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該死的, 這空調(diào)溫度是不是太高了些？
五條悟干干咽了下唾沫，感覺喉嚨里好像燒著一團火。
房間夜燈如酒，輕柔灑在少女柔白肌膚上。那件寬大的黑色沖鋒衣已經(jīng)解開了, 毛衣撩起半截，堆疊在了上腹，底下一截腰肢格外纖細(xì), 嫩生生的, 惹人憐愛。
他不自在地移開眼睛，耳朵紅到快要爆炸。
毫無疑問, 這是一場源于滿腦子黃色廢料的、青春期男子高中生的旖旎之夢。
床邊還散落著白日里瞧見的粉色毛絨絨手銬。五條悟目光被燙了一下，又重新轉(zhuǎn)回來，視線落到那有著柔軟弧度的瑩白小腹上, 呆呆地盯著看。
由希怯怯地望著他, 小聲說：“你還檢查嗎？”
“什么？”
“體檢�！�
“……”
五條悟再度確信了, 這一定是夢。
畢竟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符合小影片的劇情發(fā)展？還是老套的醫(yī)生患者play。
這種老掉牙的情節(jié), 無趣無聊到早就被五條悟食之無味地扔進(jìn)垃圾桶, 連拿出來當(dāng)配菜都嫌棄。
但現(xiàn)在，五條悟緊張到汗都淌下來了。忍耐的熱汗滴落至少女鬢側(cè)，他結(jié)結(jié)巴巴, 暈頭轉(zhuǎn)向, 渾身發(fā)熱：
“哦、哦。檢查、檢查……”
由希睜著濕漉漉的杏眼：“悟, 你很緊張嗎？”
“沒有！怎么可能！”五條悟矢口否認(rèn)，青澀男高本能地不想在這方面示弱, 尤其今天還被指著鼻子說不行。
他喉結(jié)滑動，佯裝鎮(zhèn)定地低下面孔, 一只布著薄繭的大手小心翼翼撫上少女腰肢。先是從那滿手柔膩的側(cè)腰滑過，然后一點一點, 緩緩沒入撩起的衣擺，大膽探索著未知的隱秘角落。
她半瞇著眼，圓潤嬌俏的眼型斜挑半分，流露出若有似無的撩撥意味，雪白脖頸泛上誘人緋紅，下唇輕咬著，吞吞吐吐地發(fā)出叫他臉紅心跳的甜甜聲音。
好可愛。
露出了非常美味、誘人采摘的表情。
可是還不夠。
要再更多、更多地打開一點。
“再多給我看一點嘛。”
小貓眼睛發(fā)亮，帶著古怪的滿足感，呼哧呼哧喘著氣，興奮舔了舔唇。粗糲指節(jié)屈起，取悅著美味可口的小點心，逼迫她發(fā)出更多更好聽、更甜蜜的悅耳音色。
由希顫抖著，將手蓋上他濕淋淋的手掌，指腹拉出黏膩水絲，拿潮濕的眼睛無聲地看他。五條悟頓了一下，她已經(jīng)費力直起身，湊到他面前，兩條纖細(xì)白嫩的小臂環(huán)繞著勾住他脖子，將那張殷紅柔軟的唇送了上去。
五條悟腦海中轟隆一下，好像有煙花炸開。
哈啊……這是什么？
好奇怪。莫名其妙。亂糟糟的，腦子好像都要舒服到融化掉了。
舌尖探進(jìn)來，舔.弄著脆弱的上顎，翻攪著溫暖濕熱的口腔。黏膩的銀絲沿著空氣里交纏的猩紅舌頭淌落，洇濕隱秘的角落。
“呼、嗯……”
少女攀著他，手摸索著往下，大膽又熱情，刺激的浪潮一下席卷了五條悟的大腦。他被親得亂七八糟，眼睛不由自主地瞇了起來，難耐地挺腰追隨，不停發(fā)出甜膩到拉絲的喘.息。
忽然。
“咔嚓”一聲。
他感到有什么毛絨絨的東西，銬上了自己的手腕。
“？”
五條悟瞇著泛水的貓眼，低頭去看那銬住自己的情趣手銬。由希松開手，拉開與五條悟的距離，抹去濕漉漉的唇角涎液，得意洋洋地壞笑了起來。
“哼哼，上當(dāng)了吧？這個手銬可是我特制的！你打不開的哦！”
五條悟看著她彎腰弓身，背對著自己，小手撈起地上的衣服，在他的外套口袋里熟練翻出皮夾，取走里面的一沓紙鈔與黑卡。
他明白過來，轉(zhuǎn)瞬就黑了臉。
被玩弄得亂七八糟、衣衫解了大半、睫毛鬢發(fā)都汗蒸得濕漉漉的男人，又被無情拋棄在灑滿玫瑰的床上，瞪眼瞧著她拾起內(nèi)衣，慢悠悠系上細(xì)根綁帶，不敢置信。
“喂，你要去哪兒？”身體里的愉悅感還沒消散，他眼神像要殺人。
由希套上毛衣，將衣擺往下扯，遮住那點大好風(fēng)光。聞言她想了想，然后皺起鼻子撅起嘴，一臉肉痛、不情不愿地從里面點出兩張福澤諭吉，拍到床頭柜上。
“房錢我會結(jié)掉的啦。人家姑且也有爽到……喏，不用找了�！�
哈��？
這個可惡的囂張家伙，竟然敢把他當(dāng)按摩玩具……！
完全就沒在反��！跟在電梯時一模一樣！達(dá)成目的就走，沒心沒肺冷情冷意，根本不顧他的心情，壞女人中的壞女人。
五條悟眼珠瞪得快要噴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低眸掃一眼精神奕奕的褲頭，冷笑一聲，手腕用了點力，正要扯壞手銬好好把她拉回來狠狠教育一番，房間里卻忽然冒出了無數(shù)氣球。
長條的魔術(shù)氣球，擰成棒棒糖小狗小貓，太多太多五顏六色的糖果色氣球，詭異地一個個膨脹，逐漸將整個房間塞滿。
由希的臉隱沒在氣球后，漫天的魔術(shù)氣球很快就擠壓到了床上，然后在某一刻，又忽然齊齊炸裂。
光怪陸離的夢境破碎了。
……
五條悟猛然驚醒。
臉上沉沉的，有油墨的香味。五條悟直起身體，掀開蓋著臉蛋的漫畫書，不耐煩地隨手一丟，藍(lán)眼睛微微一瞥，輕松就抓到了銀發(fā)少女的身影。
她這會沒再擰氣球了，而是靠坐在另一個躺椅上，正捧著本漫畫書津津樂道。
五條悟叫了一聲：“喂，由希。”
沒反應(yīng)。
她因為太過沉迷，完全沒有聽見。
五條悟氣惱地彈了彈舌，長腿一伸就要從躺椅上下來去捉人。可剛起身，他身子卻猛然一僵，又滿臉通紅地坐了回去，隨手抄起剛才丟下的漫畫書，弓腰疊腿，擋在了自己身前。
可惡、可惡可惡。
五條悟黑著臉，咬牙切齒地盯著嘻嘻哈哈的銀發(fā)少女，努力壓著槍平復(fù)心緒。
大抵是他目光太銳利，由希似乎終于察覺到一點不對，轉(zhuǎn)過臉，看見姿勢古怪滑稽，好像在表演什么藝術(shù)行為的小少爺。
她嚇了一跳：“你怎么了？臉蛋又紅又黑的�！�
好怪，不確定，再看一眼。
五條悟口氣硬邦邦：“沒什么，你把臉轉(zhuǎn)過去�！�
“啊？”由希疑惑，“但是，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叫……”
“沒有。你轉(zhuǎn)過去�！蔽鍡l悟打斷她，呼吸粗重，額頭冒出忍耐的汗水。
只要她一看過來，他就會想起剛剛夢里那些旖旎的場景，喉嚨就會發(fā)干，才消下去一點的渴求似乎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由希摸摸腦殼，雖然不太明白，但因為是大老板的要求，她也就乖乖轉(zhuǎn)了過去，接著看起了漫畫書。
五條悟維持著古怪的姿勢，獨自坐了半晌。
他撈過一旁手機，憤憤給夏油杰發(fā)消息。
【五條悟：杰�！�
【五條悟：她玩弄老子的感情�！�
夏油杰冷冷淡淡：
【夏油杰：哦�！�
【五條悟：她玩弄老子的身體�！�
這會，夏油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多鐘。
然后，他很沒同理心、很無情地發(fā)了一個表情包。
【夏油杰：[有病就去治.jpg]】
五條悟不服氣。
【五條悟：她還說老子不行�！�
【五條悟：老子哪里不行了？我比杰的要大上不少吧？】
【夏油杰：？？】
夏油杰想手刃摯友的心都有了。
五條悟房間對面，夏油杰放下手機，拿大拇指按了按眉心。他當(dāng)時扯謊離隊，因為擔(dān)心五條悟把事情搞砸，又懷著看六眼熱鬧的壞心思，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了上去。
他懶得搭理憤怒刨沙的貓，干脆直指核心，故意激將：
【夏油杰：既然這么討厭，那你直接離開不就好了？】
五條悟，一款任性且自我主義極重的深閨大少爺。
他不樂意干的事，就算天塌下來五條悟也不會委屈自己。如果拿槍指著他，那大少爺只會嗤之以鼻，再冷笑著把敢威脅他的家伙們統(tǒng)統(tǒng)撂翻，狠狠錘進(jìn)土里。
至于給女生留面子，那些所謂紳士風(fēng)度的玩意兒，更是從來沒過過五條悟的腦子。
入學(xué)兩年，夏油杰也不是沒見過五條家給好友安排的相親對象。
東京太遠(yuǎn)，插不了手，那就在京都姊妹交流會做文章。
高專一年級時，他們?nèi)ゾ┒夹４蚶夼_，臨到歇腳處，五條家的人就領(lǐng)著個容顏嬌美的貴女鉆了出來。
素雅矜貴的和服，腰肢纖細(xì)如弱柳扶風(fēng)。蔥白指尖捏著柄紙扇，低頭乖順的姿態(tài)叫人想起畫卷上的大家閨秀。
夏油杰其實不太記得她的面孔了，只是那副千依百順的模樣，太像他刻板印象中的御三家。
五條家的人問少爺在不在，夏油杰回頭朝屋里看一眼，五條悟正全神貫注地在打電玩，吝嗇得連一點余光也沒給，擺擺手，很不耐煩地讓自家人帶著少女一起麻溜滾出。
而現(xiàn)在，五條悟抱怨這么多，夏油杰卻看不出他一點想要轉(zhuǎn)身離開的心思。
果然。
五條悟沉默幾秒，別別扭扭、嘀嘀咕咕發(fā)來一條消息：
【五條悟：也沒有很討厭�！�
夏油杰：“……”
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只在路邊好好走著，卻莫名其妙被人踹了一腳的單身狗。
丸子頭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話題了。
【夏油杰：嗯，是吧，不討人厭，挺可愛的。】
五條悟卻當(dāng)即警惕：【你為什么要覺得她可愛！怪劉海瞇瞇眼，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夏油杰：“……”呵呵。
他壓下喉頭呼之欲出的臟話，面無表情地將五條悟拉入黑名單。
他決定了。
再幫五條悟，他就是猴子。
第42章
由希那些魔術(shù)氣球最終還是沒派上用場。
她帶著五條悟去找委托人的時候, 當(dāng)事男生正捏著根草，一點一點，從尖處往下折, 一副生無可戀、愁容滿面的模樣。
“不需要了�！碑�(dāng)事男生頭靠著墻，雙眼無神，“她接受了別人的告白�！�
“錢我會轉(zhuǎn)到你賬上。至于這些氣球……”
“你們自己隨便看著處理吧。”
從男生家出來時, 天色已暗。
夜幕低垂, 銀月彎彎如鉤。
由希帶著五條悟，熟門熟路地沿著河堤往前走。堤岸兩側(cè)櫻樹已謝, 平靜湖面倒影出清冷碎月，雜糅著長橋?qū)γ婺且黄谌诘?#8204;燈火。
二人行過拱橋，來至夜市。
由希掏出之前給五條悟用的一次性桌布, 將一只只做好造型的魔術(shù)氣球放上去, 排列整齊, 又很自來熟地問旁的商販借來紙筆。
她咬著筆帽, 抽出筆尖, 在白紙上寫下價格，再找塊大石頭壓著，簡易的小攤就算支成了。
有五條悟坐鎮(zhèn), 氣球也賣得很順利。
來光顧的大多是些女生, 有年紀(jì)相仿的俏麗少女, 也有妝容成熟性感的大姐姐。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與其說是沖著氣球, 不如說是全沖著五條悟來的。
哪怕五條悟懶洋洋的，滿身提不起興致的勁兒, 態(tài)度冷冷淡淡，無聊無趣到開始抓地上的草皮玩, 也沒打消這些女生的熱情。
而往往這時候，由希就會見縫插針，趁她們被五條悟的美色迷得暈頭轉(zhuǎn)向之際，張口殷切推銷。
“小姐姐，你真漂亮！這個氣球也可愛，買回去正配你！”
“這真的是成本價，我不騙人的，很優(yōu)惠了�！�
“來嘛來嘛，買二送一，買五送二，出血價呀小姐姐�！�
少女面孔甜美可人，嗓音又嬌軟清甜，嘴巴更是甜到像是灌了蜜，在五條悟那遇冷受挫的小姐姐們被哄得心花怒放，愣是下了一單又一單。
碰上實在太執(zhí)著的，由希就會很有眼色地湊到大老板身邊，笑瞇瞇替他解決那些不請自來的桃花。
“這是本店的非賣品哦。”
銀發(fā)少女用那口甜得灌蜜的音色，小手輕輕搭上五條悟的小臂，滿含暗示意味，那雙圓圓的杏眼也彎成了漂亮的月牙。
“不好意思，只可遠(yuǎn)觀，概不出售�！�
五條悟不抓草了。
少年微微低頭，墨鏡滑下高挺鼻梁。明亮如星的藍(lán)眼睛瞥她一眼，沒說什么，輕輕哼了一聲，食指屈起，再度將墨鏡推了上去。
氣球很快就售空了。
由希數(shù)完錢，仔仔細(xì)細(xì)將鈔票塞進(jìn)自己錢包。正要將心愛的小錢包塞回去，她動作卻倏忽一頓。
她瞧了眼五條悟。
五條悟沒什么表情地站在那，身后是映著涼月的粼粼湖光。
他低頭點著小貓氣球的鼻子，看上去好像沒有很開心，但也沒有不開心，雪發(fā)白膚，過于出眾的容貌就像天上冷眼俯瞰世人的月亮，而一身黑的由希就是月亮旁邊的小土包。
從下午他在漫畫屋午睡醒來，就一直是這副表情。
小土包搞不明白，但她時刻謹(jǐn)記，五條悟是自己的大老板。
只有他開心了，自己拿到的報酬才會多。
她心疼地點出一張紙鈔。
小土包一手捏著紙鈔，一手戳了戳五條悟的小臂。
“謝謝你幫我賣氣球�！庇上Ｂ冻�招牌營業(yè)微笑，“為表答謝，你有什么想吃的嗎？人家請客�！�
五條悟點貓鼻子的手停住了。
他滿臉詫異地投來一眼，似乎很不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突然放了血，不摳門了，叫小少爺有點新奇。
那雙眼睛上上下下，古怪而納罕地打量著由希，片刻，五條悟揚眉：
“吃什么都行？”
“……夜市內(nèi)的小吃！”由希著重強調(diào)，“出了夜市門就不算的！”
要是他突然跑出去點個什么帝王蟹小青龍，那她可就慘了。
這些海鮮對于大少爺來說，可能頓頓都吃、隨處可見，但對由希而言，是只在書上看見過的昂貴品種。
為防五條悟提出些什么她承擔(dān)不起的要求，由希提前將條件說在了前頭。
五條悟不怎么在意：“知道啦�！�
他把白日里由希送的氣球放在夜市的寄存柜里，雙手抄兜，一路逛了過去。
由希也是第一次認(rèn)識到，青春期男生的胃真的是個無底洞。
方才來夜市前的路上，兩人剛在麥當(dāng)當(dāng)吃過晚飯。三個巨無霸套餐，五條悟一個人全部干完，跟吃小點心似的。
這會邊逛邊走，五條悟已經(jīng)吃了不下兩份的章魚小丸子、一個蘋果糖、一大份煎餃、外加一杯冰檸檬茶。
好恐怖、說真的好恐怖！
感覺胃里能塞下一個完整的她……但恐怖的不僅如此，她賣氣球的錢已經(jīng)快全部花出去了，再逛下去，她馬上就得倒貼了。
說什么也不能讓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發(fā)生！
由希咽了下口水，當(dāng)機立斷拉過五條悟的胳膊，將他硬生生帶離了原本的方向，走進(jìn)了另一條相對幽靜的岔路。
“往這走�！庇上Ｄ贸�早就準(zhǔn)備好的理由，“前面是很有人氣的求簽池�！�
“求姻緣、求財運、求事業(yè)。都可以來這里試一試，很靈驗的�！�
五條悟叼著蘋果糖，嗤笑：“又不是神社。騙傻子的吧？”
由希雖然也覺得是騙人的，但她仍然回頭，食指豎起抵在唇邊，對五條悟“噓”了一下。
“小聲點�！彼龎旱吐曇�，“你這樣，等于說來求簽的人都是傻子，很容易被打的�！�
五條悟聞言挑眉，笑得更肆意了。
兩人來到求簽池。
木質(zhì)的架子上掛滿了小繪馬，正輕輕隨著夜風(fēng)飄蕩，一旁小亭中有售賣人員。五條悟不感興趣，繞著繪馬百無聊賴地走了一圈。
身后有零零散散來還愿的人。
“真的很靈驗……”
“是啊是啊。”
“抽到大吉，簽文說我戀情會很順利，就鼓起勇氣去告白。沒想到他真的同意了！”
閑散的交談遁入少年耳廓。五條悟轉(zhuǎn)過臉，打量兩眼，忽然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他來到小亭。
付完錢，他從簽筒里隨便抽了支簽。由希正好也從另一頭過來，見五條悟正搖晃著簽筒，面上露出點驚訝。
“你怎么突然想抽這個了？”
她可還記得，剛剛這位大少爺明明白白地說了，傻子才會在這里求簽。
五條悟說：“心血來潮�！�
他拇指移開，低頭掃一眼木簽數(shù)字，尋到對應(yīng)小抽屜，拿出簽紙一看，好看的眉一下皺了起來。
大兇。
諸事不順。
戀情方面，則寫著坎坷諸多。
五條悟孩子氣地抿緊唇，又去求了次簽。
大兇。
第三次。
大兇。
到后面，小亭里的工作人員都來勸他了：“這位先生，凡事莫過多強求。同一個問題反復(fù)詢問，也會影響到簽�！�
這話的意思是，哪怕最后硬是強求搖出了吉，恐怕也不是他想要的那個。
由希跟在一旁看了會，當(dāng)下也瞧出些端倪。
她見五條悟神色不對，鼓著腮幫，好像獨自一人在生悶氣，想到他剛才目光在簽紙上停留的位置，沉默一會，大抵明白過來。
大少爺是在求戀情。
……或許，是有心儀的人了。
五條悟胡亂將簽紙揉成一團，在附近尋了個垃圾桶，隨手將簽紙丟了進(jìn)去。單手抄兜，嘀嘀咕咕：
“反正就是個騙人的坑錢地方啦。根本沒什么好在意的嘛�！�
在小亭工作人員無語的注視下，由希推著五條悟走了出來。
“推我干嘛欸�！�
“你沒看見那個工作人員的臉都黑了嗎？”
“哈？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吧�！�
絲毫沒有自己在砸場子自覺的五條悟撇著嘴，很順手地就將鍋丟到了別人身上，嘴巴里振振有詞。
“因為那簽紙壓根就不準(zhǔn)——”
“悟。”
夏油杰的身影漸漸走近了。
他看一眼被大高個擋住大半、只露出一點點衣服邊角的由希，對五條悟說：
“旅行要提前終止了。有急事。”
夏油杰沒有明說，但五條悟大致也能讀懂他的意思。
所謂的急事，除了總監(jiān)部緊急委派的任務(wù)之外，別無他想。
五條悟悶悶不樂地垮著張貓臉。
他沒有立即跟著夏油杰動身，而是像忽然記起什么，扭頭看著自己的銀發(fā)少女。
“你等我一下�！彼o由希結(jié)了今天的賬，又匆匆沖出去。五條悟的速度很快，一下就隱沒在幽靜的竹林小道中。
“他怎么了？”由希茫然。
夏油杰笑盈盈的：“肚子疼，上廁所去吧。”
“哦�！庇上Ｏ�想也有道理，便沒有多管。
她找了無人的僻靜處，借著一點昏暗燈光，數(shù)著方才五條悟給她的這疊厚厚鈔票，臉上洋溢著快樂的微笑，只覺自己是掙錢的小天才。
夏油杰看了她一會，扭過臉，忽然開口：“你和悟，去了漫畫書屋吧？”
由希的心思全部淹沒在福澤諭吉之中。她沒怎么細(xì)聽，指尖正彈著紙鈔去聽那美妙的聲音，嘴巴里隨口敷衍一問：
“是啊。他和你說的？”
夏油杰笑了笑：“我那個朋友……就是白天說的，許久不見的那個，說是想要去漫畫屋看看書。”
“我們呆的房間，正好在你與悟的對面�！�
由希仍然不走心地點著頭。
夏油杰輕描淡寫：“我看見你親他了。”
第43章
竹林幽靜, 夜色濃深。
八角小亭檐下燈籠輕搖，昏黃燈火透過紙做的皮，連同緋紅嬌艷的晚霞一起, 徐徐攀上眼前人那柔軟的面頰。
少女頃刻間靜止了。
她像被施下了石化術(shù)，眉毛、嘴巴、呼吸，剎那間都僵直住了。
過了約摸有半分鐘的功夫, 那張?zhí)鹈佬銡獾哪樀安盼⑽恿�。眉毛低低壓�? 眼珠慌張地飄來又飄去，鼻子不是鼻子, 嘴巴不是嘴巴。
夏油杰不得不承認(rèn)，他骨子里確實與五條悟一樣，有點惡劣基因在。
男高惡趣味地觀賞了好一會, 才慢悠悠出聲：
“這件事, 我還沒有告訴悟�！�
她演技真的很好, 夏油杰想。
連他都被成功騙過去了。
他想問的問題還有一大堆。說到底, 夏油杰雖然在助攻, 但他實在不認(rèn)為這份戀情能夠開花結(jié)果。
常年位居受歡迎榜top1、堪稱婦女之友的夏油杰清楚，除了一張能看的臉蛋之外，五條悟性子張揚倨傲, 從不顧及他人, 至今也只有他與硝子兩個朋友, 更別提追小女生了。
這位世人眼中眾星捧月的超級天才，偏偏在感情方面遲鈍又別扭, 比深閨千金還要深閨千金。
而如今峰回路轉(zhuǎn)，天上突然就掉了個餡餅, 就連夏油杰也不得不嫉妒五條悟的好運。
夏油杰閑散地胡亂散發(fā)著思緒，許久卻未能等到由希開口說話。
心思靈敏的男高也終于意識到了點不對勁, 轉(zhuǎn)過臉，低眸去瞧少女，看見她緊抿的唇，輕咬的貝齒。
“……漫畫屋，悟睡覺時。”
夏油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一點一點試探，“你把蓋在他臉上的書掀開了。”
“在那個時候，你親了他�！�
夏油杰房間的玻璃窗，恰巧正對著由希他們。
蠅頭代替他把控著對面局勢。
他那會已經(jīng)無聊到快睡了過去，盡職盡責(zé)的蠅頭卻忽然嗡嗡振著翅膀，斷斷續(xù)續(xù)發(fā)出聲音：
“親、親親……啾啾。”
夏油杰一下驚醒，起身走到窗旁。
他看見漫畫書被由希掀起。
她動作很輕，似乎很害怕驚擾到五條悟。將漫畫書撩開一角后，由希停頓良久，鬼鬼祟祟左右張望了兩眼，才慢慢低下面孔，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在渾然無知的睡美人唇上印下一吻。
夏油杰懷疑自己是在夢里，還愣是掐了把大腿。
由希臉蛋快要冒煙了。
她沒想到、怎么都不會料到，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一次犯罪過程，竟會被受害人好友親眼目睹。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百口莫辯。
夏油杰說：“你對悟——”
話還沒說完，由希已經(jīng)抽出一張紙鈔，猛地塞到他懷里。
“封、封口費。”她結(jié)結(jié)巴巴。
夏油杰看著紙鈔上的人頭像，沒接。
他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悟也想和你交往……”
“不可能吧。”
夏油杰面色古怪地看她兩眼：“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你說的是交往啊�！�
由希提著小石子，銀發(fā)被燈火染得微微發(fā)亮。她低著頭，嗓音低落而消沉。
“他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那么驕傲。高高在上的月亮才不會好運地落到小土包身邊�！�
夏油杰感到有點頭痛了。
同是母胎單身，如今卻要摻和進(jìn)好友的戀情從中斡旋，叫夏油杰倍感壓力。
他揉揉眉心：“悟不是會看重這些的人�！钡共蝗缯f，五條悟壓根是把世俗踩在腳下的類型。
“……”
由希不說話了。
她沉默一會，抿抿唇，將戴著破破爛爛舊手表的手藏到了身后，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是我的問題�！�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事。那對我來說都太遙遠(yuǎn)了�！�
“我只能顧及得到當(dāng)下�！�
她這個人，別扭得很。
她把強烈的自尊與柔軟的戀心藏進(jìn)深處，裝作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拿沒臉沒皮貪財主義的表象作為外殼，將容易受傷的內(nèi)里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裝起來。
一個是下巴朝天翹，生來就沒受過挫折，囂張肆意到叫人艷羨的有錢人家少爺，眼睛永遠(yuǎn)往未來看。
一個是連手表都要用人家用爛，天天想著法子掙錢，家里欠著賭債的貧窮少女，眼睛只能看得見當(dāng)下。
……才不會相襯。
夏油杰感到更頭痛了。
西園寺家境不好——她沒有明說，但也沒有特別瞞著。從手機手表接委托等種種細(xì)節(jié)都能瞧出，她很需要、非常需要錢。
夏油杰也不是傻子。
他本就同理心強，自然猜出了由希心結(jié)所在。只是這種由原生家庭造成的心理影響，對于一個青澀少年來講，已經(jīng)脫離了戀愛商談的范疇，顯得過于超綱了。
還是把難題丟還給悟吧。
夏油杰暗自下了決定。
正當(dāng)他打算輕描淡寫、找個別的什么理由岔開話題時，少女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咕噥，像柔弱可憐的小奶貓。
“媽媽她過得很不容易�！�
由希踢了腳石子，“我只是想讓她生活得稍微好一點，然后兩個人平平穩(wěn)穩(wěn)地過下去。”
夏油杰眸光頓住。
平穩(wěn)的生活。
對術(shù)師來講，是一個遙遠(yuǎn)而陌生的詞匯。
尤其當(dāng)對象是五條悟時，這個詞更是南轅北轍。
進(jìn)入咒術(shù)界以來，夏油杰多少也知道了六眼的稀缺性。
想殺五條悟的人從來不在少數(shù)，卻俱都折戟沉沙。一來是因為六眼過于強大，二來是因為五條悟在乎的東西太少。唯二的兩個朋友，一個整日呆在咒術(shù)高專，一個與其并稱最強。
五條悟沒有弱點。
——在他遇見由希之前。
咒力稀薄的普通人，與站在世界頂點的六眼交往，會遭遇到什么，幾乎一想便知。
即便兩個少年人自認(rèn)無所不能，但夏油杰到底是理智的。提心掉膽、生活于無處不在的死亡陰影之下，這顯然不是西園寺想要的生活。
術(shù)師應(yīng)扶弱抑強。
將無辜的普通人卷進(jìn)來，怎么看也算不上保護(hù)。
何況……
她原本的生活就已經(jīng)足夠糟糕。
夏油杰想了許多，最后與由希確認(rèn)：“真的不告訴悟？”
由希急忙點頭。
他嘆口氣，面色平靜如水：“好，我答應(yīng)你�！�
由希松了口氣。
她覷了眼夏油杰，糾結(jié)：“那這錢……”
“不需要�！毕挠徒苷f。
他見由希一臉不放心，不禁失笑。想了想，伸出小拇指，溫和道：“很擔(dān)心的話，那就拉鉤吧。”
樸實無華的約定方式。
不用花錢，由希自然卻之不恭。她連忙勾住夏油杰小指晃了晃，笑得眉眼彎彎。
“你真是個好人�！�
夏油杰無奈：“倒是也別發(fā)好人卡啊�！彼D了頓，又說，“這些話，不考慮講給悟聽嗎？”
少女聞言，眸光黯淡了兩分。
她搖頭：“我這個人，性子就是很別扭嘛。正因為你不是悟，所以我才能稍微說出來一點�！�
要不是被夏油杰無意發(fā)現(xiàn)，她本是打算誰也不講的。
“這是只能說給杰聽的秘密。”
夜風(fēng)簌簌，竹浪起伏。
夏油杰像是忽有所覺，抬眼看向林間小徑。
挺拔高大的少年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小徑的另一頭，白發(fā)散亂，睨著二人，神色冰冷。
……啊，糟糕。
這下誤會大了。
*
輔助監(jiān)督的車上，氛圍死寂得可怕。
五條悟靠著座椅，長腿交疊，單手斜支著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空氣好像凝固了，變成了實質(zhì)化的什么東西。坐在前排的輔助監(jiān)督感到呼吸困難，掀起眼皮瞄一眼內(nèi)視鏡，恰好撞見六眼神子冷如冰川的藍(lán)眼睛。
滲透骨髓的蒼藍(lán)、像冷漠俯瞰人世的神明。叫輔助監(jiān)督感到喉嚨似乎被扼緊了一下，連忙低下頭，手心浸出汗，抹在了方向盤上。
夏油杰嘆口氣。
他合上書：“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悟�！�
五條悟沒出聲。
過了好一會，他才淡淡問：“你們在竹林里，都談了些什么？”
五條悟轉(zhuǎn)過一點臉，臉上有冰冷的怒意。
“有什么不能說給我聽？”
是從這里開始聽到的啊。
夏油杰愈發(fā)頭痛。
他開始后悔摻和進(jìn)這件事里了。
“沒什么，只是普通的小事而已。”夏油杰拿大拇指按著眉心，面露疲態(tài)。
“普通小事，有什么不能說？”
“……因為約好了。”
“把老子排除在外？要兩個人小拇指拉鉤鉤，'除了杰外誰也不說'的，這種秘密？”
“不是你想的那樣�！椅鲌@寺的原話也不是這樣吧�！�
“那你倒說說是哪樣��？”五條悟蹬了腳副駕駛的座椅，幾乎有點氣笑了，“我才是完全搞不明白情況的那個欸�！�
夏油杰深吸一口氣，也有點火大了。
“既然這么在意，你不妨直接去找西園寺�！�
“那當(dāng)然是問了��！”
五條悟壓著怒火，“她看到老子就跑。就算抓回來了嘴巴也閉得緊緊的，問什么都不肯說。”
“說真的，你們到底在搞什么？”
夏油杰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jìn)了水，才會摻和進(jìn)這件破事里。
他按著太陽穴：“西園寺她……家境不太好�！�
五條悟的眉毛高高挑起來：“哈啊，還以為你要說什么。我知道��？這種事，稍微看一下就明白了吧？”
“我是說，假如她一直在不那么好，甚至是有負(fù)債的環(huán)境中成長——”
“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我替她還就是了。”五條悟不以為然。
“再多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對方的心情呢？”
“不是這個又是哪樣？杰，你到底想說什么？”五條悟煩躁地瞪著眼。
好像只是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功夫，這兩個人就都變得怪怪的，說話像是在打謎語，弄得五條大少爺焦躁不已。
夏油杰嘆口氣，沉默地重新翻開了書。
五條悟等不到下文，也負(fù)氣地將臉別了過去對著車窗。
霓虹彩燈在少年人臉上落下浮光掠影，映出藍(lán)眼睛底下的一點落寞。
他悄無聲息將手探入口袋，骨節(jié)用力，捏緊了里面的百合發(fā)飾。
本來是覺得很適合她，才急匆匆返回至夜市中買下的。
結(jié)果，沒能送出去。
五條悟想起趕回竹林見到的一幕。
少女臉蛋紅紅，笑得眉眼彎彎。而對面身材高大的黑發(fā)少年也配合地彎腰俯首，表情溫柔。
……哈——搞什么啊。
第44章
入春, 高專給五條悟與夏油杰指派了護(hù)送星漿體的任務(wù)。
星漿體名為天內(nèi)理子。
這則任務(wù)名義上為護(hù)送，實際卻是讓這名才不過芳華年紀(jì)的少女以身殉道，與天元同化, 維持天元大結(jié)界的穩(wěn)定。
五條悟與夏油杰正在陪天內(nèi)理子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沖繩，海灘沙子細(xì)軟，清透蔚藍(lán)的海無限蔓延向遠(yuǎn)方, 與地平線上的那一抹天藍(lán)融洽相接。五條悟渾身濕透, 大步從海里走了上來，捋一把濕漉漉的白發(fā), 隨手抄起丟在躺椅上的手機。
水珠沿著眉骨，自少年精致漂亮的面孔滴落。五條悟瞪著眼，瞥一眼手機, 丟開, 想了想, 又拿起來, 再瞥一眼, 接著丟開。
天內(nèi)理子捏著海參跟在后頭，見討人厭的男高表情吃癟，忍不住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啊！”屏幕上是一位銀發(fā)少女的照片。
長卷發(fā), 面孔秀氣甜美, 皮膚白皙, 臉上的笑柔軟而開朗，眼睛彎成活潑的月牙。
天內(nèi)理子的驚呼引來五條悟的注目。他反手將照片存進(jìn)相冊, 瞟了天內(nèi)理子一眼，掏掏耳朵, 咕噥：“干嘛啊，聲音突然好大。”
“抱歉。”天內(nèi)理子說, “我只是有點太驚訝了……這是你的女朋友？”
她語氣很不確定，甚至帶了點驚恐的味道。
五條悟微妙地察覺到了天內(nèi)理子古怪的口吻。他拉下墨鏡又看一眼天內(nèi)，撇嘴：“和你無關(guān)吧�！趺催@副表情？”
對面的麻花辮女孩立即露出了生吞蒼蠅般的神色。
性格惡劣到名揚咒術(shù)界，就連自小被嚴(yán)加看管保護(hù)的天內(nèi)理子都知道，這位新一代的六眼神子脾氣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
可是，連這個臭臭的石頭都有了相親相愛的女朋友，自覺比五條悟性格要好出無數(shù)倍的天內(nèi)理子，卻始終還沒有過戀人。
天內(nèi)理子大受打擊，搖搖晃晃地轉(zhuǎn)身去捏海參了。
“搞什么�！蔽鍡l悟沒怎么在意，低頭接著看家里人發(fā)來的背景調(diào)查。
少爺吩咐下去的事，五條家的人很上心，發(fā)來的報告詳盡而清晰，家庭情況、人脈關(guān)系，連欠款數(shù)目都一應(yīng)俱全。
五條悟掃完，頭也不抬，手指啪啪兩下按完按鍵，消息就發(fā)了出去。
【把錢還了�！�
一直旁觀的夏油杰這時候也走了過來。
“悟，差不多到去機場的時間了�！毕挠徒苷f完，又去叫天內(nèi)理子，“理子妹妹！”
五條悟?qū)⑹謾C揣進(jìn)兜，看向面露落寞的天內(nèi)理子。
……
一行人最終在沖繩多留了一個晚上。
海灘支著篝火。四人圍著篝火坐下烤火，五條悟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灘上，滿臉無聊地丟沙子玩。
天內(nèi)理子忽然：“謝謝你們�！�
她這會的語氣不像白天那么逞強了，五條悟與夏油杰看過去，天內(nèi)理子正緊握著女仆黑井的手，噼啪燃燒的篝火映亮她半張面孔。
“大家都說，我是這代星漿體中體質(zhì)最合適、也最出色的。”
天內(nèi)理子另一只手拿樹枝撥著火，察覺黑井擔(dān)憂的目光，天內(nèi)理子晃了下女仆的手，平靜地笑了。
“有許多人想要讓我消失，所以我一直被嚴(yán)加保護(hù)著，不能到人多也不能到太遠(yuǎn)的地方�！�
“我一直很想要像今天這樣，痛痛快快地玩一次，過過看普通人的生活。”
即將與天元同化，邁上生命終點的女孩，在這個夜晚，像是撥開一點殼的蝸牛，吐露出了一點真實的、不被世間所容許的私心。
“謝謝你們。”她笑著與黑井一起鞠躬。
……
星漿體任務(wù)最終以失敗告終。
天內(nèi)理子被襲擊者槍殺，這之后的日子里，五條悟變得很忙。
新術(shù)式的掌握與運用，領(lǐng)域展開與遠(yuǎn)距離瞬移的開發(fā)，冗余繁雜的任務(wù)，讓五條悟忙得腳不沾地。而這段時間，他又抽空參加了學(xué)弟灰原雄的葬禮。
葬禮儀式那天，天上落了雨，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
灰原雄傷得很重，走的時候，樣子很不好看。硝子親自主刀，替他把那些淌出的內(nèi)臟、斷掉的大腿，一一縫合了回去。
七海建人說，他不打算干咒術(shù)師了。
“我準(zhǔn)備考學(xué)�！�
七海建人與夏油杰站在屋檐下，在東京市區(qū)，去望那遙遠(yuǎn)的、被高樓掩蓋的起伏山脈。
“畢業(yè)后，找個賺得多的行當(dāng)。隨便掙點錢，去海島買個房，然后安靜地讀書�！�
雨珠沿著飛檐滑落，這雨落了有好一陣，今天大約是不會停了。
七海建人收回視線，去看身邊沉默點煙的前輩。
“……抱歉�！�
夏油杰咬著煙，疲憊地笑了笑：“沒什么好道歉的，術(shù)師本就是一趟看不見盡頭的馬拉松�！�
“七海，你就做自己想做的吧。”
七海建人走后，五條悟過來了。
少年人背影挺拔修長，已經(jīng)初現(xiàn)成年人的輪廓。他懶懶拖了把椅子過來往地上一放，然后很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五條悟瞟一眼好友：“欸，最近抽得也太多了吧�？熳兊�跟硝子一樣了哦�！�
夏油杰沒接話，而是另起了個話題：“怎么出來了？”
“太沉悶了啊。而且，灰原的家人看上去也想要單獨相處的時間�！�
“這樣啊�！�
夏油杰沒說什么，瞇起眼，盯著天上飄零的雨絲瞧了會，忽然問，“你最近，又去找過西園寺了？”
五條悟詭異地看了他兩眼。
“你怎么知道？”少年面露警惕，拉下墨鏡，審視般地打量著他，活像是碰見了威脅的貓，在皺著鼻子使勁嗅聞。
“猜的�！�
五條悟不信：“老子不是笨蛋�！�
夏油杰無奈：“是你太好猜了啊，悟�！�
……
高專指派了一個探查村莊的任務(wù)。
窗的報告顯示，那塊地方死亡失蹤人口頻發(fā)，疑似有咒靈作祟。
要往那去，恰好路過群馬縣。夏油杰并沒有刻意去打招呼，只是在路上，偶然遇見了西園寺由希。
她這會正挽著一個中年婦女的手。那女人眉眼間與西園寺有三分相似，瞧著像是她的母親。夏油杰遠(yuǎn)遠(yuǎn)地與西園寺由希對上眼，習(xí)慣性牽唇，唇邊露出一點禮貌的笑意。
西園寺拍拍媽媽的手，然后像個長了八條腿的兔子一樣，嗖地一下就跳到了夏油杰面前。
她給夏油杰分了點和果子。
“媽媽做的。”西園寺想了想，盯著他，又很刻意地提醒，“……算保密的感謝�！�
那點小心思，躍然紙上。
夏油杰收下來，應(yīng)承兩句，掀眼時不經(jīng)意與西園寺的母親撞上。西園寺媽媽有點瘦弱，骨架也小，穿著黑色的長裙，溫和地朝他點了點頭。
送完和果子的少女又嗖地一下跳過去了，背影活潑快樂得像只歸巢的小鳥。夏油杰從未看見過她如此放松的小女生姿態(tài)，坐上輔助監(jiān)督的車后，他抱著懷里的和果子，低眸斂睫，有點發(fā)怔。
夏油杰恍然記起，自己似乎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初夏蟬鳴陣陣，少年冷倦地將頭抵上車窗，睫毛在眼瞼投下細(xì)細(xì)密密的濃長陰影。
……等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就回家一趟吧。
他也有點想家了。
*
*「擔(dān)當(dāng)者（高專三年級夏油杰）被派遣任務(wù)五日后。
經(jīng)確認(rèn)，共有村民112名死亡。
經(jīng)過對殘穢的分析，斷定為咒靈操術(shù)所為。
同時，在夏油杰家中發(fā)現(xiàn)了相似殘穢。
推斷其父母之死與咒靈操術(shù)有關(guān)。
依據(jù)咒術(shù)規(guī)定第九條，將其視為詛咒師，成為處刑對象�！�
……
漸入盛夏，暑氣愈盛。
西園寺由希騎著自行車回到家——這輛自行車，是她同鄰居借來的。鄰居家用了很久，踩起來不那么靈活了，所以租金很便宜。
她背上全是黏糊糊的汗，襯衫被浸濕了，緊貼著背，不太舒服。夏天晚上吹過的風(fēng)也是熱的，少女抹了把淌落的汗，天鵝頸下，白色襯衫勾勒出秾纖合度的肉感。
家門前的那條上坡小道，坐著一個人。
他倚著墻，頭低低垂著，白發(fā)凌亂，寬闊的肩也塌了，雙手伸長了搭在膝蓋。
由希推著車，從灰白色的混凝土坡道上費力走過。沒過一會，又噠噠遲疑著退了回來，盯著那頭眼熟的毛絨絨白發(fā)看了小半分鐘。
“悟？”
“……姆唔。”
含混不清、小小的一聲嘀咕。慢慢地，那坐著的人抬起了臉。
五官立體，眉眼精致。這樣一張漂亮到飽含明艷侵襲性的臉，只有五條悟才會擁有。
他沒戴墨鏡，神色也有點古怪，白皙臉蛋飄著紅，藍(lán)眼睛濕濕的，望過來的眼神有點迷離。
由希上上下下地將他看了一遍，見五條悟仍坐在地上，腳尖一踢把車停好，伸手就要去拉他。
“你坐在地上干嘛？”
那副模樣，簡直就像受了委屈的小貓，可憐巴巴地把自己縮成一團蹲在紙箱里。
善心泛濫溫柔可愛的女高最見不得路邊小貓掉眼淚了。
也見不得路邊小貓生病沒人治。
正處于樹立人格關(guān)鍵期的青春無敵少女就是沒法忽略這些事啦。
由希摸摸自己有點發(fā)燙的臉，走過去，又去摸五條悟的額頭——很好，不是發(fā)燒。
五條悟太大只，她想把他拉起來，沒拉動。
好大一只白毛藍(lán)眼的巨型哥斯拉貓，也不配合，不情不愿地咕咕嚕嚕喵喵直叫，由希累得氣喘吁吁，干脆也就地一坐，跟著擺爛。
“你到底怎么了？”她問。
五條悟慢吞吞地想了想：“……吃了酒心糖�！�
什么什么，只是區(qū)區(qū)一顆酒心糖，竟然就醉成了這樣？
由希有點不可思議，但總不能把五條悟放在這兒不管，起碼得叫人來接。
她沒有手機，就伸手去問五條悟拿：“借一下你手機。”
五條悟盯著她看了一會，不太高興地撇嘴：“你好兇。”
“��？”由希傻呆呆地看著他。
“不夸夸我，也不哄哄我。”他一一數(shù)落著，活像面前的人就是是萬惡不赦、心如鋼鐵不給貓關(guān)愛的大壞蛋鏟屎官。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通，忽然又詭異地安靜了，藍(lán)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然后五條悟湊近，吐息噴在她臉側(cè)，身上味道甜甜的。頭也低了下來，那頭蓬松柔軟的銀發(fā)就在由希眼皮底下。
“摸摸我嘛。”貓說。
第45章
不、不妙�。�
非常不妙！
這家伙, 醉酒時候的表現(xiàn)對比平時，簡直就是暴擊。
哪個青春女高能抵擋得住眼睛濕漉漉聲音黏糊糊，軟軟的肉墊一直往身上扒的可憐小貓咪呀？
要不是五條悟看起來真的不太清醒, 由希都要懷疑他是忽然開竅，已經(jīng)摸清她的弱點了。
被狠狠拿捏住的貓控女高眼神左飄飄右瞥瞥，眼見坡道四處無人, 她暗戳戳地伸出手, 摸了把五條悟毛茸茸的頭發(fā)。
可惡，到底是用的什么洗發(fā)水？手感好得要命。
臉蛋這么漂亮, 睫毛這么卷翹，現(xiàn)在居然連頭發(fā)也這么好摸，也未免、未免有點太超過了吧？
難道創(chuàng)造她的時候, 上帝就沒墨了嗎？偏心！
少女低頭, 不甘心地左右端詳來端詳去, 然后在某一刻, 她眼神忽然產(chǎn)生了一些變化。
“等一下, 你在蹭哪里��！”
她氣急敗壞地錘了拳五條悟。這家伙，居然趁她在數(shù)睫毛的時候，直接鉆進(jìn)了她懷里, 把臉埋進(jìn)胸口胡亂蹭來又蹭去。
還瞇起眼睛, 舒服地呼嚕嚕叫, 喉嚨里發(fā)出那種叫人聽著很羞恥的聲音，搞得她心里怪怪的, 臉蛋也在冒煙。
由希忍不住又邦邦給了他兩拳。
小貓不以為意地晃晃腦袋，身體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一張漂亮精致的臉蛋貼到由希肚皮上，好像將這有點肉肉的肚子認(rèn)定為了自己專屬的窩, 舒舒服服地趴進(jìn)去不動了。
緊急吸氣收腹的由希：“……”不是吧。
她伸手，將五條悟的頭發(fā)分出兩挫，揪成兩個短短的雙馬尾，低聲恐嚇：
“你到底要趴到什么時候？再不起來的話，我就把你賣去養(yǎng)豬場。”
五條悟嘟嘟囔囔：“給你錢�！�
“……”她天人交戰(zhàn)一會，順從改口，“那你趴吧�！�
眼看貓爪子就要得寸進(jìn)尺地捏上她的腰，由希啪地一下拍開，兇巴巴，“只能趴，別亂摸�！�
五條悟哼哼兩聲，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小貓爪。
由希從手腕上薅下兩根橡皮筋：“你蹲在這很久了嗎？”
“也沒有吧。想過來就過來了�！�
“有事情？”
“……杰走了。”
由希小手一頓，剛給五條悟扎好的辮子就松了半截。
她眨巴眨巴眼，沒太聽明白：“什么是走了？”
五條悟抬起一點臉，眼神略微發(fā)怔。
“觀念不一樣了。我沒有辦法認(rèn)同他的，他也回不到以前�！�
昨天，五條悟與夏油杰在新宿碰見了。
那幾乎算不得爭吵，而是五條悟單方面的發(fā)泄。五條悟看不懂夏油杰，夏油杰卻好像知道五條悟內(nèi)心所有的想法。
黑發(fā)的少年人抄著兜，站在來往的洶涌人潮之中，身形消瘦，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一下：
“是你太好猜了啊，悟�！�
然后他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將三年青春與過往人生全部拋下。
由希聽出點味道：“你們，吵架了？”
“……算是吧。”
小貓又把臉埋進(jìn)了肚皮，汲取著那點喜歡的味道，聲音透著茫然。
由希感到有點為難，又覺得棘手。她覺得五條悟這么說，也許是想向她尋求安慰，也或許是想讓她幫著出出主意。
少女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跟杰，發(fā)生了什么嗎？”
而在這時候，突然遠(yuǎn)遠(yuǎn)地響起了一聲：“悟少爺！”
五條悟豎起耳朵，手撐著地急忙利索地翻身站了起來。他拽著由希胳膊，說了句“羅里吧嗦的家伙來了”，把她抱起來放到自行車的后座，自己則坐到了前座。
由希連忙捉住他的肩：“等一下——”
然后她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了。自行車歪歪扭扭、搖搖晃晃地沖了出去，在地上滑出了個S型。
五條悟蹬輪子蹬得飛起，自行車在他手上好像升級變成了摩托。由希嚇得魂魄差點飛出體外，手臂緊緊摟著五條悟的腰，長發(fā)被風(fēng)撩得撲了一臉。
兩個人沖下坡道，五條悟載著她往長長的小道開，那里是片河區(qū)，天空星星低垂，河面泛著柔軟的燈火。
夏夜的風(fēng)溫?zé)岢睗瘢倌耆税咨囊r衫被吹得鼓起，頭發(fā)上兩個拿粉色橡皮筋扎成的小揪揪迎風(fēng)飄揚。
由希抱著他的腰，堤岸兩側(cè)的柳樹在飛速后退，她漸漸也習(xí)慣了這樣的速度，心里反而奇怪地生出一點暢快，那些藏在心底的郁悶好像隨著風(fēng)一起，被遠(yuǎn)遠(yuǎn)地拋在了腦后。
可沒過多久，這點暢快就消失了。
因為五條悟把她帶進(jìn)了河里。
……她就不該相信醉酒小貓！
由希噗噗吐出兩口河水，渾身濕淋淋地把自行車扶起來，淌著水往岸上走。
她扭頭看一眼五條悟，那家伙像沾水的小貓一樣胡亂甩了甩腦袋，白襯衫黑長褲，同她一樣都濕透了。
五條悟看過來，眼神恢復(fù)了一點清明。
由希買的橡皮筋雖然便宜，質(zhì)量卻意外地很好。兩個短短的小揪揪還是朝天著，少女心的發(fā)圈扎在少年漂亮明艷的面孔上，顯得有種格格不入的滑稽。
五條悟看上去卻不怎么在意。
他摸了下發(fā)圈，沒說什么，也沒摘下來，反而頂著這樣小小的雙馬尾，一手抄著由希，一手抄著自行車，長腿淌著水，將一人一車送到了岸上。
兩個人對視片刻，由希率先移開了視線。
她撲過去檢查了一遍自行車，見自行車完好無損，沒有剮蹭，總算松了口氣。
她扭頭看一眼五條悟。
他已經(jīng)隨意坐在了草坪上，正胡亂擰著濕透的襯衫下擺。
于是由希抄起手：“說吧。你和杰發(fā)生了什么？”
甚至吵到讓五條悟深夜醉駕彪自行車。
五條悟看看她，忽然：“你冷嗎？”
由希愣了下，搖頭。
因為是夏天，所以完全不覺得冷。只是濕淋淋的，有點難受。
“哦�！蔽鍡l悟說，“我跟杰，咒——”
說完這三個字，五條悟忽然詭異地沉默住了。
由希等了半天，沒聽到下文。她疑惑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五條悟的表情亂糟糟的，臉上是一種比她還要深的困惑與茫然。
“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
五條悟猛然發(fā)現(xiàn)，他沒有對她說過關(guān)于咒術(shù)的事情。
不是因為什么無聊而古板的咒術(shù)守則，五條悟從來不屑于遵從這些亂七八糟的規(guī)矩，只是因為她生活的世界跟自己太不一樣了。
她普通地上學(xué)，普通地掙錢，不會遇見詛咒師，也不會接觸到咒力，所以沒有必要、也沒有想到要去和她說。
要是換作以前，察覺到這點的五條悟不會被難倒。只是將這點信息說出去而已，比擰下特級頭顱還要輕松。
至于術(shù)師守則……總監(jiān)部爛橘子的下發(fā)的東西對他來說無異于廢紙一張，五條大少爺只憑心情做自己想做的。
然而此刻，夏油杰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
——“再多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對方的心情呢？”
有太多的人想要把五條悟拉進(jìn)泥沼，他們虎視眈眈地守在下面，就等著這位天之驕子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弱點，再一擁而上，用牙齒用指甲，用一切能動用的武器，從五條悟身上撕咬下帶血的骨肉。
五條悟曾經(jīng)不在乎，也懶得在乎。
他那么強，強到碾壓所有帶著覬覦之心的人。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人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連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都能摘。
然后五條悟發(fā)現(xiàn)不是的。
天上的星星會黯淡，水里的月亮也會散，他能救的只有其中一部分而已。
星漿體被槍殺、學(xué)弟慘死、摯友決裂，年輕的六眼栽了個頭破血流的大跟斗。
五條悟看向少女頸側(cè)的暗淡碎片。
由希體內(nèi)的是四魂之玉。
比星漿體更稀有，不出世的傳奇寶物。
一旦暴露，想要讓她消失的人，只會比記恨天內(nèi)理子的還要多。
得保護(hù)起來才行。
五條家的結(jié)界十分完備，專門騰一間空屋子更是輕而易舉。
又或者直接把人放在他的房間，任務(wù)結(jié)束就趕回去，從早到晚，那雙漂亮的杏眼只能映出他一個人，其他麻煩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不用考慮，全心全意，整個世界只有五條悟。
潮濕溫柔的眼睛是他的，嬌嫩緋紅的臉頰是他的，散發(fā)著淡淡馨香、溫暖柔軟的身軀也是他的。
不會黯淡也不會消散，藏進(jìn)雪豹肚皮底下的寶物。
五條悟輕慢地想著，他臉上雜糅著瘋狂與理性，最后達(dá)成一種叫人悚然到極致的寧靜，望過來的藍(lán)眼睛沉得發(fā)暗，好似掀開一角幕布的冰冷幽川。
空曠的河堤上，一時只有夏風(fēng)吹拂過草叢的沙沙聲。
少女抬眼打量著他的表情，她將這誤以為是某種難言之隱的訊號，閉緊嘴巴，沒再追問了。只是沉默地走過去，遲疑著伸出手，摸了摸五條悟那頭濕透的銀白短發(fā)。
“……”五條悟直勾勾地凝視著由希。
她很年輕，臉蛋還是青澀的少女輪廓，表情靈動鮮活。
五條悟見過禪院家的那些女子，比她年級小的，比她年級大的，俱都低眉順目，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像是拿了尺子精心量出來的，沒有靈魂的空殼人偶。
禪院家的女人一生都被困在方寸之間的院子中。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在自己飛向自由廣闊天地的同時，又把由希像金絲雀那樣捆住，關(guān)進(jìn)一個狹小沉悶的籠子中呢？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少年人時至此刻，才明白夏油杰車上那句話的含義。
她需要遠(yuǎn)離咒術(shù)界，遠(yuǎn)離五條悟。
五條悟慢慢垂下眼，堆玉砌銀的睫毛濕漉漉的，雪做的頭發(fā)也濕漉漉的。
他忽然抬手，捉住由希的腕骨用力將她扣向自己。
兩個渾身濕透的人依偎在一起，淌著水的發(fā)絲親密交纏，身體隔著輕薄的襯衫緊緊相貼。
五條悟身上是濕的，她身上也是濕的，薄薄的布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另一方無所顧忌地摸索著貼上來，由希的臉騰地一下就燒紅了。
她推了兩下五條悟，沒推動，濕淋淋的小貓把腦袋埋進(jìn)她頸側(cè)，泛著涼意的水珠從他發(fā)絲淌落，滑進(jìn)衣領(lǐng)，在胸口暈開濕潤。
“我會來找你的。”
小貓黏糊糊地蹭了蹭，聲音悶悶，“等事情上了正軌，爛橘子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就來找你�！�
由希推他的手停了停，滿心疑惑：“爛橘子？你家橘子壞掉了？”
五條悟面孔抬起一點，沒說話，眼睛幽幽地盯著她看。由希被看得不太自在，她微微別過臉去，肩頭卻倏然一痛——五條悟不知道什么時候扯下了她領(lǐng)口的紐扣，撩開她的襯衫，用力咬了她一口。
那兩枚白色的紐扣被他彈飛，掉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月光下閃著勉勉強強的一點銀光。小貓明顯沒客氣，養(yǎng)得雪白發(fā)亮的牙齒也很具有威力，少女嬌軟潔白的肌膚一下就滲出了血印。
由希愣愣地盯著突然咬人的貓，反應(yīng)一會兒，圓圓的臉蛋很快就鼓了起來。
她生氣地抬腳就要邦邦去給五條悟一記美少女踢擊，然而五條悟輕飄飄瞥一眼，大掌很輕松地按住了細(xì)瘦腳腕，再往后面一放，由希兩條腿就被迫打開，搖搖晃晃地掛在了他腰上。
這、這不對吧？！
少女瞠目結(jié)舌，臉比番茄還紅，努力挪著屁股連連想要后退。這時候五條悟反而安靜下來了，收斂起凜冽的姿態(tài)，牙齒松開，伸出舌頭很仔細(xì)地舔著傷口，將滲出的殷紅血絲一點一點全部卷進(jìn)口。
五條悟形狀姣好的唇也被染紅。
他不在意地舔掉唇上那點薄紅，脫下自己的白襯衫。襯衫里還有件黑色的短袖打底，由�？�著他將濕濕的衣服蓋到自己身上，再一顆一顆扣上紐扣，遮住她露出的一點雪白豐盈。
“信物�！蔽鍡l悟說，把還在懵圈的由希從地上拉了起來。
遠(yuǎn)遠(yuǎn)的，喊“悟少爺——！”的聲音又響起了。
這次五條悟沒再躲，他牽過由希的手，河面柔軟的燈火漸漸隨波蕩開，暈散一池明亮。
少年側(cè)臉望來的眼神十分平靜。
“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46章
旅館內(nèi)的瘴氣去除得差不多, 普通人沒有術(shù)師那般的抵抗力，俱都還睡著，倒是方便了后續(xù)的收尾工作。
五條悟隨便找了個理由, 封住了這座山。
等明日晨醒，行政就會接到封山通知，這場團建活動想來屆時也會無疾而終。
恰好合了由希的意。
她幫著巫女們做了不少事, 短時間內(nèi)靈力經(jīng)歷了恢復(fù)-消耗的好幾個循環(huán), 這會已經(jīng)困得眼皮都睜不開，被五條悟他們趕進(jìn)房間睡覺。
七海建人給由希換了方便休息的單人間。
房門關(guān)上。
五條悟收回目光, 看見一旁沉默站立的七海建人。
兩個男人走出一段距離，七海冷靜開口：“西園寺不對勁�！�
五條悟挑眉：“嗯？沒有吧。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很正常哦？”
“玩笑也該適可而止, 五條先生�！逼吆＝ㄈ藗�(cè)身轉(zhuǎn)向五條悟。
白發(fā)男人笑瞇瞇的, 表情很無辜, 洞察力絕佳的六眼被質(zhì)地柔滑的眼罩掩蓋著。
“連我都察覺到的事情, 五條先生只會更早看清才對�！�
“西園寺的靈力純度與恢復(fù)速度太異常了, 這不是正常巫女該有的�！�
金發(fā)男人眼風(fēng)掃過五條悟。
青年臉上笑意不變，慢悠悠地背起了手。很刻意的，做出一副可愛姿態(tài), 輕輕歪了下腦袋。
“欸——有嗎？只是資質(zhì)太好了而已吧。七海海擔(dān)心太多啦�！�
故意的。
面前這個人, 完全知道西園寺的異常, 甚至連理由都一清二楚。
高專三年，畢業(yè)后時不時的相聚, 讓七海建人對五條悟的秉性熟之又熟。
五條悟不想讓別人知道西園寺的異樣。
七海建人蹙眉，冷峻面孔透出一絲擔(dān)憂：“她身上發(fā)生什么了？”
五條悟勾起眼罩一角, 輕佻地笑了笑：“七海海很在意？”
“……”七海建人緘默地看著他。
七海建人不喜言辭，卻并非遲鈍的傻瓜。從羂索襲擊到方才二人獨談, 五條悟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倒不如說，他是毫無收斂地表現(xiàn)出來，刻意想讓七�？匆�。
惡劣、張揚、囂張到欠扁。
正如高專時候的五條悟。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最后是七海建人先移開了目光。
他語氣硬邦邦的：“擔(dān)心朋友�！�
五條悟唇角笑意深了些。
他勾著眼罩的食指松了，一只露出的蒼天之瞳被漆黑徐徐遮蓋。
“沒關(guān)系喔，目前來看不會對她造成什么影響�！�
白發(fā)青年轉(zhuǎn)身往前。他長得高，步伐大，走了幾步，臨到樓梯口時，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側(cè)過身，懶洋洋地拉長了尾音。
“這件事，先別報上去。”
五條悟看著他，微微翹著唇角，“由希的報告由我來負(fù)責(zé)�！�
*
第二日。
由希醒來時，感覺懷里多了什么軟綿綿毛呼呼的東西。
她低頭，看見那團軟綿，登時睜圓了眼睛。
是大白！
一定是大白想她了，偷偷摸摸從家里跑出來了！
好欸！
她摟緊大白，忍不住將臉埋進(jìn)大白的肚皮里，深深吸了一口。
大貓被她吵醒，睜著霧蒙蒙的藍(lán)眼睛看過來，懵了一會，然后呼嚕呼嚕著，歡快地在她懷里打了幾個滾。
一人一貓親親熱熱地貼貼片刻，由希房門忽然被急促敲響。
她抱著貓走過去，門外是七海建人。
金發(fā)男人目光掃過舔爪洗臉的大貓，不動聲色斂起，伸手，將不情不愿喵喵叫的貓平靜提走。
“西園寺，有妖怪襲擊了你母親�！�
據(jù)傳來的消息，襲擊者似乎是雷獸一族的飛天，實力十分強大。
好在五條家也不是吃素的。
雙方纏斗幾個回合，最終以五條家負(fù)傷四人為代價，將飛天拿下。
西園寺由希的媽媽平安無恙，被安全送至五條家。
由希帶著大白，匆忙趕去了京都。
下站臺，有五條家的人專門接應(yīng)。她心急如焚，沒注意到那人看貓的古怪眼神，一路催著開到了五條家。
五條家很大，成片的古制木式建筑群，花費大價錢排布的山水景觀。五條家的傭人領(lǐng)著由希穿過道道回廊，最后停在一間和室前，躬身退下。
由希連忙拉開障子門。
身形瘦弱的婦人正坐在那。
五條貓踩著爪子，啪嗒啪嗒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粗⒓t的眼眶，想了想，悄然跑了出去。
貓熟門熟路地回到自己房間。
出去的時候，就變成了人類五條悟。
青年隨便問了下飛天所在，信步朝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貼著道道符咒，飛天——黑發(fā)紅瞳的清俊少年雙手被咒具反銬著，強迫跪坐在地上。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
“嗤。”飛天不屑昂首，“你就是家主？”
五條悟左右看看，隨意拖了把椅子，反著坐了上去。
“是哦�！�
“四魂之玉，你把那個女人藏在哪兒了？”
“唔，所以這是你發(fā)動襲擊的理由�！�
“四魂之玉在哪里！”
五條悟雙手搭在椅背上，平靜看著飛天。妖怪少年爆發(fā)出來強烈妖力，又苦于重重禁制，絲毫動彈不得。
他淡淡反問：“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該死的，四魂之玉在——”
砰。
重重的一聲響。
飛天的手臂被引力扭曲，如層層漩渦，鮮血四濺。
妖怪少年冒出一聲哀嚎，五條悟沒什么表情，依然淡淡地看著他。
“奇怪，我看上去脾氣很好嗎？”
他語氣有點真切的疑惑。
“還是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任人騎在脖子上為所欲為的廢物？”
“很遺憾，老子現(xiàn)在心情超級糟糕的啊。”
五條悟從座位上站起，不耐地“嘖”了一聲，掀起眼罩，眸底被霜寒浸潤。
“別再讓我重復(fù)第二遍，雜魚。”
飛天怔怔看著那張俊美的面孔。
然后，妖力暴動，比剛才更為濃烈、也更為直白的殺意爆發(fā)了。
*
“看好他。”
一刻鐘后，五條悟從地下室出來�？词丶泵ι锨耙徊�，恭敬領(lǐng)命。
五條悟噠噠踏著皮鞋往臺階上走。
談話結(jié)果不是很順利，大抵猜得到是羂索給的消息，中途，看見他面孔的飛天忽然情緒激動，妖力暴動，導(dǎo)致對話無疾而終。
而爆發(fā)的原因，是飛天認(rèn)為五條悟殺了他的弟弟，滿天。
五條悟煩躁地彈了彈舌。
他不記得自己有碰見過雷獸一族——此類妖族，擅長以雷電作戰(zhàn)，實力強大。若是碰上，他起碼也該有點印象，不至于排不上號。
青年思忖著回到房間，隨手抄起墨鏡，將眼罩替換掉，耐心等了一會，才慢悠悠地往由希那走。
母女二人已敘過舊，由希眼睛微紅著出來，看見五條悟，表情有點驚訝。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剛�！�
五條悟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點緋紅，淡淡的，不濃，像暈開的胭脂。他抄在褲兜里的手動了動，指腹按上女人柔軟眼尾。
由希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她抬眼看去，五條悟面色平靜，像是不覺得這個動作冒犯，也不見有放下去的意思。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五條悟旁若無人地擦了擦她濕漉漉的下睫毛。
“飛天是為四魂之玉而來，大概是羂索放出的消息吧。他想復(fù)活弟弟，滿天�！�
拐角處有家仆走來，見此場景，匆忙低下頭，又迅速小步退走。
五條悟瞥一眼，重新轉(zhuǎn)回臉。
“羂索活了很久，他的術(shù)式是換腦寄生�！�
他喉結(jié)很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現(xiàn)在用的，是杰的身體�！�
*
隔了兩日，五條悟陪著由希一起回到了長野縣。
媽媽被安置在了五條家，她自己則要前往東京。此次返回長野，也是為了處理工作與租房的后續(xù)事宜，再把該打包的東西打包帶走。
她提交了辭呈，與房東談好了解約，五條悟說有地方要去看一看。
“襲擊伊代神社的那只咒靈……咒靈與妖怪的雜糅體，是羂索的手筆�！�
五條悟翻看著監(jiān)控，點了點桌。
“從監(jiān)控里看，它的生命體征與形態(tài)很不穩(wěn)定。但等到了山腳，與七海纏斗的特級蜘蛛，明顯在穩(wěn)定性上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
“羂索的手法在進(jìn)化�！�
五條悟說，“我要去長野的事發(fā)地看一下�！�
羂索，那個家伙，他又做奇美拉又覬覦四魂之玉的，目的是什么呢？
造出一個終極奇美拉？
由希往行李箱里放著衣服，想了一會，也沒想出什么來。她對羂索了解太少，連面也沒見過——山腳那次不算，他臉沒露。
特級術(shù)師，結(jié)界術(shù)出色，活了千年的茍王之王，以及……
現(xiàn)在用的，是夏油杰的外殼。
夏油杰的長相自然而然地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
由希疊衣服的手停住了。
在竹林里，月色下，溫柔與她拉鉤答應(yīng)保密的少年人，成為了殺人無數(shù)的詛咒師。
所以五條悟來找她，露出一副黏人小貓模樣，說著與杰吵架的那次，應(yīng)該正是夏油杰叛逃那會。
由希將柜子打開，抽出天藍(lán)色的圍巾。
這條圍巾留了十年，保存得很好，說著要二手轉(zhuǎn)賣出去掙錢，實際卻一次也沒用過，一直好好地藏了起來。
就連因為工作原因，從群馬縣離開來到長野縣時，她也依然鬼使神差地帶著。
……說真的，她性子也太別扭了吧！
是什么古早漫畫里的陰郁傲嬌人設(shè)嗎？也未免太像角落里獨自生長的毒蘑菇了！
好陰暗啊！陰暗得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她羞恥地揉床捶地，弓腰把臉埋進(jìn)枕頭。
手機在這時突然響了一下，由希抬起一點臉，摸過手機，發(fā)現(xiàn)是伊代真澄發(fā)來的消息。
【現(xiàn)在有時間來神社嗎？
稍微有點事，想要和你說�！�
第47章
抵達(dá)伊代神社, 真澄正站在參道前。
她沒穿巫女服，著一身大衣，面色蒼白。見到由希, 她微微頷首。
二人行過朱紅鳥居，來至正殿。
神社內(nèi)遍布著注連繩。鳥居、大殿、樹干，皆是拿秸稈細(xì)細(xì)編制而成的深黃繩索, 潔白的之字型御幣輕輕隨風(fēng)飄蕩。
殿前長桌上擺著一張長弓。
黑發(fā)的巫女低首, 撫摸著長弓，視線劃過箭矢, 忽然開口：
“伊代神社是為了紀(jì)念一位巫女，從而建立起的神社。”
神社四下無人，空曠幽靜。由希收回好奇觀賞的視線, 目光跟著落到真澄臉上。巫女側(cè)過臉, 恰好與她對上眼神。
真澄的眼神是一種極度純粹的平靜。
“平安時代, 伊代祖上得蒙六眼與巫女恩惠, 僥幸撿回一命�！�
“為表感激與紀(jì)念, 便建立起了這座神社，此后更是世代供奉。”
在由希的注視下，真澄走至大殿的注連繩前, 淡淡垂眼, 抬手撥弄了下純白的御幣。
沙沙。
風(fēng)拂過和紙。
放眼望去, 神社四方，皆被潔白無瑕的御幣所圍。
“這些御幣, 是那位巫女留下的。用以保護(hù)神社，掃清妖魔�！�
“只是到了如今, 御幣靈力所剩無幾，也漸漸沒了「清潔」的效用�！�
真澄面色冷靜, 用的也是旁觀式的敘述口吻。由希有點茫然，她不清楚真澄為什么要突然提起這個，但依然認(rèn)真聽著。
“所以，神社供奉的不是神，是人？”由希順著真澄的話往下猜。
伊代真澄扭過頭，與她對視著。
巫女沒接話，而是折下一串御幣，遞到由希掌心。
“除了「清潔」之外，它也有「凈化」的效果，因此也能拿來測試靈力的純凈程度�！�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靈力的深淺嗎？”
四周御幣被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林海掀起層層波瀾。兩人對視了一會，由希想起今日她來的目的——告訴真澄羂索的事。
那個襲擊了真澄奶奶，活了千年之久的特級詛咒師。
真澄有權(quán)利知道。
由希組織了一下語言：“真澄，你聽我說，襲擊你奶奶的人，他的身份已經(jīng)查清楚了�！�
她提到了羂索，提到了奇美拉實驗，提到了縫合線。
在聽聞羂索術(shù)式時，伊代真澄的表情一剎那變成了極致的空白，混合著尖銳的怨恨與濃稠的殺意，但在下一秒，這陣滔天的恨意又漸漸從她臉上消失了。
巫女輕聲說：“不重要了�！�
不重要？
由希愣住了，為真澄的話，為真澄的反差態(tài)度，然后她聽見巫女平靜的聲音：
“奶奶昨日凌晨，已經(jīng)走了�！�
“現(xiàn)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伊代真澄凝視著散發(fā)著盈盈流光的御幣，慢慢抬起眼，眼睛里是純粹的冷然。
“你方才問我，這神社供奉的是不是人。答案——是，也不是。”
“救了伊代先祖的那位巫女，是名半妖，也是最后拿到四魂之玉之人。”
“在她之后，四魂之玉便就此銷聲匿跡�！�
“而這些御幣，則被那位巫女灌注進(jìn)了自己的靈力�！�
“……除她之外，無人能喚醒御幣�！�
在由希訝然與警惕的視線中，真澄猛然往前走了一步。銀發(fā)女人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迅速抄起手邊長弓，弦上搭箭，臉色蒼白地看著面對面站著的，黑發(fā)的巫女。
真澄慢慢掀起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慘淡笑容。
這讓她看起來就像身處懸崖的瀕死之人，只差一步，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巫女捂住半張面孔。
另外半張面孔，則從眼眶里流出了漆黑的血——不對，那不是血。
由希很快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她看著那些黑血變成縹緲不定的瘴氣，瘴氣之中又鉆出了數(shù)十只咒靈，那些咒靈至少都有二級以上的實力，有一半是一級，形態(tài)特征各不相同。
唯一的相同點是，那些咒靈都筆直地朝她沖了下來，遮天蔽日。
由希咬牙握緊了弓。
真澄很輕很輕地說：“四魂之玉就在你身上�！�
*
兩日前，深夜。
神社內(nèi)。
“西園寺身邊有六眼，四魂之玉也不會讓她輕易死去，現(xiàn)在的你，動不了她。”
“但我可以幫忙。”
有著一雙狹翹狐貍眼，皮相俊秀的青年支著下巴，黑發(fā)如墨，笑盈盈地勾起唇。
“你知道巫女椿嗎？”
“……知道。平安時代赫赫有名的黑巫女，出賣靈魂，在體內(nèi)飼養(yǎng)眾多妖怪，被視為巫女之恥。”
“那就好說啦�！�
青年高興地瞇起眼，薄薄的唇一張一合，吐出黏稠窒息的惡意。
“因緣巧合之下，我得知了椿飼養(yǎng)妖怪的辦法�？�惜不怎么完整，所以只能自己摸索著改進(jìn)了一版�！�
“對妖怪不行，對咒靈卻正好有用，我的咒靈可以借你�！�
“出賣靈魂的黑巫女……聽起來真是個不錯的稱呼。你覺得呢？伊代小姐�！�
*
濃郁不詳?shù)暮凇?br />
神社內(nèi)外，皆被瘴氣所籠罩。
五條悟拾級而上，一步一步穿過殷紅鳥居。從濃得滴血的貫下往外望去，渾濁黑霧猶如遮天蔽日的陰云，連太陽也要避其鋒芒。
他冷淡地收回視線。
瘴氣繚繞于身，卻在他身周半寸處停滯，再進(jìn)不得。黑霧翻涌激烈，似是渴血咆哮的怪物。
將又一只撲來的咒靈轟滅，五條悟?qū)⑼２�，止在結(jié)界前。
束縛。
除去五條悟之外，不限制任何人進(jìn)出的束縛。
熟悉的手筆。
他歪頭，略微思忖片刻，退了一步，挺拔身形漸漸縮小，雪白漂亮的毛發(fā)也嘭地一下炸了開來。
五條貓隆重出世。
歸根究底，限制「五條悟」進(jìn)出這條，本就基于施術(shù)者的主觀認(rèn)知。
人類男性、術(shù)師、白發(fā)藍(lán)眼，這是「五條悟」，是施術(shù)者心中的印象，也是普羅大眾認(rèn)同的「五條悟」。
但現(xiàn)在，沒有「五條悟」，只有五條貓。
構(gòu)成五條悟身份的要素變了。
咒力雖然變不了，但也值得試一把。
五條貓甩甩尾巴，探出白白的山竹爪，用力按了下去。
咔嚓。
結(jié)界劇烈波動。
貓爪按過的地方凹陷又彈起，幾番波動之后，結(jié)界允許了五條貓的進(jìn)入。
五條貓放下爪，看看上面纏繞不散的瘴氣，嫌棄地“喵嗚”一聲，在地上使勁跺了跺。
好臟。
貓貓嘀咕著，尾巴翹起，踩著優(yōu)雅的貓步走了進(jìn)去。
結(jié)界內(nèi)是幻境。
藍(lán)天白云，商業(yè)街，車流如梭。
都是假的。
圓圓的貓眼瞇起，五條貓一眼便看穿了這里的小把戲。
將人類的內(nèi)心具象化并加以修改，以此構(gòu)筑幻境�；镁持械乃劳�，等同于現(xiàn)實中的死亡。
商場外側(c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則通緝令。
“現(xiàn)在播放一則新聞。極惡詛咒師五條悟犯下累累罪行，目前正在外逃竄。各位市民若有線索，請務(wù)必聯(lián)系東京咒術(shù)高專�！�
知道被闖入，反應(yīng)還挺快。
五條貓坐著看了會，不以為意。正要跳下平臺，忽而又聽到主持人大義凜然的聲音：
“……我方最強術(shù)師夏油杰鄭重承諾，一定會給民眾一個安心的未來！”
五條貓不跳了。
它稀奇地“咪嗚”一聲，抬起貓臉，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電子屏里的黑發(fā)男人。
教師服，瞇瞇眼，唇角笑容恰到好處，好一個如沐春風(fēng)正人君子。
嘖。
行啊。
猴子教主不當(dāng)養(yǎng)猴的了，改當(dāng)救世主了。
五條貓多瞧了一會，這才轉(zhuǎn)身，四肢發(fā)力，輕巧落地，朝六眼看到的方位前行。
*
西園寺由希。
一位新上任的小小巫女。
原因無他，只是上面給的太多了，多到讓她放棄了原本的職業(yè)。
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帶她的前輩很親切，上班時間也很寬松。
可她每次午休，從飯盒里抬起頭，就會看見前輩用著那張紋絲不動的親切笑臉，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怪滲人的。
而今日，她這個半路出道的小小巫女，撞上了人生最大的麻煩。
新聞里的極惡詛咒師，白發(fā)藍(lán)眼的高大男人，攔在了她面前。
“嗨�！彼ξ�，比天上星月還要光彩奪目的臉低下來，語氣輕快，“我來接你啦�！�
“……”
“怎么這副表情？”他歪歪頭，“不高興嗎？人家可是超快地就趕來了欸�！�
“……”
“嘿，回神啦�！彼氐厣焓�，探出來晃了晃。
“……”西園寺由希憋了小半天，憋出一句，“我不認(rèn)識你。”
財神爺在上。
那可是特級詛咒師欸！她要是裝作沒看見新聞，是不是還能茍一茍？
“啊，也是，原來是這種失憶設(shè)定。想也知道，不會那么好心地放過人嘛。”
“稍微有點棘手吶。”
說著叫人沒有頭緒的話、身上繚繞著渾濁瘴氣的男人，苦惱地撇撇嘴，裝模作樣地捏了捏下巴。
雖然也可以暴力拆解，但因為與內(nèi)心世界相連，所以有極大概率……不，百分百，會變成失智的傻瓜廢人吧。
六眼掃過魂玉碎片。
光芒大亮。
唔，是四魂之玉的緣故嗎？接近不了，才改用幻境這么拐彎抹角的伎倆。
也或許不僅如此。
就在這分別的短短一個上午，由希的靈力就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上翻了兩倍。
不是自然增長，也不純粹是四魂之玉的功勞，反而更像是——
墨鏡后的六眼微微瞇起，五條悟笑著拍了拍手。
“提問！要養(yǎng)我嗎？”
西園寺由希立即驚恐地皺起小臉，哐哐后退一大步。五條悟卻好像根本沒看到她的包子臉，可可愛愛捧起腦袋，朝她biubiu發(fā)射期待光波。
“人家什么都會做哦！燒飯放洗澡水，暖床也可以的！養(yǎng)了絕對不虧的啦！”
“還是說——”
他藍(lán)眼睛微轉(zhuǎn)，看向遠(yuǎn)處影影綽綽的影子。
“你要把可憐可愛無家可歸的小貓咪，就這樣冷情冷意沒心沒肺地交出去呢？”
第48章
這個人、這個極惡詛咒師, 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啊？
他可是超級大反派欸！而她再怎么說，也是一個愛與正義的小巫女，怎么可能把一個又兇又可怕的詛咒師帶回家——
“喵嗚�！�
“……”
前略。
天國的奶奶。
她有罪。
……她真的帶回家了啊！把這個白頭發(fā)的通緝犯！不僅帶回家, 還把瘴氣給凈化了！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她懷疑這個人的術(shù)式壓根就不是情報里公開的那樣，那些大人物完全就是被騙了！
什么無下限，依她看來, 分明就是什么用心險惡的精神控制術(shù)、傳銷洗腦法。
而她就是不幸中招的小可憐, 才會導(dǎo)致腦子跟身體分離，作出這樣背信棄義、棄明投暗的詭異舉動來！
西園寺由希抱著枕頭, 蜷縮在客廳角落，不敢出聲，只敢用眼神罵人。
那個白發(fā)的詛咒師, 看起來卻比她這個房子的主人還要悠閑適應(yīng)。
他叼著棒棒糖, 駕輕就熟地從冰箱里摸出雞蛋與速凍米飯, 臨走到廚房, 又轉(zhuǎn)身問：
“坐在地板上不冷嗎？”
西園寺由希抱緊弱小無助又可憐的自己：“沒關(guān)系, 我不怕冷�！�
五條悟盯著她看了一會，將空調(diào)暖氣往上調(diào)了兩度。
他走過來，端起由希——她渾身僵硬, 不肯改變姿勢, 所以他只能連人帶物一起端走, 就像端走一盤可口的小菜。
五條悟把她放到沙發(fā)上，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西園寺由�；⒁曧耥竦氐芍谋秤�。
很高大很挺拔, 像冬日青竹，肩頸線條優(yōu)越, 低頭做羹湯的時候，肩膀到小臂那塊的肌肉微微鼓起, 更是可惡的賞心悅目。
一只毛茸茸的巨型貓貓，在用貓爪把著鍋鏟做飯。
她腦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個念頭，然后悚然一驚，匆忙齜牙咧嘴地錘了自己一拳。
不可以放松警惕！
這個人可是極惡詛咒師。新聞里說，他生吃小孩生吃牦牛生吃飛禽……總之是個胃口很大、什么都要生吃茹毛飲血的冷酷大魔王！
作為愛與正義的小巫女，她應(yīng)該趁他現(xiàn)在沒有防備，悄悄給他一箭——
客廳里忽然飄來一陣飯香。
油脂的味道，鍋子里爆出火的鍋氣，滋滋啦啦鍋鏟碰撞的美妙旋律。
由希鼻子嗅聞兩下，默默吞了口口水。
五條悟把炒飯倒過來蓋在盤子上，轉(zhuǎn)身，看著偷偷摸摸從胳膊里探出半個腦袋的女人。
“吃飯？”
她在心底唾棄自己三秒，然后屈辱的：“……嗯�！�
她磨磨蹭蹭跟著五條悟上了桌。
吃飯時的氛圍還算可以，五條悟是個大胃王妖怪，盤子里的炒飯是她三倍的量。由希盯了一會，又去看他的臉。
好像心情不錯，唇角笑盈盈的。
由希吞下最后一口炒飯：“你什么時候走�！�
“嗯？”五條悟挑眉，看過來的眼神慵懶迷人，“為什么要走？”
西園寺由希急了：“你不會真要在這住下吧？”
“是喔？人家給你做了飯，卸磨殺驢可不是好習(xí)慣�！�
“你又不是驢！而且做的飯一點也不好吃！”
五條悟沒說話，他拉下一點墨鏡，看著西園寺面前三個清得光光的盤子，勾勾唇，意味深長地笑了下。
那笑容顯得格外欠扁。
“……”她臉紅，又在心底狠狠唾棄自己三秒。
一個詛咒師，又不是廚子，做飯那么好吃干嘛！
由希心底憤憤，又覺得前途灰暗，因為五條悟看來是打算賴在這不走了。
她很快就會變成窩藏通緝犯的同伙，然后被送上總監(jiān)部審訊廳，用一些很恐怖的手段嚴(yán)刑拷打，最后凄凄慘慘地嘎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里。
想象著這樣的未來，她抱緊自己，瑟瑟發(fā)抖。
得想個辦法，把五條悟送走……或者干掉。
好在機會很快就來了。
五條悟這個男人，也不知道是因為對實力過于自信，還是生性便自由散漫，在她面前，他好像沒什么警惕，顯得有些太過放松。
長腿一翹，身體一歪，有著一頭冬日落雪般短發(fā)的青年，就這樣靠著她的沙發(fā)打起了盹。
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發(fā)顫，水潤削薄的唇輕輕張合，眉弓被碎發(fā)遮著，臉蛋更是白皙漂亮，少年感十足。
背負(fù)極惡詛咒師之名的大魔王，睡在她的沙發(fā)上，無害可愛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大貓咪，因為曬到了太陽，所以很高興地翻出肚皮，呼嚕呼嚕午睡。
西園寺由希盯著看了一會，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然后她頓住。
再然后，她非常驚恐、“嗖”地離遠(yuǎn)了。
好奇怪啊！這個人真的好奇怪！
只要一面對他，她就感覺心里怪怪的，好像塞進(jìn)了一團軟軟的棉花，又在棉花里放進(jìn)了一只八只腳的螃蟹，深深淺淺地橫著爬。
好恐怖的術(shù)式，好恐怖的洗腦術(shù)！
得先下手為強，把他噶了才行。
由希重振旗鼓，躡手躡腳、悄無聲息來到了五條悟身邊。
女人纖長的手指搭上了男人頸側(cè)。
只要匯集一點靈力，她的手就能輕易切開皮膚，切開血管。溫?zé)岬孽r血會噴灑出來，將一切染紅，極惡詛咒師的生命就此終結(jié)。
但是……
不對。
好像有哪里不對。
極重的違和感在內(nèi)心蔓延，她猶豫地咬緊唇，蹙著細(xì)眉，面色掙扎，天人交戰(zhàn)。
她的手微微往后抽離。
但下一刻，一只更加結(jié)實的大掌箍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動作。
西園寺由希悚然一驚，她低眼看去，方才小憩的男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唇角翹著，似笑非笑地睨她。
完！蛋！了！
三個血色大字飛速盤旋在腦海。謀殺詛咒師未遂，還被現(xiàn)場抓包，傻子都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由希緊張到手心出汗，她用力眨了下眼，淚水很快就盈滿了眼眶。
少女時代的她連流眼淚都要找個無人的地方，可出社會多年，她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眼淚也能成為武器。
她可憐兮兮地抽噎著，哭得稀里嘩啦，透明的眼淚眨眼便低落下來，打濕五條悟雪白的鬢發(fā)。
“對、對不起嘛。人家一時鬼迷心竅、鬼使神差……看在我為你凈化瘴氣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吧，嗚嗚�！�
青年盯著她看了一會，沒吭聲。她邊哭邊偷偷拿余光打量五條悟，然后對上一雙幽深似海的藍(lán)眼睛。
他眨著眼，表情古怪地看著她往下掉眼淚，緩緩地、很慢地，喉結(jié)滑動，咽了一下口水。
�。�
意料之外的反應(yīng)叫由希愣了一下。
五條悟不像是被她的精湛演技感動了，反倒是露出了一副很餓的神色，直勾勾看著她，毫不收斂、不停吞著唾沫。
她眼淚掉的越多，他看起來就越餓。
怎么回事啊這個人！好怪，真的好怪！
她嚇得一動不敢動，也不掉眼淚了。五條悟把她端起來放到身上，懶洋洋地摸著由希垂落的卷發(fā)，笑嘻嘻的：
“欸，不殺了嗎？”
由希撥浪鼓搖頭：“不殺了，不殺了。”
“這樣啊�！彼踔劣悬c遺憾，嘀嘀咕咕，“明明強制愛劇本也不錯的�！�
不清楚他在說什么，但總覺得這個話題有點莫名的危險。
西園寺由希悄摸挪動了下屁股，想要偷偷逃走。
沒能成功。
可惡的詛咒師扣住她的腰肢不放，歪著頭，貓一樣打量著她。
他忽然問：“為什么把我?guī)Щ丶?#8204;？”
因為她眼瞎，她耳聾，她是個弱弱的小龍蝦。
但由希不敢說出來，她忍氣吞聲：“不是你的術(shù)式嗎？”
“嗯？”五條悟疑惑地發(fā)出一聲鼻音。
“就是……精神類的術(shù)式，讓人跟著自己想法走，之類的�！�
“……”
“很遺憾，沒有這種東西哦�！�
五條悟高興地瞇起眼睛，像是從這個回答里得到了某種暌違已久的確信，臉上綻放出十分孩子氣的笑容。
他摸摸她的臉，看著她哭得潮紅的眼尾，濕軟的睫毛，咬到腫脹發(fā)紅的下唇，感到難以言喻的愉悅與滿足。
膽小鬼這個詞與五條悟毫不搭邊。
可面對西園寺由希，他卻總失了把握。
青年擦掉女人臉上濕漉漉的淚水。
她還在抽噎的余韻中，肩膀細(xì)細(xì)顫抖著，兩條修長白皙的腿岔開跪坐在他腰胯上，柔軟的小腹一抽一抽，無辜且脆弱，可憐又可愛。
五條悟喉結(jié)忍耐地顫了一下。
這副畫面出現(xiàn)在他夢里太多次，數(shù)也數(shù)不清。
欲迎還拒的哀求，羞怯緋紅的面孔，身體緊密交纏、彼此渴求，歡愉深入骨髓。
光是稍微想一想，他渾身就有種難以抑制的燥熱。
五條悟側(cè)首，眨眨眼，盯著她看了一會。
那視線過于直白灼熱，暗含某種露骨的欲.望，叫由希倏地警惕起來。她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退縮的意欲，想要咸魚翻身逃之夭夭，但五條悟比她更快。
他捏著由希的下巴，不客氣地轉(zhuǎn)回來，湊近臉吻了上去。
唇齒黏連的水聲。
清淡的雪松香氣。
濕滑溫暖，到處亂竄的舌頭。
舔過上顎黏膜，卷過牙齦軟肉，細(xì)細(xì)密密地照顧到每一寸。急迫而難耐，像吞吃撕咬著獵物的野獸。
銀亮唾液不停沿著兩人下巴淌落，叫人頭皮發(fā)麻的甘美快.感一擁而上。五條悟舒服地瞇起眼，忍不住挺腰抬胯，抵死廝磨，按著她的后腦勺，壓抑地在她耳邊低低喘息。
“哈啊，好喜歡。舌頭，再多伸出來一點�！�
“呼……乖孩子。去外面、嗯……也要這么誠實�！�
咦？
不對吧。
她分明是來把他干掉的，怎么、怎么現(xiàn)在反倒落入了賊人之手？
還發(fā)出這樣那樣，叫人臉紅心跳羞恥不已的奇怪聲音。
一定、全部都是他的錯！
西園寺由希趴在五條悟身上，手抓著他的衣襟，黑色的襯衫已經(jīng)被她弄得皺巴巴的，靡靡水澤潤濕了寬闊胸口。
乖乖在她身下躺著的青年，面容綺麗潮紅，喘.息粗重甜膩，鬢發(fā)被汗、被她的眼淚、被黏稠曖昧的高溫打濕，亂糟糟地散著。
天上的月亮被她弄臟了。
由希腦子里很莫名其妙地，突然冒出來了這個念頭。
沒有由來、沒有起因，但她卻可恥地因為這個想法，感到一種奇異而酸澀的滿足感。
就像很想要很想要，可始終碰不到的水中浮月，因為被弄臟了，蒙上了人間污濁骯臟的欲.望，所以再也回不到天上，只能在她手心浮浮沉沉。
就算變得渾濁迷蒙也沒關(guān)系，她想要很久了。
以往的月亮皎潔無暇、清冷高懸，那光輝照耀給世人，她只能仰著臉，眼巴巴地看，卻不敢伸手。
可現(xiàn)在，月亮墜落了，散發(fā)的輝光只有她才能看到。
她要把他藏起來，放到一個很珍貴很珍貴的匣子里，這樣就再沒有別的人能來奪走。
古怪昏亂的想法齊齊涌上，西園寺由希略微抽離一點身體。
她低頭看著五條悟，男人薄唇濕漉漉的，紅艷的舌尖微微吐出一點，難耐地半瞇著眼。
極惡詛咒師、冷酷大魔王，讓術(shù)師嚴(yán)陣以待、接連發(fā)布數(shù)道戒嚴(yán)令的通緝犯，現(xiàn)在很乖地躺在她身下，像只渴求主人撫摸的大白貓，翻出肚皮咪咪叫。
由希感到小腹酸軟，感到牙齒發(fā)癢，感到心潮澎湃。有什么東西流淌在血管中，極待發(fā)泄。
她忍不住埋首，唾液濡濕襯衫，在五條悟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唔？”有點困惑的鼻音。
五條悟好似不覺得疼，只是用那雙美麗迷人的藍(lán)眼睛，新奇地盯著她瞧。
他在那張發(fā)絲汗?jié)窳鑱y，緋紅嬌俏的小臉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樣濃重的欲求。
他撥開她散亂的鬢發(fā)，寬容的、乖順的，任由女人像渴血的怪物那般，胡亂啜咬著神子的皮肉。
然后大掌抬起，捏捏她的后脖，又沿著秀致的肩頸線往下，解開衣領(lǐng)，撫過鎖骨，來到雪白柔膩的肩膀。
她在顫抖。
因他而起，因他而生。
他掌控著她的快.感，掌控著她的神經(jīng)。
十年前印下的牙印早已愈合，肩膀光潔一片。
五條悟摩挲著那塊光滑的肌膚，眸色沉得發(fā)暗。他低頭，輕輕在愈合的位置，吮吸出一塊嬌艷的紅梅。
交纏急促的呼吸。
汗?jié)駶L燙的肌膚。
在曖昧誘惑的溫度到達(dá)頂峰的一剎那。
——“�！�。
門鈴被扣響了。
第49章
這聲門鈴像針清醒劑, 叫西園寺由希在洶涌歡愉的情潮中，稍微拿回了一點身體的主控權(quán)。
她勉強在被親得迷迷糊糊、暈頭轉(zhuǎn)向的腦子中，拽到一絲理智的尾巴。
五條悟還埋首在她頸窩, 像黏人的貓，濕淋淋的雪發(fā)胡亂拱著她肩膀。發(fā)梢撩過肌膚，只是那一點點刺激, 就讓她忍不住弓彎腰、繃直了腳背。
“等一下……外面, 嗚、有人�！�
“嗯？沒有哦。是你的錯覺啦。”
又是一聲門鈴。
“不對，絕對有人、在�！�
西園寺由希咬著自己手指, 嗚咽細(xì)弱。泛紅的杏眼霧蒙蒙的，可憐兮兮地眨巴了兩下，那雙盛進(jìn)春色的眼便頃刻下起了綿綿細(xì)雨。
她露出哀求的神色。
五條悟微微側(cè)首, 藍(lán)眼睛垂下。那張漂亮英俊的面孔染著濃重的糜亂色彩, 視線瞥過她, 貓似的眼微微瞇起, 忽然抬手, 捂住了由希的雙眼。
“是故意的嗎？呼……很遺憾，用這副表情，只會造成反效果啦�！�
那只會更加激發(fā)他骨子里的摧毀欲。
他承認(rèn), 他這個人就是惡劣又貪婪, 一旦看到口子, 就會得寸進(jìn)尺、蹬鼻子上臉。
貓就是這樣貪心的生物。
他想要看到她更多耽于快樂的模樣。
無措的，狼狽的, 享受的。被情愛裹挾，沉溺于歡愉大海, 臉蛋染上潮濕緋紅，身體不可自控地因他而痙攣, 眼里只倒映出五條悟這一個人的樣子。
非常、非常的迷人與美麗。
五條悟輕笑一聲，撩起由希背后卷發(fā)，不輕不重吮吸著女人薄軟的皮肉。勁瘦有力的腰身款款擺動，又猛地往上一撞。
快慰舒爽的悶哼，與綿軟細(xì)弱的低泣幾乎是同時響起。
西園寺由希有點失神地軟下腰，摟緊了五條悟，大腿泥濘，抓著他的背發(fā)抖。
她整張面孔都濕漉漉的，被快意的淚水浸潤。干凈粉嫩的指甲劃過男人鼓動的背肌，與咸熱汗水一起、順著起伏不定的斜方肌下滑，蜿蜒至抻出深刻曲線的脊柱溝，留下鮮艷的紅色指印。
門鈴漸漸變得急促，也愈發(fā)激烈，一聲高又一聲。
五條悟干脆含住她的耳朵，舌尖撥弄著耳垂。濕潤黏膩，□□了一下又一下的水聲，逐漸蓋過吵鬧的門鈴。
不知過了多久。
鈴聲終于停止了。
西園寺渾身上下，都像是被從汗蒸房里撈出來的一樣，濕軟得不成樣子。
偏偏出力最大的五條悟精神奕奕，似乎根本沒受到影響。
他饜足地瞇起眼，長臂一攬把她抱在懷里，像揣著只合心意的抱枕，赤著汗涔涔的緊實胸膛，懶洋洋地拿食指撩撥著她卷卷的發(fā)梢玩。
“下次。 ”
吃飽喝足的大貓蹭蹭飼養(yǎng)員，笑容甜蜜無辜。
“人家想試試那個。”
“什么？”
“據(jù)說能更深的那個姿勢啦�！�
“……”不對吧！
哪來的下次！就連這次也……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完全摸不到頭腦。
身為愛與正義的小巫女，光輝普照世人凈化心靈的神圣正派角色，結(jié)果眨眼就和初次見面的極惡詛咒師滾到床上去了，這、這——
她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
西園寺由希瑟瑟發(fā)抖。
西園寺由希驚恐抱頭。
西園寺由希面如白紙。
五條悟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的異樣，心情很好地翹著唇，狀似無意地說出一些她根本聽不懂的話。
“到外面去的話，也不要想著逃開哦？”
“人家二十九年攢下來的清白都給了你，要好好負(fù)起責(zé)任來才行。玩弄純情少男心是會被貓咪之神懲罰的�！�
在說什么啊這個人？
西園寺由希被他無恥的厚臉皮震驚到，不禁瞪圓了眼。
她到最后分明都說不要了，是誰抓著她的腰不放一直往里面頂啊？
又是誰把她顛得像盤山路上的面包車，七葷八素暈頭轉(zhuǎn)向的啊？
是誰啊是誰�。渴悄膫�不要臉的混蛋��？
她仰臉瞪著五條悟，五條悟卻一點也沒有身為罪魁禍?zhǔn)着c通緝犯的自覺，泰然自若地拿下巴蹭著她柔軟的面孔，臉上笑瞇瞇的。
那張臉，不，不如說他整個人，好看得有點過分了。
仔細(xì)想想，她也不算虧。拋掉身份，成年男女，他外貌又很過得去，身材也很好，剛剛她也不是沒爽到，那個尺寸……
由希偷偷回憶著自己在科普帖上看到的知識，又悄咪咪對比了一下，最后得出結(jié)論：
她確實賺了。
她賺了，但對方是詛咒師。
心存良知的小巫女兇巴巴，吃完爽完抹干凈嘴巴，扭頭就提上褲子不認(rèn)人：
“這次只是意外�！�
“意.外？”五條悟蹭她的動作停了。
他咀嚼著這兩個字，從滿足黏人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一點，垂下一雙藍(lán)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
等由希忍不住心虛地別開小臉，躲掉他的視線，五條悟才捏了捏她的后頸，逗小貓似的，涼涼笑了一下。
“你知道的吧？出軌是不被容許的。”
“偷腥貓會被我拷上手銬關(guān)進(jìn)小黑屋，哪里都去不了。”
反省？花心的壞孩子不需要這種東西。
有過一次，信任消磨之后，五條悟只會從根源下手切割。
被那樣滲人專注的目光看著，西園寺由希忍不住緊張地抓了下空氣。
她此時此刻終于意識到，她好像，被一個不得了的人給纏上了。
見她慌張地吞著口水，五條悟歪了歪頭，忽然眉眼彎彎，燦爛一笑。
“沒關(guān)系哦。我會把你喂得飽飽的，不會讓別人有可乘之機的啦。”
他輕飄飄地說。大掌摸上來，蓋住她的肚子，眼神甜蜜幽暗，撒嬌地去貼她的臉。
“你好像有點力氣了。”
“再來一次嘛�！�
*
第二日上班，西園寺由希是飄著走的。
臨行前，五條悟忽然問：“你是去神社上班嗎？”
她沒好氣：“是啊，我是巫女啦。你不是知道的嗎？”
剛見面的時候，她就穿著經(jīng)典款紅白巫女服，醒目得不能再醒目了。
五條悟摸摸下巴，表情深沉：“這樣啊。詛咒師與巫女……唔，昨天沒意識到，仔細(xì)想想，還蠻背德的欸�！�
“晚上也穿巫女服嘛，人家偶爾也想試試這樣的玩法�！�
“不過詛咒師該穿什么呢。五條袈裟？”
他好像是真的在認(rèn)真考慮。
西園寺由希臉蛋通紅，一時氣急，抄起沙發(fā)上的抱枕就丟了過去。五條悟輕松接住，她翻個白眼，拖鞋蹬在地上，踩得比大象還要重，氣呼呼地就要轉(zhuǎn)身往外走。
五條悟的聲音從背后飄過來。
“晚上早點回家喔�！�
他是什么獨守空房寂寞不已的漂亮人妻嗎？
西園寺由希在玄關(guān)換鞋，本來不想理，但五條悟真的很吵。好像只要她不理，他就能一直將獨角戲演下去。
她只好回答：“知道了�！�
心里卻偷偷撇嘴。
她又不是笨蛋，當(dāng)然是趁他不在趕緊溜。
天高任鳥飛，她就不信五條悟的胳膊能長到繞滿地球。
銀行卡跟存折都在包里好好躺著，她最重要的細(xì)軟家當(dāng)此刻全在身上。
西園寺由希佯裝無事地出了門，走出好一段距離后，腳下忽然拐了個彎，往新干線站臺的方向疾走而去。
總之，先想辦法到東京，然后找到最近的航班，去往最遠(yuǎn)的免簽國家。
一路順利，她上了新干線，低頭給前輩發(fā)消息。
【真澄前輩，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指教。
考慮到今后的個人發(fā)展，我決定從巫女畢業(yè)。
給您帶來諸多不便，敬請海涵�！�
發(fā)完這條消息，由希長舒一口氣，將墨鏡重新下拉，遮住半張小臉。
窗外天氣晴好，萬里無云。
她托腮，吸著果汁。天空是十分晴朗的蔚藍(lán)色，叫她想起家里那位帥哥詛咒師的眼睛，也是如此綺麗迷人。
她發(fā)了會呆。
……也沒辦法吧？對方可是被全國通緝的詛咒師啊。
她沒有把他供出去，舉報給官方，已經(jīng)算很留情面了。
亂七八糟的想法到處竄過腦子，西園寺由希低頭掃一眼手機——前輩還沒有回復(fù)。
她又慢吞吞地抬眼，看向窗外。
而且，她連報酬這么豐厚的工作都辭了。
說起來，當(dāng)初還是多虧真澄前輩引薦，她才得以辭掉那份牛馬工作，跳槽去當(dāng)巫女——
“……嗯？”
心中縈繞不去的異樣感，讓西園寺由希微微蹙眉。
奇怪，她是那種為了錢什么都不顧的性格嗎？
雖然她確實很愛錢啦，但真的有魅力大到讓她放棄平穩(wěn)安定的生活，去往最前線與妖怪和咒靈殊死搏命嗎？
不是吧。
有哪里不對勁。
本末倒置。
說到底，她之所以這么努力掙錢，分明是為了給自己和媽媽一個更富足安心的——
列車徐徐開動，駛向城市邊緣。
西園寺由�？匆娏遂o止的天空。
越遠(yuǎn)離市中心，邊緣的界限便愈發(fā)清楚。四周瘴氣彌漫，漆黑的幕布仿佛一只倒扣過來的碗。
湛藍(lán)無垠的晴空褪去了，鼎沸喧鬧的人聲止息了，城市之外的部分猶如剛燒完一場燎原大火的荒野。
烈風(fēng)拂過她的面頰，她仰起臉，瞧見在結(jié)界游蕩徘徊的數(shù)只咒靈。
這座城市，出不得。
啪嗒。
她張大嘴，吸管掉地。
咒靈似乎也看見了她。
黑影裹挾著瘴氣直沖而下，列車天花板“砰”地炸開，被鑿出一個大洞。
碎屑、鋼胚，撲簌簌砸落一地。煙塵彌漫間，西園寺由希急忙從座位上起身，靈力應(yīng)激般激射而出。
三級、三級、二級……
與一級。
她是個中道改行的半吊子巫女，袚除二級咒靈已是極限，遑論這會她中了大獎，正撞上咒靈開會。
她解決掉兩只三級咒靈，又勉強干掉繞到身后的二級咒靈，最后，剩余的是觀察著局勢、評估實力的那只一級。
西園寺由希開始思考自己即將躺進(jìn)去的棺材。
她對形制沒有要求，只對價格抱有期待。死前沒有房子，死后總得搞個好點的陰間房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
慵懶，微含笑意的男聲響起：
“你說上班，神社在新干線上嗎？好稀奇哦。”
噠噠。
皮鞋踩踏而過的腳步聲。
青年信步走來，手掌微抬，「蒼」瞬發(fā)而出。
一級咒靈面露恐懼，露出逃跑意愿的剎那，便被磅礴可怖的咒力徹底撕碎。
他低下頭，長腿岔開，蹲在車廂之上。隔著那一個呼呼漏風(fēng)的大洞，遠(yuǎn)遠(yuǎn)地與西園寺由希對視。
烈風(fēng)鼓動青年的襯衫下擺，五條悟懶散地支著下頜，神色淡淡，藍(lán)眼睛睨著她，看不出多大喜怒。
半晌。
五條悟嘆了口氣。
“說你欸�！�
他姆姆兩聲，抱怨般鼓起臉頰。
“怎么還不來哄我？”
第50章
西園寺由希看看他, 又看看洞，再瞧一眼已經(jīng)被徹底轟成粉末、連點渣都沒剩的一級咒靈，不由抬手按住心口。
到底是誰需要哄啊？
方才那一擊地動山搖, 嚇得她小心臟砰砰跳。
這就是被全國通緝、站在咒術(shù)頂點極惡詛咒師的含金量。
然而就是這樣比黃金還要有含金量的三倍黃金男人。
被她給睡了。
不僅睡了，她爽完還提褲子跑了。
現(xiàn)在，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這個有著一張池面臉自稱二十九年絕贊大魔法師的童貞男, 也許是出于男人倔強的強烈自尊心。
不顧電子天眼千里追殺，來捉她來了。
嗚呼, 躲過了咒靈沒躲過五條悟，看來她西園寺由希今天非得橫死街頭小命休矣了。
她傷心地抹了把臉，注視著五條悟往下一跳, 輕松降落到地面, 單手抄兜, 切爾西靴撞在地上, 步伐散漫地朝她走來。
青年在她身前停住。
恐怖到爆炸的超大只身量, 唰的一下劈頭蓋臉地籠罩下來。
壓迫感，存在感，侵略性, 每一樣都構(gòu)成了名為五條悟的個體。西園寺由希感到輕微的窒息, 視線下垂, 落在男人面料柔軟的襯衫上。
不是特別貼身的剪裁，但因為那過好的強勁身材, 猿臂蜂腰，反而腰線收束, 顯出一種富有力量的美感。
可惡，長這么好干嘛！
如今想想, 她極有可能是被這副身材與美色迷惑，才糊涂不已地鑄成大錯，落入今日這番田地。
西園寺由希吸吸鼻子，唾棄一翻比墻頭草還要墻頭草的自己，十分懊惱。
她余光瞄到五條悟略微彎下腰，將一頭豎起的羽毛球腦袋送過來。
那張與肌肉身材極不相符，精致昳麗到如同上好瓷器般的臉低垂著，好似對她無動于衷這么久而感到不滿，輕輕溢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五條悟咬字清晰地再次重復(fù)：“哄哄我�！�
“……”沒有動手。
她小心觀察著五條悟。
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但好像，也沒有要殺她的意思？
不如說，從昨天遇見開始，她就沒在他身上感到過殺意。
甚至反而表現(xiàn)得……表現(xiàn)得過于耐心了，完全不符合他極惡詛咒師的碩大title。
西園寺由希猶豫著伸出手，揉了兩把他的頭發(fā)。
軟的，涼的。
五條悟從善如流蹭蹭她的掌心，瞇起眼，一臉舒服。特立獨行的羽毛球發(fā)型東倒西歪，塌下來一些。
那張池面臉生得實在太過偉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她手徑自沿著鬢角往下，拿昨夜那深深插入男人雪發(fā)、顏色健康粉嫩的指甲，輕輕撓了撓他下巴。
五條悟微睜開眼，像是被摸爽了，塌陷的雪發(fā)好似下壓的白白貓耳，喉嚨里低低冒出兩聲呼嚕。
他忽然按住西園寺由希的手，聲音低啞。
“剩下的，晚上再繼續(xù)�！�
繼續(xù)什么？
西園寺由希立即警惕豎耳。
她今天走路都是外八，再來一次的話……她可能會當(dāng)場去世。
這種死法未免也太丟人了！
只是還沒等她絞盡腦汁想出拒絕的辦法，五條悟長手一攬，就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小臂上。
生吃萬物、茹毛飲血的冷酷大魔王有著一副恐怖到爆炸的強健體格。
她掙扎著摟緊了五條悟的脖子，屁股坐在上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就像坐上了一張板凳。
感覺一拳能打十個她。
由希安詳?shù)亻]上了眼，將逃跑的念頭放棄得干干凈凈。
“要回去了？”
她小聲問，又去看倒扣的黑色天幕，靜了靜，問，“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城市的邊緣消失了。
像一座海上孤島。
可不該是這樣的。
這座城市雖不像東京那么繁榮，京都那樣昌盛，也不至于落到咒靈橫行的地步。
好像整個世界，以此處為界限，被硬生生剜走切掉了。
五條悟帶著她浮到空中。
從下望去，整個市中心，都被這樣的漆黑結(jié)界圈著。
“看到了嗎？”
他漫不經(jīng)心，冷眼瞧著游蕩的咒靈群，“是術(shù)式啦。特級咒靈的�！�
*
五條悟沒帶西園寺回家，而是就這樣摟著她，帶著她飛到了伊代神社。
“這里就是幻境與現(xiàn)實的連接點？”
西園寺由希落了地，扭頭打量一圈四周。
注連繩、御幣、鳥居，神社標(biāo)配。也不大，看著是個小神社。
方才來的路上，五條悟已與她解釋過幻境的由來。
她雖半信半疑，但心里冒出的那些古怪想法，偶爾晃過的不真實感，在這個假設(shè)下，全能都解釋得通。
由希轉(zhuǎn)過身，攪著手指，憂心忡忡：
“你剛才說，我要恢復(fù)記憶才能破除幻境術(shù)式，引出潛藏的特級咒靈。”
“可要是，我沒恢復(fù)怎么辦？”
五條悟捏著下巴，思忖片刻，忽然問：
“你不覺得，這里是個天然的訓(xùn)練場嗎？”
“什么？”
“四級到一級，種類應(yīng)有盡有。而通過所有關(guān)卡，就能見到最終大BOSS——特級�！�
“呀，真是設(shè)置完美的地圖，練級點都標(biāo)注好了，實在是一個非常親切的RPG游戲呢。”
“多合適的教學(xué)場地，真想讓惠他們也進(jìn)來看看。”
這個人，說的話好難懂。
游戲的部分她知道，惠又是誰呀？
白毛怪怪墨鏡男笑了一下，走過來，偌大一只貓旁若無人地彎下腰，緊貼著她，貓爪搭上來，斷絕她所有的退路。
“親愛的，咱們也不要浪費�！�
“從今天起，你也要努力訓(xùn)練才行�！�
西園寺由希愣了一下：“你不是詛、咒術(shù)師嗎？”
“是哦？”
她更迷茫了：“可我是巫女欸？”
職業(yè)不相同，技能專精點的不一樣，難道也能跨技能樹教她？
“‘偉大的GTG什么都會！’——雖然很想這么說，但面前有更好的老師�！�
“很遺憾，GTG獨家小課堂只能留到下次啦。”
“？”西園寺由希困惑地打出一個問號。
左看右看，殿內(nèi)殿外都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影，只有呼呼刮過的風(fēng)，顯得蕭條又冷清。
由希探出頭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哪里有人？
她失望地收回腦袋，側(cè)過臉，盯著五條悟，滿臉狐疑。
五條悟慢悠悠地勾唇，也不著急，大掌一伸，就牽起她的手。
由希低眼，對比一下對方的大胳膊大腿與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果斷放棄無謂的掙扎，乖乖被五條悟牽著來到竹林。
走過枝葉繁茂的小徑，在蒼翠欲滴的竹林深處，漂浮著一團小小的白色光點。
“喏，你的老師。”
五條悟笑嘻嘻地一指光點。
“……”
西園寺游戲瞪著眼，忍不住拿毛茸茸的銀色腦袋往后撞了一下青年的胸口，憤憤給了一記美少女頭錐。
“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再開玩笑了！”
這點力道對于肌肉大貓來說，跟撓癢癢沒什么區(qū)別。
但五條悟還是很刻意地露出吃痛神色，捂住心口，委屈巴巴低下頭。好像剛才錘他的不是一名身材較小的女人，而是火星撞地球，海底大地震，火山大噴發(fā)。
總之，怎么浮夸怎么來。
“好痛欸，要由希解開衣服呼呼才能好�！彼C揉做作，大呼小叫，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
西園寺由希盯了他兩秒，面無表情地又使出一次頭錐。
滿嘴跑火車的家伙！不正經(jīng)！塞滿黃色廢料的腦袋這世上根本就不需要，痛死他得了！
你來我往間，五條悟忽然箍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努嘴：
“看�！�
由希下意識跟著望去。
光點。
那原本漂浮在半空的白色光點不知何時已漸漸散開，組成了一個佝僂的、干瘦的人形。
漸漸的，人形五官輪廓變深了�；ò�頭發(fā)，枯瘦手腕，蒼老面孔，一個老年女人的身影被光點勾勒。
那副姿態(tài)落入由希眼中，莫名勾起一點熟悉。
五條悟按著她的肩膀，神色端正兩分，輕聲說：
“——你的老師，是這座神社的前巫女。”
*
老巫女死在了神社。
“她身上的傷，也有找硝子過來看過�？上б驗樵斐蓚麆莸男g(shù)式很特殊，反轉(zhuǎn)術(shù)式……也就是治愈的正能量，起不到什么作用�！�
五條悟說，這座神社內(nèi)的白色御幣殘存著些許靈力。
老巫女死前雖諸般留念纏身，但靈魂干凈，并未心生怨懟。許是因為如此，她的靈魂才得以保持這樣潔凈的姿態(tài)，在幻境與真實的罅隙之間，借宿于御幣之上，尋得一絲留下的契機。
“伊代上一任巫女，靈力高深悠長。讓她來指導(dǎo)你，再合適不過�！�
五條悟一錘定音。
他這個人，生性散漫，不拘小節(jié)，方方面面都自由得過了頭，表情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把鬼拿出來回收利用再鞭尸的愧疚，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討論今晚吃什么。
西園寺由希怎么也想不到，他說的老師竟然會是一只鬼。
她宕機片刻，緩沖過來，連忙干巴巴尬笑：“奶奶，你、你，我……”
她“我”了半天，也沒能憋出半個字。
五條悟的行為換算一下，幾乎等同于：
哇，你打工了一輩子，沒想到死后還要被拉出來當(dāng)社畜耶。
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他不被打已是老巫女最大的仁慈。
她這邊沒憋出話，倒是老巫女瞧了瞧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你無需擔(dān)心。是我自愿請求六眼，因為有事相托。”
“真澄她……”
“把生命與靈魂都賣給了咒靈�！�
“她的靈魂已染滿詛咒，死后想必也會化為神志不清的怪物�！�
“我想求你，在她淪為怪物之前，凈化掉她。”
老巫女膝蓋跪地，雙手交疊于正前方，深深埋下了頭。
*
老巫女很有教導(dǎo)人的天賦。
西園寺由希大汗淋漓地回來，沖了個澡，頭發(fā)濕濕的，穿著小黃鴨睡裙出來，與從廚房探出頭的五條悟撞了個正著。
“啊，你洗好了？”他笑瞇瞇地?fù)]揮鏟子。
菜做得好吃、長得也異常漂亮的大帥哥親自下廚洗手作羹湯，不僅養(yǎng)眼，還很能叫人產(chǎn)生一種混雜著虛榮與得意的微妙心動——
才怪啦！
倒是把衣服穿上去啊！為什么要裸著上半身穿圍裙？
害她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里看了！
那鼓脹的飽滿胸肌，擰身隆起的腰腹肌肉，深深蔓延而下、引人遐想的人魚線，被薄薄的劣質(zhì)圍裙若有似無地掩蓋。
至于系在背脊處、束著漂亮深邃脊柱溝的蝴蝶結(jié)，更是亂七八糟松松垮垮，不斷散發(fā)著“快來拆我快來拆我”的古怪味道，好像隨便一扯就能輕易散開。
更恐怖的是。
五條悟還在揮著鍋鏟，一步一步逼近。
“親愛的，飯已經(jīng)做好了喔？”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要說出那句老土得掉牙的經(jīng)典臺詞——
“你是想先吃飯，還是先玩耍，又或者……”
“想要先吃我呢？”
居然真的說出口了啊這家伙！好變態(tài)！
語氣和表情紋絲不變，好像完全沒有羞恥心，泰然自若得都要讓她懷疑是自己不對勁，耳朵幻聽了。
五條悟，恐怖如斯。
西園寺由希面露驚恐，匆匆后退兩步，眼珠咕嚕嚕一轉(zhuǎn)，就瞄到了敞開透氣的障子門上。
她連忙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
可惜她手剛碰到紙糊的門，臉上欣喜的笑才稍微掛起一點。
啪。
鋪天蓋地的陰影傾軋下來，五條悟大掌用力蓋上障子門，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輕而緩的，將門慢慢合攏。
天上傾瀉而下的夜色被逐漸擠壓，從一汪靜謐月夜，變成窄窄的一條縫隙，最終完全隔絕于門外。
“……”要死。
西園寺由希低垂著小臉，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企圖變成一尊無悲無喜沒有那種世俗欲望的石佛。
五條悟嗤了一聲，好像是在笑她的天真。
男人覆著粗糙繭子的手劃過柔膩雪白的肩膀，輕笑著俯下身。
他含住她的耳垂輕啜，嗓音熱切甜蜜，眼眸亮閃閃。
“順便一提，沒有逃跑選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