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逍遙御風32
在大理遇上段譽是個巧合。
倘若他現在是要歸家去,阿紫大概是不會隨他走的,但現下他既然是要離開大理,與她目的相同,那自然是同行了。
段譽這一趟出門其實是替他父親去一趟丐幫賠禮,具體是什么內情因為涉及他父親的顏面他并未對阿紫說清。
只道是一年多前因為某件事段正淳對丐幫失了禮數,但段譽包括段正淳本人都不知當時阿紫就在現場。
一聽便知道了是康敏一事。
不過這事要說起來實在尷尬,段譽有意含糊,阿紫便也刻意裝作不知并不多問,后來遇上丐幫的全冠清一行人也由著段譽前去交涉,只冷眼旁觀著并不多言。
她當然還記得康敏口中曾道出過的全冠清也是參與她陷害蕭峰的同謀之一,不過現在并不是動手的好時候。
丐幫逼問康敏和白世鏡時并未問出全冠清的名字,因此現在他還能好好地繼續做丐幫總舵主之一。
阿紫要殺他容易,但這樣一來丐幫就要和她不死不休了,她倒是不在意這個,但她知道蕭峰是在意丐幫的……
看來……得想個辦法揭穿全冠清。
在阿紫暗暗思量著對付全冠清的法子的時候,全冠清當然也認出了她這個蕭峰結義金蘭,后來又一路陪伴的義妹。
但不說現下她是和大理鎮南王世子同行,就是她落了單他也要細細思量一番是不是要和她對上。
畢竟聽聞她是出自星宿派的蠱女,一身蠱毒沾之即死,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的全冠清自覺和她本沒有深仇大恨。
實在沒必要得罪這樣一個麻煩人物。
因此見阿紫沒有出聲為難丐幫為蕭峰出頭的意思,全冠清也權當并不認識她,只與段譽互相寒暄一番。
丐幫大智分舵的幫眾今晚本就在這山間聚會,當下他們一行人也受邀請在篝火旁的巖石上坐下,又有幫眾獻上酒。
段譽對全冠清這個內里藏奸的小人自也不喜歡,只為不失禮數,并不愿與他深交,因此喝了一會兒酒便起身告辭。
但不曾想離開之際,又有人前來拜訪。
兩個漢子應該是來找丐幫的,但見了段譽在此對視一眼又上前來躬身行禮也遞上了一張大紅請柬。
段譽接過一看,原來是聰辯先生蘇星河下的帖子,邀請武林中擅棋的才俊于六月十五日到汝南擂鼓山天聾地啞谷一敘。
段譽自來喜好弈棋,對此自然極感興趣,不過他在下決定前倒是特意先看向了百無聊賴地抱臂站在一旁的阿紫,
“阿紫,咱們就去這兒看看好不好?”
這一路來或許是兩年未見久別重逢的欣喜,又或許是對阿紫的愧疚和補償,段譽對她態度極是殷勤和討好。
生怕他又惹惱了她,讓她一氣之下運起輕功離開再也讓他找不到她,眼下也先征求她的意見。
若是阿紫不去,要就此和他分開的話,那他即便再可惜也只好放棄這場棋會了……
好在阿紫難得看起來很感興趣,她伸手把段譽手里的請柬抽過來,美眸流轉盈盈目光在‘擂鼓山’三個字定了定。
微微一笑,“去,當然要去。”
即便段譽不去,這也本就是她打算要去的目的地,原本還在想要麻煩地尋找一番,沒想到現在請柬就送上門了。
聰辯先生蘇星河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聾又啞,但據說武功甚高,外人有時也稱他為聾啞老人。
他的棋會接到請柬的人莫不尊敬以待,等阿紫和段譽來到擂鼓山時,這里已來了不少人。
所謂的天聾地啞谷內種滿了松樹,山風過去,松聲若濤,林間有三間木屋,木屋前的空地上是一座石桌。
聰辯先生是個矮瘦的干癟老頭,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擺放著一盤珍瓏棋局,不斷有人落座在他對面想要破解棋局。
但每一個坐下的人很快又無可奈何地起身。
段譽的目光早已被那桌上的棋局給吸引住了,眼見又一個人落敗起身,正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坐下對弈。
但沒想到有個人比他更快。
紫衣的少女在石桌對面款款落座,她卻不急著下棋,事實上她也并不會下棋,因此她面紗上的一雙凝眸只笑吟吟看著對面的聰辯先生道,
“老先生擺下的珍瓏棋局妙不可言,晚輩才疏學淺無法破局,但晚輩也有一盤先賢留下的棋局想要請教老先生。”
她一字一頓道,“那棋局名為,逍遙御風。”
江湖上都說聰辯先生又聾又啞,但據阿紫所知的卻并非如此,果然,即便她此時戴著面紗無法讀唇語。
但當阿紫說出那‘逍遙御風’四字后,蘇星河滄桑的眼神陡然閃過精光,但他沒有開口說什么,而是起身伸手向阿紫示意了一下。
于是在場眾人就眼睜睜看著聰辯先生領著這突然出現的紫衣少女獨自往旁邊的三間木屋走去。
“阿紫……”
段譽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愣了愣回過神趕忙叫了她一聲,但阿紫只回過頭對他笑了笑,叫他等一等。
如此,段譽縱然好奇也只能止步在原地等候了。
而在場其他雖也有看出有些不對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但看在聰辯先生的面上也不會失禮,更何況還有他的侍從守在外面呢。
而進入了那三間木屋里的蘇星河和阿紫,一離開其他人的視線,在阿紫出示了一方令牌后也終于讓她見到了她此行要見的人。
逍遙派掌門人,無崖子。
空蕩蕩的房間內一個用黑繩縛住身體吊在半空中的老人,說是老人但他黑須三尺,沒一根斑白,臉如冠玉,更沒半絲皺紋。
年紀雖已不小,卻仍神采飛揚,風度閑雅。
阿紫想著自己得知的那些逍遙派幾個弟子之間的愛恨糾葛,心中不由暗道難怪他能引得師姐和師妹都為他相爭。
“就是你破了我的棋局?”
無崖子對破了棋局的是個女娃娃倒沒有意見,況且見這女娃娃雖然蒙著臉但只看骨相和風姿便知絕對是個不會輸于他幾個師姐妹的絕代美人。
但沒想到阿紫卻搖了搖頭道,“不是,晚輩只是受一位前輩的遺愿前來轉交一些東西。”
說完她便從袖中又再次取出那枚之前出示給蘇星河看的令牌,那是塊銀制的令牌,只有少女掌心大小,很是精致。
其上一面刻著:逍遙;一面刻著:滄海。
無崖子的目光落在那令牌上霎時就凝住了,眼神里是懷戀、惆悵以及無盡地悲惘與哀思。
“……原來,你是滄海師妹的傳人。”
這倒是無崖子誤會了,事實上阿紫并未真正見過這位逍遙派最小的弟子李滄海,也并未拜在她的門人下。
這一路上段譽并未再問過阿紫為何會在大理境內,但其實她當初把星宿派的人甩脫后回到了大理境內是來補充體內的蠱蟲的。
身為蠱女雖然厲害,但有個最大的弊端就是體質需要不斷靠蠱蟲來維持,以緩和它們蠶食她血肉的速度。
但就是再緩和,終有蠶食干凈的一天。
因此,她注定難以長壽。
原本她體內是有一道保險裝置的,就是鳳凰蠱,只要人還有一口氣便可提供生生不息的力量起死回生。
這蠱極難培育,百年難得一見。
丁春秋如此重視她,想要把她活捉回去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鳳凰蠱。
只是……
好在阿紫還準備了另一番后手,也就是她從星宿派里帶出來的神木王鼎,她原本那時是想將這個曾帶給她無數痛苦和恐懼的東西給不管不顧地毀掉。
畢竟逃出來后的她也沒有多么想活著。
但或許是那時真誠地捧著她丟的毒蛇三日的段譽帶給她的觸動,讓她覺得這世上也沒有那么糟糕。
心念一動將神木王鼎埋在了大理的山谷之中。
當時阿紫想要試試看能不能用神木王鼎再制作出一枚鳳凰蠱來,而不管是制作鳳凰蠱還是目前補充她體內的蠱蟲都需要大量的奇珍毒物。
因此她就在大理的山林里到處穿梭尋覓,但沒料到偶然間倒是誤入了一個名為不老長春谷的地方。
而在那里的一座山洞里屬于一名為李滄海的前輩,阿紫經過了幾道考核后接受了這位前輩的遺書和傳承。
遺書上李滄海前輩寫明了逍遙派的來歷和她的身份,以及她當初因為同門師兄和師姐們的情愛糾葛煩不勝煩。
不想牽涉其中,于是早早就離開了師門縹緲峰,獨自來到曾經她的師父,也就是逍遙派的創派祖師逍遙子提到過的不老長春谷隱居。
逍遙派里他們四個弟子各自可以選擇修習一門秘籍,李滄海入門最晚,年紀最小,但她靈慧通透,兼之一心在武學上性子是弟子中最為灑脫的。
因此逍遙子便將集他畢生所學于大成的逍遙御風訣傳授于了她,至于其他弟子在情愛上的糊涂實在叫他失望。
他懶得摻和,也不覺得他們有這個心性能修習這門秘籍,因此當初只提了一句并未將之留在門派里。
逍遙御風訣的確并非凡物,李滄海苦心修煉,到了最極致之處已可乘虛御風,甚至能引動雷劫羽化飛升。
然而超脫凡體化為仙胎又豈是易事?
生死之間方有大機緣,但李滄海已做好了為了更高的武學與天外之天的世界全力一搏的決心和準備。
因此在迎接雷劫之前便寫下了遺書,并留下了逍遙御風訣這本秘籍和自己的畢生所學感悟。
事實上阿紫也不知這位前輩到底有沒有成功,她在那里并未見到前輩的遺骨,只是根據她的遺愿將這些傳承帶給了逍遙派如今的掌門無崖子。
算是李滄海臨終之前回報了師門。
關于無崖子被自己的弟子丁春秋聯合師母偷襲暗算,不得不假死被大弟子蘇星河藏在擂鼓山一事,作為局外人的李滄海其實一直都知道,不過她并不想參與其中。
而現下遵循她遺愿來到擂鼓山找無崖子的阿紫卻沒有想到,無崖子之所以讓弟子蘇星河擺出珍瓏棋局就是為了在自己臨死前找個傳承掌門之位的人。
因此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接受了李滄海傳承過程講述給無崖子的阿紫剛將身上藏起來的秘籍拿出來卻被阻止了。
不僅如此,在無崖子嘆息著道了一句,“滄海師妹還是像從前那般純粹,怪道師父說她有顆剔透的琉璃心,是我們都不如她……”
之后竟是要阿紫上前來把自己一身功力和逍遙派掌門人之位傳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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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的金手指終于上線了!身在武俠世界怎么能不掉個懸崖找到世外高人留下絕世秘籍!其他人是老爺爺給的,我們阿紫就是老奶奶給的!
第82章
擂鼓山上33
等阿紫再次從木屋里走出來時,外面的情形已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遍地都是橫七豎八倒下的松樹。
中間是燃燒地熾熱的火柱,屋外諸人隔著火柱分站兩列對峙著,比阿紫進去之前多出了許多人。
比如許久未見的王語嫣,以及她身邊曾見過的包不同等人,還有一個為首的面目清俊,瀟灑閑雅的青年公子。
段譽巴巴地看著她,而從來對他不屑一顧的王姑娘則一雙水汪汪含情杏眸則滿心滿眼地望著那青年公子。
想必這就是那位一直以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姑蘇慕容復了。
阿紫只大略掃了一眼,并未多在意,因為此時在場的還有她的另外一個老熟人,她的師父,星宿老怪,丁春秋。
他身后是一串的星宿派門人,敲鑼打鼓的,舉著橫幅的上書‘星宿老仙武功蓋世,威震武林天下無敵’,各個嘴上還雜七雜八地搖旗吶喊著各種馬屁。
這場面對于武林中人來說真是聞所未聞。
阿紫卻司空見慣,只因丁春秋平生最大的癖好就是聽人阿諛奉承,說的越肉麻,他就越開心,哪個弟子不拍他馬屁就覺得不忠心。
因此星宿派的弟子們為了討他歡心也是為了活命在拍馬屁上那可真是使盡渾身解數。
就連阿紫,很難說她那八面玲瓏,能說會道的本事是天生的還是在這種環境里被培養出來的。
蘇星河和丁春秋兩人正催運掌力,讓中間的火柱向對方而去,而此時火柱已經微微向蘇星河傾斜。
顯然是丁春秋占了上風。
星宿派的弟子們見狀更加得意洋洋,聲勢浩大,甚至還有人拿出一篇準備好的駢四驪六的“恭頌星宿老仙揚威中原贊”。
厚顏無恥的程度簡直是江湖中聞所未聞,但偏偏隨著阿諛奉承的聲勢愈大,丁春秋的內力竟也愈強。
中間的火柱越來越向蘇星河偏移。
他的胡須和頭發都隱隱焦黃蜷曲,天聾地啞谷里的數個啞仆毅然以身擋在了前面,縱使火舌燒身也不肯后腿一步。
這般無言的沉默卻比對面星宿派的聲勢浩大,更叫一旁圍觀的武林眾人感覺震撼,敬佩不已。
就連段譽和王語嫣都看了過去,俱是聳然動容。
段譽有意出手,但他對六脈神劍本就不甚熟練,時靈時不靈的,情急之下內力只在體內亂竄卻不得其法。
慕容復在武林中有偌大聲名,可與喬峰并稱,段譽思及大哥的義薄云天不免向他求助,然而慕容復卻只作推脫。
在場的段延慶、鳩摩智等人亦是作壁上觀。
倒是從前被蘇星河逐出師門的薛慕華等函谷八友幾個弟子義無反顧地上前襄助師尊,但他們的內力實在不及丁春秋。
恰在此時一道詭秘縹緲的金鈴聲響起。
在場的人聞之頓時都雙目迷離,臉上一陣恍惚之色,原本偏向蘇星河這邊的火柱卻轟然轉向向丁春秋倒去。
他道貌岸然的須發和一身衣袍頓時都被火引燃,迅速燒了起來,也是因此丁春秋最早從這魅音中醒過神。
當下運轉內力的手掌也縮了回來,只顧著拍身上越燒越旺的火,而他這一放手原本就傾向他的火勢更是一邊倒。
站在他身后不遠處搖旗吶喊的星宿派眾人也被火星波及,原本用來歌功頌德的旗幟和橫幅都成了最好的引燃物。
霎時間對面哭爹喊娘地個個跳腳,一片狼狽滑稽。
在場其他人也被這么大的動靜驚地紛紛回了神,而這一回神就發現了這瞬間逆轉的局勢。
以及此刻正立于蘇星河身側的紫衣少女。
阿紫將掌心收回,她才剛接受了無崖子的七十年功力,用的還不能太熟練,但只這樣比拼內力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阿紫!你出來了!”
段譽一臉驚喜地奔到阿紫身邊,看了看自己使了半天勁沒反應的手指既慚愧又慶幸道,“幸好有你出手幫忙!”
阿紫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我看你盯的目不轉睛,還以為你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只在意……”
她眼風掃過王語嫣,顧忌姑娘家清譽并未曾說出來,但這話尾的語音足夠意味深長。
起碼段譽就體會到了,頓時窘迫又心虛地不敢看她。
“師父!”“師父!”
對峙終于告一段落,內力耗盡的蘇星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身子搖搖欲墜,函谷八友和啞仆們頓時緊張地扶住他。
但被弟子們簇擁關懷的蘇星河卻是一直盯著阿紫,準確的說是她搭在身前的手上那纖白的指節上戴著的七寶指環。
相比于外人,他儼然明白那代表著什么。
對面的丁春秋在撲滅不了身上的火,直接把著火的須發割斷,衣裳脫到只剩一件里衣后終于可以鎮定下來。
狼狽不堪的他恨恨看過來,顯然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枚意義重大的七寶指環,不禁譏諷一笑。
“阿紫啊阿紫,真是個上進又孝順的好徒兒,剛叛出師門倒是轉頭拜到你師公門下了。”
“師父真是過獎了~”
即便在剛見到丁春秋時身體下意識地一僵,但此時阿紫面上露出的眉眼間仍是輕快地吟吟笑意,像是從沒和他這個師父生過齷齪般從容道,
“畢竟有您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無情無恥、男盜女娼、內里藏奸的師父珠玉在前,我還沒做到像你這個不要臉的老不死一樣親手弒師……”
“那可真是遠遠不及,遠遠不及啊~”
一字一句吐露出的話卻像浸滿了她身體里的毒,當真是字字如刀,毫不掩飾她對他的殺意。
丁春秋聽慣了好話,現下當著這么多武林豪杰的面,尤其是還有他向來看不起的蘇星河,當真是氣地臉都扭曲了。
咬牙切齒道,“果真是翅膀硬了。”
阿紫罵他是老東西,但實則丁春秋看起來神清目秀,氣度雍容好似畫中神仙,不過保養地再好也掩飾不了年齡。
丁春秋自知這點,因此素來最忌諱人說他“老”,阿紫這番話可謂是處處踩在了他的雷點上蹦跶。
兩方終究免不了要再斗上一場。
丁春秋想要獲得逍遙派所有的傳承,再加上阿紫身體里培育了多年的寶物。
而阿紫本就是要殺他的,在接受了七寶指環和無崖子的七十年內力之后自然更是要完成他清理門派叛徒的遺愿。
此戰在所難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紫沒能在這一次取了丁春秋的性命,她修習李滄海留下的逍遙御風訣才一年有余,內力更是今日傳功才能如此深厚。
到底是沒有丁春秋這老不死人老成精。
不過丁春秋也在她這里占不到上風,最后只能含恨帶著來時威風赫赫去時滾瓜尿流的星宿派弟子逃離。
阿紫看著他逃離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終于切實地感受到自己已經有了可以逃離過去噩夢的能力。
她轉頭向段譽看去,想向他分享自己此時快樂的心情,但只見到他已再次癡癡望向王姑娘的側臉。
眼底的喜色頓時被黯然替代。
阿紫不想看他,刻意看向別處,卻見那被王語嫣同樣癡癡凝視的慕容復卻正審視地看著自己,似乎在打量什么。
阿紫卻對他不感興趣,若說從前聽多了“北喬峰南慕容”齊名的名號對這位慕容公子還有幾分愛屋及烏的好奇。
但今日一見之下就知對方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遠遠及不上大哥……
阿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已經分別一年多的蕭峰,不知他現下在塞外過得好嗎?是不是像從前說的那樣在放馬牧羊?
少女的眼神中也漸漸染上了憂郁的相思。
直到一聲佛號讓她回了神,“阿彌陀佛,多年不見,女檀越真是讓貧僧刮目相看了,”
阿紫轉頭看去,果不其然是鳩摩智那大和尚,她也笑了起來,一如從前那般輕佻頑皮。
“大師的風采倒是不減當年~還是那么……兇巴巴。”
她笑盈盈看著他,看似放松實則袖中的手嚴陣以待,說是沒變,但她總感覺這大和尚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對勁,
“大師這次見面還是想要抓我和段譽嗎?”
從鳩摩智向阿紫開口后,段譽就立即警覺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這邊,聞言更是靠近了阿紫幾分,渾身透著警惕。
鳩摩智也看了段譽一眼,目光晦暗深沉。
段譽不自覺地背后一寒,這和尚從前雖然說對他喊打喊殺,但只是把他當做得到秘籍的工具,對他本人實則沒什么殺意。
然而現下,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和敵意。
好在很快鳩摩智就又把目光定定地投向了阿紫,目光依然那般深沉不明,但又和對段譽的殺意和敵意不同。
“怎么會?”
“女檀越本就智計百出,如今又習得了絕世武功,有你千方百計地庇護這小子,貧僧恐怕連他一根毫毛都傷不到……”
鳩摩智嘴角扯出一抹生冷的笑,看起來嘲諷十足,“只怕女檀越你一片癡心,倒為她人做了嫁衣。”
說完他就轉身離去,也不看阿紫和段譽兩人的反應,似乎就是專門來打一聲招呼順便嘲諷一番。
而阿紫也顧不上他了,因為蘇星河終于從恩師逝世的打擊中回過神,向她走了過來,顯然是另有一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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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智這里是已經練了小無相功,但他連的秘籍不全,開始有了點走火入魔的征兆,那么心魔欲念就有點控制不住了。
第83章
不再回頭34
待阿紫再次和蘇星河從那三間木屋里出來時,慕容復和王語嫣等人已經離開,令她有些驚訝的是段譽竟然沒走。
而是依然留在外面等著她。
這讓阿紫原本黯然的心情又情不自禁歡欣起來,原本她想著離開擂鼓山后還是自己獨自一人去大理找瑯嬛福地。
但現在看來既然這個傻小子也不是真的沒有心,那么勉為其難再和他同行一段時間也未嘗不可。
只是啊……命運總是愛這樣折騰人。
離開擂鼓山后阿紫和段譽就碰巧撞見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開的萬仙大會,又在這里遇見了王語嫣一行人。
而自見到王語嫣,段譽的一雙眼便又只癡癡然落在了她花容月貌的臉上,一心一意背著她救她出險境。
“王姑娘,只要你叫我去冒險,萬死不辭!”
“要投降還不容易?為了王姑娘,你要我投降一千次、一萬次也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阿紫冷眼瞧著只覺當下場景實與兩年前在杏子林里別無二致,有時她當真覺得段譽這傻小子莫不是故意的?
總是對她熱一會兒又冷一會兒,叫她的心緒為他一起一伏,一時歡喜又一時黯然,明知不該又心存一絲僥幸,可她當真覺得有些倦了……
阿紫不想像個傻瓜一樣待在段譽身邊了。
她可以接受他不愛自己,她也希望他能幸福,可要她親眼看著他為了別的女子如癡如狂,對她又何其殘忍。
她的一顆心也是會痛的。
哪怕再愛他,她也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因此在夜色里混亂的人群里,阿紫微微紅著眼眶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牢牢護在王姑娘身邊的少年,悄無聲息地飛身離開了。
臨走之際,她還帶走了被抓來的那個據說與靈鷲宮有關的小姑娘。
一來不管靈鷲宮和那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誰對誰錯,但若拿一幾歲大的女童開刀總是叫她看不順眼。
二來,雖然無崖子是囑咐她去大理瑯嬛福地找隱居在那耳的師妹兼妻子李秋水指點逍遙派的武功。
但據李滄海前輩留下的遺書里,天山縹緲峰上的靈鷲宮的主人巫行云正是他們的大師姐。
如今既遇見了,剛好也打探一二。
只是阿紫倒真沒想到,那個被她救下帶走,看起來不到十歲大的女童原來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天山童姥,巫行云。
李秋水也早已不在大理的瑯嬛福地了,而是跑去西夏當了王妃,她和巫行云兩人互相暗算,斗地你死我活。
阿紫就這樣無意間摻和到了她們之間。
巫行云和李秋水都不是什么好性子,但好在她有七寶指環在身,被他們誤以為是無崖子的傳人。
又因為阿紫面容已毀,即便是善妒的李秋水也很難因為她這個女徒生出什么妒意。
總之,經歷了一場好不混亂的逃亡躲藏,從天山到西夏,這斗了一輩子的師姐妹二人最后兩敗俱傷。
在臨死之際看到那副被無崖子交給阿紫的畫后,兩個人握手言和,凄然含笑而終。
再后來,有童姥的臨終囑托,和靈鷲宮眾女的支持,阿紫解決了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的叛亂成了新的靈鷲宮宮主。
在天山靈鷲宮,她也再次見到了段譽,只是這次當他離開時,阿紫已不再想要跟著他離開了。
分別那日,阿紫送段譽到天山腳下。
“阿紫……”
段譽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不肯離去,“你,你真的要留在這里不和我回去嗎?”
若是以往對阿紫問出這樣的話,他定然是滿懷信心的,因為他知道阿紫總是愿意遷就他的。
有時看著王姑娘全心全意牽掛著慕容公子,段譽心下黯然之際也不由會想這世上會不會有人也像王姑娘這樣為自己牽腸掛肚呢?
而每每這時他腦海里就會浮現出阿紫的那雙似笑非笑,似歡喜又似憂郁,似深情又似無情的凝眸。
他心里明白,看似喜怒無常,狠辣無情的阿紫其實心腸最軟,最重情義,也為他著想最多,付出最多。
只是段譽逃避般不愿去深想。
而從上次萬仙大會上阿紫不告而別,現下再次相逢,他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兩人間一些微妙的變化。
所以,他不確定了。
段譽忐忑地等著阿紫的回答,果然就見她聞言低低一笑,“回?我本就無家可歸,又能回哪里去呢?”
“不是這樣的!”
段譽用力搖頭,神情有些激動道,“我要回大理去,你當然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為了不讓阿紫確切地說出拒絕的話,段譽慌里慌張地尋找各種理由,“而且說好了我要帶你去看家里的十八學士,我還要帶你再去一次江南……”
阿紫聽著他口中曾經他們在淪為鳩摩智的階下囚時苦中作樂約定好的那些脫困后要一起去做的事,過去兩人相依為命的種種仿佛也歷歷在目。
她看著他眼底真切的不舍和眷戀,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并非夸夸其談,而是發自他真心的許諾。
可是……
阿紫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選擇抬眸直直地正視著段譽的眼睛認真道,“那我應該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呢?”
少年滔滔不絕的話語戛然而止,半晌欲言又止,而阿紫看著他的反應便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么。
“你想說我們是結義金蘭是嗎?”
阿紫看著段譽的眼神依然飽含愛意,她的語氣亦是溫溫柔柔,但同樣她的眼神和語氣都很平靜。
并沒有以往不高興時的陰陽怪氣和冷嘲熱諷。
但這樣的平靜反而越發讓段譽無地自容,也越發讓他感覺到不安,而阿紫平緩溫和的嗓音還在繼續。
“段譽,你真心所愛之人才是和你相伴一生的人,至于我們,或許天各一方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不愿強迫他愛她,可她的心又無法滿足于僅僅是結義兄妹的身份,再待在他身邊只會讓她自己痛苦。
她并不想讓自己在這樣的痛苦下嫉妒、偏執、爭風吃醋,最后變得面目全非。
“況且,我也有我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了,童姥將靈鷲宮托付給了我,從此我就是靈鷲宮的宮主了。”
“所以,我不能和你走了。”
其實阿紫原本想說,讓段譽去邀請王姑娘去看十八學士的茶花,去陪他游覽江南旖旎風光。
畢竟她家的曼陀山莊本就遍植茶花,她才是那個真正懂茶花愛惜茶花的人,她生在江南也最了解江南。
他們兩個才是般配的人。
可是想到王姑娘對她表哥慕容復的一往情深,又覺得她也不一定會因為段譽的癡情而選擇他。
如此,說這些倒有些多事了。
這應當是阿紫第一次這樣鄭重其事的拒絕段譽,也讓真切地認識到,她確實已經變了。
或許是習慣了阿紫對他的百依百順吧,此時段譽聽著這些溫和理智卻字字訴說著別離的話語竟覺胸口悶得生疼。
喘不上來氣的感覺憋得他眼眶通紅。
他知道阿紫說的都是對的,他既然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既然他有心愛的女子要追求,她也有自己的責任要踐行。
他們兩人當下分離,才是正常之事。
可是當看到阿紫說完那些話不愿再磨蹭,轉身就要先行上山離開時,段譽卻想都沒想就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反應,若要他說原因又好像沒辦法說的確鑿,當阿紫轉頭看向他時只是一個勁啞著聲哭腔道,
“阿紫,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
要說江湖中分分合合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盡管因為通信不便一旦分別便有可能是數年、數十年甚至是一輩子的不見。
但他既然知道阿紫就在這天山靈鷲宮,他往后若是想她了便來看望她也不是不可,實在沒必要作哭哭啼啼之態。
可是……
段譽看著阿紫轉身的那一剎那,莫名就是有種直覺,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這一轉身里被她從他身體里抽回。
即便能再相見,也不再一樣了。
阿紫看著眼前少年為自己而滿是傷悲脆弱地淚眼,心中也不可抑制地一痛,在這一瞬間她又不禁再次懷疑起來。
他真的對她完全無情嗎?
這個問題阿紫曾在無數個瞬間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很多很多次他對王姑娘的癡狂會告訴她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是緊接著又有同樣許多許多次恰如此時的瞬間,他眼中流露出的對她的眷戀和依賴讓她動搖原先的結論。
以致于她才一次又一次心存僥幸地留在他身邊……
曾經的阿紫是想要等到他最后確切地答案的,可是現在的但已經決定要放棄那個答案了。
她當然還愛著這個曾經出現在她人生最晦暗時刻的少年,她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夠得償所愿,與所愛幸福一生。
只是她不再奢求他愛的人是自己,能給予他幸福的是旁人那也很好,只是……他真的懂什么是愛嗎?
從擂鼓山下來的路上阿紫終于問了段譽為什么就如此喜歡王姑娘呢,她親眼見證了他們的初識,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就為她癡了心神。
這般的一見鐘情豈不草率膚淺?
而后來他們兩人的相處也并無什么特殊之處,尤其王姑娘還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表哥慕容復。
阿紫想想自己,若是她一開始就知道段譽心有所屬,即便發生的事情還是一樣,她或許還會對他動心卻也不會陷得這么深了。
段譽起初是不肯對阿紫說的,但見她不高興,終于還是支支吾吾地和她說了他在此之前見到的神仙姊姊的玉像。
所以才一見到與玉像幾乎一模一樣的王語嫣,才那般敬若神明般為她如癡如狂。
段譽回想起玉像時,眼底又是那種在見到王語嫣時常有的癡迷狂熱,但阿紫當時心底卻不由暗暗留下疑影。
如今她雖已放棄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念頭,現在將要分別,但她到底是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真正內心的。
“傻小子……”
她好久沒喚過他這個稱呼了,如今聽來滿是無奈的嘆息,其中的親昵和愛憐更是讓段譽眼中更是不斷落淚。
“你真應當好好想想,你愛的到底是因為那尊玉像心中想象出的神仙姊姊還是真正的王姑娘呢?”
沒有人想要被當做替身,哪怕只是尊玉像。
“若是前者的話,你還是莫要去打擾王姑娘與慕容公子的好。”
說完阿紫不再管因為她的話如遭雷劈神情怔怔然,僵立在原地的少年,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終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了。
天山的冰雪終年不化,她也再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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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父母兄妹35
送別段譽后,阿紫在天山并沒有待很久。
因為少林寺廣發英雄帖在九月初九重陽節邀天下英雄駕臨嵩山,觀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風范。
阿紫不在乎少林和慕容氏如何,但此事顯然與兩年前多位武林人士死在自己的成名絕技下有關。
而在江湖傳聞中就包括了馬大元。
盡管阿紫和蕭峰以及丐幫自己都已經知道了馬大元的真正死因,但當初為了聲譽丐幫選擇了隱瞞下真相。
如今此事重提,阿紫就擔心丐幫會為了不得罪少林寺和慕容氏當眾把罪徹底推到蕭峰的頭上。
因此她就有必要走一趟了。
而阿紫不知的是,遠在遼國的蕭峰在聽聞少林英雄大會的消息也率領著燕云十八騎來到了中原。
為的卻不是怕自己被潑臟水,僅僅只是覺得或許能在這樣的場合見到她。
這一次的少林英雄大會場面極大,畢竟少林寺本就是武林北斗之尊,傳承千年的名門大派,江湖中誰能不給顏面。
此次英雄大會也注定不同凡響。
先是吐蕃國國師鳩摩智號稱學會了少林七十二絕技,并與少林諸位大師挑戰占的上風。
少林寺僧人俱驚奇不已,然而他們以為鳩摩智是天賦異稟,阿紫卻知這不過是鳩摩智以逍遙派的小無相功模仿。
不管是作為如今逍遙派的掌門,還是看在玄苦大師對大哥蕭峰的恩情,阿紫都沒有理由不出手阻止。
雖不知鳩摩智是從何處習得小無相功,但如今身兼無崖子、巫行云、李秋水三人畢生內力在身,阿紫早已不同以往。
尤其是鳩摩智似乎是練功出了什么岔子,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兆,因此沒有懸念地敗在了阿紫手下。
與此同時,慕容復和丁春秋在半山腰也動起了手。而后大理段氏、蕭峰、丐幫等人相繼出現,又是一番混亂纏斗。
此間種種,不作贅言。
只是最后卻引出了兩個意想不到的黑衣人,揭開了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驚天大秘密。
這兩個人就是蕭遠山和慕容博,蕭峰和慕容復的父親,本該早已去世多年的兩個人。
原來當初蕭峰在雁門關外墜入深谷卻有老松承重僥幸未死,而慕容博就是當初那個向帶頭大哥傳假消息的人。
為防事后被責問,便干脆假死脫身。
兩個人這許多年來都一直暗中藏匿在少林藏經閣內,偷學少林絕學,蕭遠山是為了給自己慘死的妻子報仇。
慕容博卻是為了光復前燕,姑蘇慕容氏就是數百年前的燕國鮮卑慕容氏的血脈。
事已至此,帶頭大哥的身份也終于公之于眾。
竟是少林方丈,玄慈。
初時阿紫和其他人一樣都覺得震驚,但細想想能在幾十年前一呼百應讓那么多江湖英雄聽從號令,事后又百般為其聲譽隱瞞身份。
定然是江湖中地位極高又德高望重之人,而身為武林第一大派的少林寺方丈,豈不是再符合這個標準不過?
蕭峰當初幼時被托付給住在少林寺山腳下的人家,又承少林玄苦大師授得武功也是一大疑點。
只是阿紫對中原武林門派不甚了解,而蕭峰因為對玄苦大師和少林寺的感恩和敬重不愿將之往壞處想。
如此才有了這燈下黑的紕漏。
而要說報復,蕭遠山在幾十年前也已報復過了,當初玄慈與葉二娘曾有一段情,葉二娘更是為他未婚先孕生下孩子。
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被蕭遠山搶走,然后丟在了少林寺門口成了一個名叫虛竹的普通小和尚,與玄慈相見不相識。
也是因此,葉二娘才偏執入魔,專門搶奪他人孩子,以致于成了武林里有名的四大惡人之一。
而這幾年里死在斗轉星移功夫下的武林高手們,其實都是慕容博下的手,至于玄苦大師和喬三槐夫婦則是蕭遠山的手筆。
揭露的一系列隱秘簡直令人張口結舌,目不暇接。
而最后的結局玄慈選擇了自廢武功就此圓寂,葉二娘也自絕追隨,慕容博和蕭遠山則是被一掃地僧制服,然后雙雙大徹大悟,遁入空門。
事情到這里似乎已經結束了。
阿紫原本還擔憂地望著身側神情有些恍惚的蕭峰,怕他接受不了接踵而來的真相的刺激。
但萬萬沒想到今日的熱鬧竟也有屬于她的一份。
之前在擂鼓山和天山,阿紫都見過慕容氏一行人,卻沒見到阿朱和阿碧,這次在少林寺倒是見到了。
但是阿朱卻是跟在大理段氏這邊。
阿紫之前雖有些疑惑,但因為混亂的局面也沒有心思去注意,而現在隨著事情結束,阿朱欣喜地拉著一個美婦人向她走來。
竟然告訴她,這就是她們的娘親!
而她們的生身父親,就是大理段氏的鎮南王,段正淳,也就是……段譽的父親!
不光阿紫是一臉震驚,段譽也是如此。
就在段正淳和那個名為阮星竹的美婦人要過來拉她的手時,阿紫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用力搖頭大聲道,
“不,我不接受!”
丟下這樣一句話便轉頭運起輕功飛離了這里,而見她離開段譽和蕭峰也先后追著她的身影離去。
直到一路從少室山山頂到了山腳下,周圍看不到一個人阿紫才終于肯停下,沒過多久蕭峰和段譽也到了。
只是段譽卻是昏迷的狀態。
他之前在混戰中本就受了重傷,如今還著急忙慌地提氣來追阿紫,因此到半路就力竭昏倒了。
好在還有個蕭峰在旁,不然就要倒在路邊了。
見他這般,即使阿紫內心有再多慌亂無措也只能先找個地方給段譽運動療傷,而這里最近的就是喬家故居。
只是沒想到里面多了個小姑娘。
名叫鐘靈的小姑娘一見到段譽眼睛就亮起來了,竟也是段正淳的私生女之一,可看她對段譽的情態又不止如此。
但阿紫也懶得管了。
她給段譽運功療傷完,就把他交給鐘靈照看了,自己則是先行離開了,現在的情況她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阿紫沒有留在喬氏故居過夜,卻也沒像之前那樣不管不顧地運起輕功,心煩意亂的她就這樣徒步在夜里走下山。
期間蕭峰就一言不發地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她不停下,他也不停,她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像一座沉默而厚重的山牢牢地守衛在她的身后做最堅實的后盾。
“哈…”
阿紫終于累了,停了下來,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低頭似是沉思,半晌后短促地冷笑了一下,滿是諷刺的意味。
“大理段氏,鎮南王,王爺,好了不得的身份……大哥,你瞧,這樣看來我竟還是個尊貴的郡主了。”
“可誰又知我從記事起就被人賣來賣去呢。”
幼時的她不是沒有期盼過自己的生身父母有朝一日會來找她,把她救出苦海,畢竟她身上有刻字,有銀鎖。
如此,她的父母定也是記掛著她的吧。
他們不需要是什么王爺這樣的高貴身份,哪怕只是最普通的農夫農婦,只要疼愛她,日日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
可是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她被人打,被人罵,餓的饑腸轆轆恨不能茹毛飲血,被丟到毒蟲蛇蝎的窩里日日受啃食之苦養成人蠱。
從始至終都沒有等到所謂的父母。
于是漸漸從渴望、期盼到失望、怨恨最后變地冷漠、麻木,但偏偏現在在她已經不在乎了的時候又要冒出來?
阿紫曾親眼看過段正淳這個所謂的父親是如何與康敏調情,在幾個女人之間游戲花叢,而阮星竹這個母親只顧著爭風吃醋。
這就是在兩個女兒失蹤,這一對父母在做的事。
他們明明根本不在乎她們這兩個女兒,從來沒有費心想過去找她們,卻又能擺出那樣一副慈愛的面孔。
更可笑的是……
她和阿朱會被買賣,受盡苦楚也都是因為段正淳和阮星竹兩個人見不得人的、毫不負責任的婚外情!
“大哥,我寧可我的父母是已經死了。”
“他們是因為仇家才只能匆匆把我們姐妹送走,是因為身死或者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才沒去找我們。”
“什么王爺,什么郡主……”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歡歡喜喜地接受,和他們一家團圓嗎?那我這十幾年經歷的所有痛苦和折磨算什么?”
“是他們不容于世的愛情的犧牲品嗎?!真是可笑,太可笑了,真是一個荒謬又爛俗的笑話!”
阿紫的情緒鮮少有這么激動過了,她背對著蕭峰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憤怒,蕭峰知道她現在并不需要回應。
因此只默默地站在她身后聽著。
而對她的反應他亦是震驚的,他原以為她的無法接受是因為與段譽的兄妹關系,沒想到更多的是因為父母……
可要說意外,卻又不那么意外。
直到阿紫發泄完,稍微平靜了一點心緒,蕭峰才終于上前,沒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將手放在她肩上輕拍了拍道,
“可要去喝酒?大哥陪你一醉方休。”
阿紫回頭對上蕭峰一如既往溫厚的眼神,原本被怒火充斥的心頭也情不自禁軟和了下來。
明明大哥自己心情應當也不好……
她轉怒為一笑,“好,很久沒和大哥喝酒了,只是現在大哥的身份在中原待久了怕是不能喝個痛快。”
“不如去靈鷲宮吧,大哥還沒看過我的新家呢。”
蕭峰自然答應,兩個人就要動身。
剛好天邊最后一絲夜色褪去,晨曦從東方漸漸照耀而出,阿紫回頭向喬氏故居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若說完全不在意當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早已做好了不會與他在一起的決定,但也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愛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兄長。
或許真的是上天注定,他們之間是一段孽緣,她也該放下最后的一絲惦念了。
而阿紫不知道的是,此時喬氏故居里的段譽終于醒來,見到守在床前的鐘靈卻是慌忙問及她的去向。
聽到她已走了一夜,才失魂落魄地安靜下來,鐘靈見此情狀自然心疼,又有些好奇,最后到底沒忍住問道,
“昨晚那個姑娘就是阿紫吧,王姑娘又是誰啊?”
段譽聽她這樣問以為是阿紫昨晚和她交代了什么,連忙追問,但沒想到鐘靈卻是搖了搖頭道,
“不是阿紫姑娘說的,是你自己說的,昨晚上你發熱時說了一夜的夢話,喊王姑娘喊了二十八次。”
段譽聞言不以為意,他癡心于王姑娘,迷迷糊糊中神志不清,泄露了真心,在夢中思念她呼喚她這很正常。
但現在他滿心滿腦都被別的事占據,實在沒什么精力再去情啊愛啊,他還想問關于阿紫的事,但這時鐘靈卻又道,
“可是啊……”
“你喊阿紫卻足足喊了三百七十一次,王姑娘和阿紫,這兩個姑娘里你倒當真是愛阿紫姑娘愛慘了。”
伴隨著鐘靈感嘆又黯然的話語,坐在床上重傷未愈的段譽臉色驟然間更加蒼白了幾個度,幾乎如紙般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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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虛竹蝴蝶了,因為原著里真的不太喜歡他,他和西夏公主之間的感情線不就是迷/奸嗎?
第85章
大結局(完結)
回到靈鷲宮后,阿紫和蕭峰二人果然好生暢飲了一番,一抒此次前往中原胸中積累的郁氣。
更有靈鷲宮眾女知曉宮主心情不好,特意排了歌舞在旁伴奏欣賞,只為博阿紫展顏一笑。
逍遙派本就講究全才,如無崖子這一輩的弟子更是要求醫卜星相,琴棋書畫,奇門遁甲甚至是貿遷種植都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靈鷲宮的這些女弟子們雖沒他們那么天賦出眾,但琴棋書畫也都是學了的。
從前童姥在時,有時也會這樣讓弟子們排了歌舞來欣賞,不過她性子強硬又專橫獨斷,威嚴極深。
弟子們都是撿回來的孤女,雖然對童姥是再忠心不過,但面對她時也難免敬畏拘謹。
阿紫是受童姥遺命接任靈鷲宮宮主的,弟子們便一心一意侍奉她為主,阿紫雖有些喜怒無常,但對女子向來憐惜。
兩方磨合了數月,關系親近許多。
弟子們雖仍然恭敬但面對她也不再那么拘謹,此時雖是想哄阿紫開心,但在歌舞聲里松弛的氣氛中弟子們也算自得其樂。
人人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各展所長,想要比一比誰的才藝更能得宮主的喜歡,可謂是爭奇斗艷,春色滿園。
阿紫也很捧場,坐在上首一直含笑看著,反觀蕭峰雖是男子,面對這些如花美眷倒還沒有阿紫這個女子看的專心。
在阿紫看的忘了添酒時還能慢條斯理地給她倒著酒,阿紫終于轉過頭見蕭峰神色便不由玩笑道,
“大哥對我靈鷲宮的歌舞好像不甚滿意,莫不是在遼國時看慣了契丹女子的舞姿?”
蕭峰無奈搖頭,因她促狹的話淡淡一笑,“三妹,你明知我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
更何況他心中已有所愛,旁的女子便再也入不了眼。
只是……蕭峰觀察著阿紫的神色,想起上次分別時她的婉拒,一時也不知如今是否是再次表明情意的好時機。
因此除了這一句,便再無其他曖昧言語。
可他即便不說,那時時刻刻只專心注視著阿紫一人,因她的一顰一笑而流露出溫柔的目光也幾乎坦然地宣告著他對她厚重的愛意。
阿紫作為當事人,又向來心思敏銳,自然不會毫無所覺,甚至她心中也無法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毫無波動。
只是……阿紫微微垂眸飲酒,剛經歷了太多變故她實在心緒復雜,不知如何面對這份情,就讓她再逃避一會兒吧。
因知道阿紫在西域長大,不僅平日里體察入微地為她安排西域風味的飲食和飾物打扮,這會兒連歌舞也是如此。
琴簫換作琵琶和胡琴,樂聲陡然一變。
原先江南的怡然小調變成了熱情嫵媚的西域曲子,原本溫柔婉約的古典舞姿也變得火熱風情的胡旋舞。
還有大膽的女弟子笑吟吟上前來邀請阿紫共舞,阿紫受熱鬧的氛圍感染也沒拒絕,爽快地下場與殿中眾女共舞。
都說胡女最能歌善舞,阿紫雖非地道的胡女,但自小在西域長大的她在舞藝一道稱得上是精通。
她慣來是愛著紫色的,今日也不例外,上身是顏色較淺的丁香紫窄袖短衫,下身是顏色更深到近乎藍色的長裙。
伴隨著她曼妙輕盈的舞姿,顏色層層疊疊的散開,點綴了銀線和一顆顆藍晶石的裙擺旋轉成一朵盛開到極致的花。
絢爛璀璨,瑰麗至極。
阿紫舞地暢快,舞地盡興,靈鷲宮是她的地盤,她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地防備著周圍,因此歡欣忘我。
原本還有女弟子們與她共舞,但漸漸已跟不上她的節奏,便都紛紛退開留出中心的位置在旁欣賞。
少女輕輕抬手,纖白的指尖透著微粉,宛如鮮嫩的紅姜,腳尖繃成一個極漂亮的弧度,隨著鼓點在地上輕點。
手腕和腳腕上的一串串金鈴便發出有韻律的脆響,隨即又變換了舞姿,纖長如玉的十指如翻云覆雨。
與此同時柔軟纖細的腰肢向后彎折,烏發垂地。
直如一枝春色迤邐。
更為絕妙的是此時從她衣袖中紛紛飛舞而出的紫色蠱蝶,這蠱蝶雖毒卻極為美麗,此時環繞著阿紫與她共舞。
當真是如夢似幻,如仙似魅。
阿紫平日里的風姿便是絕代,但直到此刻看到她酣暢淋漓地一舞才知她毫無顧忌地釋放魅力是何等耀眼奪目。
這是一種肆無忌憚地幾乎灼傷人眼球的美。
天山童姥巫行云本身就是一位傾城美人,靈鷲宮的女弟子們在收徒時也看重長相,個個相貌姣好,可即便同為女子仍看著大殿中央與蝶共舞的少女看呆了眼。
她們尚且如此,坐在上首的蕭峰更不必說。
先前殿中的各色舞姿他視若尋常,但自阿紫下場后他的目光卻移也未移的落在她身上,隨著她一擺手一旋身的熱烈舞姿目光越發專注。
到最后已全然忘了飲酒。
一舞將盡,阿紫緩緩直起身,伸出手就有一只蠱蝶落在了她的指尖,她看著與自己一同翩翩起舞的蠱蝶。
耳邊卻是回響起當年少年少女清朗歡快的聲音……
“若是阿紫你起舞,手足纖美,身姿柔麗,蠱蝶翩翩飛舞環繞在周身,金鈴聲伴著你每次抬手每次旋身陣陣清脆,定然更加美不勝收!”
“想叫我跳舞?你就想去吧,我的舞可不是誰都能看的!”
當時她正暗自生悶氣,在心底暗自發誓此生再能叫她心甘情愿起舞的唯有她愛著,也愛著她的人。
但往事已不可再惦念……
阿紫指尖微動,那停留在她指尖上的蠱蝶便輕輕飛走,輕薄美麗的蝶翼承載著一個少女年少綺麗的夢。
她閉了閉眸,不再去看。
有兩行清淚悄然從眼角滑落,沒入頭紗下的云鬢。
阿紫跳舞時仍是戴著頭紗,蒙著面紗的打扮,額間仍然是那一枚藍寶石瓔珞,此時是背對著大殿上的方向。
面紗上露出的一雙凝眸,再睜開回頭時就恰好與坐于上方的蕭峰溫厚又專注的目光對視上,眼底分明含著愛憐。
冷寂的靈鷲宮罕見地熱鬧了幾日,美酒佳肴,輕歌曼舞,絲竹聲不絕于耳,但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
阿紫送了蕭峰離去,與此前她送段譽兩人絮絮話別許久,一步三回頭的情形截然不同。
阿紫明顯能看出蕭峰有話想要對她說,卻顧忌什么終究沒有開口,而阿紫未必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同樣因為一些顧慮逃避著什么也沒說。
最后只道了一聲“珍重”便又分道揚鑣。
蕭峰離開后,阿紫回到靈鷲宮內呆呆坐在大殿上許久,宮內眾弟子只見她撐著頭不知在沉思著什么。
但眼瞧著已沒有了蕭峰在時半分的歡愉心情。
見宮主郁郁寡歡,眾女自然柔聲細語地勸慰,道只是一時分離,若是她思念蕭峰她們日后也可陪她去遼國探望。
還有弟子玩笑道,要去瞧瞧南院大王是何等威風。
阿紫不忍拂她們好意,終于露出輕松的笑意,可心下的憂慮卻因為弟子無意間的話不減反增。
其實這幾天來聽蕭峰說起在遼國的經歷,雖然位高權重至南院大王,但好像也并不是多么開心。
如今宋遼之間雖和平已久,但小摩擦也不斷,指不定哪一日兩方就要掀起真正的戰爭。
蕭峰雖從前意氣上來說自己從此只當是契丹人,可他畢竟從小生長在宋土,由宋人撫養長大,受是大宋的禮儀教化。
他其實對大宋感情頗深,但契丹也是他的血脈族人,若真到兩方交戰,甚至需要他這個南院大王領兵時。
他處在其間又該是何等掙扎,難以抉擇?
越想阿紫便越覺心慌意亂,總覺原本已撥云見日的如今又蒙上了沉沉陰云,昭示著不祥的未來。
但想起蕭峰所說的遼國皇帝對他的器重,與他結義,授予高官厚祿,兩人間也頗有情義,自是不可能讓他隨便請辭。
又只能安慰自己或許是杞人憂天。
為防自己再胡思亂想,之后阿紫照舊將靈鷲宮宮內事務交給幾個年長的大弟子處理,便自己則去閉關了。
從前童姥在時也是如此不耐煩理會俗物,弟子們倒也習慣了,只每日殷勤送佳肴和換洗的衣物到門口。
由是,阿紫這一閉關就是風起浪靜的月余才出關,卻不是她已練功完成,而是因為阿朱來了靈鷲宮。
阿朱已和段正淳與阮星竹相認,她向來心大豁達,即便心中有些芥蒂,可到底更期盼與父母團圓的和睦溫情。
她一來倒是先和阿紫道了個歉。
之前她們姊妹剛剛相認的時候提起父母的話題時,阿紫便表現地極為抵觸,她心中對父母有怨,這不難理解。
但那時阿朱以為妹妹應當還是和自己一樣期望大于怨氣的,不過自少林寺見到阿紫的反應她便知自己想錯了。
因此這月余里,阿朱一直竭力勸阻段正淳和阮星竹前來靈鷲宮尋阿紫欲要彌補她的打算,才拖到如今才找來。
阿紫自己不想認他們,倒也不會阻止阿朱,但她卻實在不想再談及父母之事了,因此與阿朱的會面只挑了輕松的話題與她談笑。
姊妹之間的私房話又難免涉及到男女情愛,阿朱沒提段譽這個已不合時宜的人,只說起了蕭峰。
正好,關于蕭峰,阿紫倒真有些糾結之處想要與人傾訴詢問一番。
“姊姊……”
“你說一個人真的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阿紫問出這個問題時,逐漸長開越發明艷的眉眼間是真心實意地迷茫和無措,與當年客棧里天真稚氣的少女分明別無二致。
阿朱聽她這般問,不驚反喜,肯定地點頭,還特意拿了段正淳做例子,引得兩姐妹紛紛忍俊不禁。
阿紫輕哼了聲,“他見一個愛一個,這天下間只要貌美的女子肯投懷送抱,只怕沒有他不愛的,這樣他對那些女子也算不上是什么真愛,他愛的只是他自己。”
阿朱卻盈盈笑道,“這的確不好,可作為姊姊我私心里倒希望你在這點上能學一學他。”
阿紫疑惑,阿朱便看著她嘆了口氣。
“你這姑娘太傻了,愛上一個人便恨不能傾其所有地捧出自己的一顆真心,將他的悲歡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
阿朱的年紀也不大,也未曾經歷過男女之情,但或許就是這樣看著阿碧對公子爺的癡心,王姑娘、段公子、阿紫和蕭峰幾人之間的情愛糾葛反而能旁觀者清。
阿紫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又笑了。
“姊姊,你勸的其實我都懂。從前我看到傳說里的女子都是愛一個人便是一生一世,便覺得這樣的愛情才美好。”
“可是入了中原,長了見識,我便也知道那都是世人蒙昧女子寫的書,實則男人們三妻四妾仿佛天經地義。”
她到底不是真的傻到癡愚盲目的女子,知曉自己既和段譽之間本就是孽緣絕無可能,而她對蕭峰也的確有情。
便知道如何選擇才對自己好,更何況她不該心底也不愿辜負大哥對她的一番深情厚誼。
阿紫輕輕撫了撫面紗,隱約能感受到臉上斑駁的疤痕的觸感,最后只釋然地溫柔一笑,堅定地對阿朱道,
“再等等吧,我會盡早下決斷的。”
這倒不是因為出于她拖延的心思了,此前童姥知曉她臉上疤痕來歷后曾說過她修煉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武功每進益一個階段便能返老還童,之后又再恢復成人。
而在這返老還童又恢復的過程里,身體的機能像是再重置了一遍,如此不僅阿紫被蠱毒破壞的血肉可以恢復,她臉上的瘢痕自然也是如此。
從繼任了靈鷲宮宮主之位后,阿紫就一直在修煉這門功夫,她本就集有三位武學宗師畢生功力在身。
修煉起來已不能說事半功倍,堪稱是進展飛速,想來再有不到半年她便可返老還童一次。
她想要以自己最好的姿態去見他。
彼時阿紫與阿朱說起時,還抱著一份小女兒的心思,可她不曾料到命運無情,等她再見到蕭峰時已是最后一面。
彼時她還沒到自己想要的返老還童,恢復容貌的階段,只因聽聞蕭峰被囚的消息便匆匆忙忙率領靈鷲宮眾人趕去。
段譽帶著大理段氏的人也來了,還有丐幫以及一些從前和蕭峰交好的武林中人,在他如今落難時都未曾吝惜幫助。
可是,夾雜在宋遼之間對立的蕭峰忠義難兩全,就像阿紫曾杞人憂天擔心的那樣終究選擇了自盡于雁門關外的亂軍之中。
他就倒在了阿紫的懷中,她拼命想要捂住他致命的傷口卻只能徒勞地看著無盡的鮮血從他身體汩汩而出。
“阿紫,對不起,大哥食言了……”
直到臨死前,蕭峰不再欠宋遼兩國,卻唯獨還記掛著當初自己對阿紫許下的誓言。
阿紫淚如雨下,幾乎泣不成聲,哭地渾身顫抖。
“不可以,大哥你不可以食言,我還沒讓你看到我恢復的臉,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想要和你從此隱居天山……”
然后聽到她的話,蕭峰卻是遺憾又滿足地笑了。
他抬手將溫厚的大掌撫在她隔了一層面紗的臉上,臉色已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可注視著她目光仍是那般溫柔又堅定,
“阿紫一直是大哥心中最美的女子,四海列國,千秋萬載,有阿紫入心,大哥不悔此生了……”
喬峰在阿紫懷中漸漸沒了最后一絲氣息,在他生命走到最盡頭時他仍然深深凝望著面前少女黑曜石般地眼眸。
她淚流不止,此時此刻,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往后余生只為他歡喜,只為他悲痛。
阿紫緊緊抱著他,低頭埋在他寬厚的肩上,與他親昵地臉貼著臉,感受著他漸漸消失的溫度。
失聲痛哭,旁若無人,天地間在這一瞬間仿佛只有他們彼此,不管是段譽或是阿朱還是誰來勸,她都不肯放開手。
再后來,蕭峰的尸身到底被阿紫帶回了靈鷲宮安葬。
段譽那邊在段正淳和刀白鳳等幾個女人因為慕容復和鳩摩智以及段延慶等人的陰謀里死亡后,也繼位成了大理皇帝。
他也終于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卻并沒有按照刀白鳳臨終囑咐他的那樣將愛慕他的幾個妹妹納為妃子,而是封了她們公主錦衣玉食地供養。
剛繼位的第一年里,段譽忙到廢寢忘食,到第二年國內朝政民生才漸漸穩定了下來,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下來。
可是第二年的春日他忽而就茶飯不思,總是想吃魚,尤其是江南的口味,可是御廚做了許多許多遍不是他想要的。
如此不思飲食下,最后竟虛弱到纏綿病榻。
臣子們惶恐不安,廣招神醫,可瞧來瞧去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直到有一名南疆來的蠱師發現了蹊蹺。
卻并非什么惡疾,反而是個好消息。
這蠱師滿臉驚奇又驚喜地說,段譽的體內有一百年都難能培育出一枚的鳳凰蠱,莫說他沒病了,便是真的到了瀕死之際都能起死回生。
當時群臣盡皆歡欣,唯獨段譽一人怔怔。
從那日后大理國的皇帝便漸漸好起來了,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捧著將要開花的十八學士一路小心翼翼地養護前往天山。
段譽在靈鷲宮見到了阿紫的最后一面。
他坐立難安等待許久,終于見到一襲白衣縞素的女子前來見他,這女子卻叫他覺得熟悉又陌生。
阿紫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終于大成,她的臉也早已恢復了,從前她只露出一雙眉眼便可叫人猜想毀容前是何等姿容絕代的美人,如今容色之盛極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神與貌俱絕,可謂是點到為止的艷,不可方物的美,但從前她的一雙眉眼詭艷嫵媚,似笑非笑間流轉著靈動狡黠。
而今絕艷中卻是冰雪之姿。
一雙眸淡漠而平靜地注視著段譽,已再沒了絲毫波瀾,段譽恍惚地看著她,只看到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二哥。”
曾經王語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一聲嘆息就能叫他沉醉癡迷,而今阿紫的一句二哥卻叫他心痛難忍,又酸又澀。
段譽想要開口,卻是欲語淚先流。
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深陷皮囊所惑的情障中的少年,如今的他不必再問便知道已是無可挽回了。
臨走時段譽讓阿紫最后再叫他一句傻小子,她沒有應,只是極為淺淡又真誠地祝他珍重。
她又說相見不如不見,從此相忘于江湖就很好了。
段譽把十八學士留在了靈鷲宮,獨自離開了,背影蕭然,回程路上途徑姑蘇看到江南之景,恰如當年。
“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
彼時不應景的詩如今倒是再恰當不過,但再次念起卻是猶如肝腸寸斷之痛。
自幼看著父母失和的段譽曾下過決心,愛一個人,便要使她心中快樂,得償所愿,他如真正愛她,便是要她心中幸福喜樂。
可他知道往后余生阿紫都不會快樂了。而他曾這樣辜負過一個一心一意愛他的好姑娘,又有什么資格幸福美滿呢?
最后的最后。
大理第十六位皇帝,宣仁帝勵精圖治,一生未娶,而靈鷲宮宮主終其一生與亡夫隱居天山,再未下山一步。
完結了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