這個成績優異, 也只是班級前十左右的排名, 完全達不到「超高校級的優等生」的水平。
更何況這不是神渡見流的天賦,而是通過他自己每日的學習換來的成果而已。
因為父親是希望學園的決策層,神渡見流提前知道了學校想要通過人體實驗塑造「希望」的計劃。
籌備開啟時, 他的簡歷被投進了“希望育成計劃”之中, 但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成為第一個案例。
同一年, 絕望從希望學園暴起, 全世界逐漸感染上絕望, 父親作為參與計劃的高層之一被學生們砍死, 神渡見流被對方臨死前開啟的密道送了出去。
后來,在那個殘破的研究所中, 他被母親送上了手術臺,由自己實驗研究所的母親親自操刀成為了第二代人造希望。
神渡見流已經記不清開啟實驗的前一刻, 母親對自己說過什么了。
那一段的記憶非常模糊。
對方當初似乎一直重復著一句話——
“你一定要成為希望。”
“從這一刻起,你的名字就是神渡, 神渡見流。”
母親淚流滿面的樣子讓他以為,也許她是對自己終于要擁有才能產生了高興的情緒。
神渡見流這個名字, 是父親臨死前與他成功出逃的母親提前商量好的。
事實上, 神渡見流對他成為「超高校級的希望」之前的記憶其實一直沒什么觀感。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擁有才能, 成為「超高校級的希望」才行。
因為在當下被絕望病毒縱橫的世界末日,所有人自相殘殺,天空久久不見陽光,作為“神渡見流”而誕生的他是這個殘破的世間唯一的希望。
傳播希望,就是自己的一切。
……
本該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橫濱滿是碎屑的街頭。
往日里規整干凈的繁華街道,如今已經淪為一片廢墟,高樓大廈的殘骸遍布各地,路邊的車子只剩下扭曲變形的骨架,周圍都是深深淺淺的坑洼。
在這片堪稱末世的絕望背景之下,那個掐住太宰治脖頸的白發少年正在收緊五指,不斷加重著手中的力道。
他的手掌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留情。
周圍的一切都在靜止,只剩下兩人之間那緊繃到極點的凝重。
不,與其說是凝重,用豁然來形容更為貼切。
黑發青年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蒼白,呼吸微弱而無力,也許接下來連一秒鐘都用不到,他就會被徹底掐斷脖子。
然而——
在即將掐斷太宰治脖頸的最后一刻,神渡見流突然松開了手掌。
友人……
被友人殺死……
聲音加重鉆進耳朵里,少年被黑暗所籠罩的眼眸滿是血水,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沒有第三個人注意到,他那雙沾滿自身血液的纖瘦手掌其實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仿佛內心深處有某種力量在阻止自己繼續下去。
他下不去手。
神渡見流淤血堆積的胸腔不斷喘息著,腦海中似乎回想起了曾經刻印起來的種種回憶。
【我想和太宰先生成為非常好的朋友。】
【見流,睡一覺吧。】
【不用擔心,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會一直守在身邊哦。】
【因為杰是我的第二個朋友,我很關心你。】
【五條同學是我的第三個朋友,我不可能放著你不管。】
【咒靈也好,我和杰的任務也好,我當年的話是希望你能珍重你自己!】
【見流,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可以再叫我一聲哥哥嗎?】
【見流,你想暗殺誰都來找哥哥。】
……
……
腦袋里的聲音還在繼續,并沒有因為少年的松手而停歇,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到根本令人分辨不清——
【小伙子,謝謝你幫我買到了花啊,這下我可以去探望去世的女兒了!】
【小鬼,冰箱里有我給你買的小蛋糕,晚上記得去吃。】
【謝謝你,小鬼。】
【神渡,我給你泡了養生的玉米須茶,記得喝啊。】
【神渡!跟我回異能特務科,我們可以像父親那樣住在一起,我會打理好一切!】
【謝謝你哥哥,我總算找到媽媽啦。】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了,多虧了您在地鐵上的急救我丈夫才能活下來】
【四年前,多謝您曾經幫我找到了失蹤的孫女。】
【神渡先生,謝謝你領我們到交通局!】
不要再說了。
大腦痛到好似鉆進去了無數根尖刺,亂七八糟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嘈雜的海洋。
它們不斷回蕩,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沖擊力,強行攻占著白發少年脆弱的精神防線。
神渡見流捂住腦袋,汗水與血水混雜的額頭暴起青筋,那張平靜無波的慘白面龐難得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色。
后面的那些聲音……
都是誰?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
少年緊閉交疊著深淵般黑暗的紫色眸子,雙手緊緊抱住腦袋,好像這樣就能阻止那些聲音侵入他的思維一樣。
然而,超出精神層面的疼痛愈演愈烈,猶如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撕扯他的靈魂,讓他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咳!!”
被舉到半空中的太宰治已經猝不及防摔了下去。
他摸向自己被掐出紅紫的脖頸,單手拄著龜裂的地面跌坐在地上,失去些許血色的面頰卻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黑發青年只是保持低垂著雙眸的動作,用那幾乎無法發話的沙啞嗓子又低低笑了起來。
他身前的神渡見流半跪在地上,整個人忍不住蜷縮成一團,身體因痛苦而顫抖,紅色的液體把他浸透成了血人。
在這無盡的黑暗與混亂之中,少年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蕪之地,四周沒有光明,也沒有出路,他只能痛苦地奮力掙扎,試圖找到可以讓他解脫的曙光。
“見流。”
太宰治嘶啞如細沙的嗓音很輕。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但是,正是這道輕軟而溫柔的聲音,力道十足地闖入了白發少年陷入混亂的思緒。
太宰治并沒有繼續訴說剛才的事,而是微笑著讓少年去回頭。
“看看你身后吧——”
……
神渡見流依舊保持著原本半跪在地上的動作,他慢吞吞地放下手,隨著黑發青年的話無意識地轉頭看向自己身后。
這本該是個純粹的、無意義的動作而已。
充血的大腦依舊思緒混亂痛苦,被血水模糊的眼眸還在掙扎著沖破被黑暗掩蓋的霧層。
只是一眼,他便停止了所有的想法。
中原中也、夏油杰、五條悟。
坐在車里的家入硝子、伊地知潔高……
武裝偵探社的人、港口黑手黨的老面孔們、跟著五條悟趕來的幾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學生。
大家都在身后。
自己方圓百里的范圍之外似乎被軍警拉起了黃色的警戒條幅,那些逃出去的百姓們全部圍在周旁,他們沒有逃跑,很多都在眼含擔憂地看著這邊。
因為,自十幾分鐘前毀滅城市到現在,神渡見流沒有主動出手傷過一個人。
因為,那里面有他曾經幫扶過的幾位老年人,有耐心幫助他們解決一些難題的年輕人……
還有神渡見流在地鐵、街道和商店里救助的無數男女老少,那些全部都是根本數不數目的、被他幫過的百姓們。
白發少年的善良之舉早已傳遍了橫濱,在整個城市里擁有獨屬于他的一席之地。
其實,他每日步行出門,都有人笑著主動與他打招呼。
只是神渡見流一直以來都忽視了而已。
“神渡!!”
人群中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喊出了聲音,那個有著一頭亂蓬蓬的海藻棕發、時常扎起一個小揪的青年忍不住在被警衛攔著的黃線邊緣大聲喊道——
“快點振作起來啊!!!”
如果仔細去看就能發現,那個聲音和長相……
是……小島。
不,是江口春樹。
而那些無所顧忌邁入黃線之內,緊緊跟在自己身后的幾人,他們的眼神相比較后方的人群要更為純粹。
沒有任何指責。
面對讓城市發展成這等廢墟的現實,無論是以哥哥自稱的中原中也,還是從外地瞬息趕到橫濱的五條悟和夏油杰,所有人額頭都帶著點加急趕過來的汗水。
他們沒有露出對神渡見流現在的行為做出質疑和指責,眼中只有對那個渾身流滿鮮血、幾乎看不出人樣的少年濃厚的擔憂。
因為,他們怎么可能……
再一次看到神渡見流這個樣子死在自己面前。
“見流,到哥哥這邊來。”
中原中也伸手摘下了帽子,他已經停止了和五條悟幾人的爭吵,不再阻攔他們,英俊的臉頰充斥著自惱和悔恨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上前走了一步。
“我保證,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見流。”
夏油杰微啞的磁性嗓音也緊跟在后面,盡量讓語氣溫和地說道:“我和悟他們已經在研制讓你活下去的辦法了,絕對不會讓以前的事重蹈覆轍。”
“所以冷靜下來,好不好?”
“那是我要說的臺詞啊!”
五條悟大步上前,直接扯掉了纏在自己額頭上的繃帶,露出來一雙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聽到沒有——”
他彎下腰,毫不猶豫地向著半跪在地面上的白發少年伸出了厚重的手掌。
“我不是說了,我們都希望你珍重你自己。”
“無論發生什么,都不可能發展到最壞的地步,我可是最強好嗎,試試相信我們?”
“……”
空氣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極為安逸的寧靜之中。
所以,并不是無意義的啊。
哪怕身后已經啞聲的太宰治沒有說出這句話,神渡見流的腦海里卻自己冒了出來。
縈繞在眼眸中的層層濃霧正在被大力吹散,無盡的迷茫與黑暗即將被沖破,從而見到心中那一抹最為期望的曙光。
神渡見流終于想起來了。
在開始改造實驗的前一刻,自己的母親流著淚對他說的那句完整的話——
見流,你一定要成為希望啊。
一定要活下去。
神渡見流這個名字,意為神不渡己,我便自渡。
哪怕神明沒有給予你生來就有的天賦,但你一定要頑強地活在這個世上。
……
他的父母,雖然遺憾著自己的孩子沒有超高校級的才能,但卻不是單純出于傳播希望的目的才將他改造成了「超高校級的希望」。
半跪在地面上的白發少年呆呆地仰起頭,那雙絕望如同漩渦一般旋轉的紫色眼眸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面龐已經流滿了淚水。
神渡見流有些微愣地垂下頭,抬手去觸碰自己眼眶不斷涌出來的、陌生且咸淡的液體。
心中突然忍不住想要笑起來,臉頰布滿淚痕與血水的少年腦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一句話——
原來,回過頭后,身后早已滿是同伴。
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人,如今都在拯救著自己。
迷霧被徹底撥開,限制住自身的枷鎖開始脫落,朦朧的黑暗之中終于灑進來了幾道耀眼的光芒。
白發少年慢吞吞地舉著吃力的手臂,似是想要拉住五條悟還在對自己伸過來的手。
然而,能力的時間開得實在是太久了。
肉身使用極其過度,神渡見流大口大口吐著血,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卻依舊努力想要聚焦在同伴的臉上。
最終,少年還是沒能抵擋住身體的極限。
他的手在距離五條悟手掌僅有幾厘米的地方便無力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機,筆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