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燒焦的雕像
盛歡猛然間怔忪。
這一刻, 有極大的恐慌感自心頭掠過。
這些玩兒命沖在第一線的老美警察是他們自己想要這么做的嗎?不,他們本質是一群普通人,說什么做什么, 都是聽從了上級的命令。
他們忙前忙活,不過只是為了掙一份薪資,養活自己,養活家人,他們也不想搏命,他們也不想加班, 也想著早些下班回到家中躺下,毫無壓力的入眠, 但他們沒有辦法,上級的指令使得他們不得不出現在這里, 背著沉重的冰冷的槍械, 擊殺與自己一樣鮮活的生命他們心中也有恐懼, 也有猶豫, 也會因為手上沾了血肉而長時間的失眠, 痛苦
設身處地的想,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其實是一群擁有著極強破壞力的異能者,他們的螳臂當車隨時會換來粉身碎骨。
繼承者們沒有錯,這些可憐的警察也沒有錯, 錯的是致使他們發生沖突的這股中間力量也是這股力量要逼得他們兩敗俱傷不可!
若是他們真的兩敗俱傷了, 對方就得逞了!
盛歡心知這也是一道電車難題。
鐵軌的一側是這些自然人,另一側是他還有他的朋友和愛人, 他之所以一定要從中做出選擇是因為他自知能力不夠, 想不出完全的計策, 又私心想要偏袒一方, 可他的不計后果再怎么樣也只是他的事,他不會有任何負擔,可由顧沨止去做算什么呢?他有什么權利指使顧沨止成為他屠戮的沾血的刀?
況且他也明白這其實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
惶然間抬眸,他放眼看去,時隔多日再次在顧沨止手中見到了獵刀神的長刃,帶著碧瑩瑩燃燒的鬼火。
顧沨止的身形頎長,鉚釘外套被風吹的鼓舞抖動,每一顆釘子都散發著森然寒芒,白的像是枯骨。
“不可以!”盛歡的心無限下墮,冷不丁想起那日宏偉而高大的骷髏白骨之神,緊接著又想起了那些有關顧沨止在精神中心接受治療的言論精神中心為了控制暴走的繼承者們狂化,會使用大量的鎮靜劑、針灸甚至是電療等方法來鎮壓他們翻騰不息的精神海
“顧沨止!!回來!!你給我回來!!”他沖口而出,嘶聲大吼。
顧沨止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亦或許在這種情形下他本就聽不見人言,長刀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圓弧,勢頭無兩,盛歡見言辭無用,索性縱身撲過去,大力鉗制住他,兩個人皆是全力以赴,誰都沒有留余地,狼狽的扭成一團墜落,獵刀神的刀削金斷鐵,刀風蕩出,歪斜的撞擊在墻壁之上,焊接的鐵塊頃刻間剝脫,整個樓梯折斷,垂直隕落!
這簡直是一場蝴蝶風暴,整個樓梯一寸斷寸寸斷,建筑物的承重墻再也支撐不了這么大面積的下墜力度,轟然垮塌,那些站在高處的警察們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四散奔逃,但動靜很快被阻隔在了堆砌的磚石之外。
盛歡感覺到自己重重的摔在地上,又沿著翻滾了好長一段距離,但顧沨止在中途強行調轉了面向,緊緊的摟住他,護著他,所以他并沒有怎么受傷。過了不知多久,坍塌停滯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持久的寂靜,唯有一些沙礫在小幅度的流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盛歡艱難的睜開眼,入目是完全變形的鋼筋和土石,在半空中堆成了一個近乎三角形的空間,都說三角形穩定,果真如此,他動了動臉頰,耳畔是顧沨止沉重的呼吸聲,炙熱,略濕潤,叫人安心。
“真是亂來”他的腦子里一時間亂糟糟的,喃聲說。
“明明是你好難伺候。”他的耳垂一熱,男人趁機吻了他一下,淺嘗輒止,“不讓你去你生氣,替你去你也生氣。”
“我誰要你自作主張!”盛歡一時氣結,咬牙罵道,卻更用力的抱住他,“煩死了,要跟你死在一起什么的。”
“怎么會?”顧沨止低低的笑了一聲。
這時頭頂傳來衛殊關切的呼喊聲,一聲遠一聲近:“阿沨!!小盛!!!你們怎么樣!!!聽得到嗎!!”
“在這里!!!沒事!!”顧沨止大聲道。
兩人手腳并用的從地上坐起來,撣著身上的積灰,屢屢咳嗽,那廂衛殊背著黑人女孩從幾塊石頭的縫隙之間艱難的鉆過,他看起來大體還無恙,只是衣服上有幾處刮擦的破口。
“徹底沒路了是嗎!”他說。
“不急著下定論。”顧沨止說。
他與盛歡一眼會意,各自四下翻找,盛歡彎腰費勁的搬開幾塊石頭,忽然間感覺脊背上一陣陣發涼,起了一小片的雞皮疙瘩,像在被什么狠狠的瞪著似的。他猛地回頭,入目是兩塊橫亙著的石板。
石板和石板之間留有一指寬的縫隙,縫隙里不透光十分幽暗,但即便是如此,盛歡依舊看見了藏在后面的一只眼睛。
他悚然一驚,隨即感受到了一股沖天的憤怒,是那種被鬼祟侵犯了的羞惱感,他一步上前,狠狠的將那兩塊石板用力搬開,后方似是有什么東西連續傾塌,“轟隆隆”的悶響碰撞連成一片,引得顧沨止和衛殊雙雙回頭。
“開心!”
“小盛!”
“我沒事。”盛歡站在原處,喃喃道:“你們快來看”
顧沨止奔將過來,他站在盛歡身畔,放眼一看,也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
盛歡扒拉出來了一條完好的通道,方向是朝上的,但這并不是他們正在關注的重點,而是在這條通道前幾米的地方,有一座純黑的雕像。
這雕像大約一人多高,材質非金非玉,卻十分堅硬,不然不會在坍塌的過程中被碎石頻繁擊打也毫無損傷,長條形的軀干凹凸不平,雕的十分粗糙,從各個位置都支棱出一些古怪而不匹配的部位,譬如背后長出的短小的人手,腰上鼓出一片鱗甲,而頭頂又有兩片碩大的猞猁一樣的耳朵,這些詭異的部件組合在一起已然是十足的抽象,偏偏最上端是一張栩栩如生的人臉,眼鼻俱全,也正是因為這過分逼真的眼睛,藏在石板后方才會讓盛歡生出一種被窺視的錯覺。
“小東西長得真別致啊”衛殊迎上來,由衷的評價道。
“我見過這雕像。”顧沨止卻忽然道。
“什么?”衛殊詫異的回眸看他。
“其實我這次的任務并非是搗毀湯姆·漢斯的集團。”顧沨止垂眸深思道:“這只是順手之勞。”
“哈?”衛殊詫異道:“那你的初始任務是什么?”
“是為了黃石國家公園的山火。”顧沨止說。
“哦,我之前聽說了。”衛殊恍然道:“那場山火中間撲滅了四次,但都很快復燃,前后加起來足足燒了一個多月,是異種作祟么?”
“我們起初都以為是什么噴火類的或是高溫系的異種。”顧沨止說:“我們甚至帶足了制冷系和水系的傳奇武器。”
“然后呢?”衛殊追問道。
“什么也沒有。”顧沨止說:“山火也很快就被撲滅了,我們搜遍山頭,只在一個山洞里發現了許多這種燒焦了的黑色雕像。”
“跟這個長得一模一樣?”盛歡道。
“一模一樣談不上。”顧沨止上下打量了一圈跟前的這東西:“只是材質和風格相似,都很抽象。”
“可是這跟你突然變成湯姆·漢斯有什么關系?”衛殊奇怪道。
“我們在山洞的墻壁上發現了一串坐標。”顧沨止說:“不是普通的坐標,而是梯軌的坐標。”
“梯軌的坐標?!”
“對,梯軌坐標的表現形式很特殊,往往只有基建部內部人員才能識別,我們聯系了基建部,發現我們所處的地方確實恰好有一處他們遺留下來的縱向梯軌的入口。”顧沨止說:“我們揣測這大概是之前有同事留下來的線索也說不定,就讓其他的組員先行回斯賓塞完結山火事件,我一個人使用這處梯軌抵達了坐標所在地探探情況,萬萬沒料到,落地之后就在湯姆·漢斯的尸體旁邊,他死了,暴斃在自己的居室里,沒有一個人發現。”
“他怎么死的?!”衛殊越聽越覺得離奇。
“不知道,現場沒有第二個人,也沒有兇器和毒?藥,蘇格拉底掃描后懷疑他是心源性猝死,換言之就是熬夜熬得太厲害,心臟病突發了。”
“世界上會有這種好事?”衛殊道:“一個黑老大無故暴斃,還單單讓你一個執行官趕上了,恰好頂替了他的身份。”
“我也覺得很不可置信。”顧沨止說:“可能我這個人天生運氣好?”
“少拉仇恨了你。”衛殊“啐”了他一口,“我一點也不想聽雕像的故事了,有逃生通道就抓緊時間走吧。”
“我也是,這雕像太丑了,讓我感覺瘆得慌。”盛歡搓了搓手臂嘀咕道,他往后退了半步,忽然踩著什么東西,發出輕微的“嘎吱”一聲,他低頭一看,發現腳后跟處有一片四分五裂的“玻璃”,后面連結著好多團簇的電線和電子元件,倒不像個純粹的“玻璃”了,而像小半個破碎的LED屏幕。
作者有話說:
誒嘿。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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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102章
“我連圖騰都不要了。”
這片廢墟原本也只是維克托·卡拉爾自己打造的地下室, 除了關押犯人之外就是堆砌一些沒用的雜物,主打一個原始的臟亂差,并無太過精細的裝修。
在這里出現一個LED屏幕還連接著繁瑣的線路, 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盛歡愣了兩秒,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這該不會就是剛才維克托·卡拉爾錄像設備的另一端吧?
他那頭在直播虐殺黑人女孩,這頭在播放。
可播放給誰看呢?
這地底下的空間里,除了這具古里古怪的焦黑色的雕像,好像也沒別人了
總不可能是給這個雕像看的。
盛歡愣了兩秒,隨即為自己這荒誕不羈的猜想感到好笑。
“開心, 走了。”顧沨止在前頭沖他招呼。
盛歡“嗯”了一聲,沒再多想, 緊跟上去。
四個人在晦暗不明的通道里行走,不知過了多久, 跟前豁然開朗, 有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 幾人略激動的加快了腳步, 一貓腰鉆出去, 卻發現四周布滿了坍塌堆砌的碎石磚瓦, 一具黑色的雕像佇立在左手邊的角落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場面異常的熟悉。
幾人的表情都略空洞。
“這真的是我們剛才看到的雕像么?也許是另一個,只是長得有些相似。”衛殊狐疑道。
“不, 是同一個。”顧沨止說
“可我確定剛才所有的路都是向上的, 再怎么迂回迷路也不可能回到原地!”衛殊說。
“人過度作業后難免會感知錯誤。”顧沨止沉吟道:“為確保準確性,再試一次。”
幾人復又鉆進了地道的入口, 片刻后, 他們從這個口又鉆了回來, 衛殊的表情變得扭曲, 他顫聲道:“這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世界上有所謂圖騰,我一定會覺得是遇上鬼打墻了。”盛歡疲憊道,他“撲通”往地上一座,用力捶著大腿,“離離原上譜。”
他一面嘀咕,一面吊起眼梢去看那雕像的臉,凹陷的眼眶里沒有眼珠,但微弱的光線打在上面形成一些浮動的反光帶,乍一看竟與瞳孔的光澤有些相像,浮動著,給人以“注視”的感覺。
盛歡舔了一下發干的唇角,心里莫名的不舒坦,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用力的搓了兩把,抬頭道:“唯一可以行走的路口卻不跟外面相通,學長,現在還能怎么辦?”他問顧沨止。
顧沨止沒有立刻回答,他正屈著膝蓋,歪著打量一處石板,而后他用手掌在上頭拂了兩下,低聲道:“這里有字”
“有字?”盛歡詫然抬頭,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又爬起來跟過去道:“什么字?”
他跟顧沨止頭碰著頭,定睛一瞧,果真在那塊石板上看到了一串復雜的希臘字母,字體寫的歪歪扭扭,卻入木三分,像是被刀刻上去的一般。
“真有字!”盛歡驚奇道:“這么大一行字,我剛才站在這里怎么會沒注意到呢!”頓了頓,他甩了甩頭自我埋怨,“唉我真是太粗心了。”
“不用在意,疲勞作業難免的。”顧沨止說。
“這什么意思?”盛歡追問。
“是梯軌坐標。”顧沨止說。
“梯軌坐標?!”盛歡聞言吃了一驚:“是你之前說的在黃石公園的山上看到的那種梯軌坐標?!”
“沒錯。”顧沨止說。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里也有梯軌的入口?!”盛歡的心底浮現出一絲希望,他殷殷期待道:“有梯軌的入口我們就能出去了!”
“老天,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謝過基建部那群喜歡到處違章搭建的神經病們。”衛殊靠在一旁,長舒了一口氣,“蘇格拉底。”
“衛Sir,我在。”蘇格拉底道。
“梯軌搜尋。”衛殊精疲力竭道。
“好的,請稍等,梯軌搜尋中”蘇格拉底說:“搜尋到縱向梯軌X0Y6一條,目的地為濱城X區669號海西大廈對面。”
“管他去哪兒!現在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哪兒都行!”衛殊暴躁起來。
“我舉雙手贊成。”盛歡在一旁道。
“收到,正在為您開啟縱向梯軌X0Y9。”蘇格拉底說。
“X0Y9?”顧沨止疑惑了一瞬,古怪道:“是我記錯了嗎?我怎么記得基建部的梯軌命名都是按照所處坐標的類別來的,X0打頭的應該是位于極地區域的梯軌才對。”
“知道你學識淵博了學長。”盛歡無奈的抱頭:“但是只有活著出去了才能找基建部問出答案正確與否對不對?”
“我不過順嘴一說。”顧沨止聳肩道。
剎那間,當前的空間被撕開,深藍色的異空間通道朝著他們開啟了入口,無數的彩色的漩渦漂浮在其中,緩緩的旋轉著,光怪陸離。
幾人想也沒想,一頭扎進其中
地下的坍塌給地表帶來了巨大的震動,持續了許久才趨于平靜。
幾個死里逃生的老美警察灰頭土臉的沖向道路盡頭,那里有一輛箱車,車門半開著,警署的署長就坐在里面,而他身邊坐著一個穿著改良和服的黑發男人,那男人的膚色略蒼白,勾鼻細眼,是個典型的蛇系長相。
聽過警員的情況匯報,署長臉上的表情凝重非常,而那男人卻在閉目養神一般,眉頭也沒皺一下。
“野田先生,醒獅酒吧地下全面坍塌,我們的人進不去,也死了許多。”警署長低聲說道。
“看到了嗎?我早說過斯賓塞人都不是吃素的,他們很危險。”野田輝史緩緩睜開眼,聲音毫無起伏,只隱約透露出一絲惋惜之意,“只要他們想,吹一口氣你們就能死傷大半,在他們看來你們連蒼蠅都不如,他們每天在全球各地肆無忌憚的做許多事,破壞,生殺,無所不及,但都是暗中的,瞞得死死的,沒有人知道,你們居然不感到害怕?你們的政府居然也不感到害怕?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搖了搖頭說:“我發誓,讓他們凌駕于最高法之上,毫無約束的行動是威廉姆斯老秘書長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好在利帕爾先生上臺后懸崖勒馬。”
“野田先生說的對。”警署長低著頭說:“現在要怎么辦?”
“很慶幸,對于這些恐怖分子,我們本來也沒有做生擒活捉的計劃。”野田輝史聳了聳肩,摩挲著自己的手指縫,懶懶道:“不是有小集束炸/彈嗎?炸彈界的暴雨梨花針,往地下打。”頓了頓,他意味深長,“讓他們徹底埋骨于此,才一勞永逸。”
“明白了。”警署長低頭道,他拿起手頭的對講機,與后方的特戰部門聯絡。
龐大的金屬炮/彈被運出了彈庫,野田輝史一手托腮,歪著頭靠窗,怡然欣賞著這一切,像是在看一場粉墨登場的好戲。
忽然間,天色暗了下來。
野田輝史微微一怔,翹首以往,事實上不止是他,周圍許多人都條件反射的抬起頭,濃厚的陰云不知何時竟聚集了起來,遮天蔽日,低的嚇人,此處的能見度在急速下降,一切都在變黑變暗,唯有深紫色的電光鎖鏈般穿梭在云層之中,壓迫人心。
“今天有說會下雨么?”野田輝史一字一句道:“你們華盛頓特區的天氣預報還真是”
話音未落,一道銀色的雷電轟然劈落!正中他所在的箱車,剎那間整個箱車內部被濃煙充斥,焦糊味滾滾襲來!
野田輝史悚然一驚,他在警署長的推搡下匆匆下車,但見漆黑的天空降下一道又一道耀目的驚雷!每一道都曲折詭怖!宛若連接天地的銀色繩梯!場面壯觀而駭人!警察們驚呼著奔逃開來,躲避著這可怕的雷劫,他們可以竄逃,那些停泊的車輛卻無法幸免,一一被劈中,濃煙屢屢升騰!伴著四濺的火花!
“發射系統故障!!”有人在用英文大叫:“停止使用炸彈!!!停止使用炸彈!!!”
一時間龐大的隊伍兵荒馬亂,警署長神色匆忙的撤回野田輝史身邊,手忙腳亂的與他道歉,英文夾雜著中文,大致意思是行動計劃必須得中止,維克托·卡拉爾已經落網,他們可以交差了,再耽擱下去要是炸彈被雷劈中,他們在現場的所有人都得尸骨無存。
這顯然不是征求意見而是通知,野田輝史皺了皺眉頭,沒再反駁,他也沒再上那輛箱車,而是抄起袖子,目送這群隊伍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撤出這片魄落的街區。
隨著他們的大面積撤離,雷電說停就停,天空中的陰云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露出了它原本的色彩,陽光照射下來,將酒吧區五顏六色似的涂鴉墻點亮。
阿提密斯回頭,看見熊提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泛著紫光的雷紋在他的面部縱橫交錯,蛇一樣在皮下蠕動,眼睛微突,耳朵也翕張著充血,這一系列變化讓他原本胖胖的憨厚的面孔變得猙獰森然,失去了人的輪廓,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一般。
古籍中的“帕拉馬雷神”其形象要比熊提眼下的模樣丑陋古怪再一百倍,所以阿提密斯倒見怪不怪了,只是略略驚訝于這圖騰的威力之強,范圍之廣。
熊提的雙瞳還是透明的,銀藍色的精神流在無機質般的瞳仁里飛速的流動著,他像是沒辦法控制一般,腮肉急速的抽動,有一行鼻血從他的鼻孔里流淌出來。阿提密斯皺了皺眉,他轉頭從一旁的窗臺上拿過澆花的噴壺,沖到熊提跟前,照著熊提的腦袋就是一通亂澆。
“醒醒醒醒!”他斷喝道:“不準在我店里暴走!聽見沒有!給我起來!”
熊提一個機靈,顯然是被噴壺里的水嗆著了,他卡著脖子閉著眼睛彎下腰去,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的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阿提密斯只好又去拿紙巾,金發男人滿臉嫌棄的將抽紙抽了一大坨出來,塞進咳的直抽抽的熊提手里面,道:“感覺怎么樣?還是不行的話,給你來杯九十六度的金麥!”
“檢測Master精神值三千六,異常波動警告,三千四,異常波動警告兩千五,兩千一一千二,正常,檢測Master精神值無異常。”蘇格拉底說。
“饒了我吧你”熊提痛苦道。
聽他這反應,七七八八應是恢復了個正常,阿提密斯松了口氣,往后退了半步,趔趄著倚到柜臺上。
“真是快煩死你們這群繼承者了。”他罵了一句道。
“老板”熊提可憐巴巴的叫道。
“怎么了?有話說有屁放。”阿提密斯不耐煩道。
“我爪機震了,你幫我看一下。”熊提說:“我手麻腳麻動不了。”
“爪機?在哪兒?”阿提密斯斜眼,還是嫌棄的很。
“我屁股兜里。”熊提說。
阿提密斯翻了個白眼兒,走過去蹲下,從他屁股兜里拔出了手機。
“鎖屏密碼是我女神生日。”熊提說:“是——”
“不用。”阿提密斯說:“我看你們這些人的手機還用不著密碼。”
熊提:“”
阿提密斯長指翻飛一通點就把消息界面調了出來,他道:“喲,是開心。”
他語調微微上揚,很愉快似的,“他說他們剛到濱城,給你發了個地址,讓你抓緊時間去會和。”
“!”熊提當即睜開了雙眼,如獲新生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喜極而泣道:“他們沒事!!??”
“喏,他們給你發照片了,沒事。”阿提密斯將手機放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拋給他,“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熊提舉著手機看了又看,而后擱在嘴上狂親好幾口,老淚縱橫,“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嗚!!!謝謝老天!!!唉?怎么顧哥也在啊??怎么還有個黑人妹子啊!!這太離譜了!!!”
他在那兒又哭又笑,自言自語,情緒激動,給阿提密斯看的直搖頭。
“感覺你自己買回程機票是不太可能了,我給你買吧。”金發男人說:“事先聲明Only經濟艙,貴的沒有。”
“老板你活菩薩啊嗚嗚嗚嗚嗚。”熊提哭的更厲害了,沖他九十度鞠躬,“我給您磕頭了——”
阿提密斯:“可以,但沒必要!”
就在這時,他聽見掛在門口的風鈴響起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照理說這個大白天有人會來酒吧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更無用提這里剛剛才進行了危險可怕的軍事行動,周圍早就拉上警戒線了,這時候誰會來呢?
阿提密斯的面色驟變,他閃身出了柜臺,朝著熊提的屁股就來了一腳。
“去后面的酒窖!現在就去!”他震聲道:“我不喊你別出來!也別出聲!聽到沒有!”
熊提當即收聲,他不傻,警惕的看了眼大門,便按照阿提密斯的指示疾奔進了暗處,阿提密斯皺了皺眉頭,確認他藏好之后才轉身去往門前。
他的大門半掩著,地下有個栓子卡住,阿提密斯走過去抬腳將那栓子踩了下去,門才全然打開。
一個穿著改良式和服的日本男人站在門口,他抄著袖子,腳踩木屐,低頷著頭顱,略雜亂的黑發遮住了蒼白的額頭。
“這個故障的門真的很趕客。”他低聲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老板原本就沒打算做生意。”阿提密斯慢條斯理道:“至少沒打算做你的生意。”
野田輝史微微一震,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與阿提密斯的目光接軌,令他的眼睛睜大了些許。
“彼得洛夫?!”他的聲音漂浮了起來,多了許多情緒的起伏:“怎么會是你?!”
“不要叫我彼得洛夫,你不配。”阿提密斯冷冷道。
野田輝史再次怔忪,隨即咧嘴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是復雜,牙齒森白,帶著點兒苦味。
“現在我就只認識你一個彼得洛夫了,叫一叫應該無所謂吧。”他可憐兮兮道。
“你也知道現在只剩一個彼得洛夫了。”阿提密斯冷笑一聲道。
“這你不應該遷怒于我。”野田輝史聳了聳肩說:“你應該怪柏德文·道森,是他害死了我親愛的赫爾墨斯·彼得洛夫,你的好哥哥,我跟你一樣憎恨他——”
“我恨他,也恨你,這二者之間并不沖突。”阿提密斯冷冷道:“我警告你野田輝史,趁我的耐心沒有耗盡之前,趕緊滾。”
野田輝史沒有動,而是探頭往阿提密斯背后掃了一眼,入目是一片空蕩蕩的卡座和酒柜,沒有人。
“赫爾墨斯要是在的話,肯定會在那里放一本《希臘神話》。”他抬了抬下頜,若有所思的輕聲說:“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說過,希臘和俄羅斯混血的你們兄弟兩個是精靈一樣的存在,又漂亮又聰明,從小到大都很討人喜歡”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沒用的東西。”阿提密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時光倒流,你和斯賓塞都不要出現在世界上。”
“說錯了吧?”野田輝史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似笑非笑,“這關斯賓塞什么事呢?該消失的是柏德文·道森,是他的錯。”
“有斯賓塞在,才會誕生出柏德文·道森這樣的混蛋。”阿提密斯面無表情的說:“未來也層出不窮。”
野田輝史停頓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
“看到你和我一樣憎恨著斯賓塞我就放心了。”他說:“你看,我們都還很年輕,時光在我們身上停滯,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光是這一點就遠勝過許多人——”
“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個殘忍的小偷。”阿提密斯覷著他說:“你偷的是老主教的東西。”
“老主教的年齡都那么大了,隨時會死,他將一生都奉獻給了圖騰教會,連個后代都沒有留下,讓他的力量就此隕滅于世間,想想都很可惜。”野田輝史說:“你不這么覺得嗎?”
阿提密斯:“呵呵。”
“我這種法子替很多繼承者都延續了火種,也使得自然人當中的有志之士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無限集團就是因此而存在的,其實本質是在跟斯賓塞做一樣的事情斯賓塞打壓我們是因為他們想搞壟斷,一枝獨秀。”野田輝史說:“這多不公平,壟斷終將滅亡。”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不是斯賓塞人。”阿提密斯冷冷道:“裝模作樣做什么呢?”
“嗯?我以為你會收拾我。”野田輝史故作驚訝。
“沒必要。”阿提密斯說:“我再說一遍,我不是斯賓塞人,你們怎么樣,跟我沒關系。”
“真的分的這么清啊!”野田輝史看起來是真的在疑惑了。
阿提密斯微微一笑,他這一笑璀璨動人,眼底卻半點溫度也無,而后,他將自己絲綢的袖子松開,卷上去些許。
他露出的前臂白皙如大理石,骨骼分明,清瘦而修長,手腕內側卻有一片丑陋而凹凸不平的暗紅色傷疤,蠕蟲一般嵌在他的手腕上——那是曾經安裝精神匣的位置。
“這是——”野田輝史挑眉道,他的眼底浮現出起伏的浪潮。
“我連圖騰都不要了。”阿提密斯一字一句道,帶著濃濃的譏諷:“你還指望我要什么?”
野田輝史默了兩秒,木屐后退半步:“すみません(對不起)。”
阿提密斯顯然疲于再與他說話,“嘩啦”一聲將頂端的門拉下,直接打烊,野田輝史徹底被拒之門外,他弓了弓肩頸,轉身過街。
幾個穿著黑衣的人正等著他。
“社長,確認過了,是‘帕拉馬雷神’的力量。”
“但街上沒有找到繼承者的影子。”
“要去搜那家酒吧么?瓦爾登藍。”
“那老板是普天之下除我以外第二恨斯賓塞的人。”野田輝史淡聲道:“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他棄之如敝履,多清高剛烈,不愧是赫爾墨斯的弟弟走吧,不用搜了。”
作者有話說:
五月第一天,我寫了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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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103章
“她說的可能是救何瑾。”
阿提密斯旋身行至, 蹲身一把拉開了地板,露出了下方酒窖的入口。
熊提正縮在里頭,昂起頭來看他, 胖胖的手指頭塞著兩邊的耳朵,滿臉的無辜。
阿提密斯盯著他看了兩秒,冷笑了一聲。
“聽到了幾個字?”
“我可什么也沒聽見。”熊提說。
兩秒后。
熊提:“”
阿提密斯翻了個天大的白眼。
“好吧我承認,我是聽到了幾個關鍵詞斯賓塞,圖騰,柏德文·道森什么的, 誰想得到這地板的隔音效果這么差,我想起來塞耳朵已經來不及了。”熊提苦巴巴的說:“老板!你千萬別殺我滅口!!!”他“嗷嗷”嚎叫著, 伸手去抱阿提密斯的小腿,被阿提密斯一腳蹬開。
“如果你不想成為我的敵人, 勸你管好自己這張嘴。”阿提密斯冷冷道, 他起身回到柜臺邊, 搬起電腦, 食指翻飛的敲擊著鍵盤。
“老板你人很好哎!”熊提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雙手捧心, “你就是嘴巴超兇——”
“不要擺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小鬼。”阿提密斯說,下方打印發票的機器“滴”的亮閃, 居然打印出了一張飛機票, 阿提密斯順手把機票扯下,將極鋒利的卡紙對準了熊提的喉嚨, “拿了飛機票就滾, 從后門出去, 記得出去之后不要提我, 一個相關的字都不可以,不然,我就讓你的兩個腎都高價出現在黑市的貨品清單里。”
熊提:“”
熊提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再不敢造次,他屈了屈膝蓋,用嘴巴叼住了阿提密斯手里的飛機票,夾著屁股就溜了-
仿佛只是穿過了一面極薄的鏡子,一步之遙,再邁出,盛歡、顧沨止和衛殊所抵達的卻是一片地面上的停車場,周圍高樓林立,最高的那棟就在正前方,“海西大廈”四個字赫然高懸。
天光當頭,耳畔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世喧囂,車水馬龍,盛歡迫不及待的四下張望,眼底盡是死里逃生的歡喜之情,顧沨止摸出手機來看了眼定位,再次確認道:“我們確實在濱城。”
“老天!!我們終于出來了!!!”盛歡蹦起來吊住了他的脖子,差點兒喜極而泣,“我們成功了!!!”
顧沨止莞爾,他余光一掃,略有詫異道:“這東西怎么也跟過來了?”
盛歡一愣,扭頭,正對上了那張漆黑的雕像的臉。
沒錯,那座掉下此刻正面向花壇,直挺挺的杵在他身后,
“咦?”縱然沒跟雕像面對面,盛歡還是被嚇了一大跳,往后退半步的姿勢是認真的,跌進顧沨止懷里,“這東西怎么也——”
他話音未落,那邊兒有停車場的保安露面,高聲吆喝道:“喂!!!你們幾個!!別在這里逗留!!!妨礙到人家倒車入庫了!!把石像一并帶走!!!快點挪開挪開!!”
盛歡抬手一指自己,瞠目結舌道:“這玩意兒不是我們——”
“算了,帶走就帶走吧。”顧沨止瞅了眼這雕像,眼底神色探尋,而后他將身上的外套脫了,擰成一股,繞過雕像,將其捆在了肩背上,“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我同意。”衛殊說,他顛了顛背上的黑人少女,“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盛歡成了全場唯一零負重的人,便承擔了導航的職責。
“熊哥回我消息了,他說他已經買到了直達檳城機場的機票,今天晚上就能到,讓我們先原地休息會兒。”
“那敢情好。”顧沨止說。
盛歡導航了檳城醫院,發現離海西大廈也不遠,只有六百多米的距離,他們得先把這位黑人少女送去治療,堪堪穿過停車場,他們走上一條綠蔭道,旁側的灌木叢猛然間震動,發出刺耳的“沙沙”聲,盛歡正邁腿,一個人猝不及防的從其中撲了出來,正巧撞在他身上。
盛歡今天可算是屢屢受到驚嚇,他一把勒住來人的手臂,止住了對方前沖的趨勢,發現那是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女,頭發凌亂的打成縷,呼吸急促,她身上穿著“海西大廈清潔部”的工作服,斑斑駁駁,滿是褶皺,手腕上卻嵌著與他們一致的金屬圓盤。
“這是——”盛歡只垂眸掃了一眼,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你也是斯賓塞人!”
那少女呆滯了兩秒,倉皇抬頭,用飽含血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他,顫顫道:
“你你也?!”
“不光是我,我們幾個都是——”盛歡欠身說:“這是外勤部的顧Sir和衛Sir”
少女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她的眼底涌出大顆大顆的淚水,急聲道:“救,救救何——”
她的情緒過于激動,一時間還是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盛歡不得以接住了她,懵逼至極的扭頭,求助似的看向顧沨止和衛殊。
“別看。”顧沨止聳了聳肩說:“場上只有你背上還空著了。”
盛歡:“得,我看出來了,強者就得負重前行。”
“感覺是攤上事兒了,這樣,方便起見,我們三人分頭行動。”顧沨止迅速做出安排:“你們兩個去醫院,我去找落腳的酒店,辦完入住就來找你們會和。”
“可以,這樣比較節省時間。”衛殊點頭。
“那回頭見。”顧沨止說,他沖盛歡擠了擠眼睛,“跟緊衛殊,別走丟了。”-
這是最早的一趟飛機,熊提抵達濱城時,天都還沒黑。
他顧不得一身臭汗,忙不迭的給盛歡發送消息,而后得到了一個定位,直奔濱城附屬醫院。
病房門開,這是一間套房,外面有小會客廳,熊提一頭扎進去,就見盛歡從小沙發上直挺挺的站了起來,此刻盛歡已經換上了干干凈凈的T恤和長褲,清爽動人,熊提卻還穿著那一身夸張的皮草,倆人見面二話不說,三步并作兩步的迎上去,先來了一個熊抱!
“額啊啊啊啊熊哥!!!”盛歡也不顧被皮草扎的渾身疼,激動萬分道:“見到你真是太高興啦!!!”
“我也是我也是!!”熊提原地就是一個猛男哭泣,“歡歡崽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你倆小聲點兒。”顧沨止正在一旁剝橘子,隨手拾了一個朝熊提砸過去,熊提靈敏的接住。
“顧哥!你怎么也在!”他樂道:“你們后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下子就到濱城了!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枉我擔心了那么久!”
“這事說來話長了,回頭有空跟你細說。”顧沨止說:“正好,我在旁邊快捷酒店開了兩個標間,衛殊那兒還空一張床。”
“你跟衛哥住!我要跟歡歡崽一起住!”熊提摟著盛歡嚷嚷道:“我倆久別重逢有好多話要說——”
衛殊在一旁頓時被橘子嗆著,瘋狂咳嗽。
顧沨止狹長迷人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線。
被他注視了足足十多秒,熊提的腦子才勉強追上他在前面狂奔的嘴,從衛殊那撕心裂肺的狂咳里Get到了一點兒訊息,遂狠狠的打了個寒戰:“——也不是那么急著要說。”說完,他一把推開盛歡,嫌棄道:“去去去,莫挨老子,找你的男朋友去。”
盛歡:“???”
幾人正插科打諢,有管床醫生敲門進來道:“塞西亞和徐婷婷的家屬是哪幾位?”
“我們都是家屬。”顧沨止起身,彬彬有禮道:“有情況跟我們說就行。”
“好。”醫生道:“兩位病人的情況不一樣,總體來說塞西亞的情況要好一些。”
“塞西亞的反而要好一些?”盛歡略有詫異道。
“沒錯,塞西亞最嚴重的是脛腓骨位置的骨折,現在已經固定好了,過程順利,其他的皮外傷感染不嚴重,清創后沒什么意外很快就能痊愈,主要還是底子好。”醫生翻著病例夾說:“但是徐婷婷的情況會復雜一些,我想問你們一下,她之前是溺過水了嗎?”
“溺水?!”
幾人異口同聲。
“是的,她的胃里有很多水,肺里也是,嗆咳導致了很嚴重的吸入性肺炎,現在正在發燒,我們已經上了最高等級的抗生素,希望能夠壓住體溫,不要演變成敗血癥。”醫生說:“而且她之前似乎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窒息情況,頭部也有外傷的痕跡,所以想請問一下她之前是不是發生了什么——意外?需要報警嗎?”
盛歡回眸看了眼顧沨止。
顧沨止在他的頭頂輕輕按了一下,對醫生道:“不用,謝謝。”
屏退了醫生,小會客廳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這太奇怪了。”衛殊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她們兩個顯然不應該是單獨行動的,怎么會落單?又怎么會傷成這個樣子?”
“額這都是我們的同學嗎?”熊提顯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弱弱的舉手提問。
“是的。”盛歡說:“塞西亞是我們從維克托·卡拉爾手下救回來的,她被維克托·卡拉爾關在籠子虐待來著,至于徐婷婷是我們抵達濱城偶然間撞見的,當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傷的很重的樣子。”
“那他們的組員呢?!”熊提有些爆炸:“女孩子出門在外,組員再怎么樣也應該擔待一點吧!怎么能這么不管不顧的——”
“熊子你先別急著下定論。”顧沨止低聲喝止了他,蹙眉道:“雖說外勤組的行動安排都是蘇格拉底全自動分配的,但人事那邊兒會留底,我已經在聯系了。”
“對,先問清楚組里有些什么人,出的是什么任務。”衛殊說:“雖說組跟組之間不應該互相打探任務詳情,但現在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哦,宋南飛來電話了。”顧沨止說。
電話接通,幾顆腦袋湊到一起,聽著宋南飛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你們怎么想起來打聽別的組的任務詳情啊?這是違反規定的!”宋南飛意正言辭的教訓說:“況且我現在在帶薪休假。”
“你放心,我們這兒的人一個個嘴巴都嚴實著呢。”顧沨止說:“絕不外傳。”
“好吧,信你們一回。”宋南飛不情不愿的說:“你們說的塞西亞·奧格之前是在弗洛里達州的特勤小分隊工作,隊里一共有三個人,兩男一女,任務目標是政府地域巡查,為期四十五天,截止今天剛好四十三天,還有兩天就結束了。”
“巡查任務啊?”衛殊說。
斯賓塞每年會定期派人去執行政府巡查任務,內容是去往各地政府駐扎地域維護安全秩序,其本質算是斯賓塞與各地政府之間的例行社交行為,難度登記為F-,絕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發生什么意外。
幾人對視了一眼,疑惑的很統一,又聽宋南飛道:“至于徐婷婷,她是跟一個叫何瑾的執行官組的雙人小分隊,在濱城當地出外勤,任務目標是回收一批休眠狀態的鱷頭蛆,任務難度評定為D。”
“光這么聽感覺任務都不至于鬧成這樣啊”熊提奇怪道:“難不成中間遇到了什么意外?”
“現在能聯系到何瑾嗎?”顧沨止沉吟片刻,提問道。
“這不太好吧顧Sir。”宋南飛說:“擅自聯絡出外勤狀態下的執行官,萬一干擾到他們的任務進程,那就麻煩大了。”
“我剛才找人打聽了一下,何瑾有在濱城的一家桑拿店里預約過雙人的足療和全身按摩服務,時間是昨天。”顧沨止悠悠道:“會有人任務沒完成就去蒸桑拿嗎?”
宋南飛停頓了兩秒,說:“好吧你說服我了,我現在幫你聯系。”
“這個何瑾我之前上偵查課的時候遇到過。”衛殊捏著下巴道:“我記得人還不錯,也挺照顧女生的,不像是太離譜的人。”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宋南飛低低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歇菜,何瑾怎么聯系不上呢?手機關機不應該啊,我再試試別的法子。”
“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盛歡沒來由的感覺到緊張,他想起徐婷婷沖到跟前來,用盡全身的力氣說的那幾個字。
救救
他一直以為當時徐婷婷在向他求救,所以想說的是“救我”。
但現在細細想來
“她說的可能是救何瑾。”盛歡低聲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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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104章
雕像轉過了脖子。
但總算, 宋南飛還是帶來了一些好消息,他聯系上了弗洛里達州小分隊的塞西亞的隊友,那兩位男士得知塞西亞的下落后驚喜交加, 在幾小時之后火速抵達了濱城,與顧沨止他們接洽。
熊提原本還說要教訓教訓這幾個不知道照顧女性隊友的下頭同僚,但直到看見這兩位同僚的慘狀之后,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兩位拉丁裔的朋友一個是拄著拐杖來的,另一個則失去了自己的左耳, 半邊腦袋被包扎的像個饅頭。
不僅僅是熊提,就連顧沨止和衛殊這兩個見慣了大場面的阿Sir此刻也都出現了短暫的失語。
“你們在弗洛里達州究竟遭遇了什么!?”盛歡替他們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運氣不好, 遭遇了游行□□,咳咳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膚色原因, 特警部隊將我們和起義的亞非拉群眾搞混了, 進行了無差別鎮壓。”
“你們沒有跟當地政府溝通嗎?!”熊提暴怒道:“你們作為執行官應該受當地政府的庇護!遇到這種事避讓你們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我們有試著聯系當地政府, 但是對面一直是忙線狀態, 沒有給予回音, 出于‘無損傷原則’, 我們只好能避則避,其實本來還能應對。”對方苦笑了一聲說:“但沒想到維克托·卡拉爾會在這時候殺進一腳來實在是猝不及防,我的腿和他的耳朵都是在那時候傷的塞西亞也是那時候跟我們走散了。”
“如果我們是白人的話興許結局不會這么糟, 真是處處都不湊巧到一塊兒了。”
這兩位同僚自嘲似的調侃, 讓場上眾人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我們的工作沒有政府的配合是寸步難行,這件事必須得上報學校, 讓學校去跟聯合國溝通。”顧沨止蹙眉道。
“執行官的命也是命。”盛歡在一旁喃喃道。
“是這樣的, 我們也確實打算這么做, 所以今天來接塞西亞回斯賓塞。”對方嘆了口氣說。
“你們三個這樣, 怎么回斯賓塞啊?剛趕了一波跨國航班,老弱病殘真禁不起這么折騰。”熊提焦灼道。
“這樣吧,我送他們三個回斯賓塞。”衛殊說:“有個四肢健全的人護送也能放心點兒,正好你們三個留在這里互相照應,缺我一個也無妨。”
“衛Sir”對方感激道。
“沒事,自己人,互相照應是應該的。”衛殊起身道:“這樣,我去收拾收拾東西,徐婷婷還有找何瑾的事就交給你們三個了。”-
天不亮衛殊就護送著弗洛里達州小分隊三人離開了濱城。
目送他們離去,盛歡低下頭,用力按了一下額頭。
“怎么了?”顧沨止覺察到他的神色有異。
“沒什么”盛歡低聲道:“就是感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點兒接受不良。”
“你需要休息。”顧沨止說。
“我沒有。”盛歡搖頭否認:“你們跟我一樣忙前忙后,你們都沒覺得累我沒道理會需要休息——”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顧沨止說:“能休息就抓緊時間休息,你休息好了回來值守,我們才有機會休息。”
“是啊。”熊提在一旁附和點頭:“大家一起耗在這兒才是最傻的事呢,到時候集體累垮了,出什么意外,都沒人應付。”
這話似乎有點兒道理,盛歡沒有再反駁,只是略略有些出神的望著病房的門。
“我把房卡給你,你先回去睡一覺,我跟熊子在這兒看著徐婷婷,如果她醒了,第一時間發消息給你。”顧沨止看穿了他的心思,認真道。
“好吧。”盛歡說:“那我睡醒了就立刻來換你們的崗。”
“好。”顧沨止莞爾:“酒店地址我手機上發給你,你記著別找錯地方。”
“不會的,有雕像的是我們倆的房間對吧?”盛歡說。
“沒錯。”顧沨止說:“我本來都聯系了異種研究部讓他們派斯賓塞特快過來取,但他們說最近倉庫滿了,在整理登記,至少要等一周。”
兩人的加密對話讓熊提一頭霧水起來:“等等等等,什么雕像?關異種研究部什么事?你們兩個在打什么啞謎?”
“就是維克托·卡拉爾收集的一個古里古怪的雕像哦我差點兒忘了,這趴完全沒跟熊子說。”顧沨止頓了兩秒,把房卡塞給盛歡,“不然你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我待會兒慢慢跟他說,這故事可有的說了。”
“嗯完全夠你倆打發時間的了。”盛歡點點頭,打了個呵欠,捏著顧沨止的房卡出門。
顧沨止定的酒店確實離得不遠,盛歡進門上樓,按照房卡的號碼找到了房間,“滴”的刷開房門。
他其實大概能猜到顧沨止會將這個雕像帶回來,畢竟這個雕像在他看來也確實是非同一般。
且不說其古怪的造型似乎象征著某種文明,其材質也不是尋常的石料,在坍塌中毫發無損也就罷了,居然還能被梯軌納入關于這件事,盛歡還特地上斯賓塞之聲查了資料,基建領域的必修課《空間概論》里提到梯軌之所以能讓人瞬間從某一個空間穿越到千里之外的另一個空間,其本質是將人類個體分解成了無數微小的附帶能量的粒子,轉移后于另一處坐標迅速重組,這個過程將帶動兩處坐標之間磁場能量的巨大變化,不排除會吸入一些特殊材質的東西。
盛歡想,這應該也就是那雕像莫名跟著他們轉移來濱城的原因,畢竟沒有任何人去拖拽或是搬動它,雕像也沒有長腿,不是這個原因,他也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如此特殊的材質,沒準會有很大的研究價值也說不定,這是理由之二,至于最后一個理由盛歡私心覺得其實有些荒唐。
他在維克托·卡拉爾的地下室里逃命的時候曾經讓蘇格拉底解封他的圖騰。
蘇格拉底明確說明為了維護他的精神海穩定,限制了他的圖騰發揮,所以他沒有看到動態圖像,只看到了短短的一幀畫面。
靜止的畫面當中,他看到的是死路一條,沒有什么迂回的通道,更沒有什么黑色的雕像。
其實那條通道為什么持續的向上卻最終總會回到原地,他,顧沨止還有衛殊到頭來都沒有弄清楚這讓盛歡心里一直像是扎了一根刺般的不舒服,但這都不比那一幀畫面給他帶來的心理負擔,讓他一直耿耿于懷。
他的幻視從來沒有出現過錯誤,難道就是因為蘇格拉底限制了他的圖騰發揮,以至于他連那么大的一座雕像,那么明顯的一個通道出口都可以全然忽略?!
不這里面一定還有什么別的原因,是有什么東西干擾了他。
盛歡很困了,推門而入,房卡插進卡槽里整個居室內瞬間通電,頂燈亮起,他又轉身關門,猛地一抬頭,正對上一張冰冷慘白的生硬面孔,沒有眼珠的黑色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盛歡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被嚇得困意全無,整個人退了好幾步,“哐”的撞在了墻上。
他的背恰好抵在那嵌在墻壁里的落地鏡子上,一片冰冷刺骨,透過鏡面折射,那黑色的雕像光澤流轉,佇立于墻邊,一動不動,像個守夜人。
心臟“笨咚笨咚”的狂跳了幾十秒,盛歡這才依稀聽見自己深沉急促的呼吸聲,他與那雕像對視,在心里狂罵顧沨止有病。
這么丑的雕像放在哪里不好!非要放在門后面!這要換個心臟功能差一點兒的人,現在估計就該魂歸西天了!
盛歡又看了兩眼那雕像,實在是非常特殊的光面材質,過于明亮的頂燈照射在上面,折射后就是一片森白,宛如給那雕像的臉打了高光一般,格外立體,立體到像是活了一樣,盛歡越看越毛,決定放棄這種自虐的行徑,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去將窗簾拉上,一仰頭倒在床上。
困意再次襲來,如浪潮洶涌,盛歡翻了個身,將被子拉起來蓋住臉,他依稀感受到一縷陌生的冰冷呼吸,但轉瞬即逝-
“哐啷”
巨大的挖掘機將碎石斷瓦搬離原處,被砸到完全變形的鋼鐵樓梯露出了它的形態,一群努力搬磚的黑衣人們顧不上擦汗,紛紛朝兩旁靠邊站里,從后方走出一個穿著改良和服的男人,正是野田輝史。
他抄著袖子,神色慵懶,木屐踩在那些凹凸不平完全不能被稱之為是路的坡面上穩的嚇人,他就像是一個親臨宮殿的君主般,沿著這條甬道款款下行。
很快,他就抵達了整個塌房的地下空間內唯一幸存的耳室。
因為巨大的石板交錯堆砌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故而此處的空間還能容納兩到三個人活動,野田輝史吊起眼梢四下張望,并沒有發現什么特殊的痕跡,他輕輕“嘖”了一聲,不免奇怪。
顯然,斯賓塞的那幾個年輕人如果活著的話,只能是在此處茍命了,這個耳室藏得深,又另有一條不為人知的通道迂曲著向上,可以通達地面,是絕佳的逃生路線。
可他們似乎并沒有這么做。
這是為什么呢?
那他們現在人又在哪里?
他們是怎么逃脫的呢?
野田輝史微微瞇起雙眼。
他的瞳孔瞬息間出現了透明化。
圖騰時間擺渡人解封。
霎時間,那些已經歸于虛無縹緲的逝去的時間在他的眼前回溯——他跟前的破敗耳室變成了一座全息的沉浸式影廳。
他看見了盛歡、顧沨止和衛殊。
三人在他周圍頻繁的走動著,穿過他的身體,幾人的神色焦灼,衛殊背上還背著一個昏迷的黑人女孩。
而一個黑色的雕像卻佇立在角落里,靜靜的,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這一切。
而后,那三個年輕人發現了上行的通道,他們一個個的彎下腰,鉆了進去,沒過多久他們就從同一個門洞里又鉆了回來。
疑惑之色出現在了他們幾個人精疲力竭的臉上。
他們又試了一次,結果仍然沒有改變。
野田輝史的眼神愈發玩味,他將手從袖子里抽了出來,捏住了下巴。
這時,他看見那幾個年輕人在那雕像跟前的石板上發現了端倪,一個個欣喜若狂,少頃,他們在原地開啟了一座空間之門,一個又一個的穿梭了過去,消失在原地。
野田輝史的神色微動,他煞有介事的橫目,望向了那個雕像所在的位置,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足以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雕像轉過了脖子。
緩緩地,僵硬的,它開始了無聲的平移,靠近那短暫開啟的空間之門,最終投身于其中,跟著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感謝在2023-05-02 22:02:08~2023-05-03 21:05: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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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105章
老娘這一手就是施瓦辛格來了也是寸步難行!
盛歡睜開眼, 感覺整個晦暗的空間都在震動。
土石簌簌下落,天花板上裂開兩指寬的裂縫,一切都搖搖欲墜, 是坍塌前的預兆。
他心里緊跟著恐慌了起來,起身要跑,猛然間卻發現動彈不得,他下意識的低下頭,發現自己自腹部開始向下都被澆筑進了水泥里,被做成了一個雕像的“樁”。
天地搖晃的越來越厲害, 他心底的焦灼與恐慌越甚,腦子里萌生的念頭除了一個“逃”字再無其他, 這時,他發現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把堅硬的釘錘, 他二話不說, 便低頭朝著自己下半身的腹部砸了過去!
就在釘錘即將落在那片堅硬無比的水泥制物上時, 臨門一腳, 盛歡的動作戛然而止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 松開了手指。
“哐當”釘錘落地,他改用手指掐自己的耳垂。
一點兒也不疼。
果真是在做夢。
盛歡瞬間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論做噩夢的經歷,這世界上再沒有誰比他更豐厚了, 他以往做的那些夢, 哪個不是逼真的要命,回回都能把他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所以跟那些一比, 眼前這陣仗小Case啦。
盛歡忽然間就心如止水了, 他索性閉上眼, 連掙扎也不掙扎了, 順其自然。
穹頂很快就墜落了下來,狠狠砸在他的頭上——
盛歡再次睜開了雙眼。
入目是標間內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
他回到現實世界了,夢境結束。
這個認知讓盛歡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說來也奇怪,自打他裝上校長帶來的精神匣之后,他就再也沒做過噩夢了,今天倒是見了鬼了,盛歡皺了皺眉頭,在腦海中喚醒蘇格拉底。
“檢測精神值。”
“收到,檢測Master精神值,精神值一萬六千四,無異常。”
無異常?
盛歡略略一怔。
精神值無異常,他怎么會突然自發的做噩夢?還如斯逼真,逼真到他差點兒就信了。
盛歡的額頭上布了一層薄汗,衣服里也都是汗,緊貼在身上,讓人覺得怪難受的,他掀了被子起身想要去沖個澡,忽然感覺被面一沉,他扭頭一看,猛地睜大了雙眼。
被面上竟然躺著一把釘錘!
是真的消防柜里常用的那種鋒利的釘錘,小有重量,可以輕而易舉的敲碎玻璃制品,盛歡愣怔在原地,他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觸碰釘錘的把手,發現上面還有體溫余熱——他方才真的握住過這把釘錘。
也就是說剛才他受夢境驅使,夢游了,取下了這把釘錘,預備往自己的下半身砸下去?!
雖說夢境當中,他的下半身都是堅硬的水泥澆筑,可現實中的他是再脆弱不過的肉體凡胎了,別說釘錘砸下去是不是會腸穿肚破,摔一跤也得疼好久,如果他沒有意識到那是夢境,真的使用了這把錘子——那結果不堪設想。
盛歡的瞳孔收縮,須臾的功夫,他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環顧室內,偌大的標間內除了他之外,只有那座漆黑的雕像佇立著,依舊在門后面的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再無第二個人,盛歡的眉頭皺的越發厲害,他二話不說跳起來,舉著釘錘就沖到了雕像面前,上下打量著這座丑陋而詭異的黑色石造品。
“是不是你搞的鬼?!”他喃喃自語,將釘錘抵住了雕像的額頭,“你該不會是個活的吧?”
雕像自然沒有任何回應,沒有眼珠的眼黑部分直勾勾的注視著前方,像是在看盛歡身后的某一片虛空,房間內也是長久的寂靜,盛歡小幅度的甩了一下頭,感覺自己這行徑也離譜的很,就在他感覺頭有點兒痛的時候,門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
盛歡悚然一驚,扭頭斷喝道:“誰!”
“是我,小盛。”搭腔的是個纖細清脆的女聲,熟悉的很。
盛歡一愣,疾步走到門邊,他將貓眼擦拭干凈,警惕的往外看,看見一個清麗婀娜的年輕女郎正單手叉腰站在門外,穿了一件OL風的白襯衫和西褲,干練又不失嫵媚。
“伍姐!?”盛歡的眼前一亮,當即歡喜的叫道。
他一把卸下防盜鏈,隨后愣了一下,隱約感覺自己昨天進門好像沒有裝這防盜鏈,但伍琳瑯又在敲門了,他只好暫且將這古怪的感覺拋到腦后。
門開,伍琳瑯笑瞇瞇的沖他打招呼,“午好。”而后便是一愣,“你的防賊意識也太強了吧,怎么開門手里還拎著把武器!?”
“啊?”盛歡蒙了兩秒,略尷尬的將武器往旁邊的柜子上一推,“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是怎么到我手上的,哎喲——”
“看你臉色不太好,昨天沒睡好?”伍琳瑯一面走進來,一面四下打量著這個房間,“顧沨止也不在啊他要在你肯定別想睡好覺了噫!什么東西!”
她踩著個細高跟差點兒沒崴到腳,受到驚嚇的狼狽程度跟之前剛剛進門的盛歡不相上下,盛歡忙攙扶了他一把,無奈道:“丑吧。”
伍琳瑯不假思索的點頭:“丑,不僅丑,還掉San。”頓了頓,她匪夷所思道:“你這愛好挺獨特啊!把這么丑一雕像放屋子里盯著你,這你也睡得著覺??”
盛歡:“”
“哦!我知道了!”虧得伍琳瑯還認真的思考了一陣,得出一個答案來,“你其實是想用這玩意兒制裁顧沨止來著,對吧?”
盛歡:“?”
伍琳瑯拍案叫絕:“熊子已經跟我告狀過了,他說顧哥霸凌他,非跟你住一屋不可,典型的想要對你圖謀不軌,所以你就把這雕像放在屋子里,讓他毛骨悚然,晚上睡不著覺,更硬不起來!”
盛歡:“”
盛歡掉頭就進洗手間,順手把門鎖上了。
“唉!小盛!男孩子出門在外!真的要保護好自己啊!”伍琳瑯還在那兒隔著門嚷嚷:“干柴烈火固然擋不住!但是如果弄壞了身子影響任務進程,那就不值當啦!所以姐支持你!”
盛歡用“嘩啦啦”的洗澡水聲回應伍琳瑯的關切和支持。
未幾,他沖完澡出來,一面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面疑惑道:“說起來好久沒看到伍姐了。你怎么會突然來濱城?路過嗎?”
“這不是衛哥回去了嗎?我就來頂替了唄,咱們幾個之前一直是固定拍檔,他左不過還是擔心你們,正好我之前在弄升高級執行官的晉升材料,現在弄得差不多了,就得空啦!”伍琳瑯說。
“哇,你都要升高級執行官了?!”盛歡詫異道:“你跟熊哥不是同一年來的么?他怎么好像還只是個初級——”
“他擺爛,其實工作資歷早就到了,但是中級一直沒考過。”伍琳瑯滿臉的嫌棄,“你可千萬別跟他學。”
“那升高級執行官有什么好處嗎?”盛歡好奇道。
“嗯錢會多。”伍琳瑯想了想回答道:“每年的年假也會多一點,還可以公派去一些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
盛歡光聽到“錢會多”幾個字了,激動的頻頻點頭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其實我這次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伍琳瑯的話鋒不易覺察的轉圜,輕聲道。
“什么?”盛歡道。
“為了熊子。”伍琳瑯說。
“熊哥?”盛歡詫異道:“熊哥怎么了?”
“他是濱城人,你知道嗎?”伍琳瑯說。
“這個倒是沒聽他說過。”盛歡說:“不過他跟我說過,他以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很多弟弟妹妹,不過似乎都”
他說著說著,意識到了什么,乍然停駐,怔怔然回望著伍琳瑯。
伍琳瑯呼出一口氣。
“是這樣的,出了意外雖然也可能不是意外。”她感慨道。
“你怕他觸景生情?”盛歡道。
伍琳瑯笑了笑,不置可否。
“也是,熊哥是個超感性的人。”盛歡說。
“他現在人在哪兒?”伍琳瑯道:“帶我去找他唄。”
“哦,他跟顧哥在濱城附屬醫院。”盛歡說:“我正好要去換他們的崗。”
“一起。”伍琳瑯說。
有人在身邊支持,盛歡頓時又覺得干勁十足了,他快速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出門,忽然,他駐足在原地,神色略略凝重。
“怎么了?”伍琳瑯已經走到門外了,見他突然回頭,不免有些疑惑。
盛歡秀氣的眉頭擰巴著,他回到房間里,正對著他雕像看了又看,遂將床上的被子掀了,蓋在了雕像的頭上,這還不算,他將雕像包好之后猶覺不足,還拔了電視機的插頭,將電線扯過來一層層的繞在外頭收緊打結,給雕像來了個“五花大綁。”
伍琳瑯被他這操作給整不會了。
“你這是——”
“太丑了,丑的我都做噩夢了。”盛歡說:“而且我怕他萬一活了。”
“活了?”伍琳瑯樂道:“你說這雕像?”
“對啊,我總感覺它像是個活的。”盛歡撇撇嘴,不高興道:“伍姐你也不要覺得我犯神經病。”
“沒啊,我還挺信這個的。”伍琳瑯歪了歪頭說:“其實之前我就想問你們了,什么癖好啊,把這么個雕像放在人住的屋子里。”
“沒辦法,誰讓異種研究部遲遲不來取件呢!這雕像身上可有大文章!”盛歡說。
“既然如此——”伍琳瑯挑眉說:“光用捆的我覺得差點兒意思。”
說完,她退了半步,張開五指,長發無風而動。
圖騰,東墟龍女,解封。
剎那間,盛歡聽見了水流動蕩之聲,在夾層的水管里猶如萬馬奔騰。
雕像的腳下驟然間結起了一層冰,這層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上延,發出“咔咔”的脆響,幾秒鐘便將這雕像全然包裹于其中,宛如一個巨大的厚實的模具。
盛歡被這奇幻的畫面給驚呆了。
他悄然上前,屈指扣了一下那冰層,聽到一陣扎實的鈍響,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吧!”伍琳瑯笑瞇瞇的上來挽住了他的胳膊說:“老娘這一手就是施瓦辛格來了也是寸步難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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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那個監考官就是何瑾。
盛歡在去醫院的途中接到了顧沨止的消息, 伴一個實時位置共享,讓他人直接過去。
言簡意賅的態度除了讓盛歡疑惑之外,還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緊迫感, 盛歡沒有多想,便和伍琳瑯一同改道去海西大廈。
海西大廈擁有一切品牌寫字樓該有的特點,高聳的建筑外形充滿現代化特色,年輕的白領們在停車場附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從外面看絲毫看不出什么破綻, 只覺得歲月靜好,所有人都在為了美好的生活而奮斗。
盛歡與伍琳瑯去往其西面, 那里有一處廢棄的爛尾樓,其與海西大廈相距不遠, 卻相形見絀, 中間隔著一片淺水溝渠, 仿佛將所有的人氣都隔在了對面。
因為水位浮動不定, 又沒有人系統管理, 這片水渠附近的地面全是爛泥, 坑坑洼洼,極難落腳,難怪人煙稀少, 盛歡和伍琳瑯深一腳前一腳的跋涉過去, 遠遠的就看見熊提和顧沨止兩人面對面站著,各自手里都拿著一個鐵鍬, 低著頭彎著腰, 奮力的挖著, 泥點在他們的衣服和褲腳上星星點點的分布著, 狼狽得很,不知是不是因為干的是體力活的緣故,兩人的腮幫子都緊緊的咬著,面色十分陰沉。
盛歡沒來由的感覺到右眼皮狂跳。
“學長!!”他招呼了一聲,與伍琳瑯一前一后的越過溝渠,“伍姐來了,說是代替衛哥來幫忙的!”
“阿伍也來了?”顧沨止頭也不抬道:“那正好,多個人多雙手,快來幫忙。”
“那邊兒還有兩個鍬。”熊提說。
兩人的語調聽起來無起無伏,更沒有驚訝可言,唯有焦灼,在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男女性別之差異,大家皆盡力而為,故而盛歡與伍琳瑯誰也沒有多問,各取了一把工具,上前去幫襯挖掘。
“十月二日,也就是三天前,徐婷婷和何瑾在海西大廈附近執行任務。”顧沨止邊挖邊低聲道:“何瑾負責在地下四層的管道內作業,徐婷婷驅車在地面上接洽盯梢,凌晨時分,徐婷婷意外遭遇了濱城武警部隊的伏擊,為了躲避沖突,她驅車駛離海西大廈停車場,一路逃至城郊,又棄車在津南湖的湖底藏了兩天一夜,這才免于被抓捕。”
“她在湖底藏了兩天一夜?!難怪她會有很嚴重的吸入性肺炎!”盛歡吃驚道:“這是怎么做到的?!不會憋死嗎?!”
“她的圖騰是‘小藍鯨’,能擁有短時間的閉氣和鳧水的能力。”顧沨止說:“但是兩天一夜也確實是超過了她的體能上限,據她說當時武警部隊一直非常有耐心的在津南湖附近搜查,她實在是閉氣閉不下去了,為了避免淹死,恰好有個環衛隊的清潔工路過,她見縫插針的將其打暈,換上了對方的工作服才得以逃出來,她當時的第一反應還是回海西大廈找何瑾,但是發現一直聯系不上對方,反而撞到了我們。”
“那何瑾呢?!”盛歡急聲道。
“我們也正在找何瑾。”顧沨止說。
“這底下都是水管,很難長時間的藏人吧?”伍琳瑯用鐵鍬狠狠砸了兩下地面道。
“徐婷婷說當時何瑾在地下釋放了可以使得鱷頭蛆進一步休眠的氣體藥劑,會造成氧氣擠兌,如果何瑾短時間之內不能離開管道回到地面上的話,就會面臨窒息的風險。”顧沨止說。
“然而徐婷婷當時自顧不暇,也沒能在地面上及時跟他接頭。”伍琳瑯沉吟道:“地下四層不知道他能不能自己上來,如果不能的話,過去了兩天一夜,恐怕是兇多吉少了,而且我剛剛來的時候搜了一下周邊的話題新聞,看到有兩天前在海西大廈加班的白領說凌晨一點多鐘似乎發生了區域性的地震一樓的部分水管被震爆,出現了漏水的問題。”
“你們懷疑不是地震”盛歡試探性的問道:“是何瑾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又怕鱷頭蛆被釋放出去產生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人為制造的小型爆破?”
沒有人肯定,也沒有人否定,但盛歡知道他的這個揣測亦是顧沨止和伍琳瑯心中所想,這些說辭都理智且客觀,但落在人的耳朵里難免過于冰冷,盛歡的心里堵的厲害,他無處宣泄,唯一能做的就是越發用力的挖著地下的土,而后他聽熊提咬牙道:“你們不要這么悲觀好不好!就算沒有隊友接洽,蘇格拉底也在啊,導地圖開門禁,只要不出意外,何瑾逃出去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沒準他就是逃出去了,手機被扒手順走了,所以才失聯呢!地震很有可能就真的只是地震,或者或者是一些別的什么情況!”
“海西大廈和這片樓盤共用一套排水系統。”顧沨止說:“這里屬于低洼區,且廢棄已久,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清理,如果有情況,在這里一定能挖到線索。”
“一定不要挖到線索。”熊提斬釘截鐵道:“一定不會挖到線索的!”
盛歡的嘴唇抿的發疼,他狠狠一鐵鍬砸下去,下方的水管發出碎裂的“邦”一聲,猛地塌陷下去,一團渾濁的污水涌了出來,里面裹挾著大量的雜物和排泄物,惡臭難聞,盛歡差點兒沒吐出來,他草草的掃了一眼,瞳孔便驟然間收縮成了一個微小的點——他在其中看見了一塊色澤黯淡的金屬圓盤。
“哐啷”
他將鐵鍬丟開,彎下腰去徒手去扒,也不顧什么骯臟作嘔,沒扒兩下他就在那些污物下方看了見了一截焦黑的手腕,金屬圓盤嵌的深,即便手腕都炸斷了,精神匣也還牢牢的附著在其上幫助其主人死后得以確認身份。
“精神匣信息掃描,驗證,稍后。”蘇格拉底的聲音在眾人的腦海當中回蕩,略顯遲緩,主腦在這堆損毀嚴重的零件當中竭力尋找著蛛絲馬跡,做著最后的驗證,許久道:“2030級,外勤部,何瑾。”
場上一片鴉雀無聲。
主腦給他們呈現出了一張身份卡,上面有何瑾的基本信息,還有照片。
盛歡猛地一怔。
對著這張照片,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見過對方,還和對方有過不小的交集。
那是一場拉練體能測試,是所有學員每個季度必須參加的體能考核。作為新生,他第一次去,沒有任何經驗,抽號牌的時候抽到了最后幾個,等排到他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因為對場地不熟悉,他很擔心晚間看不見指示牌會導致測試不過關。
但晚間來的監考官人很好,陪著他跑了全程,一邊跑一邊細心的告訴他哪里有障礙,哪里有地標,盛歡訝異于對方過于靈敏的夜間視物能力,對方卻不以為意,擦著汗笑道:“我第一次拉練的時候也抽到了晚場,那個時候圖騰還沒覺醒,在溝里摔的鼻青臉腫的,可慘了,后來想想看拉練的人多,抽簽的話總要有幾個倒霉鬼跑晚場的,不可避免,所以索性就申請當晚場的監考了,能少讓幾個人摔跤就少讓幾個人摔跤嘛,唔——跑一身臭汗,正好晚點去蒸個桑拿!”
沒錯,那個監考官就是何瑾。
盛歡忽而產生了一種極其濃烈的不真實感。
此前,他不止一次的耳聞過“傷亡率”這個東西,但聽歸聽,在那些一筆帶過輕描淡寫的言談里,他并沒有產生一個具體明確的認知。
所以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毫無阻隔的直觀的面對同僚的死亡。
2030級的何瑾,比他早來斯賓塞,又隸屬于外勤部,他此前在學校里一定不止一次的有跟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只是那時天晴日暖,大家說說笑笑,在喧鬧的聲色當中誰也沒有在意過誰,誰也沒有想見過有朝一日,一個活生生的光鮮的人會變成沒有生息的碎肉塊,和這一堆惡臭的糞便垃圾混合在一起,被深埋在地下,藏匿于封閉的水管道內。
仿佛被扼住了脖子,盛歡一瞬間感到無法呼吸,胸口一陣陣滯澀的痛。
他的耳畔響起熊提狂怒的叫聲:“徐婷婷被伏擊差點溺斃在湖底下,何瑾在下水道里被炸死,塞西亞在弗洛里達州被當成游行的暴徒鎮壓,我們在華盛頓特區也被追的像是過街老鼠!我們不是在執行任務嗎?!不是在出外勤嗎?!為什么會這樣呢?!我不理解!我不理解!”
“你覺得這些事情是巧合嗎?”顧沨止垂目,低聲問伍琳瑯。
伍琳瑯搖了搖頭。
“別問我,我現在破大防,什么都不知道。”她在竭力遏制著顫抖,“我只知道得把何瑾帶回去盡可能完整的帶回去。”
幾人心照不宣的達成了共識。
就在幾人試著進一步尋找何瑾的殘軀時,一條長長的警車隊列不知何時包圍了這片爛尾樓,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警員,拿著喇叭喝道:“喂!!前面的幾個!!速速舉起雙手!!我們是濱城市安全局!!剛才接到群眾舉報!!!在天虹苑的樓盤內發現有人在惡意破壞公共生活設施,這是嚴重的損害群眾利益的行為!!麻煩你們跟我們走一趟!!”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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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107章
學長,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顧沨止只來得及給徐婷婷發條消息讓她去處理何瑾的后事, 而后手機也被沒收了,坐在連窗戶都沒有的拘留所里,顧家軍四人都覺得很幻滅。
“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伍琳瑯抱著手臂, 煩躁的坐在椅子上說:“顧哥你現在再問我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這絕對不是巧合,我們絕逼是被針對了!”
“那片兒不是爛尾樓嗎?”盛歡在一旁小聲問顧沨止:“我以為爛尾樓不會有人管——”
“誰說爛尾樓就不會有人管?”
話音未落,拘留所的門被打開,一個警員和一個秘書模樣的人先行進來,后面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頭發用發蠟抹的服服帖帖,皮鞋也锃亮, 說話中氣十足:“爛尾樓也是一磚一瓦建起來的,都是人民財產, 你們私自挖掘損毀就是違法的!!”
“這是我們土地管理局的李處長!蒞臨檢查!”那警員清了清嗓子, 神色略帶諂媚的介紹, “你們幾個!都給我站好了!”
“處長?”盛歡慢吞吞的側身, 靠近顧沨止耳畔道:“級別夠不夠啊?知道我們的底細什么的”
“夠個屁。”顧沨止面無表情道:“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會待在這里?”
“好煩啊, 我現在煩的不行了, 喂!我要見你們局長。”伍琳瑯一拍桌子說:“哦不,把你們市長給我叫過來!我們很忙的好不好!”
“唉你這個小妞,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那警員將警棍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惡聲道:“局長市長哪有空見你們!我們李處在這里, 已經足夠說明你們問題的嚴重性了——”
“唉,不要急不要急, 大家都心平氣和一些, 這年頭的年輕人, 缺管少教, 我見得多了。”李海洋惋惜的嘆了口氣,“比起拘留處罰和賠償金錢,我更希望他們能發自內心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要么說李處是真心為人民辦事呢!不像其他的領導,那都是做面子工程,動動嘴皮子,罰完就結束了。”那警員川劇變臉似的笑道:“像李處這樣的領導還是多一些好啊!暖心!下個月改選我一定投李處一票。”
“唉,改選的事情現在不急,我主要是看你們基層人員忙碌,來幫幫忙,同時也是體恤一下民情嘛!”李海洋說。
“是啊,我們李處跟其他的同僚不一樣。”秘書在一旁細聲細氣的捧哏,“他沒有什么身家背景,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打拼來的,早幾年他做慈善開孤兒院,那時候不圖回報的撫育過許多沒有雙親的孩子,所以特別能感同身受,特別能共情,看這些年輕人啊就都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樣,比起業績和名聲,他更希望這些孩子們能學好——”
繞是盛歡這種沒出入過官場社會的愣頭青此刻也聽出其中的端倪來了,這位李處長如此大動干戈,分明就是再為下屆改選艸人設拉選票,他們幾個人莫名其妙的被關在這里,也是恰好撞在了這位李處長揚帆起航的風口上。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話,頭頂的白熾燈管忽然間開始頻繁的閃爍,就像是驚悚片里烘托發生意外之前的氛圍一樣,室內忽明忽暗,閃的讓人心慌。
熊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著古怪的沉默,此刻,他毫無征兆的開口道:“李海洋?”
他的嗓音沙啞,叫那位體面尊貴的李處長全身一震,略疑惑的扭過頭來,旁邊兒的秘書更是瞳孔地震,舉著手里的圓珠筆顫巍巍的點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大膽!怎么敢直呼我們李處的名諱!”還是那警員后知后覺的吆喝起來,他見李海洋的臉色不虞,當即識相的拎起警棍繞過桌子,朝著熊提走過去,一幅要殺雞儆猴的架勢。
然而不等他靠近熊提,熊提卻已經暴怒了起來。
他的發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頂燈在突如其來的高壓電流的干擾之下頻閃!產生了大段大段的視野盲區,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熊提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他掀翻了整張桌子,沖到了李海洋的面前!
“熊子!!”
“熊哥!!”
熊提將李海洋撲倒在地,雙手掐住了李海洋的脖子,盛歡發誓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熊提,在他的印象當中,熊提感性,心腸柔軟,看著體格龐大魁梧,實則會流淚,許多憤怒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現在的熊提仿佛在身體里藏著一個冷酷殘暴的靈魂,在這一刻解封了,帶著濃重的嗜血的意味。
他仿佛是真的要致李海洋于死地
繼承者要殺死一個自然人太容易了,熊提現在就是一個移動的雷電團,帶電的警棍對他起不了一點作用,可是會嗎?盛歡的心口閃過無數疑云,他們固然受制于李海洋,可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下殺死李海洋——怎么看都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電光石火間,伍琳瑯一撐翻倒的桌椅急掠過去,以左肩狠狠的撞開了熊提!她甚至抽出了隨身攜帶的折刀,擊打在熊提的手腕上,致使熊提松開李海洋的脖子,兩人重重的跌倒在一旁,那廂,李海洋兩眼翻白,一動不動,脖子上赫然有一圈可怖的青紫勒痕,骨骼也都微微變了形,旁邊的警員和秘書大抵從未見過如此陣仗,都嚇傻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盛歡也看呆了,他忽而產生了一個認知,這個認知讓他渾身發冷。
——剛才熊提是真的想要殺李海洋,他下了死手!
愣怔時顧沨止已經閃身過去,將李海洋的頭顱復位,他一邊通知秘書去打120,一邊讓那警員幫忙固定住李海洋的頸椎,隨后開始給李海洋做胸外按壓。
“放開我!!!”熊提撞的略略清醒了幾分,他猛地轉頸,死死的盯著李海洋,雙目猩紅,“顧沨止你不準救他!!!伍琳瑯你放手!!!放開我讓我弄死他!!!”
“你發什么瘋!!理智點熊提!!”伍琳瑯死死的擒住他的臂彎,大喊道:“盛歡!!拿副手銬過來!!”
“哦!”盛歡回過神來,忙去警員的口袋里掏手銬,那警員已經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早失去了主張,任他上下其手,盛歡掏出手快撲向熊提,正打算將手銬銬上熊提的手腕,就被突如其來的高壓電流打的指尖劇痛!
那廂伍琳瑯也被電流打的手發麻,一時間失去了對熊提的控制,眼看著熊提再次怒吼著撲向李海洋,伍琳瑯猛地沖他伸出手,厲聲道:“東墟龍女!解封!!”
“轟”一聲巨響,隔壁的洗手間水槽爆開,水流從門縫里漫進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將熊提的雙腿死死的凍在原地,熊提受慣性驅使“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李海洋在顧沨止的心肺復蘇下回過一口氣來,艱難困苦的呻/吟著。
“伍琳瑯!!!我恨你!!!”熊提惡狠狠的扭頭,咆哮道。
“你恨吧,恨我也沒用。”伍琳瑯的雙瞳中一片剔透晶藍,讓她看起來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發瘋什么都不做!!”
“你懂個屁!!!”熊提的額頭上爆出幾根青筋來,“像你這種幸福長大的小孩只知道當和事老!!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這個混蛋做過些什么!!!你們沒嘗過死亡帶來的痛苦!!!他李海洋根本就不配活到現在!!!他憑什么活著!!!還活得這么好!!!我要讓他賠命!!!我要讓他死!!!”熊提聲嘶力竭道:“你讓我失去了這個機會伍琳瑯!!!我恨你一輩子!!!”
熊提的憤怒如翻江倒海,唾罵字字句句錐心刻薄,讓盛歡不忍耳聞,他想曾經熊提和伍琳瑯是那樣親密無間的鐵搭檔,他們可以毫無芥蒂的插科打諢,并肩出入過各種戰場,將自己的肩背毫無保留的托付給對方。熊提當初在隨時會爆炸的化學罐區是那么的寸步不離的保護著伍琳瑯,誰能想到今日會如此惡言相向。
盛歡的心里難受的要命。
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和目睹那些親密關系的撕裂,那種感受讓人難堪至極,讓人追悔和心痛。
“熊哥!!你差不多夠了!!”他大聲道:“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伍姐!”
“沒事,你讓他說。”
伍琳瑯低聲道。
盛歡擔心的看向她,卻發現伍琳瑯站在原地,漂亮的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合著眼,胸膛起伏。
熊提不吭聲了,他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待到有人進來將李海洋用擔架抬出去,他的五指才緩緩蜷起,用力摳著地面。
伍琳瑯猛地收手,那些堅冰化為水流,順著地板滲透下去。
她朝熊提邁了一步過去。
“伍姐——”盛歡在一旁看的焦急,生怕他們再起沖突,幾欲開口,臂彎卻被顧沨止扯了一下。
他回眸,對上顧沨止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時,伍琳瑯走到熊提身邊,屈膝蹲下。
“我知道,你小時候待過一個孤兒院,那個孤兒院里上上下下有十幾個孩子,大家的關系都很好,你是里面年紀最長的,把他們都當成弟弟妹妹。有一天天干物燥,孤兒院里沒有安裝空調,你和那些孩子們原本打算在露天的地方鋪了席子納涼,但是院長突然來了,他要求所有的小孩兒都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去,把你們趕羊一樣趕回了屋子里,還將門窗反鎖了,你隔著窗看見院長接待了幾個西裝革履的大人物,他們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像是在勘察,在他們離開后沒多久,地震就來了,大地裂開了,巖漿噴出來,燒起了一團團流淌的火,這時候所有的孩子都被困在小屋子里,無處可逃后來你成了孤兒院里唯一的活口。”伍琳瑯頓了頓,低聲道:“而李海洋就是那個孤兒院的院長。”
熊提宛若石化了渾身僵硬。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想罵的現在都可以說,放心,我不生你的氣。”伍琳瑯說:“但是你不能離開我們,熊子”她的聲音里裹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我們不能失去你,我們誰都經受不住失去了。”
熊提的呼吸聲短暫的停滯。
下一刻他爬起來,用力摟住伍琳瑯的脖子,發出長長的一聲嗚咽。
那廂,盛歡的心口一熱,那熱度一路上漲,蔓延到喉嚨口,又到了眼眶處。
他感覺到顧沨止的手指擠進他的五指縫里,而后用力的,篤定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當旁觀者當的好心安理得。”盛歡輕聲說。
“有些事只有特定的人知道,有些話只有特定的人說了才有用。”顧沨止說,他橫目瞥了盛歡一眼,“你剛才在擔心什么?”
“我擔心伍姐會和熊哥鬧崩。”盛歡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喜歡那樣。”
“我以為你不是個完美主義者。”顧沨止略有些詫異道。
“不,我其實不在意這世界上有多少原始的仇恨。”盛歡搖了搖頭,深深的吸氣,“但感情破裂,擁有過再失去,在我看來比沒有存在過更加可惜,也更加殘忍所以我無法接受。”
“唔但是你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無論怎么吵架,怎么誤會,怎么鬧得天崩地裂,最終都還會在一起的。”顧沨止輕聲說。
“你說的就是熊哥和伍姐吧?”盛歡笑了起來,抬手指著前方,“你看熊哥這么大一個猛男又哭了,真是除了伍姐誰能Hold住他,他們真的很冤家唉。”
“我是說我們。”顧沨止冷不丁說。
盛歡微微一怔。
他的笑容凝結在唇角,思緒在轉瞬間飛過了千山萬水。
“除卻生和死,沒有什么能使我們分開。”顧沨止說。
盛歡的心口竄過陣陣涼意。
這句話大抵只是顧沨止的信口一說,他并不想過度深究其文字背后的含義,可是此刻他的思緒好像就是有些不受控制,忍不住的要胡思亂想——
“學長!”他倏地握緊了顧沨止的指骨,竭力的扼制住心底的不安,篤定的出聲,如同在說服自己,也如同在給顧沨止一個承諾:“學長,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絕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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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108章
像是我們公關部的杰作。
由機場直行的出租車在濱城市中心停下, 門開,一雙木屐落地。
野田輝史動作徐緩的從車上下來,攏著袖子, 抬頭看著這片高樓林立的鋼鐵森林。
遠遠地,有幾個小嘍啰模樣的人越過馬路,疾步奔向他,遞上一杯咖啡。
“社長。”
“怎么樣?”野田輝史慢悠悠的走上人行道,眺望著平靜如常的海西大廈。
“舉報后政府的反應迅速。”
“全帶走了?”
“對,全帶走了。”
“現場沒有發生沖突么?”野田輝史道訝異道。
“據觀察, 似乎沒有。”
“嘖。”野田輝史看起來神色惋惜,“斯賓塞人是真能忍啊, 忍字頭上一把刀——”他略有唏噓,“可是從上到下的忍了這么多年有什么用呢?自然人政府給他們的信任還是那么稀薄, 脆弱, 不堪一擊, 被我三言兩語就擊破了。”
“社長英明。”
“不是我英明, 是碳基生物本性如此, 若無強權鎮壓, 就不會真正的信服,在我看來‘臣服’才是最安全可靠的相處方式。”野田輝史語調輕松道:“聽說濱城市土地管理局的李海洋處長接到電話立刻就去了?”
“沒錯。”
“那他現在人在哪兒?”
“被救護車送去檳城附屬醫院了。”
“哇哦,那太可惜了。”野田輝史嘆息道:“他下個月還要參加改選呢, 人緣好像很不錯?號稱什么從人民群眾里走出去的真領袖, 有很大希望晉升到正廳級。這么好的一個人要是被斯賓塞的執行官打死了,豈不是會引起軒然大波?”說著說著, 他心情愉悅的笑了起來, 抑揚頓挫道:“走吧, 我們一起去醫院瞧瞧。”-
野田輝史很快就抵達了濱城附屬醫院的VIP病房, 隔著探視的窗戶,他看見李海洋完好無損的坐在床頭,脖子上帶著頸椎固定器,秘書正捧著一個保溫桶給他喂食別人孝敬來的烏雞湯,他一邊喝一邊嘿嘿笑著,應付著輪流來探望的同僚。
“沒死?”野田輝史輕飄飄吐出兩個字,神色不虞。
“是的。”下屬手里臨時定做新出爐的挽聯藏也不是掏也不是,略尷尬的說道:“就是頸椎稍微有點錯位以后可能會落下頸椎病,對生命沒影響。”
“那個姓熊的怎么回事?”野田輝史幽幽發問,語氣森寒,“不是應該很恨他么?是他們沒見著面?還是彼此沒認出來?”
“社長,我當時不在,不知道具體情況。”下屬為難說:“大概現場有人在控制局面吧”
“這是什么答案?”野田輝史瞇了瞇眼道:“我不滿意,在我這里,辦不好事的下場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么?”
“社長——!”
“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野田輝史興致缺缺的轉身,扔下一句話,“我只要目的,過程不重要。”
那下屬喜出望外,“謝謝社長!謝謝!!”
“記得避開攝像頭。”野田輝史說。
下屬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這些是可以說的嗎?”
伍琳瑯遲疑的托住下巴道。
熊提蹲踞在墻角,縮成圓圓的一團,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束手就擒的萎靡罪犯。
“說吧說吧。”他煩躁的抓亂了頭發說。
“我疑惑的點在于為什么只有阿伍知道?”顧沨止環抱手臂,有種不被重視的憋屈感:“我認識你的時間也挺久的了吧?平時也夠把你當哥們兒吧?居然一個字也沒聽你的提過。”
“這點我必須得幫熊子澄清一下。”伍琳瑯搶在熊提前面發話道:“他也沒告訴過我,我知道這個純屬機緣巧合。”
“對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熊提費解道。
“你忘了嗎?那天——就那天,你拉我去參加什么巴黎啤酒節,我說我不喝酒你喊別人去,你不肯,非拉著我去,我說我倆這么去就是暴殄天物,你說你一個人就能喝回本。”伍琳瑯說:“然后你為了回本就喝趴下了。”
熊提:“”
顧沨止“嘖”了一聲,“What a terrible date!”
熊提漲紅了臉:“才不是什么Date——!”
而還是盛歡誠懇的總結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喔,原來熊哥是酒后吐真言。”
“是咯。”伍琳瑯聳了聳肩,“我看他喝了酒才說,猜想大概不是什么眾所周知的事情,就一直瞞到現在。”
“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就是這種事情自己說出來感覺很矯情很做作就是了。”熊提小聲說。
“理解。”顧沨止說:“男人都希望自己永遠是天下無敵的樣子。”
“其實李海洋根本就不像他對外宣傳的那樣,什么共情底層人士”熊提的手指慢慢掐進肉里,低聲說:“孤兒院根本就不是他開的,是他從老院長手里接手過來的,他當了院長之后,我感覺到他其實并不是很想照顧我們,自打他來了之后,孤兒院的伙食質量都下降了,大家的衣服被子也都換成了人家不要的舊物,他把本來的六間房合并成了兩間,讓大家睡大通鋪,每天像趕牛羊一樣對我們吆五喝六我們當時小,沒人知道他做這些是為什么,更加不知道他把政府撥來的款子都用到哪里去了,后來那天,他把我們都關在屋子里頭,不讓我們在院子里乘涼,我就隔著窗玻璃看他,讀他的唇語,感覺他好像是在跟那些穿西裝的人說什么‘地段買賣’‘房屋拆遷’之類的,我猜他他可能是想賣孤兒院。”
“我記得孤兒院是政府資助的項目,就算地皮是他的,房子歸屬還有項目本身都是由政府經營的,是市里慈善領域的一部分。”顧沨止沉吟道:“他沒有權利私自轉賣或是變更吧。”
“所以他把我們都弄死了。”熊提苦笑一聲:“沒有孤兒了,還要孤兒院做什么?真是弄不明白為什么連老天都幫他”
顧沨止沒說話,只是捏著下巴沉思。
“你說當地大地裂開了,有巖漿涌出來,把屋子都點著了。”盛歡在一旁奇怪道:“可是感覺濱城附近沒有火山也不是什么地震活動版塊啊?”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剛剛讓蘇格拉底檢索了一下‘濱城地震’的關鍵詞,近二十年,新聞數量為零。”伍琳瑯說。
“什么?!”熊提猛地抬起頭來,錯愕道。
“我又搜了‘濱城孤兒院傷亡’的關鍵詞,仍然沒有相關的新聞報道。”伍琳瑯說。
“怎么可能呢!這么大的事情!!怎么會沒有文字記載!”熊提站了起來,氣急敗壞道:“蘇格拉底!查‘濱城苗苗孤兒院’!”
“根據關鍵詞提示,我查到了幾條相似度極高的新聞,已為您精簡標題。”蘇格拉底說:“苗苗孤兒院地下發現稀有磁礦,院長李海洋慷慨捐贈,市政府予以表彰。”
“什么?!”熊提的身形一晃,眼神空洞道:“為什么會這樣”
“我說呢,一個小小的孤兒院院長,怎么一下子就去走仕途了,還平步青云。”顧沨止冷笑了一聲,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搞了半天他是政府的大金主。”
“那他們就有權利把我們所有人的存在都給抹殺了嗎!!”熊提怒吼出聲,眼睛充血,“那些孩子最小的才三歲!!我們已經被丟棄過一次了!!生怕自己再被拋棄一次所以每天自己照顧自己,對院長的話唯命是從,不敢惹麻煩!!巖漿涌上來的時候,整個房子都燒著了,床腳都融化了!!他們甚至不敢大叫!!不敢大聲哭!!他們怕院長聽到了生氣!!這么卑微這么卑微連活著存在的權利都沒有嗎!!這是什么世道!!”
“不可思議。”盛歡說:“熊哥,你后來就從來沒想過回濱城調查這一切嗎?”
熊提張了張嘴,隨后他抱住頭,痛苦道:“我不敢我光是想就渾身冒冷汗”
“創傷后應激。”伍琳瑯嘆息道:“往往這種時候,幸存者還會產生濃烈的愧疚感,反省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唯有自己會活著”她上前去拍了拍熊提的肩膀,“別想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里了,再后來我被接去了虞城的孤兒院我當時以為李海洋也死在那場地震里了。”熊提顫聲說:“我真的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見到他,他不僅沒死,他還過得那么好”
顧沨止若有所思的“嘖”了一聲。
“怎么了?”盛歡抬頭看他,“你是想到什么了么?”
“我就是覺得這種程度的信息抹殺不太像是自然人社會能做出來的程度。”顧沨止低聲說:“要知道近半個世紀通訊行業的發展可以說是迅猛無常,一些關鍵詞就算在內網被封殺,蘇格拉底也一定可以在外網查到蛛絲馬跡。”
“你的意思是?”盛歡的眼睛略略睜大。
“對。”顧沨止小幅度的點頭,肯定了他未宣之于口的揣測,“像是我們公關部的杰作。”
盛歡的心口“咯噔”一聲,背后森寒。
“如果是我們公關部出手,那就意味著那不是自然災害,是有異種在作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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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李海洋死了!在衛生間里!”
這句話讓眾人皆是悚然一驚, 顧沨止皺了皺眉,他還想再說些什么,那廂禁閉室的門開, 幾個特警站在門口,神色肅殺的看著他們。
大抵是被他們幾個剛才的行為震碎了三觀,這會兒來人沒有僅僅只配備一根電棍,而是全副武裝,生怕他們再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熊提,出來。”為首的那個端著槍, 冷冷道:“我們李處有話要問你。”
熊提抬起頭來,眉骨陰沉的下壓。
他幾欲發作, 被伍琳瑯按住肩膀。
“感覺李海洋是認出你來了。”伍琳瑯在他的耳畔低語提醒,“他最近適逢改選, 可能是怕你出去亂說影響他的仕途, 也許是想跟你聊封口費, 試著跟你和解, 這是個好機會, 別急著拒絕。”
“我怎么可能跟他和解——!”熊提怒極。
“你笨啊, 你可以佯裝和解,跟他提條件!那么君子干嘛!”伍琳瑯使眼色道。
熊提一經點撥若醍醐灌頂,“明白了。”
他手腳并用的爬起來, 理了理衣襟, 表情視死如歸,“行啊, 走吧!”
“哐”
門復又關上-
李海洋被秘書扶著, 緩緩從病床上挪到了會客廳的小沙發。
聽說他執行公務途中受傷, 上門探望并借機拍馬的人絡繹不絕, 光一上午他就接待了好幾輪了,鮮花禮品堆的會客廳都放不下了,但李海洋的心情還是有些郁結。未幾,門開,他心情郁結的源頭出現了。
熊提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兩手抄兜,后面還跟著幾個武警,像個被押解的恐怖分子。
“唉,進來坐。”李海洋熱情的招呼道:“這位小哥跟我是舊相識,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不用這么勞師動眾的,快進來坐坐坐。”
武警關上門,熊提翻了個白眼兒,不情不愿的坐到了李海洋對面的沙發上,李海洋指了指桌上的水果道:“吃點兒,不用客氣。”
“不吃,沒胃口。”熊提冷冷的說:“任何人莫名其妙被抓進局子,再看到你,都不會有胃口。”
李海洋訕訕然咳嗽了一聲。
“我記起來你了,你小時候還沒這么胖,人大十八變。”他說:“大熊對吧?當初還是我聯系的鄰市的孤兒院將你送過去的。”
他試著套近乎,熊提卻不買賬,神色冷冷,“這么說我還應該感謝你咯?”
李海洋嘆了口氣,神色心痛,“我現在這么說,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還是想要解釋一番,畢竟,我不希望你這么好的一個孩子一直活在仇恨里,當初的事當真是個意外,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房子會失火,若是人有預知能力的話一切都可以避免了,我一定及時的疏散你們——”
“你為什么要趕我們進屋子!你為什么又要將門鎖上!不要把這一切都歸咎于自然災害了!李海洋!”熊提拍案而起,怒聲道:“是你貪圖利益!!!不把我們當人看!!這些都是人禍!是人禍!!!”
李海洋的臉色有些發白,他顰眉道:“大熊,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現在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我知道你心里有心結,我會盡可能的補償你,只要你放下仇恨,不要出去亂講亂傳。”
“誰他媽稀罕你的補償!”熊提吼道,他憤怒的將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拂落在地,“我缺你那點補償嗎!”
“你不缺嗎?”李海洋瞇了瞇眼,“你跟你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朋友現在都還在局子里呢,毀壞公共設施這種舉報,調查起來時間可長可短,如果我不替你們打招呼,你們可以一直被關著,什么都做不了!”
“你——”熊提氣結。
“我是心善,才坐在這里跟你談條件。”李海洋往后一仰,懶懶的靠在沙發上,“其實我完全可以不跟你談條件,大熊,你沒資格。”
“你再考慮考慮。”李海洋一撐沙發起身,“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行動遲緩的進了洗手間,帶上門,而后手機響了起來。
李海洋看了眼來電顯示,是他手下的人,幾個小時之前,他剛派遣出去,打著“搜查”的旗號將熊提他們在濱城酒店暫住的房間里里外外翻了個遍。
“喂?有結果了么?”李海洋隱隱激動道。
“李處。”那頭道:“我們在這里找到了一個雕像。”
“雕像?”李海洋道:“什么雕像?”
“拍了照片發給你了李處。”
李海洋點開微信,果不其然,他收到一張照片,照片里拍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雕像,站在一攤積水里,通體是純黑的色澤,隱隱反著光,不知是什么材質,造型怪誕。
“李處,我們來的時候這雕像被嚴嚴實實的包著,感覺不一般啊。”對方道。
“當然不一般,這一看就是個藝術品!”李海洋一拍大腿道:“這材質,這造型設計,高雅!不落俗套!拍賣的話會很值錢,帶回來!問就是懷疑他們私藏古物,充公了!”
“明白。”對方一點即通:“酒店離醫院不遠,李處,可以先帶給你驗貨。”
“好極了。”李海洋說,這么多年他以權謀私慣了,甚是熟悉其中的套路,“醫院后面有貨梯,你直接上來,我現在就可以聯系賣家,出手的話,利潤我九你一。”
對方欣然同意,李海洋掛斷電話,美滋滋的走到床邊,他拉開窗戶,打算抽根煙,忽然間,一條頎長的手臂從窗戶的一測“伸”了過來,扭動的像一條鰻魚,又像一根即將下鍋的拉面面條,總之十分怪異,李海洋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輕微的晃了一下頭顱,只見那條手臂從大開的窗戶里伸進來,精準的握住了安置在洗手臺上的牙刷,而后飛速掠至李海洋的面前。
此等超自然的畫面讓李海洋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剛要張嘴大叫,那手的前臂一折,將牙刷舞出了匕首的架勢,倒轉手柄,猛地插向他的口腔!
“噗嗤”一聲,細細的塑料桿刺穿了李海洋的腦袋,其從后上顎入,又從枕骨下出,再拔出來時,上面沾了血液和幾許腦漿,紅紅白白。
李海洋倒在地上不動了,那條手臂則迅速縮短,捏著兇器牙刷一溜煙消失在了窗戶邊
熊提坐在沙發上五心煩躁。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他們這群人會走到進退維谷的這一步?什么時候他們在竭力對抗異種的同時,還需要受自然人的掣肘和背刺?他煩極了被李海洋這種垃圾威脅,但如若不妥協,他們這群人都寸步難行,都不說別的,何瑾的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
或許他真的應該像伍琳瑯說的那樣,先坦然接納李海洋的提議,雖說這讓他感覺到痛苦,很難跨過心理上的那道坎,但是他是個成年人,他必須學會忍耐,大丈夫能屈能伸——
“咚咚”
病房門被人敲響。
熊提的思緒被打斷,略疑惑的起身去開門。
門開,一個豎行的巨物一聲不吭的堵在門口,將熊提嚇了一大跳。
“媽呀!”
熊提往后小跳了半步,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盯著眼前這玩意兒看了半天才意識到似乎不是個活的人,因為表面被層層電線和白色的床單纏裹,看起來好像是個雕塑或者是家具什么的。
他愣怔在原地,試探性的伸手去觸摸這巨物,但不等他碰到,旁邊兒就有個穿工作服的男人插了進來。
“唉不好意思——”對方看見熊提也很是驚訝,似乎沒想到來的如此不是時候,但為了避免被撞破,他竭力的將這份訝異藏匿住,尷尬的笑了兩聲道:“不好意思,在搬家具。”
“哦”熊提狐疑的看了眼對方,又看了看這古怪的巨物:“怎么搬到人家病房門口來了?”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一下子就到這里來了,剛運出電梯,可能被哪個不長眼的亂挪亂放了吧”對方訕訕然道:“我這就弄走,這就弄走。”
說完,他匆匆將門帶上。
熊提撇撇嘴。
他回眸看向洗手間,忽然覺得李海洋這趟洗手間上的時間好像有些太久了。
別是暈在里面了吧?
熊提心里“咯噔”一聲。
他難得清明的腦子在這一刻飛速旋轉,將利害關系碼的門清!
這里只有他和李海洋兩個人,如果李海洋在洗手間里有什么三長兩短,別說談判了,這口大鍋怕是又得扣他頭上!
熊提當即跳起來,飛奔向洗手間。
“李海洋!!李海洋!!!”
他“砰砰”敲門,沒得到回應,心里不祥的預感越發濃重,遂火急火燎差點兒上腳去踹,陡然間,門朝里打開,熊提踹了個空,整個人踉蹌著朝前撲倒,重重的摔在了瓷磚上。
這一下摔倒不輕,熊提七葷八素,兩眼冒金花,他艱難的吊起眼梢,在跟前的白色瓷磚上看見了幾滴紅色的血跡,還有一些奇怪的白色液體。
李海洋受傷了?!
熊提駭了一跳,當即翻了個身爬起來,定睛一看,卻發現李海洋正完好無損的站在他跟前。
“怎么了?”李海洋面無表情道。
有呼吸,說話中氣也很足,而且似乎沒看到外傷的痕跡,熊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確認李海洋沒什么事,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沒好氣道:
“沒怎么,怕你死在廁所里。”
他抄著褲兜,背對著李海洋走出洗手間。
“我只是花了一些時間思考。”李海洋笑了笑,扭頭看向熊提,目光定定的,“然后決定釋放你和你的朋友們。”
“什么?”熊提一怔,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豁然回頭,狐疑的盯著李海洋,“你沒在開玩笑吧?”
“你們應該急著離開濱城吧?”李海洋微笑著說:“我可以為你們訂最早的機票,送你們離開這里,想去哪里都可以。”
“以封口為代價?”熊提皺眉道。
李海洋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漠然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熊提瞳孔微凝。
他雖有不解,但忽然想起伍琳瑯的話,覺得實在是沒必要在這里跟李海洋糾結什么君子協議。
能盡快離開,帶著何瑾和徐婷婷回斯賓塞才是最重要的。
“OK。”他說:“成交。”
“回去吧。”李海洋又笑了起來:“機票信息會在半小時內發送到你們的手機上,手機也會悉數歸還,祝你們離開濱城一切順利。”-
“圖騰憤怒的小鳥,解封!”
“解封!解封!”
盛歡面朝墻壁,用兩根手指戳著太陽穴,在死命的跟蘇格拉底較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何瑾和熊提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對他造成了過多的沖擊,他的精神海十分不穩定,以至于蘇格拉底這個嚴謹的老家伙死活不讓他啟用圖騰。
“開心同學,你可以嘗試冥想。”主腦鍥而不舍的建議說:“冥想可以舒緩神經,一定程度上降低精神值,優化你的行為模式。”
“你說的冥想是放空自己的大腦么?”盛歡幽幽道:“我做不到,我現在很焦慮,非常焦慮。”
“那就試著緩解焦慮。”蘇格拉底說。
“這是一個死循環!”盛歡憤怒道:“除非你再幫我找到一個緩解焦慮的辦法!”
蘇格拉底停頓了片刻。
“有實驗證明,X高潮可以釋放壓力。”
盛歡:“?”
盛歡:“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么?”
蘇格拉底:“如果現在的環境無法□□,可以嘗試執行一些相近的行為。”
盛歡覺得這個主腦可能也瘋了,心如死灰:“比如?”
蘇格拉底:“根據Master以往的行為模式判斷,目前在周邊的顧沨止顧Sir是您的性幻想對象,您可以對著他的臉——”
盛歡:“你給我打住!!!”
蘇格拉底很聽話的住嘴了。
這主腦開黃腔也不看看時間地點!簡直是不忍耳聞。
盛歡扶住額頭。
半晌,他吊起眼梢來,偷偷的瞄了一眼顧沨止。
男人靠墻而立,闔眸環臂,五指輪流敲打著臂彎,一派沉穩,不得不說,顧沨止是他們當中精神狀況最穩定的一個,總能在他們幾個歇斯底里的時候騰出一個腦子來思考問題。
盛歡有點兒佩服這種能力。
他的目光下移。
男人的臂彎修長,袖口卷上去了一些,露出的手腕上段分布著青色的脈絡,顯得很有力量,手指的骨節也比一般人要長一些,指尖圓潤而不失棱角,這樣的手抓握任何東西都會十分好看
“沾上液體的話,指甲蓋會變得亮晶晶的。”他聽見蘇格拉底用那滄桑的老人播音腔冷不丁的在他的腦海里開啟了棒讀:“揉搓過后,指腹的兩側會最先充血泛紅,即便是修剪過后的指甲也會在皮膚上留下白色的劃痕。”
盛歡:“”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生無可戀道:“蘇格拉底,非要在這種時候創我嗎?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像某些健康教育紀錄片的旁白!”
蘇格拉底誠懇道:“Master,這是我為您搜索到的有關‘如果抓的不僅僅是東西呢?’的解答。”
盛歡:“下次內心OS可以不用管的謝謝。”
萎了,萎的透透的。
盛歡憂愁的用腦袋磕了一下墻。
就在這時,他聽見蘇格拉底道:“檢測Master精神值,一萬六千七,無明顯異常,圖騰,憤怒的小鳥,解封。”
久違的鳥鳴聲于他的耳畔炸響,尖銳,凄厲。
盛歡豁然睜大了雙眼。
他從墻邊一骨碌坐了起來,失聲道:“李海洋死了!”
“什么?!”那廂,顧沨止和伍琳瑯齊刷刷垂眸看他。
“李海洋死了!在衛生間里!”盛歡的瞳孔縮成了一個小點,他驚愕交加道:“被人用牙刷捅死了!”
“這是你看見的?”顧沨止的瞳光凝滯,沉聲道。
“對!”盛歡用力點頭:“我看見的就一定會發生!時間早晚罷了!”
“那熊子不能去找李海洋啊!”伍琳瑯回過神來,急聲道:“不然又得當背鍋俠——”
“可熊哥去了好久了。”盛歡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喃喃道:“人恐怕早就到了。”
幾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禁閉室的門打開,幾人回頭,發現熊提正站在門口。
“嘿Bro!李海洋我是說李處長,他給我們訂了離開濱城的機票,兩小時后出發。”熊提沖他拼命使眼色道:“我們可以走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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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110章
“這很顯然是個陷阱。”
“你說李海洋給我們訂了離開濱城的機票?!”盛歡的聲音微涼, 透著古怪。
顧沨止在他的背心輕輕頂了一下。
“那挺好。”他似乎有意掐斷盛歡的提問:“走吧,現在就走,回去收拾行李, 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站在一旁的武警沒露出什么異樣,只是將他們幾個人被沒收的手機當垃圾似的抖在桌上,將他們趕羊似的趕出了禁閉室。
自由來的太過突然,幾人出了公安大樓,尋了處僻靜地帶駐足,面面相覷。
“你確定是李海洋給我們訂的機票?!”盛歡再也按捺不住, 皺眉發問。
“我確定,他當著我的面說的。”熊提說。
“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好心?”盛歡匪夷所思。
“也許正如琳瑯說的。”熊提低聲道:“因為我沒有執著于要去拆他的臺, 我妥協了。”
“可是——”盛歡組織了一下語言,努力的想讓這一切聽起來少一些荒唐多一些邏輯, “我剛才‘看見’李海洋死了。”
“看見?那種看見”熊提道。
“對!”盛歡篤定點頭:“在衛生間里, 被人用牙刷捅穿了后腦勺, 腦漿子都出來了!”
“腦漿子”熊提迅速捕捉到關鍵詞, 他不是傻子, 思緒頻轉, 洗手間地板上那一兩點紅紅白白的痕跡閃電般掠過他的腦海之中。
“老天。”他的聲音驟然變得僵硬,瞳孔也跟著縮小,“那我看見的李海洋是什么?!”他又掏出手機, 點開通知界面查看, “而且他幫我們定的機票也是真實存在的啊!”
“他本來想方設法的扣留我們,現在又想方設法的趕我們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伍琳瑯冷冷說:“這個李海洋十之八九被掉包了。”
“在洗手間里搞大變活人?”熊提不解道:“那至少得藏起李海洋的尸體, 再調換一個人進來吧?這么大的動靜, 我就在會客廳里, 不可能不知道,況且誰會這么做?殺掉李海洋有可能是為了陷害我!但是放一個活的李海洋進來是為什么?他們圖什么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伍琳瑯煩躁到發笑,“李海洋死而復生了?!”
這四個字帶來了長久的沉默。
“不會吧?你們當中不會有人信這一套吧?”伍琳瑯被氣笑了,“死而復生??”
“超能力都有,死而復生算什么。”熊提嘟囔道。
“我信世界上有能讓死人重新活過來的途徑。”盛歡說:“但這樣的‘活’絕不是毫無代價的,你們還記得虞城的凌正亭嗎?”
“當然記得。”熊提齜牙咧嘴的說:“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半點人味沒有,可膈應死我了。”頓了頓,他微有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李海洋和凌正亭一樣,被異種的力量操控了。”
“你當時看李海洋的行為舉止,有什么異常么?”伍琳瑯立刻追問道:“比如很僵硬,或者是沒什么表情——”
“沒有,說話很流暢,臉上也笑瞇瞇的,跟正常人沒什么區別。”熊提說。
“你再想想,前前后后,當時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盛歡沉吟說:“你看見的或者是無意間撞見的。”
“撞見的有。”熊提頭腦風暴,將嘴唇咬的起皮,“李海洋上洗手間的時候,有個送家具的敲錯他的病房門,將家具擱在門口堵著,跟個人一樣,嚇我好大一跳。”
“什么家具?”盛歡道。
“不知道,外面裹了一堆的被單和電線,怪的很,看著像個雕塑擺件。”熊提說。
“雕塑?!”
“裹著被單和電線?!”
熊提往后退了半步,被盛歡和伍琳瑯一前一后的大叫駭的不輕,“有什么問題嗎?”
盛歡和伍琳瑯震驚對視,不等他們再發問,那廂,一直在安靜旁聽的顧沨止已經在給濱城酒店的前臺撥電話了。
“不好意思顧先生。”前臺小姐的聲音怯生生的,“一個小時前確實是有幾個政府搜查人員過來,要了你們的房號,他們搬了個大件出去,警告我們說是例行搜查,需要保密,查抄的東西是要充公的,不準通知住戶。”
“李海洋這個王八蛋是不是窮瘋了?!”熊提怒聲道。
顧沨止倒是沒跟前臺多作糾纏,畢竟他們誰也沒正兒八經在房間里住上多久,除了那個雕塑,李海洋大概率也查抄不到別的東西。
“被單和電線,怎么回事?”他望向盛歡道。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盛歡遲疑道:“我總覺得這個雕像它好像會動。”
“我信。”顧沨止說。
盛歡:“?”
“不然我不會立刻聯系異種研究部。”顧沨止說:“它應該是個活的東西,不過行為方式還是個謎。”
“等等,等等,你們把話說慢點兒!我有點聽不明白了。”熊提倉促插進話來說:“什么雕像是活的?!”
“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們從維克托·卡拉爾的地下逃生通道里帶回來的那個黑色的雕像。”顧沨止說。
“活的?!”熊提面色發青,驚悚道:“你們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因為一些很難被稱得上是證據的東西。”顧沨止聳了聳肩,對盛歡道:“你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在坍塌的地下室里發現了一行梯軌的坐標么?”
“記得。”盛歡點頭:“就是因為那個坐標我們才能逃出去。”
“我們三個人第一遍在地下室內尋找出口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那個坐標。”顧沨止說:“甚至好幾次從同一個出入口返回原處,兜兜轉轉,仍然沒有發現。”
“你,小盛,還有衛哥么?”伍琳瑯道:“你們三個都接受過全面的偵查訓練,你和衛哥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專員了,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可以說是很低。”
顧沨止點頭,“要么我們三個一起犯糊涂,要么,那個坐標是后來才出現的。”
“但是當時地下室坍塌,除了我們,現場沒有別的人。”盛歡說。
“是,我之前還跟你提過,在黃石森林公園的一處山洞里也發現了刻在石壁上的梯軌的坐標。”顧沨止說。
“你說過,那里也有很多黑色的雕像。”盛歡說。
“我靠,聽你們說的,好像梯軌的坐標是雕像寫出來的一樣!”熊提開始搓胳膊了。
“雕像寫梯軌坐標,是為了救你們么?”伍琳瑯垂眸深思,“那照這么看,它們似乎還是友善的一方了。”
“很難說。”顧沨止搖頭:“我只是奇怪異種研究部說派人來收件,為什么到現在也不來,這不像是他們的工作效率。”
話音未落,手機振動起來,顧沨止看了眼,發現來電顯示是異種研究部的一位同事的內部短號。
“說曹操曹操就到。”
“是異種研究部的人么?!他們來了嗎?到濱城了?!”熊提又驚又喜道:“那我們有外援了呀!”
顧沨止輕挑眉峰。
電話接通,那頭的人道:“抱歉啊顧Sir,航空管制,我們的直升機不能飛,剛買了機票現在正在大理三江機場值機——”
話未說完,一個陌生的聲音由遠及近道:“抱歉,剛接上級通知,幾位身份可疑,值機資格取消,麻煩跟我們走一趟,事情調查清楚之前,嚴禁與外界通訊,先沒收通訊工具,雙手抱頭蹲下!”
下一秒,他聽見了一連串東西墜落的巨大聲響,緊接著是一片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伴隨著人叫罵和扭打的動靜。
這些似乎都離得很遠了,反倒是機場的播報語音格外清晰,帶著冷淡的回響,持續了十多秒,通訊掛斷。
顧沨止佇立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樣?”熊提在一旁期待著追問:“是異種部的同事吧!”
顧沨止垂落手臂。
“是,但他們人在機場被扣押了。”
“什么?!”熊提大吃一驚,“乘飛機也會被扣押?!別太荒謬了!!”
“不對啊,運輸工作應該走直升機直飛,他們乘客機做什么?!”伍琳瑯疑惑道。
“航空管制,直升機飛不了。”顧沨止說。
“不可能!我們擁有空運系統里的最高權限!管制誰也不能管制我們啊!”伍琳瑯道。
“我們真的有權限嗎?”盛歡喃喃道:“我現在很懷疑。”
“公關部,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公關部!我要問薇薇安這他媽究竟是怎么回事!”熊提氣急敗壞道:“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公關部線路繁忙,連線失敗,Master請稍后再試。”
“那打校長辦公室的熱線!!”
“校長熱線繁忙,連接失敗,Master請稍后再試。”
熊提沉默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像有一張無形的網在不斷地收緊,而他們全都是網中的魚。
每一條魚都失去了與群體的聯絡,成為了一片片孤島,求生只能靠自己。
“不瞞你說,我現在腦子里有點兒亂。”伍琳瑯抬手撈了一把額發,低語。
“我也是。”熊提嘟囔道:“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好像被全世界針對了,心里一點兒底都沒有。”
盛歡望向顧沨止。
“要么大家一起回賓館去吧,先按兵不動,理理思緒再商量對策。”
“不。”顧沨止一口否決,男人的眼尾收攏,眸子深處掠過一道鋒利的光,“我們去機場。”
“去機場?!現在?!”盛歡詫異道。
“我們買了兩個小時內起飛的票,再不動身就要誤機了。”顧沨止的表情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他點開電子時鐘對表,“阿伍,你去醫院接徐婷婷,大熊跟我再去一趟海西大廈,何瑾的遺骸能收集多少收集多少,開心,你去機場辦理值機和托運,我們一小時后機場會和。”
“你認真的?!”盛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厲聲道:“你不怕這是個陷阱嗎顧沨止!”
“這很顯然是個陷阱。”顧沨止平靜道。
盛歡面露不解。
“問題太多了,既然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解決,就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顧沨止淡然說:“先解決眼前最直接的矛盾,李海洋。”他眉峰上揚,冷笑道:“他有點兒太急迫的希望我們離開濱城了,那我們就離開濱城,看看他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思緒清晰,邏輯縝密,精神狀態穩定非常,像是給人喂下了一顆定心丸,幾人的面色肉眼可見的恢復了些許血色。
“好,聽顧哥的。”伍琳瑯說:“一步步來,就當愚公移山。”
“有句話說得好啊,緩解焦慮的最好辦法就是直面焦慮。”熊提揉了一下臉:“先不想太多了。”
“那你們盡快,一定要準時來機場找我啊!”盛歡關切說。
“放心。”顧沨止笑了笑說:“哦對了,還有一點。”
“什么?”
“接下來得多觀察一下周圍了,反偵察意識都立起來。”顧沨止說:“我總覺得這里面不止有一股勢力在攪弄風云。”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