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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江波晾衣服時不小心從十七樓墜落, 當場死亡。

    掛斷電話,江秋梧腦子一片空白,在店外長椅上坐了將近半個小時, 忽地彎下腰,用手搓了搓臉,似乎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倒不是因為情緒有多悲傷, 就是感慨, 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生命原來如此脆弱。

    記得上次跟江波見面,是他和柳英的婚宴,那天他特別高興, 喝了許多酒,在宴會廳門口碰到江秋梧,大著舌頭朝她說:閨女!我江波這輩子混成這樣, 知足了。

    江秋梧對江波沒感情, 甚至說得上是厭惡, 曾經不止一次惡毒的想過,那人能永遠消失就好了,但婚宴那天, 江秋梧的祝福是真的, 她希望江波和柳英以后可以好好過日子, 江波當時應該也有過這樣的期盼和向往。

    可僅僅過去三個月,物是人非,比起江波去世的事實, 現在更讓江秋梧感到為難的是,她要如何開口告訴楊金鳳, 她兒子不在了。

    快六點鐘的時候,柳英再次打來電話,哭著請求江秋梧去幫她,說江波被放在醫院的停尸間,她不知道怎么辦好。

    農村講究落葉歸根,江波死后是要回家的,江秋梧應下,猶豫半晌后,給小叔江濤打去電話,讓他去鎮上找家白事店,先安排葬禮,她去醫院找車帶江波回去。

    平靜地安排完一切,想起這幾天店里還在裝修,離不開人,江秋梧又跑到彭莉那兒,讓她幫忙盯下裝修。

    發生這種事,彭莉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點什么,擔憂地問:“姐,需要我跟你一起嗎?”

    江秋梧說:“不用,醫院旁邊什么都有,我能行,你照顧好彤彤。”

    “行,那有什么事你給我打電話啊。”

    江秋梧點頭,“好。”

    回老家的路上,車里氣氛極度壓抑,江波被封在袋子里,躺在后面,柳英面色蒼白,低著頭小聲抽泣,江秋梧給她遞紙巾,然后轉頭看向窗外。

    趙悅打來視頻電話時,江秋梧把手機調成靜音,刻意沒接,等五分鐘后才打字跟她解釋:“現在有點忙,晚點再視頻。”

    現在這情況也根本不適合視頻,江秋梧心里亂糟糟的,全是回家后要面對的場面,另外趙悅遠在邊疆,說了只會讓她跟著擔心,沒有必要,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兩三天就能處理好,等解決完,正好趕上趙悅回來,到時再說也不遲。

    酒店房間里,趙悅趴在床上看到江秋梧的回復,嘴角勾起弧度,慢悠悠地打字:“好,我今天也很忙,明天見。”

    打完覺得最后一句有點暴露了,就又給刪掉,改成:“早點睡。”

    大概是真的在忙,遲遲沒等到回復,趙悅退出微信聊天界面,點進購票信息,再三確定飛機的預計到達時間:12月22日21時10分。

    不出意外,明天的這個時候兩人已經見面,趙悅沒說自己要提前回去,她想給江秋梧一個驚喜。

    收拾完行李,扔在床上的手機終于有動靜,趙悅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奔去拿起來,瞟到屏幕上的備注,嘴角的笑僵住,不是江秋梧,馮媛打來的。

    白高興一場。

    趙悅抿起唇,猶豫半天還是接了,“喂。”

    “悅悅。”馮媛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關心道:“在那邊還順利嗎?”

    趙悅淡淡應了聲,“嗯,順利。”

    “那什么時候回來?”馮媛問。

    她什么時候回去,王京山肯定早就一五一十地告訴過馮媛,趙悅眉心微微皺起,“你都知道了還要問。”

    馮媛被嗆得好一會兒沒出聲,支支吾吾說:“媽媽是怕你要在那邊玩幾天再回來。”

    “明天回去。”趙悅問:“你打電話有什么事嗎?”

    生分的語氣讓馮媛心里有些難過,“沒事媽媽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趙悅沒說話,其實比起這種忽冷忽熱的關心,她寧愿馮媛和趙經年一樣,對她不聞不問,這樣才能徹底私心,對他們不抱任何期待。

    雙方都不說話,趙悅等了會兒jsg,“沒事我掛了。”

    馮媛忙說:“等等,媽媽找你有事。”

    趙悅呼了口氣,坐在床邊,拿起床頭的冊子無聊地翻了幾頁,“你說。”

    “既然打算明年出國,現在也該開始挑挑專業了,提早確定下來,也好早點開始申請,辦理手續。”馮媛說:“別弄得跟上次一樣,都到機場了又后悔自己選的專業不理想。”

    趙悅的手頓住,眼睛盯著冊子里的插畫,有點走神。

    馮媛說完等了幾分鐘,見對面遲遲不表態,“悅悅,有在聽媽媽講話嗎?”

    “嗯。”回過神,趙悅把冊子合起來放回柜子上,“在聽,你說。”

    馮媛抿抿唇:“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媽媽有個朋友,他在這方面比較專業,如果需要,我可以讓他幫你參謀下。”

    “是朋友,還是男朋友?”趙悅問的很犀利。

    馮媛輕咳了聲,不自在道:“你不需要管他是誰,只要知道他能幫助到你,給你提供便利就行。”

    趙悅笑了聲,冷嘲熱諷的,“哎,你們真偉大。”

    “悅悅,媽媽這是為你好,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情理解不到,等你到媽媽這個歲數就會明白,沒有什么能比機會握在自己手里更重要,只有這樣你才永遠不會處于被動的位置。”

    趙悅仰頭,問:“你發現了嗎,其實你跟趙經年很配。”

    馮媛無言。

    “你們都很會為自己的自私找到合理的借口。”趙悅說。

    馮媛苦心勸道:“媽媽知道你對我們多有埋怨,可這個時候,能不能別拿自己的前程賭氣,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值得。”

    “你想多了,我沒因為你們賭氣,另外值不值得我自己說了算,跟你們沒關系。”

    馮媛聽出不對勁,“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出國了嗎?”

    趙悅沒說話,但心里其實已經有答案,從機場臨陣脫逃,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前程這東西聽起來挺高大上,可實際上并沒有具體的衡量標準,她出國代表前途光明,難道留在韶城就會沒出息,沒前途,就會吃不上飯嗎。

    并不見得,本就是各花入各眼的事罷了。

    她之前選擇出國是因為想擺脫家庭,找到一種不會感到焦慮的新生活方式,而現在江秋梧已經幫她實現,在屬于她們的小天地里,明明已經幸福又安逸。

    所以這些日子,趙悅開始思考一個新問題,離開的意義在哪兒?彭莉的擔憂不是沒道理,李欣的不看好不是沒理由,感情這東西,趙悅一點都不相信什么順其自然,她只知道事在人為。

    “是不打算出國了嗎?”馮媛拔高音量,重復問:“到底是還是不是,你說話。”

    隔著電話,趙悅都能感受到馮媛的憤怒,但內心深處根本不理解這種行為,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有什么資格生氣,替她做決定。

    “是。”趙悅答的也干脆,“還有事嗎?”

    馮媛說:“悅悅,媽媽對你很失望。”

    “那就趁年輕再生個吧。”趙悅說完直接掛斷電話,抓起旁邊的被子蓋住臉,深呼了口氣。

    ·

    擔心驚喜會被江秋梧識破,從去機場的路上開始,趙悅一直都是打字跟她聯系,江秋梧白天忙,回復的少,這讓趙悅也松口氣,免得一個視頻過來,全部完蛋。

    北京時間21時40分,飛機順利落地,看著四周熟悉的環境,趙悅心中涌上暖意,打開手機看了眼,上午發出去的微信,江秋梧現在還沒回,趙悅眉心微皺,本想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但硬生生給忍下來。

    萬一稍不注意,就會前功盡棄,趙悅在心里安慰自己,快的話一個小時就能到店里,六十分鐘而已,千萬忍住。

    等車的時候,趙悅心里還直犯嘀咕,原來準備驚喜這么難,一般人還真扛不住,她恨不得從上飛機就開始播報自己到哪兒,飛幾公里了,還有多久到,圖片加文字,全程直播才行。

    想著想著,趙悅沒忍住低頭笑起來,戀愛這事還怪折磨人的。

    嗡嗡——

    兜里的手機響起來,趙悅下意識當成是江秋梧打來的,邊掏還邊回頭觀察現在這環境安全嗎,會不會被發現。

    直到看到備注,趙悅躁動的心情突然平靜不少,手指浮在接通鍵上方許久,才上滑接通:“喂,宋——”

    開場白還沒說完,宋玉婉先道:“小悅,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趙悅愣住,“現在嗎?”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麻煩你,但我實在找不到別人了,你能幫幫我嗎?真的很對不起,我也不想麻煩任何人,對不起。”宋玉婉言語有些混亂。

    聽這語氣,趙悅感覺不太對勁,安撫道:“你先別著急,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是有點事,你能不能幫幫我?小悅。”宋玉婉沒有哭,反而格外冷靜,但這種情況越冷靜越叫人擔憂。

    車馬上就到了,趙悅眉頭皺成一團,為難不已,再次問:“是要緊的事嗎?”

    那邊沉默片刻,“不是很要緊,抱歉,打擾了。”

    然后便掛了電話。

    趙悅想想有些不放心,就撥回去,但一直提醒在通話中,最后直接關機了。

    “”

    心里莫名有點慌,趙悅嘗試聯系王京山,詢問齊文哲的聯系方式,宋玉婉是他的妻子,應該沒人比他更清楚出了什么事。

    只是還沒來得及聯系上王京山,一通陌生電話打進來,自覺告訴趙悅,肯定是宋玉婉打來的,于是想也沒想就接通:“喂,宋老師!”

    “手機沒電了,不好意思,沒接到你的電話。”宋玉婉說。

    能聯系上人,心里總算踏實些,趙悅試探性地問:“你先生——”

    話還沒問完,就被宋玉婉情緒激動地打斷:“別提他!”

    果然,是夫妻吵架了。

    趙悅抿了抿唇,問:“你現在怎么樣,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宋玉婉冷笑了聲,“明天應該會好,你忙吧,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沒事。”

    “等下!” 宋玉婉這個精神狀態讓趙悅心里很不安,糾結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你,家在哪兒?”

    大晚上,家里只開了個落地臺燈,光線很暗,連客廳的具體布局都看不清,顯得死氣沉沉的,趙悅關上門,轉身時,宋玉婉已經坐在沙發上,雙臂抱膝將自己縮成一團,看沙發旁邊的凹陷,她應該是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

    趙悅往客廳里走,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下,險些摔倒,宋玉婉聽到動靜抬了下頭,詢問:“你沒事吧?”

    “不要緊。”趙悅低頭看去,是把斷腿的椅子橫倒在地上,往前看還有碎掉的花瓶,倒扣的電視機,沾滿污漬的抱枕家里像遭了賊一樣,亂糟糟的。

    趙悅皺起眉,正想問什么,一抬頭發現宋玉婉望著自己,臉上神情麻木,眼睛周圍全是淤青,半張臉都是腫的,嘴角的傷痕觸目驚心,

    想過夫妻拌嘴,會吵得很厲害,但沒想到會是這種場景,趙悅嗓子干澀的厲害,反復吞咽幾次,緩緩走到宋玉婉跟前,蹲下身子,仰頭看著她,“他打的?”

    宋玉婉點點頭,不說話。

    趙悅皺眉,“報警了嗎?”

    宋玉婉沒反應。

    趙悅猛地站起來,背過身子,說不上是生氣還是無力,宋玉婉明明是那么溫柔明艷的一個人,為什么會在婚姻里被人糟蹋成這樣子,被人欺負的無力還手。

    “我來報警。”趙悅手伸進口袋里摸手機。

    宋玉婉終于肯說話,“別報警。”

    “他都把你打成這樣子了,你還維護他?”趙悅怒道:“能不能清醒點,你是離開男人就活不了嗎?”

    宋玉婉搖搖頭,“不是。”

    “”

    “我懷孕了。”

    女人有了孩子就如同被宣判無期徒刑,無力感漫過怒意,趙悅閉了閉眼睛,“所以你想我怎么幫你?”

    “電視機后面那個壁櫥里應該有個手機,你能幫我找找嗎?”

    趙悅走過去,拿開前面的遮擋物在角落處找到一部手機,但屏幕已經碎掉,“你要做什么?”

    “我拍了視頻。”宋玉婉接過手機,嘗試打開,“但被他發現,摔碎了。”

    趙悅伸手,“我看看。”

    宋玉婉遞過去,“能打開嗎?”

    又嘗試了兩次都不行,趙悅皺眉:“要找個手機維修店才行。”

    宋玉婉點點頭,“那你能不能幫我拿去修下,沒有證據,報警也沒用。”

    知道要保存證據,對流程熟悉至此,趙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經常打你?”

    “今jsg天是第二次。”宋玉婉說。

    “因為什么?王京山?”

    宋玉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趙悅看了眼宋玉婉的腹部,“你以后打算怎么辦?離婚還是”

    “我要讓他坐牢。”宋玉婉低頭摸了摸自己肚子,“但在這之前,我得先辦件事。”

    趙悅看她。

    宋玉婉拿開手,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先把孩子流掉,我一個人去有點害怕,你能和我一起嗎?”

    趙悅彎腰從掉在地上的紙巾盒里抽了兩張紙巾出來,走到沙發旁,替宋玉婉擦掉眼淚,“我陪你去。”

    “”

    宋玉婉怔怔看著趙悅,眼眶中涌出的淚水越來越多,但沒有哭出聲,而是低著頭,言語中充滿歉意:“對不起,小悅,給你添麻煩了,但我實在找不到別人,我怕他們以后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也不敢告訴父母,他們年紀大了,知道后跑來一趟,我不放心,真的很對不起,給你添麻煩。”

    “不用道歉。”趙悅胳膊攬住宋玉婉肩膀,在她后背上輕輕拍撫,“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宋玉婉手指緊緊攥著趙悅腰間的衣服,臉埋在她懷中,終于失聲痛哭出來。

    做完各項檢查,手術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不到半個小時,未成形的生命結束,宋玉婉被推出手術室,面色蒼白,雙眼緊緊閉著,不說話也不看人。

    等麻藥散去,宋玉婉依舊不愿意睜眼,但不斷有淚水從眼角涌出,趙悅抽紙巾給她擦掉眼淚,端起床頭的飯盒:“手機我拿到維修店問了,老板說能修好,可你這樣一直不吃東西,還怎么讓他去坐牢?”

    宋玉婉終于睜開眼睛,扭頭問:“真的能修好嗎?”

    “能。”趙悅把勺子遞到嘴邊,“先吃點東西,這樣你才能快點恢復體力。”

    宋玉婉終于肯聽話,一小勺一小勺往肚子里咽,等有飽腹感便把頭轉到一旁,跟趙悅說:“我請了護工,你有事就去忙吧,這兩天謝謝你。”

    趙悅眼皮微微垂下,嗯了聲。

    ·

    按照老家的風俗,棺材要在家停放一天,等親戚吊唁完再下葬,子女舉其牌位送最后一程,而江波只有江秋梧這一個女兒。

    出殯那天,楊金鳳怕江秋梧不肯認江波這個爹,抓著她的手,聲音哽咽,重復了一遍又一遍:“好孩子,他就你這一個閨女,你送送他,你千萬要送送他,哭兩聲,裝裝樣子也行。”

    江秋梧哭不出來眼淚,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奶奶,我既然回來為他戴孝,肯定會送他這最后一程。”

    “好好,這樣也好,有閨女送就不丟人,你爸活著的時候愛面子,走的時候也沒給他丟人,不丟人啊,有閨女送。”楊金鳳拄著拐杖,嘴里喃喃自語,步伐蹣跚回自己低矮的老屋去。

    看著楊金鳳佝僂的背影,江秋梧心里酸的厲害,但眼淚硬是沒掉下來,直到江波的棺材落下,一點一點被土掩埋,眼淚像是不受控制,突然奪眶而出。

    江秋梧不覺得自己是因為傷心流的眼淚,她心里是不難受的,甚至沒什么感覺,但看到逐漸被土掩埋的棺材,眼淚止不住啪嗒啪嗒直掉。

    可她依舊堅信,自己不是在為江波掉眼淚,而是為逝去的生命落淚。

    辦完葬禮,江秋梧要楊金鳳跟她到城里住,江波才走,留楊金鳳一個人在家,江秋梧不放心。

    “不用,我這好好的呢,沒事。”楊金鳳坐在門口,腿邊斜著根拐杖,“過幾天就是你爸頭七了,有空回來給他燒個紙。”

    江波一走,大概是心疼老太太,肖艷變得和善許多,勸江秋梧:“你去城里安心工作,媽我會照顧好的。”

    楊金鳳不愿去,江秋梧只好作罷,“那麻煩你了,嬸嬸。”

    “麻煩什么,你說平時有點矛盾啥的很正常,牙齒還經常咬到舌頭,但到底咱是一家人,一家人麻煩什么。”肖艷說著說著聲音中染上哭腔,“秋梧,到城里好好工作,不用老惦記,家里有我和你小叔呢。”

    不論這話里有多少真意在,至少聽到的那刻,江秋梧心中是暖的。

    忙江波葬禮那幾天,江秋梧很少看手機,回城的路上猛地一看才發現,她已經快兩天沒跟趙悅好好說話,每條微信都回復的很敷衍,有時隔半天才回一句,但趙悅也沒有特意打來電話詢問。

    往常半個小時不回趙悅就會發視頻來查崗,江秋梧心里覺得詫異,但看日歷才發現,趙悅是今天回來,一瞬間好像又能說通了。

    馬上就要見面,少發幾條消息也沒什么,況且趙悅提過說,那幾天忙。

    江秋梧打字問:“幾點到機場?”

    考慮到趙悅回程路上可能在睡覺,江秋梧發完也瞇了會兒,等到巷子口才看到回復。

    【小趙:下午兩點左右,你在店里還是在租的房子那?我有點事跟你說。】

    江秋梧回復:“在店里,裝修需要人盯,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說。”

    【小趙:什么事?】

    江秋梧手指頓了頓,覺得還是當面說比較好:“等你回來再說。”

    店里。

    工人正緊羅密布趕工程,江秋梧簡單轉了圈打算先到彭莉那兒跟她知會聲,自己已經回來就不用麻煩她天天兩處跑。

    轉身出去時,迎面撞見一位衣著講究的女士往店里走,江秋梧忙出聲提醒:“你好,店里還在裝修,最近不營業。”

    馮媛淺淺一笑,看著江秋梧,“我不是來剪頭發,而是專程來找你的。”

    江秋梧愣了愣,“找我?”

    “嗯,找你。”馮媛說:“我是趙悅的媽媽,想跟你說幾句話。”

    屋里裝修的聲音有些吵人,江秋梧打量了眼面前的女人,很快又挪開,態度還算和善:“到外面說吧,這兒聽不太清楚。”

    52

    附近幾家店鋪都在裝修, 吵哄哄的,江秋梧走到巷子口,施工聲沒那么嘈雜, 轉身道:“可以了,在這兒說吧。”

    馮媛駐足觀望四周,指指馬路對面的咖啡館,“我們點杯咖啡, 坐下邊喝邊聊。”

    江秋梧抿了抿唇, 只好跟上。

    咖啡館里放著音樂,顧客不少,馮媛沒進去,扭頭征求江秋梧的意見, “里面太悶,不如就坐外面吧。”

    “嗯。”江秋梧繞到馮媛對面坐下。

    馮媛抬手叫來服務員,然后問江秋梧:“喝點什么?”

    “你點自己的就好, 我喝不慣咖啡。”江秋梧說。

    馮媛笑了笑, 朝服務員說:“你好, 兩杯熱牛奶。”

    “好的,女士,請稍等。”

    馮媛輕輕點了下頭, 收回目光看向江秋梧, 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不好意思,這么唐突過來找你,耽誤你時間了。”

    “不會。”江秋梧扯扯唇角, “你剛也看到了,店里在裝修, 沒辦法營業,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馮媛望著馬路上的車流,苦笑道:“前幾天我去看望我母親,才知道悅悅談戀愛了,你說這孩子,談戀愛是好事,怎么還瞞著我,我還能反對不成。”

    “可能是你太忙了,趙悅怕打擾你。”江秋梧語氣很平和。

    馮媛神色稍頓:“我們家的事,悅悅應該都跟你說了吧。”

    “說過一些,還有部分是從新聞上看到的。”狗仔拍的那幾張照片很模糊,如果不是馮媛一上來就先自我介紹,江秋梧壓根沒認出來。

    馮媛看了江秋梧一眼,“你也認為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我怎么認為沒有意義,你是趙悅的母親,主要是看她怎么認為。”

    馮媛垂下眼皮,沉默了會兒,聲音中夾著濃濃的挫敗感:“她恨我。”

    “應該算不上恨吧,只是失望到極致,就不抱期望了。”余光瞟見服務員舉著托盤過來,江秋梧停了下,看她彎腰將兩杯牛奶放到桌上,又抬眼說了聲謝謝,才看向馮媛繼續:“以后我會照顧好趙悅。”

    馮媛嘴角揚了揚,“別誤會,你們談戀愛,我一點都不反對。”

    “所以,你今天找我是為什么?”江秋梧問。

    馮媛不再拐彎抹角:“悅悅跟我說,她不打算出國了。”

    江秋梧愣了愣,這是她沒料到的,“怎么會?”

    “她親口說的,我猜應該是因為你。”馮媛端起瓷杯抿了一小口牛奶,“我并不愿意插手你們的感情,但不插手的前提是趙悅要對自身,對未來有清晰的規jsg劃和認知,可惜她并沒有,她的思想太幼稚了,因為一段感情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我絕對不贊同。”

    江秋梧還在為趙悅放棄出國而憂慮,可聽到馮媛這番話,眉頭不禁皺起,“你這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趙悅身上。”

    “嚴師才能出高徒,教育子女是同樣的道理,讓女兒變得更優秀,是每位母親的心愿,我認為這沒有錯。”

    “母親盼女兒優秀,是沒錯。”江秋梧說:“但如果用錯辦法,只會讓母女關系變得僵硬。”

    馮媛貌似聽不進去,“如果能讓悅悅走條正確的路,她就是怨我也沒關系,只要以后她足夠優秀,日子過得好就行,我也不能陪她一輩子。”

    這些個大道理,表面上聽起來是為趙悅好,但實際上呢,把女兒當成個物件,然后按照自己心儀的方向去捏,去改造,根本不合理,也不公平。

    江秋梧問她:“什么才叫好日子?或許你認為的好日子,趙悅看來并不是,你應該尊重她的意思。”

    馮媛:“我現在尊重她實則是在害她,等她到我這年紀,肯定會后悔當初的決定,我身為母親,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她糾正錯誤,你是悅悅的女朋友,肯定也想她好,所以我們應該是一條心,你能幫我勸勸她嗎?其實出國也就兩三年的時間,等悅悅回來,如果你們還在一起,說明你的感情經得起考驗,生活也會更有保障,到那時我絕對不會再插手你們的事。”

    從頭到尾,江秋梧都支持趙悅出國,可馮媛的言辭讓她感到很不舒服,“讓趙悅自己做決定吧,畢竟你們當初做的每項決定,都沒征詢過她的意思,現在也沒立場干涉她,包括我也沒有。”

    馮媛眉頭緊皺:“這根本不是一個性質,我對所選擇的人和事都有清晰的認知,他們能帶來益處,讓我往好的方向發展,是積極向上的,可悅悅不出國,這對她而言有什么好處?”

    “如果快樂也算好處的話。”江秋梧說:“不出國,趙悅應該會過得更開心點。”

    馮媛不合時宜地潑盆冷水,“你太高估自己了,悅悅為什么喜歡你,你想過原因嗎?”

    江秋梧皺眉看了馮媛一眼,覺得她很莫名其妙:“你問錯人了,另外這是我們的私事。”

    馮媛嘴角勾起一抹笑,細細打量江秋梧,眼中似藏著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很耐人尋味:“不用問,我知道為什么,從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江秋梧不喜歡這種高深莫測,話里有話的聊天,淡聲道:“店里要有人在,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馮媛在江秋梧起身離開前,朝她說:“你跟悅悅喜歡的那位老師,真是長得一模一樣。”

    “”

    江秋梧的腳頓時像被定住,眉頭攏起,遲遲沒消化掉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眼睛詫異地盯著馮媛,“什么叫一模一樣。”

    “作為成年人,字面意思應該不難理解。”馮媛緩聲道:“悅悅十三歲的時候,我請了位老師到家里負責悅悅的功課,其實我也沒料到我的女兒會喜歡上自己的老師,可事情就是發生了,偏偏還湊巧,那位老師結婚后不久,悅悅就賴在你這里不回家了。”

    江秋梧睫毛輕顫,“所以呢?”

    “還所以什么,這其中的緣由我相信你猜得到,另外……”馮媛說到這忽然停頓下來,看了一眼對面,像是擔心江秋梧會有過激反應,直到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才繼續:“悅悅前天就回來了,在醫院照顧宋老師。”

    “你們這段感情或許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嘩——桌上裝牛奶的杯子不小心被碰翻,江秋梧眉頭皺了下,慌亂抽回手,垂眸盯著手背被燙紅的那塊,有點回不過神。

    怎么可能呢,馮媛口中的那個人太陌生了,怎么可能是趙悅,她不太敢往深處想。

    “你沒事吧?”馮媛擔憂地看了一眼江秋梧,然后叫來服務員,“你好,幫她擦一下。”

    “不用。”江秋梧站起來,看著馮媛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

    回到店里,工人正在休息,江秋梧給他們拿了水,問:“還要幾天能完工?”

    “四五天吧,最慢下個星期六絕對能干完。”有人說。

    另外一位工友喝完水,笑著接腔:“剛裝修完,這屋子里味道可大,老板娘別著急賺錢,讓屋里通通風再開業。”

    江秋梧扯唇笑笑,“那是自然。”

    休息了一小會兒,工人開始忙,江秋梧出去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看了眼時間,快兩點了,但沒看到趙悅的身影。

    閑下來后,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馮媛那番話,說絲毫沒受影響,還百分百相信趙悅,都是假的,感情經不起算計,江秋梧心里很清楚,自己現在之所以能這么冷靜,是因為還抱著僥幸心理。

    畢竟‘替身’這個詞聽起來就挺荒誕,還有長相這東西,是很主觀的看法,完全因人而異,馮媛覺得她跟那個宋老師像,趙悅或許不那么覺得,還有萬一這是馮媛想挑撥她們關系故意說的呢。

    反正至少,大概,或許也該聽聽趙悅怎么說,江秋梧不覺得自己這么大人了,會連她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言都分辨不清。

    能想到的每個借口就像一層保護膜把江秋梧牢牢包裹在里面,讓她感受不到悲傷,反而格外冷靜。

    兩點過十分,趙悅依舊沒回來,也沒來信息告知是怎么回事,江秋梧沒有主動去問,跑到彭莉店里兩人嘮了會兒嗑,等彤彤放學又帶她去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

    六點鐘工人收工,彭莉留江秋梧在店里吃晚飯,“姐,吃完再回去吧,我煲了紅薯粥,咱湊合吃點,免得你回去再做。”

    江秋梧勾唇笑了笑,“小趙今天回來。”

    “這樣啊。”彭莉立馬懂了,不再挽留:“那行姐,你路上慢點啊。”

    江秋梧點點頭,正要離開,彭欣彤突然撩開簾子,小跑出來叫江秋梧,“等等,干媽。”

    “怎么了?”江秋梧回頭看她。

    彭欣彤嘻嘻笑笑,把背在身后的胳膊伸出來,手心里捧著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同學們說平安夜要吃蘋果,干媽,這是我送你的,平平安安。”

    江秋梧愣了下,臉上露出笑意,蹲下身子摸摸彭欣彤的頭發,“謝謝彤彤,干媽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明天補給你,好嗎?”

    “好。”彭欣彤點頭。

    平安夜要互送蘋果,外出的人看起來要比平時多,路上很熱鬧,江秋梧走到小區門口,看見一家水果店,門口站了三個高中生,笑著要老板給她買的蘋果包裝漂亮些。

    江秋梧腳步頓住,走到水果店門口,問:“蘋果怎么賣?”

    老板忙著給漂亮的盒子外面扎絲帶,沒抬頭說:“包裝好十塊。”

    一個蘋果賣十塊也太不劃算,江秋梧皺眉,“這么貴?”

    老板一聽不太高興,看她說:“今天平安夜都是這個價,我這賣的還算便宜的,不信你去路口那個超市問問,更貴,并且我這是毛氈款,成本就不便宜啊。”

    “姐姐,確實是這樣,我們剛從那過來,那家賣十五塊。”有個高中生說。

    老板挑眉,“你看,我沒騙你。”

    江秋梧笑笑,“行吧,那我要兩個。”

    “好,禮盒都在這兒,姑娘你挑一個。”老板朝她說。

    一排紅色禮盒平鋪在柜臺上,款式很多,江秋梧挑選了兩個,雪人和圣誕老人,“這兩個。”

    “好。”老板從旁邊的籃子里拿了兩個飽滿的紅蘋果,裝進去前先給江秋梧看一眼,“你看啊我這都是現場包裝,能讓你看到我這蘋果有多好,不像別家,提前包裝好,里面裝得是什么歪瓜裂棗,你都不知道。”

    江秋梧笑:“謝謝。”

    回到家,江秋梧把禮盒放在鞋柜上面,方便趙悅回來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去廚房洗了把手,系上圍裙開始做飯,手機依然靜悄悄的,所以她做好也沒等,一個人吃完飯,收拾干凈就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困了,本來打算只瞇一會兒,可不小心睡著了,還沒睡熟又被開門聲吵醒,江秋梧條件反射的睜開眼睛,但沒有立馬回頭,而是盯著電視屏幕上頓了片刻,才轉頭望去,嘴jsg角隨之牽扯起弧度,很輕的說了聲,“回來了。”

    行李箱被扔在門口,趙悅換了鞋,徑直走過去抱住江秋梧,臉貼在頸窩處,聞到熟悉的味道,心突然就踏實下來,“在等我嗎?”

    “嗯。”江秋梧脖子動了下,眼眸微垂,正好能看到趙悅側臉,“飛機晚點了嗎?這么晚才回來。”

    趙悅手臂收緊,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先讓我抱會兒。”

    江秋梧沒出聲,沉默地低下頭。

    電視里突然傳來一陣爆笑,鬧哄哄的,江秋梧抬頭看去,不知道主持人在笑什么,也不明白嘉賓為什么噘著嘴打自己隊友肩膀,仔細回想了下,一開始好像是要做游戲,要求一男一女組隊,然后再……

    “飛機沒晚點,我前天就回來了。”趙悅突然出聲,打斷了江秋梧的思緒:“對不起,我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

    ‘僥幸心理’被撕掉一層,江秋梧有點笑出來,但還不忘問:“是出什么事了嗎?”

    趙悅松開手,看著江秋梧,說的很小心翼翼,“我有個老師,她丈夫家暴,身邊找不到人幫忙,就給我打了電話。”

    “嚴重嗎?”江秋梧問。

    “嗯”趙悅盡量讓自己的解釋聽起來有條理些,“所以,我就先送她去了醫院,本來今天下午就要回來,可她丈夫突然去了醫院,兩人見面吵起來。”

    齊文哲挖苦宋玉婉懷的是野種,流掉更好,刺激的宋玉婉情緒失控,被推進搶救室,晚上才穩定下來,轉到普通病房。

    “都住院了,那是挺嚴重的。”江秋梧抬頭看著趙悅,面色平靜,問:“我能去看看她嗎?好歹是你老師。”

    53

    在醫院見到宋玉婉的第一眼, 江秋梧下意識覺得馮媛說話有些夸張了,根本沒有一模一樣,想來也是, 她跟宋玉婉非親非故,怎么可能長相完全相似。

    直到宋玉婉招呼她們坐時,嘴角勾起了弧度,臉邊隨即浮現兩個淺淺的梨渦, 另外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 她說話時語氣軟軟的,格外溫和,但又不失得體,面帶笑意叫趙悅給江秋梧搬凳子坐, 還說不必這么破費,帶這么多東西來。

    藝術領域里有個詞叫‘神似’,這讓江秋梧莫名想起那天早上在酒店醒來時, 趙悅看她的眼神, 說癡迷有些過了, 但絕對不是睡一覺后就能有的那種繾綣和溫柔,她胳膊輕輕圈住江秋梧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 “早安。”

    洶涌而至的柔情和溫暖讓江秋梧猝然失防, 心猛地顫了下, 緩緩抬頭,鬼迷心竅地開口和一個陌生人借錢。

    放到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荒誕到張不開嘴的一個請求,因為沾了宋玉婉的光, 趙悅點頭說好,前后相隔不到半個小時, 一百萬就打進賬戶。

    那一刻,驚愕大過喜悅,江秋梧坐在床上,凌亂不已。

    如果后面和趙悅沒有其他交集就好了,至少那樣,她會一輩子都感激對方。

    手被輕柔的牽起,身體回攏些暖意,江秋梧下意識扭頭,眼神有些茫然,“怎么了?”

    “累嗎?要不要坐會兒。”趙悅握住江秋梧的手,輕聲詢問。

    宋玉婉也看著江秋梧,“不好意思,因為我的事,給你們添這么大麻煩。”

    江秋梧嘴角擠出笑來,搖搖頭:“不會,你是小趙的老師,她幫你是應該的。”

    說起這個,宋玉婉看了趙悅一眼,笑笑說:“小悅遇事獨立,很少麻煩別人,我說起來是她老師,其實也沒付出多少。”

    江秋梧也笑,不經意問起:“你們認識多久了?”

    宋玉婉臉上稍愣住,想了后才說:“有六七年吧。”

    說完還不確定地看趙悅,問:“是吧?六年還是七年,我記得是你初二的時候。”

    趙悅一直在看江秋梧,有點心不在焉,沒注意聽她們聊了什么,直到江秋梧輕輕拍她胳膊,溫和地提醒:“宋老師問你話呢。”

    “什么?”趙悅堪堪收回目光。

    宋玉婉笑笑,她能感覺到趙悅很緊張江秋梧,從眼神到肢體動作都欺騙不了人,那她們到底相識了幾年其實也沒那么重要,“小悅是個善良的孩子,你們要一直幸福下去。”

    江秋梧遲遲沒接話。

    趙悅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住江秋梧的手,“我們會的。”

    話題已經結束,江秋梧卻突然抬眼,冷不丁地說:“初二嗎?這么久。”

    病房里驟地安靜下來,趙悅擔憂地看著江秋梧,嘴唇動了動,“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嗯,我正好也有事,宋老師,祝你早日康復。”來這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已經得到答案,江秋梧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失態。

    趙悅忙跟上去。

    “小悅。”宋玉婉起身叫了聲,應該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事,說得很委婉:“那個手機”

    江秋梧立馬領會到,很識趣的加快腳步:“你們聊。”

    “不是。”趙悅來不及解釋,江秋梧已經拉開門離開,她急急忙忙丟下句:“修好了,我讓人送過來。”便追出去。

    江秋梧沒走遠,正在等電梯,趙悅走過去,靠近她身旁,先用手背碰了下江秋梧的手背,然后牽住,江秋梧扭頭看了她一眼,這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人群涌入。

    兩人走進去,都沒出聲。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雪,醫院外面的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街上路人裹得嚴嚴實實,行色匆匆。

    可江秋梧特別喜歡這種刺骨的冷,刮在臉上,其他什么心思都沒了,她扭頭說:“你先回去吧。”

    趙悅愣住,小心試探:“你生氣了嗎?”

    江秋梧停下腳步看著趙悅,忽地勾唇笑了下,問:“宋老師也有梨渦,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長得挺像?”

    趙悅臉色頓變,顯而易見的慌亂,“我”

    “小趙!”江秋梧突然打斷,比起趙悅,她好像更害怕聽到那些話,“去出國讀書吧。”

    “不去。”趙悅看著江秋梧,“我哪也不去。”

    風力太猛,江秋梧鼻子酸溜溜的,她將頭稍稍低下,緩和了下才說:“你媽媽昨天來找過我,我覺得她的有些話其實是有道理的,不管怎么樣,先以學業為主。”

    趙悅不為所動:“我是不會去的。”

    “”江秋梧嘴唇顫了下,用力抿抿唇。

    “我喜歡你。”

    江秋梧呼了口氣,別開頭。

    趙悅抓住她的肩膀,說得認真又固執,“江秋梧,我說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江秋梧頭壓得很低,輕輕推開趙悅,極力將兩人隔開距離,“先讓我單獨待會,好嗎?”

    趙悅問:“要多久?”

    “不知道,我不知道。”至少現在,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趙悅,能心平靜氣說完這幾句話已經耗盡她所有力氣。

    趙悅重新抓住江秋梧手腕,把她往懷里拉,“那我能不讓你走。”

    “趙悅!”

    江秋梧厲聲叫她名字,很快自己也愣住,似乎沒料到會生這么大氣,低頭喘了好幾口氣,掌心抵著趙悅肩膀,把她往外推,“放開我。”

    趙悅同樣愣住,從認識到現在,即使之前江秋梧要趕她走,也沒語氣如此重的跟她說過話,趙悅突然感到害怕,妥協說:“好,好,我讓你單獨待,半天,半天夠嗎?”

    “夠。”江秋梧已經沒力氣跟她耗下去,不管多久,哪怕十分鐘也行,她轉身往公交車站走,“別跟過來。”

    即使已經抬手阻止,趙悅還是跟上去,“我送你。”

    “不用。”江秋梧冷聲拒絕。

    趙悅執意跟到公交站臺,“我陪你等到公交車來。”

    話音剛落,有輛公交車緩緩進站,江秋梧連是幾路公交都沒看,就直接刷卡上車,逃似的離開這個地方。

    公交車駛入主道,混入車流,在紅綠燈路口左拐,很快就看不到,趙悅愣愣地站了會兒,后退幾步坐在公交站臺的候車椅上,腦袋垂得很低,看不到臉上的神情。

    后面不斷有其他公交駛入,開門聲,關門聲,還隱約能聽到報站聲,全都揉進風里亂糟糟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站臺的乘客變得多起來,落入視線的腳步繁忙不已,趙悅抬頭一看,才發現天快黑了,大腿坐的酸麻,她撐著椅子緩緩站起來,朝jsg醫院的停車場走,邊走邊翻找號碼。

    趙悅難得主動打來電話,馮媛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質問:“你跟江秋梧說了什么?”

    “”馮媛抿唇,“她問你了?”

    趙悅坐進車里,身子往后靠,“你跟她說了宋玉婉?”

    母女倆一來一回全在給對方拋問題,馮媛頓了下,勸道:“悅悅,你現在應該以學業為重。”

    趙悅沉默了會兒,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掛斷。

    ·

    新一輪的寒潮馬上就要來了,怕因為天氣耽誤工期,店里加派來兩位師傅,江秋梧問是不是要提前完工。

    領頭的那個笑著說:“上面傳話了,整個韶華巷的工程都要在元旦之前完成,老板娘你這店啊開工早,明天弄不完,后天肯定給你弄好,通幾天風,過完元旦就能開門做生意了。”

    有人插話:“離元旦就剩幾天了,這么大味,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我看難。”

    “你小子不看天氣預報啊。”領頭的斜了他一眼,“這幾天有大風,窗戶開著,吹一個星期保準能做生意,老板娘,你就放心的——”

    扭頭一看,江秋梧已經走了,店里若是完工了還好,現在還在施工,到處堆放著工具,挪腳都不方便,她打算先去酒店住。

    快捷酒店,環境算不上多高大上,但床異常的軟,江秋梧閉上眼睛,祈禱自己能快點入睡,但明顯高估自己了。

    眼睛一閉上,全是宋玉婉那張臉,一顰一笑盤旋在腦子里,跟魔怔了似的停不下來,以前每次親熱,趙悅是在透過她的臉看誰,她笑是為何,滿目深情又是情意纏綿叫她名字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會不會也是宋玉婉,肯定是。

    江秋梧忽地睜開眼睛,掀開被子去浴室洗把冷水臉,打開電視轉移注意力。

    床頭柜上的手機嗡嗡響起來,江秋梧扭頭看了眼,伸手拿過來,不出意外又是趙悅打來的,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通。

    江秋梧沒點掛斷,但也不接通,任由它自己響到停下,放回原處,沒一會兒,又開始響。

    “”江秋梧怔怔看著,不敢接,她怕被趙悅的話影響,怕自己喪失判斷的能力,畢竟再理智的人也有心軟的時候。

    知道電話打不通,趙悅換發微信,字字斟酌許久,才點發送:“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過了會兒,手機屏幕又亮起。

    “今晚沒下雪。”

    “晚安,早點睡。”

    五分鐘過去。

    “我好想你。”

    江秋梧壓著喉嚨處的酸澀,手指長按在聊天框上,很快出現彈窗提醒,最下面是‘刪除該聊天’,指尖挪過去,懸浮半天也沒點實。

    她不愿意承認自己是舍不得,只是覺得做這些之前,至少該心平氣和的聊一次,分的明明白白,也服服帖帖,然后再走后面的流程。

    江秋梧把手機息屏,后面沒有再接到趙悅的電話,快十點鐘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次,是房屋中介打來的,態度格外熱情,“姐,真是不好意思啊,白天在帶客人看房,剛忙完,讓你久等了。”

    江秋梧:“不會,你看下我給你發的信息。”

    “姐你那店鋪在韶華巷,黃金地段啊,今年政府還在出資大整修呢,以后的市值只會越來越高,多少人眼紅想在那買個鋪子都沒機會,你如果誠心賣,肯定能出個好價錢。”

    江秋梧直接問:“能賣一百萬嗎?店鋪剛裝修過。”

    房屋中介沉默了。

    江秋梧又問:“七十萬呢?”

    房屋中介:“姐,你報這價也太保守了,你看方便嗎,方便的話我明天去看看,拍點照片掛網上。”

    江秋梧心里已經有數:“行。”

    ·

    早上,趙悅打來電話,江秋梧接通:“喂。”

    “你不在店里?”趙悅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天快亮才勉強睡著,江秋梧坐起來時,頭昏昏沉沉的,從鼻腔里發出的聲音:“嗯”

    趙悅聽她聲音不對勁,立馬問:“你在哪?感冒了嗎?”

    周二趙悅是滿課,江秋梧不想耽誤她上課,就說:“等你下課了,我們見個面吧。”

    她沒打算躲趙悅,有問題就該解決問題,但昨天情緒不太穩定,江秋梧不喜歡那種大吵大嚷的局面,也不愛讓自己情緒失控,像個瘋子一樣質問什么,本就是自己難堪的事,就沒必要弄得更難堪,所以才刻意避開。

    今天冷靜不少,至少能好好說話。

    趙悅哪里還有心思上課,“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江秋梧抿抿唇,“好好上課,掛了。”

    店鋪還在裝修,拍不出太美觀的照片,江秋梧領著房屋中介簡單參觀了圈,對方給了個明確的數字,并且保證只要江秋梧誠心賣,會特別有市場。

    賣了店,還趙悅錢是綽綽有余,可還完錢之后呢,她給人剪了十多年的頭發,沒了這家店鋪以后該做什么,每次回家,楊金鳳都交代,這家店是江秋梧吃飯的東西,能吃一輩子,千萬不能賣。

    一時間,江秋梧心里感到特別迷茫,遲遲沒給準話,房屋中介看出她的糾結,就道:“姐,要不你再考慮幾天,反正這店還在裝修,一時間也轉不出去。”

    “好,麻煩你了。”

    渾渾噩噩待到中午,江秋梧想起做飯,路徑臥室才發現好多趁手要用的東西都被拿到趙悅那兒,現在這個時間趙悅正好在上課,江秋梧思來想去,打算過去先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順道把鑰匙還了。

    在趙悅家里住的也沒多長時間,可對周邊的街道已經挺熟悉,江秋梧穿過小區的綠化,熟練地打開單元門,進電梯按了八樓。

    兩梯四戶,趙悅租的那間在走道右手邊,兩家住戶門挨門,一家門上貼著‘福’。

    電梯徐徐打開,江秋梧走近才發現什么都沒貼的那扇門是虛掩著的,里面有人在說話,準確的來說是在爭吵。

    馮媛企圖安撫趙悅的情緒,說:“好好,媽媽不提江秋梧了,但是悅悅,你這次就聽媽媽的話,別拿前途當兒戲。”

    聽見自己的名字,江秋梧抬起手的緩緩放下。

    “現在想起來管我了,早干嘛去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我想你陪我過生日的時候,你在哪?我需要人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在哪?你和趙經年就是自私!”

    馮媛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力,“媽媽知道你怨我,可怨歸怨,有些話媽媽說錯了嗎,你喜歡江秋梧,難道不是因為她跟宋老師長得像。”

    “像又怎么樣?同時喜歡兩個人很難嗎?你跟趙經年不是就做的很好。”

    江秋梧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是趙悅說的話,整個人怔在原地,僅存的那點‘僥幸心理’蕩然無存。

    老天爺肯定知道她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所以刻意讓她來這趟,結結實實撞回頭,終于肯承認自己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悅悅!”馮媛驚呼了聲,“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我跟你爸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們是因為不合適。”

    “都被拍到那么多次了還狡辯什么,不愛了可以分開,可以離婚,有千種萬種選擇,為什么要選最惡心的那種。”趙悅聲音里透露著嘲諷,“是你們的婚姻讓我覺得感情無比廉價,廉價到我想起來就覺得惡心,所以無論我怎么對待自己的感情,都不用覺得奇怪,因為你和趙經年教得好啊!”

    叮——旁邊的電梯打開,一位奶奶推著孫子回來,住在趙悅旁邊,而江秋梧站的位置正好擋道。

    “欸,姑娘,你找誰啊?不走的話麻煩讓讓。”

    與此同時,屋里激烈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54

    門被推開, 看到站在廊口的人,趙悅瞳孔微張,神色明顯變得驚慌, 說話差點結巴起來,“你什么時候來的?”

    “沒多久。”江秋梧腳下像灌了鉛,抬不動,眼睛定定望著趙悅, “但幸虧來了, 不然都不知道你有這么大本事。”

    原本要回家的奶奶發現不對勁,鑰匙插進鎖孔,后面一系列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像是等著看熱鬧。

    趙悅臉色變了又變, 走近想要去拉江秋梧jsg的手,但被冷漠躲開,她無措地看著江秋梧, 此刻語言組織能力簡直糟糕透了, “沒有我只是太生氣。”

    對!她只是太生氣才會口不擇言, 她只是想想氣氣馮媛而已,那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喜歡你老師也是氣話?”江秋梧打斷,直戳要害。

    趙悅睫毛抖了下, 看著江秋梧一言不發。

    “同時喜歡兩個人對你來說不難, 但對我來說很惡心, 替身這種事,以后找別人玩吧,我年紀太大玩不起, 也不喜歡。”

    江秋梧不允許這種情況下,自己像個瘋子去質問, 去撒潑,她將顫個不停的手緊握成拳頭,插入兜里,低下頭用力抿了抿唇,等酸勁兒過去才抬頭繼續:“你幫過我,之前就當是感謝,借的錢我會盡快還你,我們好聚好散吧。”

    “不要!”趙悅慌張出聲,重復說:“我不同意。”

    江秋梧嘲諷:“你沒資格不同意。”

    “悅悅,你——”馮媛跟出來,在看到江秋梧后,臉上一怔,忘記后面要說什么。

    江秋梧走之前,看了她一眼,“你說得對,是我異想天開了。”

    那天馮媛來找自己,江秋梧還覺得她問的問題很可笑,現在看來,可笑的人是自己,她怎么敢呢,怎么敢對一個比自己小那么多歲的孩子,萌發天長地久的期待。

    馮媛眼神躲閃,沒說話。

    電梯終于來了,江秋梧卸下偽裝,倉皇逃離,門開了又關,發出輕微的響聲,趙悅抬眼,神情愣愣的,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江秋梧剛說什么,好聚好散?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跟她好聚好散,但現在能做什么,話是自己說的,趙悅轉頭,茫然地看了圈。

    看熱鬧的奶奶趕緊開門,推孫子進屋,馮媛站在門口,被趙悅這模樣嚇到,擔憂地喊她,“悅悅”

    目光聚焦,趙悅看她,問:“滿意了嗎?”

    馮媛不知道說什么好,低頭抿了抿嘴唇,正要出聲安慰,就聽趙悅又說:“好聚好散,怎么可能。”

    ·

    下午天空開始落雪,明明每年都會下,江秋梧不知道路上的人在歡呼什么,她腳步匆忙走到店里,領頭說晚上加個班,就能搞完。

    “好。”江秋梧一直等到晚上,師傅們把工具收走,她才把屋里的窗戶全部打開,擼起袖子開始做衛生,裝修垃圾不太好清掃,沒一會兒身上就開始冒汗,江秋梧把外套脫下來扔在椅背上,埋頭繼續,并且特別認真,一丁點的灰塵都不肯放過。

    等店里徹底打掃干凈,已經十點多,江秋梧關上店門,去臥室把床單全部拆掉丟進洗衣機,然后擦廚房的櫥柜,案板,灶臺,擦完又把所有的鍋碗洗一遍,像是生怕自己閑下來。

    夜里快兩點,眼邊已經找不到活干,身體也總算累了,頻頻給信號,江秋梧和衣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但睡得并不踏實,總感覺胸口悶得慌,快要喘不上氣。

    迷迷糊糊里,江秋梧從床上爬起來,把臥室的窗戶打開通風,冷風刮進屋沒那么悶了,總算睡到天亮。

    一睜眼嗓子干的冒煙,喉嚨那一道往下火燒火燎的,江秋梧去廚房燒水,就溫水吞了兩粒感冒藥,還感覺渾身沒力氣,就到床上又躺下,給房屋中介打電話說自己確定出售門面,“店里我打掃過了,隨時可以來拍照,方便的話盡量快點。”

    房屋中介一聽連忙說:“姐,你著急出售的話,我等會兒就過去。”

    “好,麻煩了。”掛斷電話,江秋梧躺在床上想瞇會兒,但身上熱燥燥的,怎么也睡不著。

    生病的前兆,江秋梧強撐著起來,在藥箱里翻騰出其他的藥,見藥盒上描述的符合她現在的癥狀,就扣下來又吞了兩顆,灌了兩大杯熱水。

    擔心睡著會加重感冒,影響房屋中介來拍照,江秋梧沒繼續在床上躺著,而是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后給自己畫了個淡妝,不為別的,單純不想讓人看出來自己狀態不好,然后問東問西。

    越是不好的時候,她越要表現的自己非常好!她討厭一切同情和安慰,因為害怕被人看穿,然后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和笑柄。

    時間是個好東西,她相信時間久了,一切都會過去,這個世界上沒有過去的檻,何況只是個失戀而已。

    江秋梧對著鏡子拍了拍臉,讓自己打起精神。

    房屋中介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中午就把店鋪的所有信息整理好,“姐,剩下的就交給我吧,保準給你賣個好價格。”

    江秋梧扯扯嘴角,“謝謝。”

    “不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姐最近變天,記得加衣服。”房屋中介貼心的說。

    江秋梧以為她看出什么,臉色微變,僵硬地點頭,“好,謝謝。”

    房屋中介:“那行,我先回店里一趟,有消息了我馬上跟你聯系。”

    “好。”

    等人走后,江秋梧點了份外賣,她跟趙悅以前常點這家,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這次總感覺吃起來特別油膩,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回臥室休息。

    下午三點多鐘,江秋梧被房屋中介的電話吵醒,“姐,你在店里嗎?”

    江秋梧清清嗓子:“嗯,是有人咨詢了嗎?”

    “不是。”房屋中介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姐,上午有個信息我給弄漏了,現在需要你的身份證才能重新驗證,你能在店里稍微等我會兒嗎?我現在過去。”

    越睡感覺身子越重,江秋梧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動下,“你們門店是在幸福路那兒嗎?”

    房屋中介:“嗯對,怎么了?”

    “你不用過來了。”江秋梧說:“我下午有事要去那兒一趟,正好把身份證帶過去。”

    “真的嗎?”房屋中介高興道:“真是太謝謝你了,姐。”

    江秋梧正想說不用謝,喉嚨處突然特別癢,讓她控制不住地別開頭咳嗽起來,房屋中介一聽關心道:“姐,你是感冒了嗎?最近變天,你要多注意身體。”

    “嗯,沒多大事,等會兒見。”江秋梧掛斷電話,沒一會兒就又開始咳起來,咳得肝臟肺腑都疼,一摸額頭也燙的厲害。

    看來上午吃的藥沒什么用,江秋梧穿上外套,打算把店鋪的事搞定就去藥店里重新買點藥,生病了,還是得對癥下藥,不然吃再多都沒用。

    今天雖然沒下雪了,可感覺氣溫比昨天還低,江秋梧臉埋在圍巾里,還是被風吹得生疼,但胸腔里卻像有火在燒,冰火兩重天,并不好受。

    好不容易坐上公交,興許是車上人太多,環境又封閉的原因,江秋梧感覺胸口悶得厲害,連頭也昏昏沉沉的,于是沒到站就急忙下車,彎腰對著路邊的垃圾桶干嘔半天也沒見吐出來什么,抬頭瞧見書店門口有椅子,江秋梧慢悠悠走過去,坐下休息。

    到底是自己的身體,知道應該是挺嚴重了,避免出現暈倒在街上,被熱心市民送到醫院的情況,江秋梧猶豫下,決定還是先打車去醫院看病,正掏手機時。

    “你還好嗎?”有人走近問。

    江秋梧還以為是自己發燒燒糊涂了,出現幻聽,一開始并沒有理會,直到那人直接蹲在她身前說:“我送你去醫院吧,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江秋梧抬眸看她,“不用,我自己可以。”

    因為發燒,江秋梧眼眶有些紅,像蒙了層霧氣濕漉漉的,看起來無辜又可憐,四目對視,那人明顯怔了下,但很快就將目光挪開,她執著地說:“我送你去吧,你情況看起來很糟糕,萬一在路上暈倒怎么辦?”

    江秋梧手指頓住,有些猶豫。

    那人已經站起來,攙扶住江秋梧的胳膊,“走吧,別耽誤了,越耽誤越嚴重。”

    稀里糊涂被好心人送到醫院,江秋梧還沒來得說感謝的話,就又被那人安排在休息椅上,“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去掛號,對了,你帶身份證了嗎?”

    “帶了。”

    發燒本就難受,一路上江秋梧都在閉眼休息,沒來得及打量送她來醫院的人,這會兒望去,才發現是個年輕的姑娘,扎著高馬尾,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絨服,灰色運動褲,身后背個黑色的包,很干凈利索。

    女孩子朝她伸手,“給我吧,我去掛號。”

    江秋梧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試探性問:“你,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雖然jsg這話聽起來很像搭訕,可江秋梧真的覺得這女孩子挺面熟,像見過似的。

    女孩子臉上怔了下,笑笑說:“想起來了。”

    江秋梧看她,有些愣。

    女孩子提醒:“我們加過微信,也是在那家書店門口,你幫我湊人頭。”

    江秋梧恍然大悟,勾唇笑了下,“難怪我覺得眼熟。”

    “我叫許林溪。”她朝江秋梧伸手,“先給我身份證吧,姐姐,看病要緊。”

    55

    冬天是感冒多發季, 輸液室里幾乎坐滿人,大家端起胳膊,耷拉著頭, 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身體東倒西歪只為找個舒服的坐姿。

    趁許林溪去接熱水,江秋梧打開微信,找到她的微信名片, 把朋友權限從僅聊天改成聊天、朋友圈、微信運動等。

    以前互不相識, 對陌生人難免存個心眼,可人家小姑娘剛送自己來醫院,若還留著道防線,江秋梧心里挺過意不去, 另外,她也不怎么發朋友圈,沒什么隱私值得窺探。

    修改完權限設置, 江秋梧正要退出去時, 目光掃到許林溪朋友圈那欄赫然放著一張招聘公告圖。

    江秋梧的手指頓住, 鬼使神差點進去。

    原以為許林溪做銷售的,每天發的朋友圈會很多,可點進去后才發現她朋友圈的查看范圍只有一個月, 并且這一個月里, 只發了一條朋友圈, 就是那條招聘公告。

    【寶寶們,快來。】

    后面跟著三個勾引的手指。

    江秋梧放大圖片查看幾個崗位的具體招聘要求,不出所料, 最低學歷也要求大專,手指稍稍松開, 正要點返回鍵時。

    頭頂傳來溫和的詢問聲:“你在找工作嗎?”

    江秋梧抬頭。

    許林溪把一次性水杯放入扶手旁邊的凹槽里,然后繞到江秋梧右手邊坐下,“你看我朋友圈。”

    “嗯。”江秋梧把手機放回口袋里,并沒有隱瞞,淡聲說:“最近想換份工作,看見你發的招聘公告就點進去看了眼。”

    “怎么樣?”許林溪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那張招聘公告圖,邊看邊問:“這上面有合適的嗎?”

    江秋梧苦笑,如實說:“沒有,學歷要求都太高了。”

    許林溪哦了聲,抬頭看江秋梧,“還有個崗位這上面沒寫,只要內推過了就行,但工資開的少,一個月三千五,你要是不嫌棄,我幫你問問。”

    江秋梧眼睛亮了亮,“什么工作?”

    “助教。”許林溪說。

    江秋梧眉心微皺,“助教?”

    許林溪又說:“說起來是助教,負責網課運轉,其實和行政工作的工作性質差不多,特別簡單,不需要太高的學歷,并且還有崗前培訓,就算沒有經驗也沒關系的。”

    隔行如隔山,許林溪寥寥幾句話概述的工作,對江秋梧來說卻是特別陌生,能否勝任這些都是后話,現在能不能進去還是一回事。

    找工作是雙方的選擇,總不能只讓人家交代,自己的情況一概不提,江秋梧想了下,覺得遇到機會就要抓住:“我高中就輟學了,開了個理發店,這些年一直在給人剪頭發,沒接觸過其他行業,所以你說的這個我——”

    “能進。”許林溪說得特別肯定,“只要你想來。”

    江秋梧愣住,“我我還沒說完。”

    許林溪看著江秋梧,“你只管告訴我,要不要來?”

    若遲遲沒工作,等理發店一賣,她就真成無業游民了,江秋梧抿抿唇,現在這個時候,不管什么工作,她自然是想做的,但又莫名感到很不安,“我心里其實也沒底。”

    而立的年紀,突然離開待了十多年的舒適圈,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數,怎么可能不迷茫。

    許林溪笑起來,鼓勵道:“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啊,姐姐,什么事都要經歷一個過程,把開頭熬過去就好了,別害怕,這不是還有我嗎,哪里不會我可以教你,你之前幫過我,現在我來幫你,大家互幫互助多好呀,是不是?”

    沒想到舉手之勞幫忙湊個人頭,還能有后續,江秋梧看著許林溪,覺得特別不可思議。

    “這樣,我明天正好在公司,你可以先來體驗下看怎么樣,然后再做決定來不來。”

    江秋梧生著病,再加上情緒不高,這會兒想不出太華麗的感激詞,很誠懇地說:“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幫我找這一份工作。”

    “好了,我們別謝來謝去的了,又不是我給你發工資,我這就是順水推舟,讓你欠我半個人情。”

    江秋梧被逗笑:“那這樣,如果真能去工作,我請你吃飯,就當是還那半個人情。”

    “啊?也就是說不去工作,就不請了嗎?”許林溪問。

    “”江秋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是。”

    “逗你的。”許林溪狡黠的笑了笑:“放心吧,肯定把你弄進來。”

    除了謝謝,江秋梧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用謝,最后一次啊,不要再說了。”許林溪點開江秋梧的微信頭像,用手指放大,岔開話題問:“你頭像好可愛啊,這蘿卜是你自己畫的嗎?”

    江秋梧臉色微變,低下頭,“不是,網上隨便找的,太幼稚了,正準備換掉。”

    “我覺得還挺可愛的。”

    江秋梧沒吭聲,掏出手機不動聲色的將頭像換回之前那個。

    許林溪刷新完看見,驚訝道:“真換了?這么快。”

    江秋梧勉強地扯了下嘴角,眼睛望向別處,“嗯,太幼稚了。”

    輸完液天已經黑透,江秋梧和許林溪在地鐵站分開,“不好意思,耽誤你這么久。”

    “同事之間,幫幫忙不是很正常。”許林溪背著身子邊往后退,邊朝江秋梧揮手:“明天見,對了,醫生開的藥,記得按時吃。”

    江秋梧輕扯了下嘴角:“好的。”

    因為生病沒去成店里,下午房屋中介就打來電話詢問情況,江秋梧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今天應該弄不成了,對方立馬表示關心,叫江秋梧先好好休息,注意身體,店鋪的事先不急,明天上午再辦也一樣。

    大概是不放心,到了晚上,江秋梧快走到店里時,房屋中介再次打來電話確定:“姐,你看我明天上午十點鐘過去可以嗎?這個時間會不會影響你休息。”

    江秋梧:“不會。”

    “那就行,姐你現在好點了嗎?這個季節啊,生病的人特別多,你千萬要注意,勤添衣服,多喝熱水。”

    房屋中介是好心,可江秋梧提不起什么興致,不太想交流,所以回的比較敷衍,對方也沒硬聊,又關心了幾句,便掛斷電話。

    店外面的臺階上坐了人,江秋梧遠遠就看見了,她走到門口,繞開趙悅,掏出鑰匙開門。

    坐在臺階上的人有了動靜,她抬頭看江秋梧,有幾分委屈:“怎么把頭像換了?”

    江秋梧開鎖的手頓住,語氣很平:“分手了,繼續用情侶頭像不合適。”

    “我沒同意。”趙悅站起來,“單方面分手不作數。”

    門被打開,江秋梧把鑰匙放回包里,進屋前回頭看了趙悅一眼,“話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不想再重復,回去吧,別弄得大家都難堪。”

    趙悅伸出手抓住江秋梧的胳膊,“我知道你在生氣,我可以等你不生氣了我們再——”

    “趙悅。”江秋梧打斷她,但還沒說完嗓子又開始疼,她不得不頓住,將頭轉向一旁,喉嚨處猛咽了幾下才繼續:“我們是分手了,不是在鬧脾氣,所以跟生不生氣沒關系。”

    “是不是感冒了?”趙悅聽出江秋梧聲音不對,緊張地靠過去,兩條胳膊有意攏住江秋梧的身體,但沒有真正抱實在懷里,聲音很輕的說:“我先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不用,已經看過。”江秋梧推開趙悅胳膊,往后退了步,下巴稍抬看著對面:“趙悅,你年輕,可能覺得談個戀愛,日子過的甜蜜就行了,不錯,陪伴和精神上的滿足在一段關系里很重要,可想要長久維持下去,最起碼還要忠誠,這是對伴侶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你才二十歲,心還沒定下來,有偷偷喜歡的人很正常,但我——”

    如果只是單純睡個覺,搞搞曖昧,那無論趙悅心里還藏著誰,她都不會管,也不在乎,可她們是確定了關系的,她們在戀愛,在別的方面,她可以大度,可以寬容,寵著慣著趙悅都沒關系,唯獨這塊不行。

    感情里揉不得沙子,何況還是這種荒唐的開頭jsg,江秋梧大度不起來,聲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來,鼻音越來越重,“我沒那么大方,只能說我們不合適,所以好聚好散,別再來了,至于欠的錢,放心,我一定盡快還。”

    “我不是來要錢的。”趙悅說。

    “但欠了錢總歸要還的。”江秋梧看著趙悅,語氣故作輕松:“實話說,我該慶幸自己和宋老師有幾分像,不然你也不會借我錢,如果沒有那筆錢,我現在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趙悅臉色一白,心臟如針扎般密密麻麻的疼,她明明是喜歡江秋梧的,但這個時候,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對不起。”

    江秋梧吸吸鼻子,嘴角擠出的笑比哭都難看,她背過身子,“回去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進屋,將門反鎖上。

    失戀了應該找個朋友訴訴苦,然后痛快醉一場,可江秋梧不沾酒,唯一能說上體己話的朋友只有彭莉,但她不愿意去找,當初彭莉知道她和趙悅談戀愛,就覺得不合適,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試試。

    現在栽跟頭了,再跑去訴苦,江秋梧覺得丟人,就躲在店里看電視,不知疲倦地看電視。

    臥室空間很小,江秋梧一直沒買電視機,舉半天手機,手酸的厲害,突然萌發了買個投影儀的心思,可點進購物軟件才想起來,這地方馬上要賣了。

    江秋梧手指頓住,瞬間打消念頭,翻了個身將一條胳膊枕在腦袋下面,手機正好能支在胳膊肘的地方,電視劇進入到下一集,江秋梧心里期待看完這集能睡著。

    眼睛閉上,提前進入備眠狀態,手機忽地響了聲,江秋梧睜開眼睛,遲疑了下,手從被窩里伸出來,點進微信。

    【許林溪:下雪了,明天出門時,記得加衣服哦。】

    江秋梧抿抿唇,用一根手指頭打字:“好的,謝謝。”

    【許林溪:晚安,早點睡,明天見。】

    江秋梧看著發來的消息,頓了會兒,退出微信界面繼續心不在焉的看電視。

    56

    早上起來鼻子有點堵, 江秋梧吃完藥又喝了兩杯熱水,身子舒坦些才系上圍巾出門吃早餐。

    彭姐面館剛裝修完,還沒開始營業, 江秋梧還在感冒,想換換口味吃點清淡的,去粥鋪的路上遇到彭莉,“姐, 去哪兒啊?”

    江秋梧被叫停, 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側過身子跟她說話,“去吃早餐,你送彤彤回來了?”

    “嗯, 你去哪家吃?我這也沒吃呢,正好一起。”天氣冷,彭莉邊說話邊往手心里哈氣。

    江秋梧揚揚下巴, “前面拐個彎有家粥鋪, 我想喝點粥。”

    “那家店我吃過, 粥熬得挺不錯。”彭莉手伸進綁在車把上的厚手套里,“姐,上來吧, 載你一截。”

    江秋梧扯唇笑笑, “不用, 就這么點距離,幾步路就到了,你先去。”

    光喝粥怕吃不飽, 彭莉又點了兩屜蒸餃,邊吃邊跟江秋梧感慨, “馬上就元旦了,這一年又過去了,時間可真快。”

    江秋梧勺子蕩在碗邊:“是啊,一年過得真快,彤彤最近學習怎么樣?”

    “還行,就是寫作業要人盯著才行。”

    江秋梧:“以后再大點就好了。”

    彭莉咧嘴笑了笑,“姐,你別說啊,小趙教小孩還挺有一套的,彤彤以前數學有點跟不上,這稍微一補習,分數立馬就上去了。”

    江秋梧手頓了下,低下頭喝粥,沒吭聲。

    “小趙寒假應該還要來店里吧,來的話,能不能讓她再給彤彤補習下,我出補習費。”彭莉跟江秋梧商量。

    江秋梧擦擦嘴,抬起頭說:“補不了。”

    似乎是沒料到江秋梧會拒絕的這么干脆,彭莉愣了半晌,“咋了,小趙寒假有其他事?”

    “不是。”江秋梧舀了勺小米粥,眼皮微微垂下,以很慢的速度把粥喝了才說:“我跟她分手了。”

    彭莉一臉驚訝:“什么?這么快啊?”

    聽這語氣,驚訝的貌似不是她們會分手,而是會分的這么快,江秋梧苦笑了下,心情異常復雜,點點頭輕應了聲,“嗯。”

    彭莉心疼地看著江秋梧,一副替她感到不值的模樣:“是不是小趙提的?”

    “不是,我提的。”江秋梧頓了下,說:“還有理發店我打算賣了。”

    彭莉皺眉,感到很不解:“分手了為什么要把店也賣了?”

    江秋梧放下勺子,淡聲說:“之前借我錢的朋友就是趙悅,現在分手了,一直欠著不好。”

    彭莉了然,看了江秋梧一眼,擔憂道:“把店賣了,你以后可咋辦啊?”

    “我已經找了其他工作,下午去面試,應該能成。”江秋梧笑了下,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壓抑:“原本打算等一切定下來再告訴你的,可今天都提到了,我也不想瞞你。”

    彭莉放下筷子,胳膊搭在桌子邊上,低頭嘆了口氣:“當初你倆在一起,我就覺得不合適,但沒想到會分的這么快。”

    江秋梧笑笑,“快吃吧。”

    彭莉吃不下,抬眼看江秋梧,“姐,你們是哪方面不合適?有沒有可能再磨合磨合,不是,我就是覺得小趙挺好一孩子的。”

    “沒可能。”江秋梧回的很干脆:“也磨合不了。”

    因為她們之間就不是什么合不合適的問題,而是,這段感情從根部開始就是爛的,注定長不出參天大樹。

    江秋梧的態度如此堅決,彭莉也不好再說什么,就是有點不放心,“姐,你上午沒事吧?要不咱出去逛逛,聽說美聯商場的秋裝在打折,很便宜的,咱們一人買一身。”

    “我沒事。”江秋梧不以為意地笑了下,“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過幾天就忘了,不用擔心我。”

    彭莉抿抿嘴,沒再說什么。

    跟房屋中介約的時間是十點鐘,吃完飯回去時間還早,江秋梧拉開衣柜打算先挑身合適的衣服,下午出門穿。

    她冬天\衣服不多,也沒什么名牌,能拿得出手的寥寥幾件,江秋梧眼皮微垂,神情很認真,在駝色的羊毛大衣和羽絨服之間猶豫,片刻后,終于做出決定,去面試還是穿的干凈利索些好。

    冬天\衣服厚重,擠在一排,拿這件時難免會扯出那件,江秋梧把衣架上的羊毛大衣,拽出一半時,看見大衣下擺和件綠色裙子纏在一起。

    江秋梧手擋在兩件衣服中間,將其隔開,另外一只手稍用力,大衣被抽出來,那件翡翠綠的裙子連帶著從衣架上滑落,掉到地上。

    起先只看到一個角,沒認出來,這會兒看到全貌,零星的記憶瞬間被勾起來,拼湊出畫面,江秋梧把大衣放到床上,彎腰撿起裙子搭在臂彎里,手順著腰際滑到裙擺。

    兩千多的裙子摸起來,手感依舊不錯,就是穿的機會很少,因為穿一次就被弄壞一次,趙悅像見不得這條裙子,一看見就發瘋。

    那晚在酒店就被扯斷了吊帶,她給縫上了,后面又斷過兩回,腰側也裂開過一次,修修補補后,江秋梧從不主動提穿,但趙悅隔段時間就軟磨硬泡逼她穿。

    江秋梧以為這是她們之間的小情趣,現在仔細回想,她們頭次見面時,自己穿的就是這條裙子,趙悅第一次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也難怪后面每次,一穿上她就不正常,全在懷念別人了。

    避免讓沒必要的情緒過度消耗自己,江秋梧轉身,目光尋了圈,走到桌旁,將裙子丟進垃圾桶里,然后頭也不回的去浴室洗臉,冷水撲在臉上,瞬間冷靜不少。

    江秋梧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臉,突然聽見外面有說話聲。

    “有人在嗎?”

    店面已經裝修好,敞著門,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在營業,江秋梧放下毛巾,快步出去,“不好意思,最近不——”

    看到來人是誰,江秋梧愣了愣,沒繼續把話說完,而是問:“有事嗎?”

    江波在的時候,她和柳英就沒太多交集,現在人走了,更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并且以柳英的經濟水平,不至于來她店里做頭發,既然來了,那肯定是有事。

    柳英點頭,“嗯,有事。”

    江秋梧接了杯熱水,放在小茶幾上,“坐下說吧。”

    柳英說了聲謝謝,目光還在打量煥然一新的門店,“這是剛裝修過?”

    “嗯。”江秋梧輕應了聲,眼皮微微垂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英看著江秋梧,緩聲道:“你爸爸生前買了多份意外險,第一受益人寫的都是你名字。”

    江秋梧愣住。jsg

    “我咨詢過這方面的專業人士,說可以賠一大筆錢,江波既然寫了你的名字,我猜他應該是想把這筆錢給你的,畢竟——你是他親生女兒。”柳英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片刻后又道:“他生前給你添那么多麻煩,這筆錢也該是你的,抽空和我去走下程序吧,這樣也好早點拿到錢。”

    柳英走之前,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讓江秋梧準備好材料后聯系她,她們再一起向保險公司索賠。

    中間可能有些麻煩,畢竟那么大一筆錢,不可能說給就給,保險公司那邊也需要詳細調查,最后的金額會稍有出入,柳英的意思是,能要多少是多少,但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有了這筆錢,眼前許多難題就會迎刃而解,理發店不用賣了,欠趙悅的錢也能輕松還掉,江秋梧心中輕松許多,但沒感到太高興,只是突然想起來許多小時候的事,那時候江波和呂曉梅還沒有離婚,江波外出務工回來時會給她帶糖酥,下雨天時雨傘會朝她這邊傾斜,還會在她滿分的期末數學試卷眉頭處簽上大名,洋洋灑灑寫下對女兒的滿意,點她額頭勸告不要驕傲,再接再厲。

    這本就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可因為他后來做的那些混蛋事,對比襯托之下,那些溫馨畫面變得彌足珍貴,甚至奢侈。

    江秋梧前半生百分之八十的不幸皆是拜江波所賜,到如今地步,父女一場,也算公平收尾,誰也不欠誰了。

    十點鐘,房屋中介來補全店面信息,江秋梧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出售了。”

    房屋中介很意外,忙問:“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嗎?”

    江秋梧沒有過多解釋,只說自己計劃有變,詢問可不可以幫忙找個租戶,她要把理發店租出去。

    雖然不用賣店來還趙悅的錢,可她也不想繼續之前的生活了,十多年日復一日,早就煩透了,至于未來怎么走,還沒有具體方向,可不管怎么樣,總要先邁出一步看看。

    不論是賣還是租,房屋中介都有賺頭,心里雖多少有落差,但也不會跟錢過不去,立馬熱情道:“當然可以,我一定盡快幫你把這店鋪租出去,多好的地段啊,你就放心吧,保準能租個好價。”

    江秋梧笑了笑,“麻煩了,謝謝。”

    57

    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江秋梧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沒著急給許林溪發消息,而是先在寫字樓大廳的休息區找了位置坐下, 從包里抽出一個棕皮小本子。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求職,心里多少有點緊張,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在網上查了許多資料, 關于‘智思教育’這個機構, 助教的工作內容,以及面試需要注意什么問題,臨時抱抱佛腳,有沒有用不知道, 但至少心里能踏實點。

    兩點過五分,許林溪從樓上下來,往休息區掃了眼, 嘴角稍揚, 闊步走過去, 雙手插進上衣口袋里,停在江秋梧跟前,淺彎了下腰, 打趣說:“做功課呢。”

    思緒被打斷, 江秋梧循聲望去, 才發現許林溪離自己很近,這個距離讓她身體本能的往后仰了下,詫異地問:“你怎么下來了?”

    寫字樓管理嚴格, 沒有工牌,進出需要到前臺登記, 然后刷卡上樓,電梯外設置的關卡分單雙層樓,拿單層的卡刷雙層樓的門禁,是進不去的,許林溪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注意單雙層,刷完卡,那個關卡滴滴響個不停,就是不打開。

    路過的人偷偷觀賞,還挺窘迫,最后還是保安大叔來幫的忙。

    “這會兒比較閑,我下來看你到了沒有。”許林溪繞到江秋梧旁邊的沙發坐下。

    “我正打算給你發微信。”江秋梧客套地說:“不好意思,讓你還跑一趟。”

    “沒事。”許林溪搖搖頭,目光在江秋梧身上停留,似笑非笑地說:“你今天很漂亮。”

    江秋梧臉上怔了下,禮貌微笑:“謝謝。”

    還沒聊上幾句,許林溪的手機響起來,她出去了會兒,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兩杯熱奶茶,其中一杯遞給江秋梧,“喝完暖暖身子,我們就上去吧。”

    江秋梧手里捧著熱乎乎的奶茶,眼眸微垂,嘴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謝謝,讓你破費了。”

    “不用謝,都是同事,互幫互助。”許林溪笑。

    江秋梧一直不明白許林溪為什么那么肯定她們會成為同事,直到進入公司,聽到路過的幾個同事打招呼時,稱呼她為許老師。

    原來許林溪的職業是老師,而助教就是協助老師完成工作,串一起后瞬間就說得通了。

    “原來你是老師啊。”會議室里,江秋梧看著許林溪,神色復雜。

    許林溪臉上一愣,抬頭問:“你以為我是做什么的?”

    江秋梧垂下眸子,尷尬道:“我以為你是做銷售的,抱歉。”那天許林溪懷里抱著傳單,讓她幫忙湊人頭,包括說話的語氣,怎么看都像銷售在完成任務。

    “不怪你,我當時那副樣子確實像賣課的。”許林溪嘆氣,余光瞄了眼江秋梧,“姐姐,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江秋梧面露愕然,沒懂:“什么?”

    許林溪笑道:“公司收不到學生時,老師統統要被派出去發傳單,你雖說是助教,但保不齊哪天也要去干這活。”

    江秋梧感覺這并不是難事,反而覺得挺合乎情理:“沒關系,我能做。”

    “那到時候我們倆搭檔,我負責加人微信,你負責給人遞傳單。”許林溪跟她商量。

    “可以。”江秋梧謙虛道:“你有經驗,正好能帶帶我。”

    “那就這么說定了,可不許反悔。”

    見時間差不多,許林溪才把話題轉到工作上。

    智思教育是做公職考試輔導的,許林溪負責初高中教師資格證考試的課程,平時以線上教學為主,因為每節課學生數量龐大,需要助教記錄學生考勤情況,不懂的問題,課后維護和學生的關系,反饋教學情況。

    許林溪下午正好有課,江秋梧旁聽加學習,兩節課感受下來,談不上多難,就是涉及到的事情比較繁瑣,要有耐心還得心細。

    課后,許林溪詢問江秋梧的意思:“要不要嘗試一下新工作?”

    這次江秋梧沒有猶豫,態度誠懇道:“我會努力把這份工作做好。”

    其實也沒什么好猶豫,這是目前她能有的最好選擇,上學的時候就幻想過以后到寫字樓里上班,有寬敞明亮的工作環境,隔著落地窗可以看到遠處的高樓,燈紅酒綠,這份工作正好符合,另外每次跟著上課,能學習到不少東西,也算充實自己。

    在人事下班之前,許林溪帶江秋梧把手續辦妥,郵箱里很快收到offer,通知她元旦過后開始上班。

    回去路上,江秋梧心臟飄忽忽的,沉淀不下來,隔一會兒就忍不住掏出手機,點開郵箱查看人事給她發的入職offer。

    工資算不上太高,五險一金要到三個月轉正后才有,并且以她的學歷,沒有晉升可能,以后只有兩條路,要么辭職,要么被開除。

    三十三歲的年紀,擁有這樣一份工作,說不上多有保障,跟同齡人更是沒辦法比,可江秋梧當下并沒有這種煩惱,人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想要的太多,她懂知足,也明白現在擁有的一切對她來說,已是來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也正是因為知足,接連幾天的壓抑心情終于獲得一絲雀躍感。

    ·

    晚上趙悅又來了,還坐在老位置,江秋梧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來的,也不想多問,只是覺得這么冷的天杵在外面沒必要,繞過開門時,捎帶說了聲:“回去吧。”

    語氣很平靜,沒有悲傷也沒有很憤怒,她知道過度的情緒反應只會讓事情激化,引致心中的傷口擴張,發炎,化膿,那樣等同于自虐。

    還不如波瀾不驚地等,沒有人比她還清楚時間是個多好的東西,它可以將替代品受的羞辱撫平,把臆想中趙悅和宋玉婉相處的點點滴滴從腦子里剔除,令一切不愉快的情緒消失殆盡。

    只要她足夠冷靜,時光是會幫她的。

    另外失戀是多正常的事啊,就像江波和呂曉梅日子過不下去,也會選擇離婚一樣,雖然分開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核心沒有變——某些原因導致關系無法維持。

    這在江秋梧看來都沒什么大不了,因為她經歷的事都足夠戲劇性,慢慢就習慣了,她不是愛情至jsg上的人,離開愛情她依舊要吃飯,要生活,要工作。

    并且只要她情愿,明年、后年或許根本要不了那么久,她還會遇到其他心動的人,但這都是后話。

    當下,她不過覺得和趙悅分手是件正確且又不值得悲傷的事。

    “我看到放在玄關處的蘋果。”坐了太久,小腿有些麻,趙悅沒有立馬站起來,先抬頭朝江秋梧望去。

    她今天化了妝,朱唇柳眉,駝色大衣長到小腿,包裹住纖細的身軀,掏出鑰匙開門時,幾根碎發落下來,擋在臉側,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趙悅怔怔望著,忘記問蘋果是不是給自己的。

    “給你的。”江秋梧推開門,把鑰匙收進包里,回頭看了趙悅一眼,“明天別來了。”

    趙悅手撐在地面站起來,答非所問:“我吃了,特別甜。”

    “嗯,甜就行。”說明沒買虧。

    江秋梧沒再多說,走進店里,轉身要關門,趙悅突然伸手擋在兩扇門中間,眼睛直直盯著江秋梧,也不說話。

    江秋梧沒有強行把門推上,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抬眼跟趙悅說:“你這樣做沒有意義。”

    趙悅明白這個道理,江秋梧還在氣頭上,不能逆她,不能惹她,要給她時間冷靜,趙悅都懂,只是看到遺落在沙發上的外套,就忍不住找借口來見一面:“你的東西沒拿,平板,充電器,還有幾件衣服。”

    “”

    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也是,宋玉婉應該馬上就會恢復單身,只要趙悅有心,兩人不愁走不到一起去。

    江秋梧眼皮抖了下,緩緩松開手,眼睛看向趙悅右手里的袋子,“謝謝,給我吧。”

    趙悅遞過去,眼睛一直看江秋梧,“感冒好點了嗎?”

    “好多了。”江秋梧接過袋子,正要說什么,趙悅搶先一步又問:“我能進去看看嗎?”

    江秋梧愣了下,皺起眉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我也有東西沒拿。”趙悅說。

    江秋梧抿抿唇,猶豫了下把門打開,“我要睡覺了,你速度快點。”她記得趙悅落在這里的東西并不多,尤其是開學后。

    店里剛裝修過,比以前敞亮氣派許多,趙悅進屋后怔了怔,步伐很慢,環顧打量屋內的陳設,直到對上江秋梧的目光,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催促:“快去拿你東西吧。”

    臥室里有過她們太多回憶,避免尷尬,江秋梧沒有跟進去,可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鐘也不見趙悅出來,并且一丁點收拾東西的聲音也聽不到。

    “還沒好嗎?”江秋梧走過去,把半掩的門推開,要看看是什么情況,然后一眼就看見趙悅站在垃圾桶旁,手里拿著她早上丟掉的衣服。

    趙悅被開門聲驚動,睫毛顫了顫,抬起頭,聲音嘶啞問:“衣服也不要了嗎?”

    “不要。”江秋梧說得很干脆。

    趙悅手里緊緊攥著那條裙子,低下頭,喉嚨處滾了滾,“扔掉太可惜,我先替你保管著吧。”

    “隨便你。”江秋梧沒說什么,反正都是要丟掉的東西了。

    趙悅將目光從裙子上挪開,抬眼看江秋梧,“你穿這條裙子特別漂亮,真的,我第一眼看見你——”

    “夠了。”江秋梧出聲打斷,背過身子不愿意聽,“過去的事別再提了。”

    趙悅聽話照做:“好,我聽你聲音還有點啞,吃藥了嗎?”

    話音落下,江秋梧沒吭聲,也沒回頭,一個背影已經代表一切。

    趙悅眼中被落寞填滿,倉皇低下頭,“嗯,你休息吧。”

    洗完澡,江秋梧拉開衣柜,目光突然頓住,愣愣盯著衣柜一角,趙悅的衣服還原封不動掛在原處,除了那條裙子,什么都沒拿。

    江秋梧低下頭,將柜門合上,找到趙悅提來的袋子,放到桌上,把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衣服不多,很快就見底。

    最下面有個大紅色的盒子,顏色喜慶,上面印著圣誕老人,江秋梧盯著看了會兒,伸手將盒子拿出來,緩緩打開,意料之中,里面躺著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右側夾有一張卡片。

    打開后,看見上面寫著:“我喜歡你,是真的。”

    晚上做了一夜的夢,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趙悅抱著她撒嬌,哄她再穿那條綠色的裙子,兩人吻得難舍難分,趙悅卻在最親密的時刻,在她耳邊動情地叫宋玉婉的名字。

    江秋梧醒來時,感覺身體累極了,眼周圍一圈脹脹的,應該是在夢里哭過,清醒的時候不肯掉眼淚,可管得再寬,也管不到夢里去。

    盯著天花板愣了會兒,江秋梧掀起被子蒙住頭,翻身側臥,打算緩緩再起,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快十一點。

    早餐店差不多都已經關門休息,江秋梧洗漱完,把桌上的蘋果洗了,邊吃邊翻看公司入職手冊,這個蘋果一直管到下午兩點,肚子叫起來,江秋梧才把店關上,出門買菜。

    太陽出來了,天氣暖和不少,路過巷子口時,有幾個老街坊站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外扯閑話,瞟見江秋梧走過來,就打了聲招呼,“出去啊。”

    “嗯。”江秋梧笑笑。

    “小江。”便利店的老板娘叫住江秋梧,好奇問:“店里還招不招人啊?”

    江秋梧滿臉不解,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

    正納悶時,就聽便利店的老板娘又說:“小趙在我店里連坐了兩晚上,我問她干啥呢怎么不去你店里,她說你把她辭退了,找不到新工作沒地方去,怎么了,是小趙做的不好嗎?”

    江秋梧愣住。

    “要不這樣,你看看我侄女,年輕勤快,干活利索,就是初中沒畢業,但腦子很好使,絕對比小趙聰明,大冬天的晚上凍死人,找個旅館住也比坐店里強啊,傻不傻。”

    “”

    “能行不?”老板娘追著問。

    “店里剛裝修完,沒生意,我招人做什么啊。”江秋梧回過神,扯唇笑笑,開玩笑說:“自己都養活不起了。”

    旁邊老板一聽立馬附和道:“就是說啊,根本沒必要裝修,影響生意不說,天天吵死個人,上面整天弄這些花把式,有什么用,一點都不替老百姓著想。”

    另外幾個街坊,有的店里裝修了,有的沒裝,話題碰到一起,很熱烈地討論起來。

    江秋梧趁機離開,老板娘剛說的話在腦子里一閃而過,還未來得及被過度解讀,就被其他想法代替,她要買點什么菜好?店鋪已經掛出去,這幾天隨時會有人來看房,而她也要考慮找新的地方住,最好是離工作的地方近點。

    雖然具體還不知道是哪天,但肯定不遠了,這么一合計后,江秋梧決定先買一天的菜量,因為冰箱也要提早收拾,騰出來。

    ·

    上周考研就結束了,江秋梧原計劃是考試結束后請李欣吃頓好的,可那幾天才和趙悅分手,提不起出門的興致,這頓飯也就硬生生被拖到元旦才實現,其實在元旦也挺好,正好過節。

    李欣考的不錯,心情格外好,提起未來滿眼都是憧憬,江秋梧很替她高興,說了些鼓勵的話。

    “姐,你最近怎么樣?我忙著考試,好久都沒跟你見面了。”

    江秋梧笑著說:“挺好的,我找了份工作,理發店準備租給別人了。”

    李欣皺眉:“是不是江波又找你要錢了?”

    “不是。”江秋梧停頓了下,說:“江波去世了。”

    李欣愣住,低下頭,沉默了會兒,問:“什么時候的事?”

    江秋梧:“沒多久,二十一號,擔心影響你考研,我就沒和你說。”

    李欣嘲諷地笑了下,“他跟我又沒關系,能影響到我什么?死了就死了吧。”

    確實如此,這樣的父親,死了就死了吧。

    江秋梧點點頭,“嗯。”

    “你把理發店租出去,以后怎么辦?”李欣問。

    江秋梧笑笑,“我找了其他工作,在一個教育機構當助教,明天就去上班了。”

    “助教?那算什么工作啊,工資很低,還沒保障,大學生都是當兼職做的。”李欣眉心皺了皺,“還不如你繼續給人理發呢。”

    江秋梧臉色微變,低下頭,勉強的笑了下,“沒事,每個月還能收租金,餓不到。”

    “也是。”李欣突然想到什么,緊張地問:“理發店租出去后,趙悅是不是就不來了?”

    江秋梧笑笑:“當然。”

    韶華巷禁止jsg汽車入內,的士只能停在巷口,江秋梧付完錢下車,經過便利店門前時,突然停下腳步,扭頭往里面望去。

    已經十點鐘,就當是打消自己的顧慮,江秋梧掀開門簾進去,老板娘正在往保溫箱里放明天早上要賣的包子,看見江秋梧,兩人打照面笑了下。

    穿過放夾心餅干的貨架,江秋梧走到盡頭,往休息區掃了眼,空空如也。

    “小江,來倆包子嗎?熱乎乎的,可好吃了。”老板娘伸長脖子問她。

    江秋梧收回目光,轉身走到收銀臺,淺笑道:“好,拿兩個。”不然什么都不買,進來轉一圈挺奇怪的。

    “來,給你。”老板娘裝好遞過去,見江秋梧在掃碼,連忙伸手擋住,“這包子是姐請你的,就是我侄女到你那上班的事,你再考慮考慮唄,不著急現在就去,等生意好的時候再去也不遲啊。”

    還在為這事,避免誤會,江秋梧只好如實說:“不是我不幫忙,而是理發店我打算租出去了。”

    老板娘愣住,手也垂下來。

    江秋梧付完錢,提上包子離開,右手掀開厚重的門簾,和迎面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

    趙悅往后退了步,怔怔望著眼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話,“今天元旦,新年快樂,你去哪兒了?”

    想起老板娘的那些話,江秋梧眉心微皺,朝趙悅說:“出來下。”

    趙悅愣了愣,連忙跟上去。

    便利店和隔壁包子鋪中間有個背風角,江秋梧停下腳步,轉身問她:“你在這兒做什么?”

    趙悅抬眼看她:“你感冒了,我擔心你半夜發高燒,沒人照顧。”

    “”江秋梧低下頭,舔了下嘴唇,“我感冒早就好了,你回去吧。”

    “沒好,嗓子還是啞的,鼻音也重。”趙悅固執地說。

    江秋梧別開臉看向別處,聲音很平:“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就算沒好全,半夜發了燒,醫院有救護車,有醫生有護士,有治療感冒發燒的藥,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你做這些對我來說沒有用,只能感動你自己,你明白嗎?”

    趙悅卻不以為:“我喜歡你,我心甘情愿做這些,你既然那么討厭我,為什么還要過來看?你在擔心我。”

    “你錯了,我是在擔心自己,你晚上不睡覺白天沒辦法上課,萬一再把自己凍出好歹,你母親要來找我來擔責的,嫌我耽誤你學業,糟踐你身體。”江秋梧說:“我哪有錢,哪有精力賠,所以還不如防患未然,趁早勸你回家,這樣什么事都沒有。”

    趙悅不敢相信這是江秋梧說的話,“你撒謊!”

    “我沒撒謊。”江秋梧看了趙悅一眼,淡聲道:“我以前確實喜歡你,知道你把我當成別人的時候,也確實生氣,可這都過去了,我們開始就不合適,現在分手了,就過好自己的生活,我不怪你了,你也別再來了,去做自己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江秋梧平靜理智的讓趙悅心慌,她寧愿對方怨她,罵她,跟她吵,也不要這種冷靜到可怕的談話。

    為什么會這樣,她不懂,為什么江秋梧看起來那么平靜,為什么她可以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為什么她可以放下的這么快。

    趙悅扭頭沖著江秋梧的背影,不甘心地問,“分手,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58

    江秋梧腳步停頓, 孤零零站在包子鋪外的壁燈下,影子被拉很長,就在趙悅因這個動作萌生希望, 想要說些什么時,她抬腳匆匆離開,沒有回頭,沒有說話, 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愿意給。

    身形單薄, 卻無比堅決。

    人很快隱入寒冬的夜色中,無影無蹤。

    這讓趙悅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江秋梧真的要和她分手,不是在生氣, 也不是鬧脾氣,而是要徹底將她逐出自己的世界,她們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也沒有來日方長。

    巨大的惶恐瞬間侵襲到四肢百骸, 趙悅心臟猝地收緊, 疼的彎了下腰,眼睛死死盯著江秋梧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措。

    明明知道要失去什么東西, 也努力想要抓住, 可怎么都握不住, 只能眼睜睜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還毫無辦法,這種無力感簡直糟糕透了。

    趙悅在冷風中站了許久, 直到確定江秋梧不會回來,才轉身走進便利店, 從貨架上拿了兩包餅干到收銀臺結賬。

    老板娘偷瞄她一眼,想說什么,可見趙悅一副失了魂的模樣,又硬生生給憋回去。

    結完賬,趙悅拿著餅干找位置坐下,一坐又是一夜。

    早上七點剛過五分,學委打來電話,特意提醒:“趙悅,今天上午有考試,你千萬別忘記來。”

    整晚沒合眼,趙悅頭往后仰,閉了閉眼,疲倦地應了聲,“嗯。”

    見趙悅態度敷衍,學委有些不放心,又道:“你都好幾天沒來上課了,要是再缺考,來年肯定要重修,這樣會很麻煩的,耽誤時間不說,還會影響你以后拿獎學金,保研,出國留學,所以最好還是一次性過了。”

    趙悅盯著天花板,眼神有些渙散:“好,我知道了。”

    “嗯,九點鐘考試,不要遲到。”趙悅平時和班上同學交往不多,有些脫節,學委想了想,鼓勵說:“這周是考試周,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復習,你也要加油。”

    “好。”趙悅閉上眼睛。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沒有太陽,肅殺的冷意叫人直發顫,趙悅從便利店出去,雙手插在兜里,步行到理發店,卷簾門還在關著,不知是沒起還是已經出門了。

    趙悅站了會兒,見還沒動靜,掏出兜里的手機,給江秋梧發消息:“我先回學校考試,等考完了我們談談,好嗎?”

    往上翻,是她昨晚發的。

    “對不起,我不該問那樣的話,我知道你肯定也很難過。”

    “都是我的錯,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彌補?”

    上午考完試,也不見江秋梧回復,趙悅低頭注視著聊天框,句句斟酌,但打好的內容,最后又全部給刪除了,沒發出去。

    因為再多的解釋,在既定事實面前,都顯得不足輕重,另外她擔心自己太煩人,江秋梧會把她拉入黑名單,所以格外的小心。

    一宿沒睡,趙悅實在撐不住,便回租的房子里瞇了會兒,好應付下午的考試。

    考完所有的科目已經是四天后。

    趙悅出了教室就直奔韶華巷,到后發現店門還是鎖著的,早上七點鐘門沒開可能是沒起床,那下午五點鐘呢,是出門買菜還是去拿貨了,趙悅坐在店外等,一直到晚上十點鐘,天空開始飄雪,都沒見江秋梧的身影。

    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趙悅垂著頭,失落而歸。

    第二天,店依然沒開。

    第三天,還是關門。

    第四天

    就在趙悅瀕臨崩潰,打算報警時,百米外的彭姐面館開門了,店外停輛小三輪,彭莉拿著送貨單正低頭點貨。

    宛若看到救命稻草,趙悅狂奔過去一把抓住彭莉胳膊,失態地問:“江秋梧呢?”

    彭莉抬頭,臉上有點怔住,“小趙啊。”

    “她人呢?你肯定知道,對不對?”趙悅焦急問。

    彭莉抿了抿唇,把送貨單順手塞進罩衣前面的口袋里,招呼道:“進屋吧,喝口熱水,外面太冷了。”

    趙悅抓著彭莉胳膊不放,顫聲問:“她還在韶城嗎?”

    “在,不在韶城,她能去哪兒啊。”彭莉訕笑了聲,扭頭看趙悅,她應該是很多天沒睡好覺,下眼瞼浮腫,眼底暗沉,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著很頹唐,只有那雙眼睛亮亮的,在期盼她能帶來好消息。

    彭莉低下頭,眼神躲閃,手搭在趙悅后背上,把人往屋里攏,“走,先跟姐進屋。”

    趙悅固執的很,站著不動,語氣哀求:“彭莉姐,你就告訴我吧,她在哪兒。”

    “小趙”彭莉嘆氣,伸手抓住趙悅手腕要把她往店里拉,這才發現她手冰的驚人,再仔細一看,這都穿的什么啊,是過冬還是過秋天呢。

    “出來怎么不多穿點啊,你這孩子真是的,多冷的天就穿這么點,手都冰冷冰冷的,生病了是誰受罪。”彭莉邊數落邊把趙悅強行拉到店里,倒了杯開水放到桌上,“趁熱喝,暖暖身子。”

    趙悅掌心捂住杯子,慢慢找回點知覺,仰頭jsg看彭莉:“姐”

    這聲姐叫得可憐兮兮,彭莉耳根子軟,見不得這些,別開臉坐到趙悅對面,語重心長道:“小趙,聽姐的,算了吧。”

    “不可能。”趙悅說得堅決。

    彭莉嘆了口氣,看向店外,緩聲道:“你不清楚,秋梧姐這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內心其實比誰都剛毅,她一旦決定的事就很難再改變,我看她這次是下了決心要和你斷掉,你就放棄吧。”

    語氣稍稍停頓,彭莉看了趙悅一眼,繼續說:“其實我一開始就覺得你們不合適,秋梧姐比你年紀大,經歷的事情多,背負的也多,而你年輕,看問題純粹,很難站在秋梧姐的角度上,理解她那些難處和迫不得己,這兩口子過日子,到最后都要回歸到柴米油鹽上,并且少不了摩擦和爭吵,只靠那點喜歡,那點心動壓根支撐不了多久,兩個不相干的人為什么能走到一起,相伴終老,那是她們都毫無保留的把心掏出來給對方,時時刻刻包容,理解,站在對方的角度替對方著想。”

    “我知道你倆處對象的時候,就特別不理解,不理解秋梧姐冒這么大風險圖個啥啊,現在能發現不合適,早點分開也挺好,小趙,你不過才二十歲,以后肯定會遇到適合自己的人,何必非要抓著這段不放。”

    趙悅耐心聽完,抬頭看向彭莉:“要是我就認定是她呢?”

    小心眼她可以改,理解她可以學,替對方著想她也不覺得是個難事,以前沒有做到毫無保留,以后她會拼盡全力彌補,而不是一句算了就算了,只要她心里還有對方,就不會輕易算了。

    江秋梧不撞南墻不回頭,而她撞了南墻,還要看看南墻后面是什么,不合適又怎么樣,她偏就要在一起,看看不合適能把她們怎么樣。

    彭莉被趙悅這種近乎偏執的死犟驚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坐了會兒起身去忙別的,再回來時,趙悅已經走了。

    桌上的茶沒喝,徹底涼透。

    寒冬臘月天,地里麥苗冒出頭,綠油油的一片,放眼望去心中莫名舒心,豁然開朗。

    趙悅把車停在紅色大門外面,沒有著急下車,而是盯著車正前方不到五米處的棕色土狗,它趴臥在地上,黑黝黝的眼睛望著車里的人,神情有點呆。

    對視片刻,趙悅拉開車門,土狗倏地站起來,害怕的往自家院子里跑。

    趙悅確定這不是那天晚上朝她狂吠的那條狗,心稍稍落定,下車去敲門,沒有人應聲,推開紅色的大門,院里空無一人,偶爾有幾聲咕咕的雞叫。

    楊金鳳坐在低矮的瓦房門口,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并且不止一件,襯得腦袋很小,和身體有些不匹配,她眼睛渾濁,定定地盯著院子的一角,像是睡著了一樣,再走近些才發現,老人的眼角有淚水涌出,而老人自己像是沒發現,任由淚水在臉頰上干涸,風一吹,冷颼颼的。

    半晌后,又有新的淚水涌出,眼睛紅了一圈。

    趙悅被眼前這幕駭到,腳步很輕的走過去,怕驚擾到楊金鳳,連說話聲也很輕,“奶奶。”

    “”楊金鳳抬頭,眼睛里有什么東西閃了下,臉上皺巴巴的皮膚舒展開,詫異又欣喜,“是小趙?”

    然后下意識地往趙悅身后看,并沒有人。

    “是我,奶奶。”趙悅蹲下身子,詢問:“怎么哭了?”

    楊金鳳笑了笑,低下頭用帕子擦掉眼淚,連說:“沒事,沒事。”

    趙悅半信半疑,往屋里掃了眼,寂靜的可怕,根本不像有第二個人在,心猛然沉到谷底,江秋梧沒回家。

    “小趙,你怎么來了?”楊金鳳扶著椅子的把手站起來,給趙悅搬凳子。

    趙悅收回目光,“哦,我來——”

    這時,目光突然被老式組合柜右側立著的黑白照吸引去,她見過江波,而黑白照上的男人正是他。

    江波死了?趙悅臉上有點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楊金鳳察覺到趙悅眼神不對,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同樣盯著照片,看了會兒才低下頭嘆氣,“兒子享福去了,丟下我這老東西。”

    “什么什么時候的事?”趙悅問。

    楊金鳳記得特別清楚,脫口而出,“上個月,二十一號。”

    上個月,二十一號,趙悅記起來了。

    原來,她在醫院陪宋玉婉的時候,江秋梧在家處理江波的后事。

    怪不得那幾天的聯系驟然減少,雙方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都有不想說的事情,在各自忙碌。

    回程路上,天漸漸暗下來,趙悅目視前方,卡在支架里的手機堅持不懈地在給同個號碼打電話,機械的女聲播報完畢,沒有人接聽,通話中斷。

    趙悅像是極有耐心,伸手點了下,再次撥過去,這個動作重復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手機徹底沒電,自動關機。

    車內終于消停下來,趙悅猛踩油門,又回到韶華巷。

    關了好幾天的店里終于亮起燈,遠遠看著溫暖極了,從未像此刻這般期待過,像是口渴十天半個月后終于在荒蕪的沙漠里尋到水源,盡管一再克制,最后還是沒控制住,趙悅小跑闖入店里。

    正在打掃衛生的女人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一跳,往后退了步,手里舉著雞毛撣子,“你,你干什么?”

    然后朝里屋喊:“老公,快出來。”

    很快一個彪形大漢掀開簾子出來,身上套著圍裙,因為腰圍過大,后面的繩子沒綁,圍裙就那么松松垮垮掛在胸前,他手里拿著清潔球,問趙悅:“剪頭?”

    趙悅望著眼前的陌生男人和陌生女人:“你們是誰?”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哦對了,這是我們租的店面,今天剛搬過來,你是”男人遲疑道:“找以前的老板?”

    屋內布局沒變,但擺設的物件全部被換掉,看起來陌生極了,還有隔著簾子的臥室,趙悅不敢去看,眼皮微微垂下,轉身離開了。

    韶華巷經二次整修后,每家店鋪外側安裝了復古的壁燈,古巷的味道愈發濃,吸引來很多旅客打卡拍照。

    晚上七點多鐘,正是熱鬧的時候,小吃店門前排起長隊,冰糖葫蘆,烤紅薯,糖炒板栗薄煙徐徐升起,帶著香氣,給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絲暖意。

    趙悅望著那些游客,明明能看見他們臉上的笑容,卻切身感覺不到快樂,整個人像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不知不覺走到便利店門前,她掀開簾子進去。

    收銀臺上放著銀色的鍋爐,在賣關東煮,老板娘叫趙悅,“來點嗎?味道可好了,大冷天的吃點這個還暖和。”

    湯上面浮著層紅紅的油花,趙悅看了眼,胃里頓時翻江倒海泛起惡心,她猛地彎下腰,手扶在收銀臺側,搖搖頭,“不了。”

    老板娘見狀,有點擔憂:“這是怎么了?小趙,身體不舒服?”

    趙悅擺擺手,直起腰說:“拿瓶水,要冰的。”胸腔里像有團火在熊熊燃燒,燒的她整個人難受極了,急需要冰的東西降溫。

    老板娘手一頓,“這啥天啊,哪有冰水,常溫的要不要?”

    趙悅點頭。

    “小趙,你老板都把她那店租出來了,要我說,你也別在這耗了,去找點別的事干吧。”老板娘邊拿水邊沖趙悅說:“你看起來這么年輕,找其他活肯定不難。”

    趙悅愣住,“你說什么?”

    老板娘看了趙悅一眼,嘆口氣,重復:“我說你去找個別的——”

    “你知道她把店租出去了?”趙悅問得莫名其妙。

    老板臉上一怔,“啊對啊,這街坊鄰居誰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

    就她不知道。

    一時間,趙悅感覺自己特像個局外人,關于江秋梧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簡直蠢到極致。

    夜市,巷子里那幾家小吃店的生意格外好,面館基本沒什么人,彭莉站在門口,望著本該是賣包子的店鋪,晚上卻在賣臭豆腐,人還挺多,心里不禁琢磨起來,要不她晚上也賣點什么小吃。

    至于賣什么小吃,還沒想清楚,就瞥見一道瘦弱的身影晃晃悠悠走到店前,仰起頭,聲音嘶啞問:“彭莉姐,她躲哪兒了?”

    彭莉嘆了口氣,“小趙,姐下午跟你說那么多,你怎么就沒不聽明白呢。”

    趙悅搖頭,吐字時呼出來的氣體灼人,“jsg讓我見她一面。”

    彭莉眉心微微皺起,感覺不太對勁,走近一摸才發現趙悅身子燙的嚇人,“小趙!你發燒了,你都不知道嗎,走走,趕緊去診所看看。”

    趙悅沒動,拉住彭莉胳膊,眼眶猩紅,有氣無力地問:“能不能告訴我她在哪兒?”

    “”彭莉瞥她一眼,心疼又無奈,“我真是服了你了!這么會折騰人。”

    小區禁止外來車輛入內,趙悅把車停在路邊,跟著前面推孩子玩耍回來的母親一同進去,里面綠化率挺高,道路兩旁全是樹,有的已經枯黃飄零,有的卻綠意盎然,叫人分不清季節。

    趙悅站七棟樓下的花壇旁,仰起頭,從一樓開始往上數,一,二,三直至數到十一,屋里沒亮燈。

    拐直單元樓的小路上卻傳來歡笑聲,“哎,都這么晚了,早知道我們就在外面吃點算了。”

    “沒關系,我來做,很快的。”她耐心安撫。

    女人笑聲輕快,帶點俏皮:“那我還給你洗菜,打下手。”

    “不用,你不是還有點工作沒弄完,你先忙工作。”

    女人長嘆一口氣,語氣卻在炫耀:“姐姐,有你我真是太幸福了。”

    這對話聽起來就叫人以為是對熱情中的小情侶,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們突然都不說話了,連帶腳步聲也消失。

    在干什么?

    趙悅太好奇了,但沒有勇氣,她低下頭舔了舔嘴唇,手握成拳讓指甲陷入皮肉,痛意刺激下終于挪動幾步,狐疑地探頭望去。

    “別動。”

    路燈燈罩已經斑駁,投下的光線昏黃,又莫名營造出一種氛圍感,穿黑色沖鋒衣的女人伸手按住對面女人的肩膀,踮起腳,緊接著身子微微前傾,臉湊了上去。

    地上的影子交纏在一起,曖昧至極。

    在接吻?

    趙悅瞬間脊背發冷,整個人如同雕塑立在原地,距離江秋梧說分手,才過去幾天,這速度未免太快,為什么自己還在因為這段感情食不下咽寢難安時,她能那么快有新人。

    猛地一個大喘氣后,嗓子終于能發出聲音,每擠一個字趙悅都感覺心臟在抽搐,夾雜冷意,恨意,不甘,還有委屈。

    “江秋梧,你……是不是太快了點?”

    59

    沒想到趙悅會找到這兒來, 顧不得眼睛里迷進沙子,江秋梧下意識推開許林溪,往后退了步, 睜睜眼又眨了幾下,酸疼不已,讓她忍不住上手去揉,一邊又扭頭去看趙悅。

    “別揉。”許林溪抬手阻止, 抓住江秋梧手臂, “走,上樓用水沖一下。”

    “沒事,已經好多了。”江秋梧抗拒地側了下身體,回絕許林溪的好意, 說:“許老師,你先上去吧。”

    許林溪沒動,轉頭看站在路口的人, “你怕她誤會?”

    “不是”

    江秋梧還想說什么, 趙悅已經走過來, 生病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眼皮微微垂著,像在努力壓抑什么。

    “回去吧。”江秋梧朝她說。

    又是這句話。

    趙悅突然想笑, 懨懨抬眼:“你能換點別的——”

    尾音還沒發出, 突兀的斷掉。

    借著路燈光線, 趙悅看清楚站在江秋梧身旁的女人的長相,她見過,那天在書店, 江秋梧和她加了微信,記得自己當時酸的要死, 江秋梧安慰說等銷售績效考核過了,她就刪掉。

    可現在,本該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站在樓下接吻。

    不知為何,臉上突然熱騰騰的,人似被扔進大蒸籠里,心肝脾肺被高溫灼得疼起來,呼吸一下都疼,可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對面,憤怒又委屈。

    “你們什么時候勾搭上的?”

    江秋梧皺眉,沒理會趙悅胡言亂語,扭頭朝許林溪說:“許老師,你先上去吧。”

    “許老師?”趙悅冷笑了聲,轉頭質問許林溪,“你不是銷售嗎?惦記別人女朋友,好玩嗎?”

    “趙悅!”江秋梧聽不下去,挪動了下身子擋在趙悅面前,這個姿勢很明顯,要護著后面的人。

    趙悅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下巴稍抬,不敢相信地問:“你還護著她?”

    現在這場面,自己再待下去確實不合適,許林溪抿唇,拿走江秋梧手里的購物袋,“行,那我先回去做飯,外面冷,不要待太久。”

    “誰讓你走了,我問你話呢。”趙悅側身堵住許林溪,但手還沒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道力給拽回去,拉扯的瞬間,趙悅腳沒站穩,身體晃晃悠悠,往后趔趄了下。

    江秋梧心里一驚,連忙伸手拉住趙悅胳膊:“……小心。”

    而趙悅也及時用手撐住樹干,這才沒跌坐進旁邊的冬青叢里,但小腿被花壇沿刮了下,有輕微的痛意。

    江秋梧眉心輕皺,看她:“沒事吧?”

    趙悅低下頭,勾唇嗤笑了聲,喃喃道:“江秋梧,你推我,是怕我打她嗎?”

    “”江秋梧抿唇,“我沒推你,是你自己沒站穩。”

    趙悅像是沒聽見,神情恍惚地問:“你們已經同居了?”

    江秋梧眼睛望向別處,深吸了口氣,平靜告知:“趙悅,我們分手了。”

    “真同居了,什么時候勾搭上的?速度真快。”趙悅嘲諷地笑笑。

    如果誤會能讓她們的生活都回到正軌上,那也挺好,江秋梧沒有解釋:“這是我的私事,和你沒有關系,回去吧,別再來浪費時間。”

    說完抬腳剛要走,趙悅突然伸手抓住她胳膊,聲音聽起來無比沙啞:“你有多愛我?”

    江秋梧愣住:“”

    “還是,壓根沒愛過?”不然怎么能這么快喜歡上別人。

    江秋梧眼底瞬間有了濕意,她心里也在問自己,愛過趙悅嗎,應該愛過吧,不然為什么會突然想落淚。

    明明相識的時間不長,可江秋梧曾經一度認為自己是最懂趙悅的人,她熟知她的家庭情況,知道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才總像個小孩兒似的,說些有的沒的,因為能感同身受,因為理解,所以從不計較,也曾想過戀愛后,她們會爭吵,甚至鬧分手,不過那也正常,哪對情侶不吵架不鬧分手。

    即使有這種清晰的認知,江秋梧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仍舊覺得她們可以走到最后,她能感受得到趙悅也挺喜歡她的,只要感情在就吵不散,萬一哪天真吵得不可開交,鬧到分手的地步,萬一趙悅不愿意低頭,江秋梧心想,自己氣消了肯定會去哄她,因為喜歡,她愿意包容。

    趙悅帶給她許多快樂,也陪她度過難熬的時刻,而她也把從沒外說過的心事一一吐露,她以為她們之間沒有秘密,她們是最合拍的人,對彼此而言是宿命般的存在。

    可趙悅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讓她看清楚自己的那些‘以為’有多可笑。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戀愛是什么樣子,但這段感情,我問心無愧。”

    她們分手的原因不在自己,而現在這種局面,也不是努努力就能解決的,江秋梧故作輕松說:“總不能因為我放下的快,你就給我扣這種帽子,沒有道理。”

    趙悅喉嚨發緊,自虐似的問:“你們什么時候開始聯系的?”

    “和你分手之后,放心,我對腳踏兩條船不感興趣。”江秋梧說。

    趙悅嘴唇抖了下,冷笑:“至于這么著急嗎?”

    江秋梧眼睛酸疼,沒出聲。

    許林溪的出現讓趙悅嫉妒、憤怒、痛恨得發狂,而那個吻就像扎在心上的毒刺,毒性蔓延開,趙悅早就記不起理智是個什么東西,也忘記這段感情為何結束。

    “說分開就分開了,我總算明白你那天和彭莉說的順其自然是什么意思。”趙悅盯著江秋梧,眼中閃著淚光,“你看似近在咫尺,其實呢,遙不可及,因為你對感情留有余地,這樣隨時就可以抽身離開,江秋梧,你真厲害。”

    江秋梧怔怔看著趙悅,眼淚忽地落下,她別開臉,快速抹掉,無事發生一樣:“現在看來,我的擔憂是對的,幸虧我有保留,不然知道你在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我得有多慘。”

    兩人像是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各說各的,趙悅自嘲地問:“所以我對你來說,也沒什么特別的,對不對?”

    江秋梧輕笑,感覺心在淌血,麻木到不是自己的,“嫌我不夠愛,可你的喜歡也沒多了不起,你只是想找個溫柔大度,能包容你的人罷了,可jsg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和宋玉婉長得像的人,所以一開始我們就不該談什么感情,趁早分開才是正確的。”

    “對,你說得對,也沒多喜歡你。”趙悅抬頭,努力給自己營造出江秋梧口中的假象,欺騙大腦和意識,“我以后不會再纏著你了。”

    “我同意分手。”

    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江秋梧只是她找的替身,那些喜歡都是假的,不該難過的。

    60

    趙悅前腳剛走, 彭莉匆忙趕來,碰見江秋梧坐在花壇邊上,彎著腰, 胳膊搭在膝上,臉埋的很低,叫人看著心疼。

    “姐。”彭莉很輕的叫了聲,走過去, 手搭在江秋梧背上, 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江秋梧抬頭,眼底紅紅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沒事,眼睛里進沙子了。”

    彭莉抿抿唇, 在江秋梧旁邊坐下,神情很復雜,“對不起啊姐, 小趙問我你在哪兒, 她發著燒, 又死倔,站在店外不走,這么冷的天, 我怕她出意外, 就跟她說了, 讓你為難了吧。”

    江秋梧眼睛盯著一處,緩慢眨動了幾下,側過臉問:“她發燒了?”

    彭莉愣了愣, 忙點頭:“啊,對, 小趙天天就坐店外那椅子上等,你也知道,最近氣溫低,可能凍到了,她又穿的少。”

    江秋梧輕嗯了聲,低下頭,難怪。

    剛才明明沒用多大力氣,趙悅卻跟沒骨頭似的,險些栽倒,原來是生病了。

    “生病就去看醫生吧。”她喃喃道:“她那么大人了,不會不知道。”

    “是啊,我就叫她去診所看看。”彭莉說完看了眼江秋梧的反應,支支吾吾道:“可這孩子不聽勸,非要見你一面,都說清楚了嗎?”

    “嗯。”江秋梧抬眼,一副很輕松的樣子:“沒事了。”

    彭莉扯扯嘴角,笑得勉強:“那就好,我就怕小趙惹出什么事,所以來看看,沒事就好,那我就回去了,姐你也趕緊上去吧,外面風大,別再吹感冒了。”

    “好。”江秋梧站起來,“回去路上慢點。”

    開始上班后,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只有晚上回來睡個覺,江秋梧對住的地方要求不高,抽下班時間到處找房時,許林溪說她住的地方空了間次臥,問要不要來。

    當時租戶著急搬到店里,沒太多時間找住處,另外江秋梧覺得合租也挺好,一是費用低,二是大家都是同事,平時也好相處,所以就答應了。

    房子是三室兩廳,一起合租的還有前臺那姑娘,但對方處了對象,很少回來過夜,江秋梧到家時,屋里依舊只有許林溪一個,她剛忙完工作,伸了伸懶腰,眼睛看向玄關處,“回來了。”

    “嗯。”江秋梧換完鞋,把袖子擼起來一點,往廚房走,“我去做飯。”

    “別做了。”許林溪叫住她,“我剛點了外賣,馬上就到,來坐下歇會兒。”

    上一天班確實也懶得再下廚,江秋梧點點頭,走到餐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抬眼時發現許林溪正盯著自己看,就閑問了句:“工作忙完了?”

    “剛弄完。”許林溪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她走了?”

    江秋梧嗯了聲,捧著水杯坐下,詢問白天工作上的事情,許林溪耐心解答完,突然說:“書店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江秋梧手頓住,抬眼不解地看許林溪。

    許林溪笑笑,說:“去年十月份,公司有個宣講活動,我作為講師代表,負責給場地的客戶答疑,你來跟我咨詢高起專的事情。”

    江秋梧有印象,她確實去過‘智思’的宣講活動,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因為趙悅出國前,有天晚上空著兩只手來店里收拾衣服,她翻箱倒柜半天,終于找到個大小合適的袋子,上面印著‘智思教育’的logo,就是當時湊熱鬧送的。

    可給她答疑的那位老師時間太久,已經記不清了。

    江秋梧盯著許林溪看了幾秒,表情拿捏得很穩,恰到好處的不可思議,“真的嗎?”

    許林溪失笑,“沒關系,我們這不是又遇見了。”

    江秋梧笑了笑,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那確實挺巧的。”

    “書店那次,公司在附近搞活動,天太熱,來的人很少,我去書店乘涼,看見你和今晚來找你的那個女孩去買書。”許林溪說完停頓了下,看看江秋梧,又道:“我就借了同事的馬甲和傳單,去要你微信。”

    江秋梧嘴唇輕抿,沒出聲。

    “所以”許林溪盯著江秋梧。

    江秋梧心抖了下,猛地抬頭,笑得很從容,像沒聽懂:“什么?”

    許林溪也笑,低下頭,沉默片刻,再抬頭時語氣輕松地說:“所以,別擔心,老師不會被派出去發傳單招生的,助教也不會。”

    “原來你那天是故意嚇唬我。”江秋梧喝口水,笑得無奈。

    許林溪扯扯嘴角,“你沒被嚇到,所以合格通過。”

    這時,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是外賣到了,這個話題也就適可而止,兩人吃完外賣,各自回屋休息。

    不到十一點江秋梧就睡著了,但睡得并不踏實,夢里趙悅沉著臉一遍一遍質問,她早就對你意圖不軌,你們什么時候勾搭上的?同居后有做過嗎?你也會親她哄她嗎?

    越說越委屈,聲音里帶著哭腔讓她不要,不要喜歡別人,不要碰別人。

    你是我一個人的。

    畫面突然一轉,趙悅躺在韶華巷的青石板磚上,痛苦地蜷縮著身體,臉色蒼白,哀求她救救自己,江秋梧明明就站在跟前,卻怎么也抓不住趙悅,她急的額頭上全是汗,焦急地喊。

    “把手給我把手給我我扶你去看醫生。”

    宛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鮮空氣,江秋梧一個大喘氣后倏地睜開眼睛,胸腔微微起伏,茫然地盯著漆黑的屋子看。

    原來只是個夢。

    江秋梧胳膊撐著床慢慢坐起來,摁開床頭的燈,穿上拖鞋出去接了杯熱水,小口喝完,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才一點十分,她并沒有睡多久。

    可睡意已經全無,江秋梧拔掉手機充電線,掀開被子躺著看新聞,刷完兩條新聞又仔細閱讀完評論區才發現屏幕上方有微信提醒。

    點進去,是十二點半發來的。

    【彭莉:姐,我在小區外面遇到小趙,見她病的挺厲害,就給強行拉到醫院來打了兩瓶吊水,現在好多了,你別擔心。】

    還帶張配圖,趙悅躺在病床上,頭枕胳膊,側著身子只給了個背影,應該是彭莉偷拍的。

    江秋梧沒點開放大,就掃了眼,時間太晚,明天還要上班,她看完關上手機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強迫自己趕緊睡覺。

    好在后半夜,終于沒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

    ·

    趙悅真如她說的那樣,沒再出現糾纏過,這次,她們徹徹底底分手了,從彼此的生活中消失,或許時間一長,連對方長什么樣子都記不起。

    想多了江秋梧會覺得挺傷感,也會惆悵,可生活本質就是這樣,人來人往,來來去去,再正常不過。

    工作繁忙,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久而久之,除了失眠的時候,江秋梧很少再想起趙悅,許林溪也沒再說那些奇怪的話,兩人合租的挺愉快。

    江秋梧把日子過得張弛有度,年前快放假時去了書店一趟,她沒有高中學歷,想上大學只能選擇自考。

    之前上網查過,自考和成人高考不是一個難度,分校考和統考,全憑自覺程度,這代表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時間,這件事,江秋梧誰都沒告訴,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不給自己太大壓力。

    在書店轉了圈,很多需要的書都沒有,江秋梧決定還是從網上購買,擔心回家過年前收不到貨,她沒有耽誤,當天晚上就根據所選的專業下了單。

    周末,許林溪跟朋友出去吃飯,回來打包了銀耳酒釀湯圓,一人半碗瓜分完,渾身都暖和了。

    “你班排到幾號?”

    “二十六。”江秋梧把碗收拾了去洗,回頭問:“你呢?”

    “孩子們都著急回家過年,我下周的課上完就能放假了。”許林溪跟過去,靠在廚房的推拉門框上。

    江秋梧仔細算算,“也就差兩天。”

    “是啊。”許林溪雙手抱臂看著江秋梧洗碗,詢問:“跟孫老師的考研課,感覺怎么樣,吃力嗎jsg?”

    江秋梧笑笑,說:“提前看過備課,還好,不怎么吃力,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那就好。”見江秋梧碗也洗的差不多了,許林溪打著哈欠,“我先睡了,跑一天困死了。”

    江秋梧擦干手上的水,朝她笑道:“行,早點休息。”

    “嗯晚安啊。”快走到臥室門口,許林溪想到什么,扭頭說:“我明天晚上不回來住了,有個高中同學過來,我得陪她。”

    江秋梧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

    第二天快下班時,江秋梧接到個陌生號碼,上面來電顯示的是韶城,她才沒當成是詐騙電話掛掉。

    接通后,那邊客氣詢問:“喂,你好,請問是趙悅的媽媽嗎?”

    江秋梧愣住,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看了眼,才又放回去,“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趙悅的輔導員,劉老師,趙悅好久都沒來學校了,寒假的社會實踐也沒去,我想問下是怎么回事,她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怎么了?趙悅媽媽。”

    “”這個稱呼讓江秋梧心里一陣尷尬,如實道:“抱歉,我不太清楚。”

    電話那邊明顯很驚訝,“你不是趙悅的媽媽嗎?怎么會不清楚。”

    “我不是她媽媽。”江秋梧抿了下唇,“有什么事,你給她家人打電話吧。”

    劉老師對著電腦上的表格又核對了遍,很納悶:“可趙悅親屬聯系人上只填了這一個號碼,136734——這是你的手機號吧,我沒打錯啊。”

    江秋梧心里一震,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抿抿唇,“抱歉,我還有事,先掛了。”

    “哎!請稍等,請問你認識趙悅嗎,如果認識能不能麻煩聯系下她,我這邊聯系不上,挺著急的。”

    江秋梧手頓住,猶豫了下,問:“那個實踐活動重要嗎,會不會影響她最后畢業?”

    “多少有點影響,還有趙悅這次期末考試很讓人沒想到,總共十一門課,她掛了五門。”劉老師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嘆了口氣,說:“如果一直這樣,是沒辦法畢業的,她大一期末成績可是院里第一,所以我挺擔心的,就想給她家屬打個電話問問孩子情況,什么原因導致她成績下滑這么多。”

    江秋梧眼眸低垂,沉默了會兒,扭頭看向窗外:“嗯我試試看能不能聯系上她。”

    61

    游移不定到下班后, 身邊的同事已經走得差不多,江秋梧關掉電腦,頭輕輕垂著, 在工位上定坐了會兒,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走進茶水間,一邊接水一邊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嘟嘟嘟的提示音穿透耳膜, 心連帶被提起來, 莫名有些緊張,江秋梧舔了下嘴唇,關掉閥門,端起水杯看向窗外, 等了半分鐘。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

    甜美的女聲提示完, 通話中止。

    呼吸一下子暢通許多, 江秋梧把手機從耳邊拿開, 盯著那串號碼看了片刻,沒有打第二遍的打算,將手機收回口袋里, 收拾收拾東西下班。

    剛走出寫字樓, 包里的手機響起來, 江秋梧看到來電提醒,腳步稍頓,等了十秒鐘才伸出手指輕輕上滑, 貼到耳邊。

    “你給我打電話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趙悅說話的語氣里滿是懷疑。

    室外寒風凜冽, 撞在臉上跟刀割似的,并不好受,江秋梧把圍巾往上拉拉,擋住鼻子,才出聲:“你輔導員聯系不上你,電話打到我這里,說你沒有去參加實踐活動,你在忙什么?”

    趙悅輕咳了聲,沒回答。

    江秋梧不想耽誤時間,直說:“輔導員說你再這樣下去,會影響將來畢業,趙悅,學習是你自己的事,如果真不想讀了,就繼續這樣吧,我只是個傳話的。”

    “沒。”像是料到江秋梧說完就要掛掉電話,趙悅忙說:“我沒不想讀。”

    江秋梧手頓住,“既然沒有不想讀,就好好聽學校和老師的安排。”

    “江秋梧。”趙悅沉聲叫她,說:“我心情不好。”

    江秋梧愣住,低下頭,喉嚨處滾了滾,“沒其他事,掛了。”

    遇上晚高峰,地鐵和公交都擠的滿滿當當,為避開人貼人,江秋梧到公司對面的快餐店里點了碗面,吃完才坐地鐵回家。

    走到小區門口,接到許林溪打來的電話,問:“到家了嗎?”

    “已經到小區門口。”江秋梧頭歪了下,用肩膀夾住手機,騰出手到包里找門禁卡和鑰匙,“接到你同學了嗎?”

    “接到了,剛吃完飯,現在在酒店里。”許林溪停頓了下,又道:“她在洗澡。”

    江秋梧笑笑,說:“那你們玩的開心,風太大,先不跟你說了。”

    “好,晚安。”

    “晚安。”

    掛斷電話,江秋梧立馬把手放進口袋里取暖,加快步伐往七棟走,快到樓下時,余光不經意一瞥,花壇旁坐的有人,黑色的棉服完美融入夜色里,如果不是借旁邊的路燈,很難察覺。

    半個月沒見,趙悅消瘦許多,垂著頭孤零零坐在那兒,像犯錯的小孩兒,一聲不吭,江秋梧淡淡睨了眼,沒理會,徑直往門口走。

    門禁卡貼上去,滴的一聲,單元的門彈開,江秋梧抓住把手正要拉門,胳膊突然被人抓住,大力將她擁進懷中,濃濃的酒味撲面而來,夾著刺骨的寒意,沒有些許暖意。

    “放開。”江秋梧眉心跳了下,抬手推她肩膀。

    趙悅手臂攏緊,愈發用力,灼熱的氣息附著在耳邊,她呢喃重復:“為什么要給我打電話,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分手了為什么還要打電話。”

    “我明明在努力忘記你了,可是好難好難。”

    “抱歉,以后不會了。”江秋梧被風吹得吸了吸鼻子,掙扎起來,“放開我。”

    “不要”

    趙悅緊緊抱著她,語氣哀求,“江秋梧,你教教我,怎么樣才能快點忘掉,我已經努力讓自己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忙,為什么還是不行,為什么腦子里就全是你,喝醉了也不行,怎么辦,你教教我。”

    江秋梧以為自己對失戀這件事早就產生免疫力,可聽見趙悅求她教教自己如何快點忘掉,鼻子突然酸的不行,險些哽咽:“趙悅,我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你沒多喜歡我,我也是,那何必還要綁一起,浪費時間呢。”

    這話是說給趙悅聽,也是說給自己,沒有意義的事情,做了就是浪費時間。

    趙悅搖頭,邏輯混亂地剖析自我:“不是,不是那樣,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太缺愛了,我以為依賴就是喜歡,宋玉婉對我好,我對她有好感,你對我好,我喜歡你,但這不一樣,肯定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讓你明白不一樣,要是不信,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你一看就能發現不一樣,你跟她不一樣的,再試試看,再試試好嗎,我肯定會改的。”

    江秋梧感覺心在被揪著扯著,難受的想落淚,想哭又想笑,“你喝醉了,回去睡一覺就好了,聽話。”

    “好不了。”趙悅口齒不清跟她保證:“我以后不見宋玉婉了,我只喜歡你一個人,你能不能也別看別人,只看我好不好?”

    江秋梧仰頭,不讓自己掉眼淚,她能感覺到趙悅多少有點喜歡她的,不然也不會三番四次來糾纏,江秋梧也曾自暴自棄的想,要不就在一起吧,反正在一起挺快樂的,想那么多做什么,等相看兩生厭了再分開也不遲。

    可又有另外一個聲音不斷問她,這種將就的,不純粹的喜歡,你確實是你想要的嗎,你確定能忍受,確定能沒有顧忌的快樂。

    她忍受不了,即使她喜歡趙悅,也做不到那般大度,江秋梧沒奢望她能得到多么轟轟烈烈,矢志不渝的愛情,但至少那個人的心里要只有她。

    而現在隔閡已經產生,就算有天可以彌補可以消除,也改變不了它存在過的事實,那還不如快刀斬亂麻,不留念想。

    叮的一聲。

    電梯門打開,有人下樓丟垃圾,她們正好擋著門,江秋梧收起情緒,拍拍趙悅肩膀,催道:“有人來了,快放開我。”

    “你先答應我。”趙悅跟她講條件。

    江秋梧根本不知道要答應什么,情急之下只能先硬著頭皮應下,“好,我答應你。”

    趙jsg悅手這才松開些,還沒站穩,江秋梧立馬把她拽到一旁,“別擋著道。”

    丟垃圾的人好奇地瞅了她們一眼。

    “不好意思。”江秋梧尷尬笑笑。

    那人連忙收回目光,見怪不怪擺手,“沒事,正常。”

    趙悅眼睛瞇開一條縫,貼墻靠著,嗅到什么味道,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她連忙用手捂住嘴,彎下腰嘔了聲。

    “江秋梧,我要吐。”

    “”江秋梧皺眉,看她一眼:“你最好是真的喝醉了。”

    趙悅抓她衣服,無所適從:“我怎么辦?”

    江秋梧抓住她胳膊,把人提到垃圾桶旁,指揮:“低頭,這兒這兒!別吐外面了。”

    “我知道。”趙悅一直揪著江秋梧衣角。

    手邊沒有熱水,吐完漱不成口,江秋梧從兜里掏出紙巾,遞過去,“擦擦嘴。”

    趙悅接過紙,扭頭看著她,問:“我做什么你能高興點。”

    “”

    現在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江秋梧用手指頂住趙悅臉,把她頭轉過去,“先別說話,吐完再。”

    趙悅干嘔了兩聲,朝她伸手:“我要喝水。”

    江秋梧:“”

    江秋梧別開臉:“沒水。”

    “我要上樓。”

    江秋梧沒搭腔,等吐完把人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機:“我給你叫個車,你還住在學校旁邊那個房子?”

    趙悅身子斜靠在長椅椅背上,腦袋耷拉著,沒出聲。

    江秋梧抬眸,叫她:“別睡著了。”

    “”

    “趙悅。”江秋梧走近,晃了晃她胳膊,“你要是敢睡著,我就把你丟這里。”

    威脅也沒用,江秋梧頓時有些頭疼,寒冷臘月天,把她晾這里一宿,明早指不定會上社會新聞,叫車讓她獨自回去又不放心。

    想過無數種辦法,也否定了無數種后,江秋梧彎腰,抓住趙悅胳膊把人扶起來,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輕嘆了口氣,語氣責怪:“心情不好,喝醉了就會好嗎。”

    回答她的依舊只有呼呼的風聲。

    費了好大力氣終于把人弄到家里,江秋梧脫掉大衣,散散身上的熱氣,原本打算直接讓趙悅睡客廳沙發,可轉而一想,跟人合租客廳屬于公共區域,萬一她半夜再吐,把地板或是沙發弄臟,不太好。

    遲疑半晌,江秋梧決定讓趙悅睡她那屋,就算弄臟了也不會影響別人,跪在沙發邊上,剛抓住手臂要把人攙扶起來,趙悅忽然睜開眼睛,盯著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

    “”江秋梧心顫了顫,連忙松開手,“醒了沒?”

    趙悅眼珠緩慢轉動,愣愣盯著江秋梧,軟綿綿問:“你不是不理我了嗎。”

    看樣子還沒清醒,江秋梧抿抿唇,收回膝蓋,站在沙發旁,不死心地說:“這沒多余的地方,能起來就回去睡。”

    趙悅喉嚨處吞咽了下,閉上眼睛,聲音沙啞道:“我想喝水。”

    江秋梧嘆氣,轉身往廚房走:“等會兒。”

    家里沒有葡萄糖,江秋梧往熱水里加了些砂糖,叫趙悅起來喝,結果叫半天都沒反應,無奈之下,她只好托住趙悅頸后,把人扶起來勉強灌了兩勺。

    趙悅嘴里咂摸了下,暈暈乎乎咕噥:“甜的。”

    “加了糖。”江秋梧無聊接腔。

    趙悅嘴角上揚,笑起來,頭往江秋梧懷里鉆,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和她,誰更厲害?”

    江秋梧胳膊往上抬了下,避免趙悅把水杯拱灑,勺子輕輕在里面攪動,心想反正這人醉得已經不省人事,明早起來什么都不會記得,就順她話回。

    “她。”

    趙悅半天沒吭聲,臉在江秋梧懷里蹭蹭,失落道:“好吧。”

    江秋梧看了趙悅一眼,把人推開,起身正要把水杯放到桌上時,聽見趙悅沒什么震懾力的警告:“我沒喝醉,你說的話,我會記仇。”

    “那你就記仇,這樣也能早點把我忘了。”

    趙悅不出聲,只安靜一會兒又開始說廢話,江秋梧不再搭理她,把人扶到臥室床上,蓋好被子,拿了個垃圾桶放在床頭,知道跟醉鬼說話沒用,可還是叮囑:“不要吐地板上。”

    趙悅似懂非懂點點頭,嘴里不停叫她名字,“江秋梧,江秋梧……”

    “好了,別念經了。”江秋梧被吵得心煩。

    趙悅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眼中沒有神采盯著一處,繼續說些有的沒的:“我今天去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酒吧了,那時候明明在因為宋玉婉結婚感到難過,可今天去,腦子里想的全是你。”

    上一句剛說完,思維突然跳躍:“快把你現在的女朋友甩了。”

    “你要怎么樣才能相信我。”

    “嗯?”

    “怎么不說話,我不信你不喜歡我了。”

    江秋梧心臟收緊,心跳快的讓人發慌,她不敢再聽下去,拿上被子到客廳睡。

    第二天早上。

    趙悅醒來時,頭疼得厲害,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勢來壓制頭疼,堪堪將眼睛睜開,映入眼簾的陌生環境讓她愣住。

    “醒了。”

    江秋梧還要上班,本來想留個紙條,讓趙悅走的時候記得關門,沒想到她醒的這么早,那正好省事。

    “醒了就回去吧,我也要上班。”江秋梧邊說邊檢查包里的東西帶齊沒有。

    “”

    趙悅很懵,怔怔盯著江秋梧背影看,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原來昨晚的不是夢,心里還沒來得及慶幸,有人敲了敲門。

    許林溪端著水杯進來,笑瞇瞇地詢問:“小朋友醒了,感覺怎么樣,好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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