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搞得跟個出閣的新嫁娘一樣。”
時間過得飛快, 像是插了鳥兒的翅膀,盛歡出院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
在拔了鼻胃管之后沒多久,盛小歡那屬于年輕人的健康腸道就順利通氣, 顧沨止和熊提見縫插針,當即開始給他頓頓山珍海味的安排伺候著,盛歡吃了兩天,吃的臉圓了小一圈,成天生龍活虎的竄上爬下,有事不完的勁兒, 還差點兒把手腕上的石膏給砸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每晚睡覺前他都必須吞兩顆安定才肯就寢。
護士一開始覺得他年紀輕輕就靠這么大劑量的安定睡覺不大妥當,但若是不給盛歡藥, 他就大半夜的瞪著大眼睛死死的盯著天花板,眨都不帶眨的, 讓巡回的護士分外害怕, 不得不給他藥, 再后來, 盛歡覓得了更為行之有效的方式, 他會搬個小馬扎坐在護士站, 沖著值夜的護士撒嬌耍賴,一口一個“姐姐我好困哪!想睡睡不著感覺人都要枯萎了”。
故而盛歡出院的那天,VIP病房的護士淚灑走廊, 一個個都依依不舍, 搞得顧沨止和熊提都覺得他們把盛歡帶走是逆天而行人神共憤之舉。
顧沨止給盛歡買了兩件新衣裳,改頭換面的開心同學走到哪兒都是光彩照人, 熊提去地下停車庫開車, 盛歡問:“咦, 伍姐怎么沒來?”
“她本來是想來的, 但我讓她去幫你準備入學材料了。”顧沨止慢條斯理的說。
盛歡:“?”
盛歡:“入什么學?”
顧沨止:“斯賓塞啊?斯賓塞學院。”
“不是”盛歡道:“你認真的?”
顧沨止:“?不然呢?”
盛歡默了兩秒,大吃一驚。
“不是,你那天明明說你不當真”
“我說了嗎?”顧沨止裝傻:“我怎么不記得?”
盛歡:“”
“你為什么這么抵觸?”顧沨止奇道:“斯賓塞學院是多少虞城學子夢寐以求的學術天堂啊!你看看你現在的反應,再看看杜晨飛那天在校友會上的反應,沒事兒吧你。”
“正是因為是莘莘學子們的學術天堂所以我才惶恐。”盛歡卑微哆嗦道:“我不配啊!”
“你哪兒不配了?”顧沨止道。
“我哪兒配了!”盛歡手足無措:“我是有家世?還是有成績?拜托我都快輟學了耶!數理化史地政通通還給老師啦!而且而且我明年才到參加國考的歲數呢!你是不是記錯了!”
“聽著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顧沨止捏著下巴沉吟道:“但那又怎么樣呢?”
盛歡:“?”
盛歡:“????”
顧沨止拍他的肩膀,“你放心,阿伍保證把你的個人資料捋的順順當當邏輯通暢準確零瑕疵。”
盛歡:“呵呵我就是個廢品,你打算怎么個零瑕疵?”
顧沨止:“你看啊,沒有家世說明你是一個不狐假虎威獨立自主的人,輟學翹考,成績單上頂多是空白,不會有不及格啊!至于年紀——你上學早嘛,問題不大。”
盛歡:“你是懂寫簡歷的。”頓了頓他咆哮:“你把人當傻子呀!”
顧沨止不以為意的按住他的頭:“安啦,走后門兒沒那么多講究。”
盛歡呼出一口氣,沒有繼續反駁。
他抿了一下唇角,尋思著也許顧沨止真的給自己提供了一條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在那個叫斯賓塞的地方,也許存在著他人生中那些無解之題的答案。
可法律在斯賓塞眾人的眼中似乎是盡可能要保全維護的存在,這與黑市的行事準則背道而馳,倘若他真的決定隨著顧沨止走上那條道路那是一條截然不同的陽光普照的路,他與黑市、與阿提密斯還有過往種種就都要做一個了斷。
這了斷當然不是說做就做的。
“我考慮考慮吧。”盛歡猶豫了一瞬,說:“總感覺你像個傳,銷集團,等不及的要拉我入伙呢。”
“行啊,你考慮考慮。”顧沨止說:“但考慮歸考慮,不能玩兒失蹤,聽到沒有。”他伸了根手指戳盛歡的鼻尖,“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現在仍然作數,我會說到做到。”
盛歡瞇眼,比了個辱罵他的口型,拍開他的手,這時熊提把車開上來,道:“來,上車吧!小熊為各位大佬服務!”
盛歡樂了,也不客氣,道:“去盛世網咖。”
“得嘞!”熊提說:“歡哥坐穩啦!”
SUV一騎絕塵。
未幾,SUV抵達了盛世網咖。
盛歡跳下車,顧沨止也跟著開門下車,對熊提道:“我送他,馬上回來。”
熊提比了個“OK”。
盛歡步履輕快的邁向家門。
自從上次門面房被人砸了之后,他還一直沒空顧上來修繕,門店還維持著那離譜的稀碎的狀態,盛歡避開一地的玻璃碴,忽而發現屋里居然站著一個人,一個俊美的金發男人。
盛歡的腳步猛地剎在了原地,他渾身僵硬,表情凝固。
“怎么了?”顧沨止跟著進門問道。
盛歡張口結舌:“阿阿”
顧沨止:“啊?”
盛歡:“阿西吧哦!!”
顧沨止:“。”
比起他的反應,金發男人明顯要淡定得多,他斜倚著落灰的柜臺,以細長蒼白的手指輕點桌案,“上網,怎么繳費?”
“現,現金吧。”盛歡已經沒話說了,目瞪狗呆。
旁邊兒的顧沨止說出了他心底的疑惑,順帶比劃了一下這宛如戰后廢墟般的現場。
“在這兒上網?你確定?”
“不然呢?”阿提密斯面無表情的往柜臺上丟了疊小面額的紙幣,轉身道:“方圓一公里,你還能給我找到第二家開著的網咖么?”
他邁著長腿跨過廢墟,還真讓他在一堆破爛里面找到了一臺完好無損的電腦主機和顯示屏,他拉了張凳子過來坐下,沉默著就開了機。
沒一會兒,游戲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分分鐘“Triple Kill”。
盛歡:“”
搞得跟真的來上網的一樣。
顧沨止“嘖”了一聲,倒也沒有再提出什么質疑,而是拍了拍盛歡的肩膀,“你看這處地方還有什么挽救的必要么?我覺得沒有。”
盛歡的表情有點兒空,“有沒有什么的我再考慮考慮。”
“行,你好好考慮,考慮完記得告訴我,我先走了。”顧沨止說。
男人一手抄兜,走的干脆。
待到那輛SUV駛離街道,盛歡才長舒了一口氣,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把顧沨止給他買的新衣服都弄濕了。
“你怎么突然來了?!”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躍過一地的垃圾,沖到阿提密斯跟前,跺腳道:“生怕顧沨止發現不了咱們嘛!嚇死我了!”
“我聽說,你準備跟他去斯賓塞?”阿提密斯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看,他翹著二郎腿,肩膀松弛的下垂,打游戲的姿態很懶散,但手指的挪動卻快的驚人,指尖輕點輕劃,屏幕上的英雄眨眼間又是一波五殺。
盛歡頓了兩秒,沒來由的心虛。
“老朱告訴你的?”
“嗯。”
盛歡驀地伸手摸向后腰,他把那個裝著新身份證件的防水袋塞在褲檐,被衣服下擺蓋著,此刻不知該不該拿出來。
“對不起”他斂著眸子,乖乖的對阿提密斯道歉,“我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我善變,讓你多此一舉的給我搞假身份了——”
“砰”一聲。
游戲里的敵方水晶爆炸,一局游戲結束了。
阿提密斯足跟點地,將轉椅轉了半圈過來。
他微微仰著面孔,正對著盛歡,表情高深莫測,狹長的眼尾睫毛濃密,像是自帶眼線一般,將目光描摹的冷而銳利。
“我不是故意要甩掉你,跟你斷絕關系的!”盛歡被他看的心里一陣慌亂,他對著阿提密斯淡棕色的瞳孔,腦海中浮現出昔日的種種,他們一起并肩作戰里應外合,他從阿提密斯那兒得到錢,得到助眠的藥品,甚至得到一杯甜味的安神的卡布基諾,情緒能有著短暫的須臾的放松。
瓦爾登藍就像他的第二個家,而阿提密斯不知從何時起,于他而言已經近一步演變成了比單純的聯絡人更深一層的身份。
他們之間的關系固然見不得人,但卻也陪伴了他兩年之久,現在他卻要為了顧沨止,跟阿提密斯劃清界限么?
盛歡頃刻間被莫大的內疚情緒攻陷了,咽喉處略略哽咽。
“對不起阿提密斯對不起,我是個沒良心的人,顧沨止隨便說說畫了個餅,我就倒戈了。”他吸著鼻子說:“要么你當我沒說過這事兒吧,我收回這個念頭我反正也沒答應顧沨止呢,我們以后以后就還是好拍檔,一起搞錢——”
“說什么呢?”阿提密斯翻了個大白眼兒,冷笑一聲,傾身而起,長臂一探就將他后腰處的防水袋給抽了出來,擱在掌心里顛了兩下,“搞得跟個出閣的新嫁娘一樣。”
盛歡:“?”
盛歡:“????”
作者有話說:
你是懂比喻的。
今天夜班,就一更。明天二合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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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把他捆了
“啥玩意兒?”
阿提密斯的這個態度讓盛歡疑惑了, 他的眼眶微微泛著紅,像個被拎了耳朵挾持的可憐兔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提密斯垂眼, 將那幾份證件從防水袋里拿出來,變魔術似的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打火機,“啪”的燃起了火苗。
“你想去斯賓塞,我不攔你。”他將證件的一隅湊近了火苗的外焰,“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這么久以來我給你接的活計還真沒有哪樣談得上是十惡不赦, 而你又是個慈悲為懷的家伙,所以硬要細究起來, 你的履歷上并沒有什么是抹不掉的污點,不會成為你升學道路中的障礙。”
盛歡:“唉喂——”他阻攔不及, 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舌舔過的紙張部分一片焦黑, 攣縮, 迅速化為飛灰。
“這幾份證件我弄起來也不費什么事就是了。你不需要, 自然有下家要。”阿提密斯淡然道。
這算是一種安慰嗎?盛歡眨了眨眼。
“其實我也想征求你的意見來著。”他摳著手指頭說:“阿提密斯, 你見多識廣, 你覺得,這會是個陷阱么?”
“陷阱?不至于。”阿提密斯輕嗤一聲,“顧沨止還舍不得挖個坑讓你跳進去。”
“所以你其實是支持我去的咯!”盛歡隱隱激動起來, 他握拳道:“阿提密斯, 聽說斯賓塞的人都是年薪制,我如果去了, 拿到了巨額工資, 就分你一半!哦不!一大半!”
阿提密斯挑起眉峰, 眼眸深邃如一口井。
“謝謝你的孝心, 但我可沒有說過‘支持’兩個字。”他冷淡的回答。
盛歡微微一怔。
“以你的綜合素質,去斯賓塞是會有大好的前程,但是你知道斯賓塞人的錢和名望是靠什么換來的嗎?”阿提密斯微微笑了起來。
他的笑讓盛歡沒來由的渾身發寒。
“靠什么?”
“靠命。”阿提密斯說:“哦不,他們稱之為‘必要的犧牲’。”
他的眼神輕飄飄落在別處,看著空氣中漂浮不定的塵埃,宛若透過這些微塵去追溯一些無處可歸的靈魂,“斯賓塞每年的人員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三左右,這是一個什么概念呢?”
“一百個人里,會有二十三個人死掉?”盛歡喃喃道。
“更直觀的描述應該是,每五個人里,會有不止一個人死掉。”阿提密斯說。
盛歡的眉峰擰起。
“被沖擊到了對吧?”阿提密斯懶懶的說;“犧牲本身并不可怕,哪個行業沒有犧牲呢?警察、消防員、處處都會死人呢,犧牲是人類偉大品格的體現,所以逝者會被奉為英雄和烈士,可斯賓塞不一樣,他們將犧牲視為一種義務。”
“義務?!”盛歡疑聲道。
“是啊,面對極致的危險時,在自然人的面前,所有的斯賓塞人都一定會義無反顧的沖上前去以身為盾,在他們看來犧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鼓吹宣傳,讓他們的人以犧牲為榮。”阿提密斯說著說著,怒極反笑,他俊美無儔的面孔微微猙獰著,連呼吸也變得起伏不定,“我最恨他們那副提起死亡淡漠無比的樣子,如此荒誕的人生價值觀,人活著又不是為了去死的!”
盛歡啞然。
許久,他輕聲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永遠將自然人的利益放在首尾,必要時會犧牲自己,甚至是同為異能者的隊友?”
“沒錯。”阿提密斯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恢復了先前的冷淡平靜。
盛歡沉默了良久。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斯賓塞。”他說:“你”
他下意識的想要舊事重提,關于顧沨止他們口中說的那個離開了斯賓塞的老學長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體會到了阿提密斯的態度和立場,如此激烈,如此的情緒化,與聯絡人平日里表現出來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行事準則相悖逆,他想阿提密斯完全可以不跟自己說這些,以阿提密斯的性格,不會吃飽了撐的來誆騙他,既然說了,就一定是真的。
那身份的是與不是又有什么求證的必要呢?都是不愿回想的過往罷了。
“可我還是想去見識見識”盛歡小聲說:“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我真的想去體會一下群居動物的生活。”
阿提密斯的眼尾收束。
他定定的回望盛歡,眸光復雜。
“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未來可言。”盛歡撓著蓬松的發尾,喃喃:“如果不試著去當‘烈士’,我大概也會自己找個黃道吉日,給自己一繩子上吊了拉倒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阿提密斯皺眉道。
“因為活著有時候真的很累啊。”盛歡傻笑了一下,聳了聳肩。
“這話是沒錯,誰活著不是受罪呢。”阿提密斯聞言呼出一口氣,眼底有幾分忖度的光,倒也沒有刻薄的再挖苦他,更沒有追問下去,“你如果想好了就去,你會有光明的未來。”
“能讓聯絡人說出這么真摯的祝福,好難得呀。”盛歡莞爾,“不過,我也還得考慮考慮,畢竟”
話音未落,他聽到馬路對面傳來幾聲難聽的叫罵。
“盛歡!你踏馬搖身一變還成了個大英雄了,憑什么?!那老子老子的前途誰來賠!”
“什么東西這么聒噪?”阿提密斯的眉峰顯而易見的擰巴了起來,心情大為不爽。
盛歡也有些疑惑,他豎起耳朵聽了聽,對方講話大舌頭,還語無倫次,遂轉身放眼看去,在馬路對面的煙酒超市門口看見了一個寸頭。
眼熟。
盛歡愣了愣,而后一拍腦袋。
“是他!!!”
“誰?”阿提密斯道。
“那個——那個人!”盛歡指著這一畝三分田的屋檐底下,無法忽視的電腦尸體,還有碎玻璃和東倒西歪的桌椅板凳,“之前我不知道有人在網上帶節奏網暴我,還人肉了我的住址,從濱湖灣分局回來,就有人在網咖里蹲我的點。”
“蹲你的點?干嘛?”阿提密斯冷笑一聲道:“還想學蝙蝠俠在哥譚市替天行道?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蔥哪根蒜。”
“他當時說‘法律不制裁你!!我們制裁你!!!’,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盛歡想起來就覺得渾身疼,東揉揉西揉揉道:“好在后來顧沨止來了,不然我可能真的會被揍成地毯。”
“有病,還病得不輕。”阿提密斯說。
“我以為他被公安局抓進去了呢。”盛歡用手指點著下頜道:“畢竟最近市局一直在抓造謠傳謠的人嘛,他現在來這兒干嘛?”
阿提密斯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個平板來,對著那寸頭“咔嚓”來了張照片。
“嚯!”他陰陽怪氣道:“這不就來了么?”
“什么什么?”盛歡退了兩步,把下巴墊到阿提密斯的肩膀處跟著看。
阿提密斯簡直就是個人形搜索引擎,沒兩秒就通過寸頭的臉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了。
“呀,怎么是個有案底的家伙呀!”盛歡瞇著眼睛道:“□□未遂,入室搶劫媽了個雞,他這履歷怎么好意思制裁我啊!”他勃然大怒。
“我看剛放出來沒多久,大概過得不好吧?”阿提密斯又樂子人上身了,取笑道:“以為揍你一頓就可以讓自己的形象轉變,變得高大偉岸——”
盛歡:“呵呵噠。”
“可誰曉得,事情說反轉就反轉了。”阿提密斯抑揚頓挫道:“你一下子從縱火嫌犯變成了國民小老公,他的行為也就一下子從見義勇為降格成了故意傷害,沒準兒又得去蹲局子,如果你是他,你現在是什么想法?”
盛歡:“我恨。”
“嗯。”阿提密斯點點頭:“所以他來了。”
盛歡:“?”
盛歡驚了,豁然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寸頭,此刻那寸頭手里拎著個啤酒瓶子,晃晃蕩蕩,滿臉的肅殺痞氣,步伐歪歪扭扭,但面對著的行進方向儼然是盛世網咖。
盛歡微退了半步。
“人怎么能壞且蠢到這種地步?”他的臉頰猶豫震怒而微微抽動著,聲音里裹挾著寒氣。
“這就是人類啊,人性本惡。”阿提密斯懶懶答道:“他們往往還活得很久,比一些好人還要長命呢!”
盛歡的眼底閃過濃重的墨色。
下一秒,一輛卡車疾馳而至。
寸頭喝醉了酒毫無平衡感和方向感可言,卡車激烈的鳴笛,他充耳不聞,腳一崴反倒迎著卡車而上,下一秒,他被卡車的保險杠狠狠撞上,酒瓶子飛出去,人也跟著飛了出去。
“喲!”阿提密斯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絕倫的反轉大戲,“這個好看!”
盛歡卻不答,眼底的情緒遠沒有阿提密斯波濤洶涌,畢竟幾天之前,他早已預見過這樣的事件發展。
“老天!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要了命了!!”卡車司機尖叫著從靠邊停止的車上奔將下來,緊握著手機,哆哆嗦嗦的去查看寸頭的情況,他顯然是個老實人,沒有肇事逃逸的意思,反而蹲在寸頭身邊打起120來。
盛歡與阿提密斯并肩疾步走到門口的位置,隔空觀望著情況,寸頭滿頭是血,顫巍巍的抬起手來,一把抓住了卡車司機的手腕骨,咬牙切齒的說了兩句什么,卡車司機被他嚇得一個機靈跳了起來,像脫衣服似的狠狠的掙脫他。
“你少訛我!!!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這里人行橫道的燈是紅色的!!”
路兩邊停留了不少圍觀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盛歡和阿提密斯也置身在其中。
“看樣子他傷的也不重啊?”阿提密斯環抱著手臂冷冷道:“還有力氣碰瓷,果然禍害遺千年。”
盛歡不搭腔,他皺了皺眉頭,耳畔響起了一聲短促的鳥鳴。
他豁然睜大了雙眼,疑惑于為什么會在這時候聽見那預見征兆般的古怪鳥啼聲,并且此時此刻他的眼前什么幻覺也沒有出現。
難不成他還幻聽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停靠在路邊的卡車忽然發動了。
小小的驚呼之聲在圍觀的路人當中層疊起伏若浪涌,而站在街角打電話的卡車司機則渾身僵硬的轉過面向來,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坐騎,他雙手握著手機,手里的電話甚至都沒來得及掛,然而那輛卡車卻仿佛被幽靈附身一般,猝不及防的加速前沖了一小段,狠狠的碾向了寸頭!
卡車與寸頭之間的距離不足十米。
寸頭大抵是下定了決心要訛人了,所以癱在原地一動都不帶動的,卡車的引擎加速效率奇高,不過兩三秒鐘的功夫,還沒等寸頭反應過來,車輪胎就從他的腦袋上碾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像是往沸騰的開水中滴了一滴油,于人群中狠狠的炸開。吃瓜的路人四下奔跑。
這變故來的太過突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卡車司機在內也始料未及,他驚呆了,哆嗦道:“我剎車了,我真的拉手剎了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檢查!!!不是我干的!!!”
沒有人理會他。
路人們已經瘋了,報警的報警,抬暈厥者的抬暈厥者,唯有阿提密斯邁開長腿,淡定的跨過一地白花花的腦漿子,去到了卡車司機跟前。
“放心,賴不到你頭上。”他拍了拍卡車司機的肩膀安慰道:“你剎車了,我給你證明,再者這里還有監控呢,這家伙亂闖馬路,碰瓷,之前還有一堆的案底,是罪有應得。”
“你得給我作證,先生,一定得給我作證!我真的什么也沒做啊!!”卡車司機像看見救世主一般死死的握住阿提密斯的手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的身家性命就全交代在你身上了!”
阿提密斯頻頻點頭。
他顯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又樂的見惡人惡果自嘗,所以居然十分有耐心的陪著卡車司機等來了警察,還格外細致的錄了倆小時的口供,警察雖然疑惑于卡車為什么會突然發動,但架不住現場著實沒有能證明卡車司機肇事的實錘證據,也就只好將一切暫時登記在案,找人來拖寸頭的尸體。
阿提密斯美滋滋的回到了盛世網咖,發現盛歡人已經不在門口了。
“開心?”他喊道:“人呢?”他語氣輕快道:“我剛才給那司機留了聯系方式,讓他如果遭訛了就來找我,嘿,原來做好人也能這么爽。”
他說著,好半天沒得到回應,疑惑道:“開心?”
他找了一陣,才在收銀臺后面找到了縮成一團的盛歡。
盛歡的面色蒼白如紙,他屈膝坐在椅子上,緊緊的環抱著手臂,溫潤的瞳孔略略收縮著,盛滿了恐懼。
“你怎么了?”阿提密斯擰起眉頭,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魂兒沒了?不就是炸了腦漿子嗎?你之前見過的場面,哪個不比這血腥?”
“我沒吃飯我餓了。”盛歡文不對題的說了句,“頭也有點痛,沒什么事的話,我上樓去睡覺了。”
他沒有等阿提密斯回話,步履匆匆的轉身走了。
事實上,寸頭急轉直下的結局正在他的腦子里反復回放。
看著像是個意外,但也僅僅是看著罷了。
盛歡倒在床上,用枕頭按住了頭。
他想起了那天寸頭來找他麻煩的時候,曾經狠狠的激怒了他。
他看見了寸頭會被車撞的結局,但隨后,隨著他的情緒起伏,他眼前的畫面莫名的續了幾秒。
也就是在那幾秒內,寸頭的腦袋從有到無,由筋斷骨折變為命喪黃泉。
和從前無數次的經歷全然一致,他幻視所見到的統統都落在了現實當中。
但是不對勁。
盛歡有種古怪的感覺,寸頭真正的結局其實是前者。
是莫名的超自然的力量替他續寫了結局,才導致了如今發生的這一切。
那么這個所謂的莫名的超自然的力量是什么呢?!
盛歡的手指攥緊了枕頭的邊緣。
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怕再往下想,一切會朝著連阿提密斯都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的履歷將不再是清白二字。
所以他還能去斯賓塞跟著顧沨止展開全新的生活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他太危險了。
盛歡渾身止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平復了情緒,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神色淡漠。
只當是曇花一現的東西,給了他須臾的快樂和希望,不要心存奢望,也就不會有那么大的心靈落差。他想,有什么好心痛難過的,不過是跟從前一樣而已。
他也不是第一次拒絕顧沨止,或是放顧沨止鴿子。
不過話說回來,顧沨止為他殫精竭慮,付出了那么多,還打點了那么多,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視而不見,說走就走。
但這一次,他想體面一點。
盛歡抄了一把額前亂糟糟的劉海,點開了自己的銀行賬戶。
救李薇薇得到的那筆錢如今就穩穩當當的躺在他的賬戶里,他還沒找著機會花銷。
這應該就是命中注定!如今,要么就花在他那金貴的前男友身上吧?
那么問題來了,怎么花呢?
盛歡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發現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
他完全無法想象到顧沨止會需要什么,衣食不愁如顧沨止,穿金戴銀如顧沨止等等,穿金戴銀?
盛歡的腦子里靈光乍現!
他二話不說,點開阿提密斯的聊天記錄,在關鍵詞的搜索框里輸入了“領帶”兩個字-
顧沨止隱約記得好些日子之前他就說過要重新買一套房子住,但因為各種原因耽擱了。
拖著拖著,這事兒好像也就沒了執行的必要,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現在手頭就有一個讓人精神振奮的新計劃!
——帶盛歡回斯賓塞。
顧沨止覺得世間的因緣際會奇妙至極。
三年前,他因為去斯賓塞而失去了與盛歡破鏡重圓的機會,事后他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如若當初他沒有去斯賓塞,而是留在虞城市,他是不是會有機會第一時間去找盛歡,跟對方解釋失去的前因后果,而非讓盛歡帶著誤會與他錯過近三年。
但同時,他又時不時的會覺得,他的異能秘密是他與盛歡之間難以僭越的一道坎。
繼承者和自然人,終究不太一樣。
但現在,他察覺盛歡也有可能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這該是怎樣峰回路轉的絕妙契機!
顧沨止想,是老天注定要送他一場破鏡重圓,他與盛歡根本就是命中注定的神仙眷侶!盛歡去到斯賓塞,那他們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他不要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彌補三年的空缺!顧沨止一想到這,就感覺整個人興奮欲燃,再沒有比這更迫在眉睫的事了,他恨不得現在就八抬大轎的把盛歡迎回去!
與之相比,買房子落腳什么的都不能算是事兒了,顧沨止隨便定了個酒店落腳,然后開始扒日子倒計時。
他的焦慮有幾分順著電波傳遞給了他的兩個拍檔。
熊提和伍琳瑯大概活這么大也沒見顧沨止焦慮過,紛紛發來賀電啊不是,是安慰。
“顧哥,我材料都已經遞交給小宋了,這次一定沒問題的。”
“就是,歡哥跟我那已經是拜把子的交情!他就算是看在我小熊的面子上!也一定不會鴿你的拉!”
顧沨止躺在床上舉著手機,光影散落在他的眉宇間,像一片薄薄的雪。
片刻后,他收到了盛歡的消息。
“你在哪兒?我有事來找你。”
顧沨止捏住手機的指骨泛出幾寸白色,他想了想,將酒店的地址和房號發給了盛歡。
他一邊發一邊覺得哪里不太對,耳根微微發熱,心跳也緊跟著加速,將沸騰的血泵至四肢百骸。
真是太久沒有這樣心猿意馬的感覺了顧沨止,你不中用啊!
他在寬闊的大床上舒展肢體,以手背抵住滾燙的眉心,目中是幻彩琉璃的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了敲門聲。
“篤篤篤”
顧沨止一個機靈從床上翻坐了起來,疾步上前去開門。
門開,盛歡站在門口。
顧沨止的眼瞳輕閃,睫毛如蝶翼顫動,像是要承載不住心底噴薄欲出的情緒。
“開”他剛要說話,卻見盛歡猛地舉起了一個扎著大緞帶的禮盒。
顧沨止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那個奢侈品領帶,之前盛歡有送給過杜晨飛一條。
這小子以雙手托舉過頭,姿態恭敬的仿佛遞上來的不是什么領帶而是一把尚方寶劍,如果他此刻單膝跪下,顧沨止直接就可以現場吟誦“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等等,這都是些什么鬼啊!舊情人深夜酒店相會,怎么著也不該吟豪放詩啊!
就在顧沨止唇角陣陣抽搐的時候,盛歡慢吞吞的開口了。
“抱歉啊顧sir,之前為五百萬傷害了你的感情,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他拿出了祖傳的老實巴交,唯唯諾諾道:“但是我仔細想了一下,我,一個平平無奇的柔弱男高,我還沒有畢業,還沒有見識過社會的險惡,我還是溫室里的花朵你之前提出的那個建議固然很理想但是太危險了。”頓了頓,他補充道:“我害怕。”
“所以?”
這兩個字兒像是碎冰落地,“叮咣”作響,寒氣四溢,盛歡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他感覺周圍的空氣溫度都開始往下降了。
不行,他不能臨陣退縮!顧沨止說過給他時間考慮的,這是他考慮后的結果,合情合理,顧沨止沒有權利強制他逼迫他去哪里,如果強制了逼迫了!那就是拐賣人口!是違法囚禁!!
顧沨止!不過是一只紙老虎!他盛小歡必須勇敢面對!
盛歡說服了自己,他鏗鏘有力的抬起頭來,對著顧沨止大聲道:“所以我今天來是為了告訴你——”
話音未落,他的耳畔響起了熟悉的鳥叫。
顧沨止森寒的俊容從他的視網膜上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幀動態逼真的畫面。
畫面中,顧沨止用他精心挑選的這根十幾萬的豪華領帶,把他捆在了床上。
作者有話說:
讓你逃!讓你逃!啥時候了還想逃!【指指點點
我來啦!!!求白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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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別碰我!
盛歡石化在原地。
他想起之前誰說過, 人類存在著趨利避害的本能。
所以這一刻,他已經顧不上思考什么前情后果了,二話不說, 拔腿就跑。
“呵,又來?”他聽見顧沨止在他的腦后狠狠的冷笑了一聲。
這一聲一點兒也不像是平日里溫潤儒雅的紳士了,言辭之間裹挾著幾分隱忍不住的暴虐,仿佛一夕之間就將渾身的偽裝給撕開,肉食動物露出了掠食的利齒和爪牙,他在怒吼與咆哮。盛歡心想, 這偽裝倒也不是顧沨止自己撕開的,是自己頭鐵活生生給創破的, 實在是活了個大該了,他腿還沒邁出去就被一把攬過腰際, 徑直拖進了房間內, “哐”一聲, 那質量絕佳的防盜門關上, 還帶自動上鎖的功能, 門把手“咔咔”一陣反向轉動, 盛歡覺著自己像是進了個銀行的保險庫,兩三秒愣神的功夫,眼前已經是天旋地轉——他被顧沨止扔到了床上。
床很軟, 也很大, 上面還殘留著一點兒屬于男人的體溫,以及淡淡的古龍水的氣息, 盛歡在床上彈了一彈, 腰先軟了。感覺眼下明明算是一處危險至極的境地, 他把顧沨止激怒了, 將面臨位置的劫難,他應該立刻反擊,或是見縫插針的找機會逃跑!但也不知為何,感官所捕獲到的一切信息都與之相悖,一切都是那么的曖昧繾綣,這些信息化作電訊號游魚似的鉆進他的大腦,使得神經中樞不受控制的發出“Relax”的訊號,體溫升高,心率變快,腦袋發暈,肢體松弛,呼吸急促,盛歡想他別是瘋了吧,他竟然想躺平了拉倒了。
“那什么!”好在他的腦子里還有點兒僅剩的理智,在床上往后直縮,一路退到床頭,隨手拿了個枕頭抱在懷里做防御狀態,干巴巴的笑道:“你在生什么氣啊,我我也沒說什么呀!”
“我生氣了嗎?”顧沨止淡聲反問。
他直挺挺的站在床邊,將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充滿了壓迫感,襯衣下擺一絲不茍的扎進褲腰,裹著他的腰胯又窄又利落,顯然他整個人的狀態都是緊繃著的,連衣服下面的肌肉的輪廓都若隱若現。
“你沒在生氣嗎?”盛歡“咕咚 ”咽了一口唾沫,顫巍巍道。
怎么看都不像啊!
“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顧沨止變得蠻橫起來,他手里提著禮盒,指尖一勾,慢條斯理的把系的松松的緞帶給扯落,天地蓋被掀開,一條寶藍色的領帶顯山露水。
顧沨止的眼底掠過幾絲波紋般的觸動情緒,很快就沉沒下去,他微微一笑,懶懶道:“唔,跟杜晨飛收到的不一樣呢。”
“那當然。”盛歡連忙找補說:“這是我精心挑選的,我自己花錢買的!好幾萬呢!!”
“真的嗎?”顧沨止兩手握著領帶的兩端,緩慢的抽緊,臉上笑的是愈發的燦爛光輝,“收到這樣的禮物,可給我高興壞了。”
壞了,我看你是真壞了。
盛歡在心里哀嚎,別再話里有話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他驚慌的舔了一下唇角,慢慢的往床的另一側摸索,干笑道:“你你喜歡就好。”
“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嗎?”顧沨止上前一步,屈膝跪上床,褲子在他的大腿處繃緊,壓迫感叢生,“我說如果你再跑的話,我就會——”
——把你捆在我的床上。
這話在耳邊重新響起來。盛歡頭皮發麻,
不是你還來真的啊!
“你是不是當我在跟你開玩笑?”顧沨止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盛歡欲哭無淚,“不是,是你跟我說讓我回去考慮考慮的,你讓我考慮那就是尊重我說‘不’的權力!”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顧沨止一拖足弓拽過,“嘩啦”一聲踉蹌躺平,男人順勢撲上來將他按倒在床頭,枕頭被扔下地,顧沨止個頭高大,又是精通擒拿術的,幾個動作就拿捏的盛歡動彈不得,絲滑的領帶蛇一樣在盛歡的手腕上纏繞來去,眨眼間就成了個結。
“我只答應讓你回去考慮,后半句話是你自己臆想的。”
盛歡條件反射的掙,發現這個結看似平平無奇,甚至還像個甜美可人的蝴蝶結,但勒的死緊,他就是掙不脫,甚至越掙還越緊了,果然幻視的東西都一定會成為現實,他都沒脾氣了,擰著眉頭控訴道:“都不讓我說不那還考慮個屁啊!考慮的意義在哪里呢?這根本就是形式主義!”
“本來就是形式主義!”顧沨止徹底不裝了,他單手撐在盛歡的臉頰一側,冷冷一笑,以另一手惡意滿滿的拍了拍盛歡的臉頰,“我跟你客氣客氣,你還當真了,是真不把前男友放在眼里啊!”
盛歡:“”
“一次兩次三四次,再孬的人也會被你激怒,開心,做人厚道點吧!不能老逮著一個老實人欺負。”顧沨止居高臨下道。
盛歡:“老實人說誰?你可拉倒吧!放開我!”
顧沨止:“不放。”
盛歡:“人身禁制是犯法的!”
顧沨止:“哪條法律能管我們小情侶之間玩兒情趣,你找來我看看?”
盛歡:“我手疼!”
顧沨止:“別裝,我現在不吃這套了。”
盛歡:“顧沨止我日你大爺!”
顧沨止:“別日我大爺,這種苦難讓我來承受。”
盛歡:“”
盛歡裂開了。
顧沨止翻了個身,一手支著下頜,側躺在他身畔,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笑意一點兒一點兒從眼角漫上來,似乎心情還不錯起來。
男孩子修長清瘦的軀體橫陳在眼前,兩側上肢維持著上舉的姿勢,他今天穿了件長袖襯衫,袖口的扣子崩開了一兩顆,整個袖筒松垮垮,顧沨止的手指輕而易舉的就插了進去,他帶了點力道圈握住,緩緩的撫摸過盛歡的手臂,一寸一寸向上,將袖管堆疊到手臂的根部。
這動作多少帶了點兒不為人知的色氣,仿佛他捋上去的并非僅僅是袖管,而是別的。盛歡渾身僵硬,不甚規律的打了個哆嗦,沒一會兒,他整條手臂都差不多暴露在空氣中,白的像是蔥段,皮膚細滑,感覺薄薄的,有幾處青筋的脈絡縱橫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骨肉勻婷,手腕更是玲瓏細致,被深色的領帶捆著,一深一淺襯的膚色愈發白的驚人,竟真有幾分像個送上門來的禮物了,但“禮物”現在氣的兩腮鼓鼓囊囊,大大的眼睛底部還浸著幾分委屈扒拉的濕氣,好像誰虧待了他似的,顧沨止看的心癢癢的,忍不住伸手去捏他嫩嫩的腮幫子。
“別碰我!”盛歡扭臉躲避:“你是個混蛋。”
“少倒打一耙了。”顧沨止已經對他的伎倆差不多爛熟于心了,直接上手把他的小臉捏成了個金魚嘴,掰回來,“說說看吧,這次又受什么挫折了?”
盛歡:“?”
顧沨止:“你每次被生活毒打了,就會想縮回殼里去。”
盛歡微微一怔。
他的表情空洞了兩秒,后知后覺顧沨止這句話是對他落魄生活最好的總結。
是的,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傾訴、求救,只是每一次都求助無門,他累了,不想再徒勞過后反而惹來更多的非議,所以選擇了逃避和擺爛。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前男友就把他看的透透的了。
盛歡的鼻子一酸,一時間竟然有點兒想哭。
他用力的抿著唇角,把淡色的唇抿到發白的地步,免得自己有所失態,而后顧沨止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盛歡被整破防了。
他不受控制的吸了一下鼻子,啞聲道:“你就沒有想過,三年沒見,我其實變了很多啊,我萬一萬一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了呢?我殺人放火我無所不為!”
“想過。”顧沨止勾著他的發絲,輕聲說:“反復思考過,然后確信你不會。”
盛歡豁然瞪大了雙眼。
“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心里知道。”顧沨止凝視著他的眼,認真地說。
盛歡微有哽咽。
“可我”他喃喃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顧沨止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那就不想了。”他捏了一下盛歡的耳垂,“睡吧,你不困嗎?”
“我困啊”盛歡帶了點兒鼻音,他卷翹的睫毛上沾了點兒晶瑩的濕氣,看起來愈加的秀美,還有一種遙遠的破碎感,“可我不敢睡覺,一睡覺就會做噩夢夢也不受我控制,嗑再多的藥也沒有用,我就是會夢見很多怪東西,還醒不過來。”
“這次你會醒過來的,有我在你身邊。”顧沨止說,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也修長,能輕而易舉的拿住盛歡的兩只手,他將盛歡的雙手拉下,擱在身前,緊緊的握著,“有我在就什么都別怕。”
他的話語溫暖有力,讓盛歡不得不信服,盛歡小幅度的點了一下頭,閉上了眼睛。
盛歡起初入眠時眉頭緊鎖,呼吸急促,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在不停地劇烈的顫動著,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受苦折磨的生活必備環節的開場,在夢的世界里,他開始了另一種掙扎與求索,像一個孤獨奔逃的旅人,在無窮無盡的荒蕪地帶永遠也找不到停靠的港灣。
顧沨止輕輕的捏著他的指掌關節,不經意間,他的精神匣觸及了盛歡的腕骨。
與皮膚相貼的瞬間,顧沨止聽見蘇格拉底道:“精神值檢測中,六萬精神值無法檢測,請重新校準。”
顧沨止瞇眼。
他發現盛歡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松弛了下去,呼吸在趨于綿長舒緩,連眉頭也松解開來了,而后,盛歡竟然不自主的翻了個身,一頭扎進了顧沨止的懷里,將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作者有話說:
四舍五入也是上床了。
今天也是嘎嘎加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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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龐貝黑市虞城分據點搗毀成功。
這大概是盛歡近幾年來睡過的最踏實的一覺。
這一覺黑甜、漫長, 無夢無噩,他睡得差點兒以為自己都不是睡著了,而是暴斃長眠了。直到清晨的陽光透過眼皮照射進來, 盛歡感覺眼皮子異常的輕松,說睜就睜開了,半點兒沒有拖泥帶水,滿眼都是金色的光亮,連塊黑斑也沒有。
“我這是上天堂了嗎?”他喃喃的提出質疑,并下意識的想抬手去遮一下這過于激進熱情的刺目陽光。
然后他發現自己的兩只手分不開。
要知道天堂可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 哪可能綁人呢?
盛歡一個機靈,瞬間清醒過來。
他一低頭, 就先看見了自己被領帶困的嚴嚴實實的兩個手腕。
睡飽了覺之后,他整個人堪稱如獲新生, 什么四肢酸痛背冒虛汗種種不適感一掃而空, 連帶著大腦的反應都變快了——昨日發生的種種離譜之事悉數涌至眼前。
盛歡一骨碌坐起來, 頂著個亂糟糟的雞窩頭瞳孔地震, 他雙腿盤坐在被褥凌亂的大床上, 猶如一個剛被玷污完的良家婦女般吶喊道:“顧沨止!!!”
洗手間里, 電動剃須刀的震動聲戛然而止。
“在呢在呢。”顧沨止懶懶的邁著兩條優越的長腿溜達出來,他白衣黑褲,領口大氅, 斜倚著門框, 一只手還在摸著線條立體的下巴,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股子熟男的性感味道:“哪有一睜眼就想我的, 你未免也太黏人了。”
盛歡:“?”
盛歡今天精神好, 所以反抗精神也尤其激烈, 他抖了抖自己的兩條并攏的前臂, 氣急敗壞道:“給我解開!”
顧沨止挑眉:“不解。”
盛歡蓄了一夜的水壩急需開閘,炸毛道:“我要上廁所!”
顧沨止:“這樣不能上?”
盛歡:“?”
顧沨止:“唔,好像確實不能。”
男人看起來似乎是良心發現了,扔下剃須刀邁步走過來。
“急急急急急——”
盛歡吉吉國王上身,拼了命的往床尾移動,把自己的手往顧沨止面前送,他好不容易夠著顧沨止了,為了方便顧沨止行動,他索性由坐改跪,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料顧沨止卻抬手朝著他的肩膀推了一把。
盛歡大吃一驚,整個人又四仰八叉的跌回床上。
“顧沨止你搞毛啊!!”他大怒,而后這份憤怒就轉變成了驚恐,“你扒我褲子干嘛!!!”
室外陽光明媚,室內擦槍走火,十幾秒鐘之后,顧沨止就將盛歡同學那條擱二手市場大甩賣三十塊錢一斤都不見得有人要的褲衩子給扯了下來,轉頭鎖進了套間最里面的保險柜里,“滴”的上了鎖。
“放心,你在這間屋子里找不到第二條能當褲子穿的東西。”顧沨止體貼的上前去給盛歡解手腕上的領帶,“我相信以我家開心的素質也不可能好意思當街裸奔或者是圍條毯子真空上陣。”
盛歡:“”
盛歡的眼睛里已經失去了神采。
領帶被解開的一瞬間,他彈射奔進了洗手間,“哐”的摔上門,這一聲砸出了對顧沨止無恥行徑的控訴,顧沨止倒是無所謂,他坐在床邊,把玩著那條皺巴巴的領帶,腦海里浮現出少年兩條筷子似的長腿。
光/裸白皙,扛在肩上應該沒什么壓力
該死的,前男友的褲子都被他脫了,他居然什么也沒做?這合理嗎?
顧沨止將領帶當成前男友細膩的大腿根,手指在上面掐出了一圈印記。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盛歡才慢吞吞的把洗手間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他怨氣深重道:“你把臉轉過去。”
顧沨止“嘖”了一聲道:“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盛歡面紅耳赤的發怒:“我讓你轉過去!!”
顧沨止舉起雙手認輸:“OK,FINE。”
他背過身去,盛歡立刻風馳電掣的沖出洗手間爬回床上,扯了被子過來蓋住腰,他握拳,把被子當成顧沨止狠狠錘了兩下,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我會拿回我的褲子的!你保險柜的密碼我已經通過你的手勢猜到了。”
“六個六?”顧沨止旋首看他。
盛歡:“?”
就這么坦白了?!
顧沨止將他臉上風云變幻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強忍著笑,“是的我給出的假動作確實是六個六,你猜的氣勢挺準的。”頓了頓他道:“可惜這保險柜其實是指紋鎖。”
盛歡:“”
“看,差點就光著屁股下床白跑一趟了吧?”顧沨止還一幅很體貼的樣子安慰道,他裝的很惋惜,眼底卻分明盛滿了樂子,像個把獵物玩弄于鼓掌間的老道獵手。
盛歡麻了。
他放棄了反抗,決定躺平當咸魚。
顧沨止打電話叫了早餐過來,有中式的粥也有西式的厚切吐司配煎蛋,盛歡也不跟他廢話,二話不說就是吃,恨不能把顧沨止吃窮。
顧沨止含笑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他起身去接電話。
“有去麗江三義國際機場的航班?”他說:“十點多?可以,正好吃個夜宵出發。”
盛歡豎著耳朵正大光明的偷聽,他嘴里滿滿當當都塞著煙熏小香腸,含糊發問:“你在買飛機票?”
顧沨止停頓了一兩秒,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需要我提供身份證信息不?”盛歡說:“我身份證什么的還不在自己身上呢!”頓了頓,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皺眉道:“而且我行李什么的也沒收拾呢!總不能空著手出遠門!”
顧沨止沒搭腔,扭頭看他,眼神犀利,充斥著忖度。盛歡愣了一下,隨即看懂了他在想些什么,無語道:“我不是想逃,你想哪兒去了!我是在非常客觀的就事論事!”
顧沨止仍舊是一語不發,眼神微妙,盛歡尋思著自己在顧沨止那兒的信譽度大概已經是負的了,無奈極了,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他的眼睛轉了轉,想到一個方案,對顧沨止道:“這樣吧,你可以派人去找一個人,他會幫我把東西都準備好的,我人不走,就呆在這兒,這樣你放心了吧?”
“什么人?”顧沨止道:“你朋友?”
“算是吧。”盛歡信口胡謅:“我爸的朋友。”
“叫什么名字?”顧沨止道:“長什么樣子?在哪兒能找到他?”
“叫阿提密斯。”盛歡說:“一個貌美如花的金發白男,他生活比較小資有格調,經常去一家叫瓦爾登藍的酒吧。””瓦爾登藍?”顧沨止道。
“瓦爾登藍怎么了嘛?”盛歡心里“咯噔”一聲,警惕道。
“哦,沒怎么。”顧沨止說:“等你進學校了就會知道,我們那兒有一處‘小瓦爾登湖’,景色是出了名的好看,有機會帶你去。”
“啊?哦”盛歡沒料到他會說這些,當即應了一聲,懸著的心也跟著放回了肚子里,敷衍道:“那敢情好啊!”
盛歡吃飽喝足,蓋著軟和親膚的羽絨被,四仰八叉的癱在床頭,又昏昏欲睡了,臨睡前,他半瞇著眼睛,看顧沨止打電話喊前臺來收拾餐具,隨后跟服務生交頭接耳的叮囑了好些內容。
不用想,用頭發絲兒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讓服務生不要打理自己的任何求救訊息,顧沨止此人真是不狠即罷,狠起來毫無下限。
但好在盛歡此時此刻是真的不大想逃了,有吃有喝有好覺睡,樂不思蜀啦,這種神仙日子誰不過誰傻子,就算是及時行樂也夠啊!他腹誹完顧沨止就翻了個身,安然睡去-
顧沨止沒有打電話給熊提讓熊提去跑這個腿。
以盛歡那狹窄有限的落魄社交圈,什么時候會冒出來一個“朋友”?還是個能替他打點私人證件和隨身物品的“朋友”。
這種鬼話,騙騙熊子那種缺心眼兒還行,騙老謀深算顧沨止,不得行。
顧沨止冷笑一聲,他坐進車里,打開導航,在里面輸入了關鍵詞“瓦爾登藍”。
這名字也未免太招人喜歡了,最近出現的頻率也委實是有點兒高的離奇了。
目的地定位在了下城區的一處紅燈街,標識還怪醒目的。
顧沨止挑了挑眉峰,腦子里閃過兩個大字。
“黑市”。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位阿提密斯先生應該就是藏匿在盛歡背后的那位神秘的“聯絡人”。
即便沒有親眼見過這位聯絡人本人,但通過盛歡每次行動的契機來看,這位聯絡人定然是神通廣大。
顧沨止從車后備箱找了件蹦迪裝換上,驅車前往目的地。
紅燈區白天一片蕭條,但好在亂有亂的好,至少沒有人抓違章停車,顧沨止隨便找了處地方停靠,然后就在車廂內窩著等天黑。
天氣炎熱,車內空調開的足,顧沨止的頭倚著窗戶,不知不覺竟困意上頭,他眼睫垂落,猛地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顧沨止活活被熱醒了。
他大汗淋漓,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肌肉皮膚,讓他不太舒服,他皺著眉頭去摸空調的出風口,發現不知何時冷氣居然停了。
顧沨止的神經頃刻間繃緊。
他不是毫無反偵察經驗的普通人,此刻立即覺察到了不對,第一時間去四下檢查車子的密封性。
車門車窗紋絲未動。
但在車后座上躺著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果真有人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入侵了他的車子!
這個認知讓顧沨止心口劇震。
他遲疑了兩秒,傾身過去將信封拿過來,發現信封表面有著鋼筆書寫的漂亮的手寫體,TO Mr.GU。
顧沨止隔空感受到了一股嘲弄的意味,遂擰著眉頭將信封后的火漆撕開,從里面先抽出了一張折疊工整的燙金的信紙。
“致斯賓塞年輕有為的王牌專員顧沨止:非常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與你相見,雖然這么說很失禮,但是這輛車的空調系統實在是配不上它的身價,堪稱拉胯,我輕而易舉就能在空調風里混入氣態□□,讓你陷入長達半個小時的昏迷狀態,在信紙的末尾我會詳細為你標注空調系統的薄弱點,你可以的找時間加以改進,以免被人再次乘虛而入,重蹈今日的覆轍。”
“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片紅燈區,顧Sir潔身自好,不是蹦迪的人,因此即便穿上蹦迪裝,骨子里也還有一股浩然正氣,遮都遮不住,我隔了八百米就聞見了,所以你來這里大抵是為了找我,我猜是開心讓你來找我的,但也不能保證你會不會攜帶著別的目的。”
“在看到這個酒吧名字的時候,不出意外你應該會起疑,當然如果你沒起疑的話,請允許我代表斯賓塞逼視一下你突然跳崖的智商,沒錯,我曾經屬于斯賓塞,但現在,我的身份僅僅是一個謹慎的商人,我跟你們斯賓塞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欲主動找你的麻煩,也請你不要不識好歹,不下我給你設立的臺階,否則我不能保證你是不是可以四肢健全的離開這條紅燈街。當然了,離開這里之后,也希望你能夠做一個有風度有修養的紳士,遵循最基本的保密原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更不要找他們亂聊吃瓜,你要相信,有許多雙看不見的小眼睛會在暗處監視著你們的一舉一動,我會知道的,所以再次抱歉無法與你親自會面。”
“開心的所有證件包括中學時期唯二得到的兩張獎狀都在這個信封里,非常全面,你完全不用專門去搜他的家,我可以非常負責的告訴你,他在那個家里居住的時間平均每天不超過四個小時,至于生活必需品,我相信你會全部替他置辦新的,對不對?畢竟你顧少爺不差這點兒錢,我的寶貝小開心也值得一些新氣象。”
“PPS,去斯賓塞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我本身并不支持,理由不多加贅述,否則我怕我會罵出幾十張紙的臟話。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像琉璃一樣易碎,他有許多自己無法消化的秘密,沒有跟我說過,我也沒有去調查,因為我擔心過多的深入調查反而會打碎他,所以希望你待他好,給他真正光明的未來,而不是把他當成你們這群瘋子拯救世界的工具。好了,我的鋼筆沒墨了,今天就到這里吧,還有許多沒說的麻煩你自己用心體會,懂得都懂,你真誠的——阿提密斯。”
顧沨止猛地呼出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何為高手過招。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種結婚之前被老丈人拎著耳朵揪過去狠狠數落了一通的既視感。
什么叫耳提面命啊!這就是了!
這個叫阿提密斯的聯絡人,果然非同一般。
顧沨止將信封敞開口抖了抖,盛歡的身份證、學生證、飯卡悉數掉了出來,另外還有兩張陳舊的微微褪色的獎狀。
顧沨止將獎狀展開,發現一張是三好學生,一張是“親子交流會安慰獎”,下面寫著“雖然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及時趕來,但你依然是老師眼中最優秀的孩子。”
此刻車窗外夜色已經降臨,紅燈區街頭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車水馬龍,鼎沸喧囂。
他的這輛車顯然是這條追逐聲色的街區里極為引人矚目的存在,很快就頻頻有人彎腰過來敲擊他的窗戶搭訕。
顧沨止慢慢的將獎狀合上了。
他的心里不太好受,說不出是心疼還是眷戀。
車頭一個急轉漂移,他在尖叫四散的人群中調轉方向駛離了紅燈區,往著來時的路迫不及待而去。
那廂,瓦爾登藍的燈牌亮了起來,高處的窗戶朝外推開,阿提密斯探出頭來,遙遙的注視著漸漸縮小化為一點的顧沨止的車。
炎熱的晚風浮動他鬢邊的半長的金色發絲,美的像是朝陽透過云彩的第一縷光,這里的空氣中始終有著甜膩的香氛和酒水的味道,十分低廉,阿提密斯卻像是這里長出的一朵昂貴而純血統的香檳玫瑰,根莖婷婷。他始終站在高處,俯視著這里的一切,洗牌著這里的一切,從未讓自己陷入過這些紙醉金迷當中。
但今天,他難得目光空茫,若有所思。
這時,老朱從后面走了出來,他手里端著一杯拉花的咖啡。
“老板,這就已經開始想小蛇眼兒了?”
“我想他做什么?”阿提密斯輕輕哼了一聲,沒回頭,“我是在想他那十幾斤的璃黃金該怎么辦,蠢瓜蛋小鬼。”
“對啊!”老朱說:“他人去斯賓塞了,短時間之內回不來吧!”
“以那小子的老實程度,如果家里有地下室,他鐵定會把貨都屯在地下室里。”阿提密斯無奈道。
“那怎么辦?”老朱憂心忡忡道。
“這樣,你開車去一趟盛世網咖。”阿提密斯說:“帶把鐵鍬,把他的璃黃金先都挖出來,轉移到我這兒,我暫且替他保管著,回頭有空再支會他一聲。”
老朱:“成。”
阿提密斯:“說做就做,避免夜長夢多,你先去開車,我去查一下歷史明細,看看他這幾年究竟買了多少,核對好總量我把清單發給你。”
老朱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下樓。
今天紅燈區的人特別熱鬧,路邊幾乎找不到停車位,老朱的車停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他不得不先步行過去。
他鉆進他的老面包車,簡單的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車廂,忽而聽見背后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
老朱詫然轉過頭,就看見幾輛黑色的吉普車橫沖直撞的碾過人行道。
車輪在臟兮兮充滿了涂鴉的地面上幾乎要碾出火花,那幾輛吉普車制式統一,漆黑的車身外面裝有一些非比尋常的銀色嵌入槽,泛著冰冷的色澤,與整個紅燈街的畫風格格不入,老朱怔忪了一瞬,車子飛沙揚塵而過,他看見幾輛車子的車尾處嵌著一塊銀色的銜尾蛇的標志。
“這是”老朱只覺得眼熟,但他上了年紀,平時又只給阿提密斯打打下手跑跑腿,終究是對這些事情不甚敏感,因此半天也沒想起來。
也只是發了個呆的功夫,幾輛車就橫在了路中央,車燈齊開,瓦爾登藍的燈牌在車前燈的照耀下黯然失色。
下一秒,老朱看見那幾輛吉普車的車頂朝兩側裂開,粗壯的金屬臂射道緩緩的升騰而起,“舉”著一只炮/筒。
老朱的腦子“嗡”一聲。
他猛然間意識到,這哪里是什么“吉普車”,這分明是一輛輛武裝以用的裝甲車!
只有國家指定的軍警組織或是某些雇傭兵集團才會擁有!
當他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時已經晚了,“咻”一聲短促的尖嘯劃破長空,而后便是震耳欲聾的爆裂崩塌之聲。
老朱呆立在原地,魂兒都像是被震飛離體,無數奔逃慘叫的人們與他擦肩而過,他被倉皇逆向的人潮擠得趔趄后退,然而他的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盯著哪一處——
那是方才阿提密斯所佇立的窗臺。
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準確的說,整個瓦爾登藍的建筑都不復存在了!化作碎石磚瓦,殘垣斷壁。
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天邊映的血紅,他竟然沒有看到人從那建筑里跑出來,因為大門也塌陷了,鋼筋折斷插入地面,堵住了出口。
空氣中充斥著難聞的燒灼的氣息,灰燼隨風飄蕩,嗆的人連連咳嗽,無法呼吸,老朱死死的盯著那幾輛吉普車,眼珠瞪得血紅,血絲如蛛網般蔓延,他緊緊的握著拳頭,卻也只能緊緊的握著拳頭。
這時,從車上走下來一個黑衣人,他帶著墨鏡,高昂著頭顱,手里舉著對講機樣的東西,烈火在他的墨鏡鏡片上燃燒出熔融的形狀,他洋洋得意道:“報告,龐貝黑市虞城分據點搗毀成功,目測無人生還,請集團內部進一步指示!”
作者有話說:
卡完就跑。
求白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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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你剛才插了它的鼻孔。”
盛歡原本沒想把阿提密斯搬出來。
畢竟在一切都沒有徹底攤牌之前, 這個舉動實在是有些冒險。
但他架不住顧沨止此人認真起來,那手段太過犀利,雷厲風行。
盛歡覺得顧沨止身上是百分之百沒有拖延癥的, 不然也沒辦法做到前一天敲定給他走關系上學的決定,后一天就直接準備給他收拾行李連人帶證件的空運過去。盛歡尋思著為此自己也得負一部分責任,畢竟如果不是他總想著逃,顧沨止也不至于這么有危機感,非要做到這種地步,不給他一絲喘息反悔的機會。
這就導致盛歡完全沒有辦法善后, 要知道他家房子里還屯著十幾斤的高危稀有金屬璃黃金呢!如若顧沨止去他家幫他收拾行李,稍微那么一翻箱一倒柜——老天, 且不說這些東西是他多年來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巨額財產,璃黃金有輻射, 雖說程度不高外面的鉛盒都能擋住, 但家里私藏輻射源, 盛歡覺得他又可以被抓進局子里喝一壺了。
所以思來想去,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 所謂死道友不能死貧道, 他不能讓自己多年基業毀于一旦,只能祭出阿提密斯這只千年的狐貍跟顧沨止彼此過過招!沒準兒能以毒攻毒呢!
盛歡的手機在褲兜里,可他現在連褲子都沒, 就更別提擁有手機了, 跟阿提密斯事先串通顯然不現實,但盛歡對阿提密斯充滿了信心, 他堅定的相信以阿提密斯的智商, 即時沒人事先告知也一定可以透徹領會他的意思, 為他兜底善后, 圓回整個故事。
故而這一個白天,盛歡就在酒店的房間里刷著顧沨止的賬面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其余時間就打開高清液晶壁掛電視看節目消磨世間,過著酒池肉林的生活,直到晚上十一點,顧沨止才姍姍歸來。
經過一整天優渥生活的腐蝕,有沒有褲子穿的問題現在已經不再盛歡的考慮范疇之內了,空調溫度打的很低,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實,唯有兩只腳交疊露在被子外頭,腳踝處的骨骼玲瓏精致,膚色雪白如玉,一進門就牢牢的攥住了顧沨止的眼球。
顧沨止立在原地,他手里攥著厚厚的信封,指尖在信封上留下一點兒壓痕。
而后他喉結一滾,作勢挪開目光,邁步走到床尾,屈身坐下,伸手向后一把握住了盛歡的腳踝。
他從外面進來,身上還散發著不曾消弭的暑氣,掌心也是滾燙的,在空調風里浸泡了很久的盛歡的腳卻是冰涼滑膩,兩相一觸碰,盛歡條件反射的“嘶”了一聲,整個足弓都敏、感的緊繃了起來。
顧沨止垂眼,目光掃過他組背上淡淡的青筋脈絡,拇指不經意間自其上摩挲按壓而過,淡淡道:“寒從腳底起,你也不怕受涼。”
說完,他拉扯了一下被子,將這雙足以禍國殃民的腳給塞進去,塞到視野所不能及的地方。
盛歡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里,他急巴巴的坐直了,伸頭伸腦道:“你收獲如何?你見到阿提密斯沒有?那個金色長頭發的大美人!”
“見到了。”顧沨止說,舉起手里的信封晃了晃,“他很干脆,把你需要的東西妥善交給我了。”
盛歡盯著顧沨止的臉看了又看,沒看出什么別的端倪,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說:“那現在可以買飛機票了吧!”頓了頓,他俊秀姣好的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那個我長這么大還沒坐過飛機呢,我想坐靠窗的位置,可以給我買靠窗的位置嗎?”
顧沨止的表情忽而有點空。
片刻后,他回眸,幽幽的看了盛歡一眼,瞳光復雜。
“可不可以啊!”盛歡依舊用充滿了期待的眼神凝視他,大眼睛“blingbling”的閃爍,“顧Sir!!學長~~~前男友~~~~你就答應我嘛!這是我一生一次的愿望!!”
顧沨止被他看的有點兒遭不住,以拳頭抵著下頜用力咳嗽了一聲道:“其實大部分人上飛機就睡覺了,哪兒會真的盯著窗戶外面看呢。”
“那是你們!”盛歡撇嘴說:“飛機老油子了,跟我的想法當然不一樣,我不管!我就要坐靠窗的位置!!”
“到時候再說吧。”顧沨止面無表情的說:“我答應你如果有靠窗的位置,我一定給你買。”
“好耶!!”盛歡歡呼雀躍。
“餓不餓?”顧沨止說。
“不餓。”盛歡說:“今天一天都在吃,人都沒動彈。”
“你不餓我餓。”顧沨止說:“我去叫夜宵。”
“那我陪你吃點!”盛歡現在心情極好,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熱情提議。
顧沨止莞爾失笑。
他看樣子是真餓了,叫了中式的四菜一湯,還有一瓶氣泡酒,頗有點兒貴公子下凡在路邊吃大排檔的既視感,盛歡把被子裹在腰上膝行過來,身子笨拙,行動遲緩,還作勢要給他倒酒,顧沨止有被他這副抽象派的離譜造型給無語到,連連擺手說不用了。
盛歡跟他客氣:“用的用的。”
顧沨止:“不用不用這個真不用。”頓了頓他解釋說;“我怕我酒一口沒喝全給你灑被子上。”
盛歡聞言頓感不屑。
“不就一瓶酒嗎!至于么你!”
“至于。”顧沨止指了指酒瓶,“路易十三精粹裝,一千三百多一瓶。”
“你說這一瓶酒要一千三百多塊?!”盛歡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什么酒啊!喝了難道能長生不老嗎?”
“還真能。”顧沨止挑眉道:“不信你試試。”
“試就試,我現在就試試。”盛歡不信這個邪。
他撬開瓶塞,拿了顧沨止桌上還沒動用過的高腳杯倒了一小杯,顧沨止在一旁頗具煽動性的說道:“一千三百多塊的酒少了喝沒意思,多點兒才能品出滋味來。”
盛歡覺得他說得對,富人階級的羊毛怎么能往少了薅呢,遂又加注了滿滿一杯。
綿密的氣泡在淡金色的澄澈酒液上翻滾如珍珠,底部的碎冰塊更是璀璨如鉆石,美不勝收,那是金錢的魅力,盛歡二話不說,仰頭“咕咚咕咚”豪飲。
冰鎮過的酒甘甜微酸,氣泡在他的舌尖上跳舞,接二連三的爆開,將冰涼的滋味無限放大,像是有細小的頂針將盛歡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頂開了,爽的他頭皮發麻,一個機靈。
好喝,盛歡在昏過去之前還不忘打一個饜足的飽嗝,腦子里最后升騰起的念頭是——不愧是一千三百多塊錢的酒,一分價錢一分貨。
“撲通”
少年仰頭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他的昏睡來的突然,以至于連身上的被子都沒顧得上好好安置,緩緩滑下去,露出他窄而光潔的胯,十分禁忌火辣。
面對他這“一杯倒”的狀態,顧沨止并沒有表現出半分驚訝。
男人放下筷子,起身去將盛歡挪回床上,往他腦袋底下塞了個枕頭,又將被子抱回去給他平平整整的蓋好,遮住那些付費才能看的部位。
做完這一切,顧沨止轉身去開保險柜,他將盛歡的褲子解放了出來,同時又祭出了那條領帶。
上半身的自由和下半身的自由,盛歡注定只能擁有一個。
做完這一切,顧沨止風卷殘云的吃完了夜宵,摸出手機給熊提打了個電話。
熊提電話接的很快。
“喂?顧哥。”他的聲音里難得沒有戲謔,穩重得當,“我這邊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
“OK,我現在把地址發給你。”顧沨止說:“放心,我已經把盛歡藥倒了,沒十幾二十個小時他醒不過來,我騙他是明天晚上的飛機,實際上明天傍晚左右你們倆應該已經到校門口了,虧他跟我嚷嚷著要買靠窗戶的座位。”
“哇,你對前男友下手這么狠的嗎顧哥?”熊提發出一聲敬畏的贊嘆:“還靠窗戶的座位我歡哥真是天真的可愛,他一定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搭乘的是一架飛往麗江的貨機,飛機上的乘客是一群白駝山本地牛牛,而他即將成為里面唯一的偷渡客。”
“呵,那也沒辦法,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顧沨止冷笑了一聲,“不是我下手狠,是以他的段位,清醒狀態下你根本拿捏不住,坐客機風險太大,搞墜機了可怎么辦?”
“不至于吧!”熊提說。
“至于。”顧沨止斬釘截鐵。
熊提淚目了:“顧哥,原來我在你心里就這么沒有水準嗎?”
顧沨止:“我都拿捏不住他,更何況你了。”
熊提的眼淚立馬就收回去了,“哦,這樣,那是挺危險的。”
“我可不想臨門一腳的時候再出什么岔子。”顧沨止擰著眉頭道:“記住了,如果盛歡出現什么精神類的異常狀態,就用你的精神匣去靠他的手腕,蘇格拉底報錯不用搭理,總之一句話,快馬加鞭趕路,務必把盛歡這個人,首尾俱全的帶回斯賓塞。”
“收到。”熊提說。
“我待會兒會將房卡放在諾曼酒店大堂進門左手邊雄獅雕塑的嘴巴里,你記得來拿,我就先走了。”
顧沨止的語速極快,他垂目看了眼腕表,掛斷電話,起身從衣架上提了一件外套搭在手臂上,匆匆出門。
“顧哥你保重啊!”熊提幽聲道。
顧沨止掛斷電話,于門樓停頓片刻,復又回眸看了眼熟睡的盛歡,微微一笑。
“回見了,我的寶貝學弟。”
離開房間,顧沨止并沒有撐著電梯向下去往一樓大廳,而是一路往上,直達頂樓的停機坪,一架直升機已經停在了那里,螺旋槳“突突突”的持續旋轉著,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打算,顯然只是作短暫的停留。
“顧Sir!!這里!!!”一個身穿作戰服的年輕人正探出半個身體來,朝著顧沨止拼命的揮手。
狂風將顧沨止的衣擺和發絲吹得飛揚,露出飽滿的額頭,他頂著風前進。
“蒙古那邊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了,現在只剩個位數的人還在死守內防線,急需我們的支援,但是異種繁殖的速度遠超想象,我們現在直飛帝都北,希望他們可以撐過這兩天。”年輕人眉頭緊鎖,大聲道。
“不,兩天內必須搞定這一切。”顧沨止一把拉著半開的艙門鉆進去,沉聲道:“我回學校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盛歡是在一陣瘋狂的顛簸中逐漸醒過來的。
夢里夢外,他總能聽見一陣又一陣的“哞哞”牛叫,跟他以往那些夢境的傳統畫風堪稱一個天一個地,這會子牛叫聲逐漸遠去,盛歡睜開眼,入目是迷彩色的鋼板車頂。
“說好的飛機呢?”他喃喃的吐出一個問句,一個機靈坐了起來,“我的飛機呢!”
適時吉普車一個劇烈的顛簸,差點兒沒把盛歡從車座顛到地上去,他積蓄了一個日夜的膀胱在這種程度的顛簸下飽受刺激,盛歡頃刻間臉綠的堪比青瓜,他痛苦的彎下腰去道:“救命”
隨后他發現,自己的手腕動彈不得,那條八萬塊的領帶還非常禮貌的纏在他的手腕上。
褲子倒是回來了。
不對啊他之前明明是在那個叫諾曼的五星級酒店的房間里,跟顧沨止把酒言歡!顧沨止請他喝了一千三百塊錢的酒,他干了,然后就——記憶就戛然而止了!
這一切一切超出人類認知的事物形態都在瘋狂的創擊著盛歡的腦袋瓜子。
“呀!你醒啦!”熊提的聲音從前面響起來,將盛歡拉回了現實中,盛歡抬起頭,看見熊提遞了個礦泉水瓶過來,“你手上那個是個活結,你用嘴就能解開,這里不方便停車,內急就先用礦泉水瓶解決一下,反正再過半小時就到目的地了,你忍忍哈!”
盛歡瞳孔地震,目眥欲裂。
他滿肚子的疑問噴涌欲出,跟他的內急程度不相上下。
但隨著車行山路,上顛下簸,終究還是生理問題的緊急程度占了上風,盛歡用牙咬著領帶的一端輕輕一扯,結就松開了,半點沒為難他,他二話不說接過熊提給的礦泉水瓶,對準瓶口,一瀉千里。
熊提在前面笑哈哈道:“聽聲兒就知道我歡哥腎賊好!”
盛歡:“”
盛歡已經不想說話了。
他感覺自己人稀碎,由內而外。
急迫的生理問題在解決之后長達五分鐘的時間內,盛歡都處于一種放空的賢者狀態,他的目光空蕩蕩落在窗外,入目是一片片茂盛非凡的針葉林,堪稱遮天蔽日,吉普車之所以這么顛簸,大抵也是因為山道狹窄崎嶇,上面又墊著大量的枯枝敗葉所致。
“這特么是哪兒?”盛歡傻眼了,喃喃道。
“云南的蒼山。”熊提說。
“我們為什么會在云南?!”盛歡匪夷所思道。
“你不知道嗎?”熊提說:“斯賓塞學院三大根據地,云南,圣彼得堡還有東京。”
“一個學校,建在山里?!”盛歡錯愕道。
“那當然了,山里安全嘛!”熊提說:“你看這山,多難爬,易守難攻啊!”
“不知道為什么。”盛歡喃喃道:“我總覺得我像是被綁架來的,你們很專業,我對怎么來的完全沒有印象。”
“哈哈,過獎了。”熊提完全沒聽出他的畫外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盛歡:“”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盛歡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辱罵誰的時候,熊提開了車門下車,伸了個懶腰,笑瞇瞇的招呼道:“哎喲這車開的我,腰都快斷了,歡兒!你快下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兒可是天然的制氧倉啊!!”
盛歡一愣,半信半疑的跟著打開車門,低垂的樹枝被車門推搡,發出“沙沙”的聲音,淡淡的陽光從樹葉之間的縫隙里漏下來,像是一根根條理分明的金線,空氣中飽含著濕漉漉的草木的清新氣味,的確是與大都市截然不同。盛歡睡了一路也是筋骨酸痛,他學著熊提拉伸,同時做了一個深呼吸,露出解壓的笑容。
“是吧?是不是身心愉悅?”熊提笑道,他抬手指著前方迂曲的山道:“就沿著這個方向走,很快你就能看到洱海啦!我們校門就正對著洱海,那叫一個詩情畫意!”
“這樣的嗎?”盛歡聽他形容,心里不由得升騰起幾分期待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等我再檢查一下你的行李箱。”熊提說。
“我還有行李箱呢?!”盛歡詫異道。
“那可不,你新生入學,不得帶生活必需品,換洗衣物還有證件嘛!”熊提說:“顧哥給我列了一張超長的清單,我按照清單一樣一樣給你采購的,只多不少!保準你跟其他所有的新生一樣,能順順利利的開學!”
盛歡心底猛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承認自己有被感動到了,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堪稱前所未有。
“謝謝熊哥”他略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
“跟哥還客氣啥!”熊提樂呵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是同門師兄弟,是鐵哥們兒,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盛歡拼命點頭。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總覺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了,“那顧沨止呢?我怎么沒見著他人?”
“哦,顧哥臨時有任務,去救場啦。”熊提說。
“救場?”盛歡怔了怔,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唉,你以后就知道了。”熊提打開車后備箱,彎腰進去查看,“像他這種咖位的選手,被拉去四處救火是常態,可以可以,行李箱質量不錯,沒被顛壞,咱們繼續走吧!”
盛歡若有所思的“喔”了一聲,心里說不上是啥滋味兒,好像有點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落寞,他點點頭,又重新坐回車里,車子很快啟動。
這回盛歡的心態與先前截然不同,他扒著窗戶,竭力眺望著窗外的景,期待著眼前的樹影散去,豁然開朗,他可以看見熊提口中說的洱海。
未幾,他的耳邊傳來了那熟悉的短促而尖銳的鳥啼。
盛歡猛地一怔,指尖摳住了車框。
與之前的許多次一樣,在鳥鳴聲之后,他的眼前就如同開了八倍速一般飛快的掠過幾幀畫面。
“臥槽,熊哥——”盛歡的面色蒼白,他猛地伸出手去,按住了坐在駕駛座上的熊提的肩膀。
“嗯?咋了?”熊提正雄赳赳氣昂昂的趕路,聞言一頭霧水的側過臉來。
“這條路不能走!”盛歡抖抖索索道。
“不能走?為啥?”熊提疑惑道。
“這里好像不通斯賓塞!”盛歡說。
“不通斯賓塞?這咋可能。”熊提矢口否認,“這條路我走一年了,閉著眼睛都能摸著校門,怎么可能不通斯賓塞呢!你不要看這山路好像很曲折很復雜,其實就這么一條路,不會走錯的,熊哥保證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去學校,放心!”
“真的,真的不通!你會找不到原來的門。”盛歡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熊哥,你要不要看看導航有沒有別的路線,或者趁天還沒黑我們現在原路下山——”
一個急剎車打斷了他的話語,盛歡的腦門一個疾沖撞在駕駛座的后椅背上,磕的他腦袋瓜子“嗡嗡”的。他捂著頭,艱難的抬起臉張望,發現熊提正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擺弄著導航。
“咦,導航怎么突然斷了。”熊提說,他瞇了一下眼睛,對盛歡道:“你在車上待著,我下車去看看,是有點子不對勁啊!”
說完,他開了車門下車,腳踩在枯枝上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動靜,十分突兀,盛歡這才覺得四周莫名的十分安靜了下去,連風聲也聽不到。
盛歡說不上來哪里不對,但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這么讓他坐在車里等于他而言不啻于是煎熬,他還是選擇推開了車門下車。
“熊哥!”他幾步追上熊提的步伐,發現熊提徒手掃開一堆落葉,露出了一塊等身高的長方形鋼板門,不知是銹跡還是歲月拋光的痕跡,鋼板門泛著青紫色,熊提擰著眉頭:“不對啊,什么時候換成小門兒了,我記得這里以前明明是個超氣派的鏤空雕花的大鐵門!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這時候要我鉆地道吧?”
“鉆地道?”盛歡的臉直擰巴,“為什么上學還要鉆地道啊!”
“啊,基建部門干得出這種挫事。”熊提說:“他們有一段時間每逢單日開放正常校門,每逢雙日開放山體隧道,說是為了防止外敵入侵,要我說這他媽別說外敵了,本校人都不見得能找到大門朝哪兒開!就離譜!”
隨著熊提的碎碎念,他將手伸進了那青紫色鋼板門下方的一處凹槽里。
“這大概是門把手吧?”熊提說:“讓我看看能不能打開——”說著狠狠一掏!
他這一掏不好,只聽“轟”一聲巨響,“鋼板門”脫離了地面,急速升高!整個山頭都開始了戰栗,成堆的落葉“簌簌”被抖落,那些龐然的掩體坍塌!
熊提和盛歡緩緩的仰起頭來,他們連著退了好幾步,才得以看清這處“鋼板門”的完整的形態。
熊提喃喃道:“草!這么老一只!”
盛歡顫聲道:“這是——”
二人異口同聲的驚叫:“螳螂?!?!”
沒錯,現在杵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只二十多米高的巨型螳螂或者說螳螂形態的生物,三角形的頭顱上嵌著兩個滾圓飽滿的復眼,身體兩側是奇長無比如同鐮刀般的鉗子,它通體油光發亮,方才的“鋼板門”是其飽滿而平整的腹部,腹部上的凹槽在往外出氣,掀起一陣陣風將兩側的竹葉和落楓吹的上下翻抖。
“那我剛才在干什么?!”熊提呆滯的望向自己的爪子,五指縫里沾滿了透明的粘液。
“我小時候聽我爸說,螳螂的出氣孔不在頭上而在肚子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盛歡驚恐道:“你剛才插了它的鼻孔。”
熊提:“”
作者有話說:
開學第一天就是地獄開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媽沒死兄弟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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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我必須保證他順利入學!
“啥玩意兒?”熊提顫巍巍道:“鼻孔?!”頓了頓, 他似是難以置信,仰頭望著這只四層樓高的巨型昆蟲,舌頭打了個結, “所以它現在這是生氣了?”
“廢話!”盛歡痛苦道:“插,你鼻孔你氣不氣!”
熊提:“我!”
話音未落,他們聽見了一陣連續的“咔嚓咔嚓”聲。
巨型螳螂毫無預兆的突然活動了起來,他堅硬的外殼彼此碰撞摩擦發出讓人牙酸頭麻的動靜,仿佛在磨刀一般,熊提和盛歡想也沒想, 掉頭拔腿就跑。
他們直奔向停在不遠處的迷彩吉普車,熊提剛要去拉門, “哐”的一聲,巨鐮從天而降, 垂直插入了吉普車的車頂!整輛車廂像是一個切割開來的脆弱的易拉罐!金屬的車頂密布著紙一樣干癟的紋路!熊提僵立在原地, 從這個距離, 螳螂巨鐮上的粗壯茂盛的纖毛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后纖毛忽然根根緊繃, 整齊劃一的朝著熊提的方向扭轉, 像是一派密集的鋼針!
熊提猛地一個后撤!
螳螂的巨鐮陡然間改變了方向, 裁紙刀一樣橫切而來!將整個吉普車的車身橫斷“裁開”,鐮刃所過之處,落葉也被粉碎, 在地面上留下光/裸銳利的劃痕!若熊提方才反應遲鈍半秒, 現在人也被切成兩半了!
熊提呲兒出去好幾米,“哐”撞上靠近山體處的冷杉樹, 他大氣直喘, 臉都猙獰了。
“熊哥!!!別管車了!!!”盛歡在不遠處驚慌失措的大叫:“快跑吧!!!用腿跑!!”
“娘的!”熊提暴躁的不行, 但架不住眼下他肉體凡胎硬碰硬也確實碰不過這個巨型螳螂目昆蟲, 只能一咬牙一跺腳,跟著盛歡撒開蹄子往山下跑!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山道崎嶇綿長,又間或變得陡峭,蒼山上的生態又是出奇的好,冷山、綠絨嵩、各色杜鵑花隨處可見,這些擋路的植物手挽著手,肩并著肩,綿延不絕又夢幻昳麗,但此時此刻在熊提和盛歡眼里看來,不啻于是一條黃泉路!
盛歡腳底下被盤根錯節的枯枝一絆,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連崴帶滾的往下瞬移了十幾米,一頭扎進灌木叢里,虧得他及時舉手死死的攀住了一棵蕨類植物,才止住了勢頭。
“歡兒!!歡兒!!”熊提大呼小叫的沖上來,手忙腳亂的攙扶他,把鼻青臉腫的盛小歡扒拉起來,拼命撣著他身上的樹葉子,“你沒事兒吧!!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死不了!”盛歡說:“噓——!”
他靈光一閃,用力一推熊提,兩人側身躲到了一棵高大的香果樹的后方,肩膀緊貼,香果樹粗壯的樹干成了絕佳的掩體,截斷在了他們和那只巨型螳螂之間,兩人大氣兒也不敢出,精神高度緊張,冷汗直冒,盛歡能聽見那只巨型螳螂目昆蟲因為失去了目標而驟然間變得動作遲緩起來,這東西也就像是個謹慎搜查的獵物般,小幅度的揮舞著那兩根巨鐮,“刷拉拉”的撥開茂密的植物遮擋。這聲音在這人煙稀少的郊野環境里突兀又惱人,像小刀一樣剮著人的耳膜,挑撥著人的神經,盛歡緊張地汗毛林立,他知道那東西現在跟他們的距離堪稱近在咫尺,僅隔著一根樹干,躲過去了就是躲過去了,躲不過去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時熊提艱難的從褲兜里摸出微型耳機塞進耳朵里。
“蘇格拉底,打電話給基建部門!!快!!”
“滴——”
“歡迎致電全球聯合國公共安全保衛署基地,我是您的貼心導航蘇格拉底,招生咨詢請按1,應聘咨詢請按2,商業合作請按3,公關服務請按4,緊急救援請按5,人工服務請按6,如無需要按井號鍵退出。”
“不是吧?!”熊提震驚的小聲罵道:“這個時候開信號屏蔽?!”
“什么信號屏蔽?!”盛歡疑惑道。
“是天水墻設置的對外偽裝客服熱線,防止自然人誤闖用的!客服專攻糊弄學。”熊提痛苦道:“要害死自己人了啦!6666按6!”
“滴——”
“歡迎您使用人工服務熱線,當前熱線繁忙,請稍后~~”
“滴——”
“人工客服666號竭誠為您服務。”
“喂,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嗎?”客服甜美乖巧的聲音出現在了熊提的耳邊。
“集美我叫熊提!!專員工號1555!!我現在人在本校洱海西門!!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原來的門不見了!!現在這里只有一只超大型的螳螂!!他的鉗子毀天滅地啊我現在十萬火急!!!幫我轉接基建部!!SOS!!!”熊提連珠炮似的發出訴求。
那邊兒的人工客服頓了一下,聲音立馬變得沒那么甜美了。
“你說你是熊提專員?報意思先生,為了保證服務品質,我們這里將為您安排一項身份驗證問題,麻煩您先回答。”
“噠噠噠噠,快答!”熊提說。
“請問熊提專員上學期的涉外經濟法和矯正教育學兩門課目的考試成績加起來是多少分呢?”
熊提:“”
熊提:“四十八分。”
“恭喜您,身份驗證成功。”人工客服冷漠道:“現在為您轉接內部專線,請稍后。”
“恥辱啊”熊提欲哭無淚道:“這種時候還要被羞辱,我死了算了!!”
未幾,他的耳畔終于不再是那單曲循環的抒情音樂,嘈雜的環境音透了過來。
“喂?基建部,哪位?”
“外勤部!!熊提!!!”
“外勤部的不好好出外勤,打電話來干嘛?不知道現在正忙著呢嗎!”對方火冒三丈的喳喳道。
熊提大怒:“外勤部怎么了!!外勤部就只能在外面風吹日曬不配回家了嗎!!”
“沒人不許你回家啊!怎么那么大脾氣呢!”對方被熊提吼的一愣怔,有耐心,但不多,“什么事兒啊你倒是說!”
“校門呢!!”熊提質問道:“你們把正對洱海的校門弄到哪里去了!!”
“最近洱海西區有不明異種動亂,我們早在半個月之前就把校門挪到西山頭上去了,問題解決之前暫無回遷計劃。”基建部說:“學校公眾號都發推送了,你不知道?”
熊提:“?”
熊提:“這么大的事兒你們居然用公眾號推送????”
基建部:“這么大的事兒我們特意用公眾號推送。”
熊提:“個人終端的群發短信功能是不好用嗎??”
基建部:“不覺得麻煩嗎?畢竟現在的短信信箱里不是澳門賭/場的廣告就只剩驗證碼了。”
熊提:“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人不訂閱宣傳部那腦殘兮兮的公眾號!”
基建部頓了兩秒,奇怪道:“會有那種人存在嗎?”
熊提:“不會嗎?!”
基建部那貨居然笑出了聲,“那這人也太不合群了!”
熊提:“”
熊提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
“行了,有這閑工夫跟我們扯嘴皮子不如趕緊讓那不合群的家伙盡早訂閱宣傳部的公眾號,沒什么別的事我掛了!”
熊提:“我有別的事——”
“滴——”
一陣忙音,對面掛電話的手速堪稱一絕。
熊提石化在了原地。
難道要他再打一遍這該死的冗長的服務熱線?再接受一次全方位的羞辱?
人干事??
熊提的表情逐漸悲憤。
“熊哥?沒事兒吧?”盛歡在一旁試探性的喊了他一聲,隱約覺得事情的進展不太理想。
“沒事。”熊提面無表情的抹了把臉,“出了點紕漏而已。”
盛歡:“”
你管這叫沒事??
你是懂廢話文學的。
盛歡的目光亂飄,隨后就落在了熊提圓滾滾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是熊提把上衣下擺和褲子勒的太緊了還是怎么的,膨隆的肚皮像個光面兒鼓脹的氣球,隨著熊提的呼吸一起一伏一上一下。
盛歡居然覺得有點子喜感。
自己的腦子別是先被嚇出bug了吧?在這么緊張的時刻還能自娛自樂的產出搞笑情緒?
“看什么看!”熊提覺察到他的視線,齜牙咧嘴的沖他比口型。
“熊哥,我就是突然想起來”盛歡強壓著意圖上揚的唇角說:“我小時候還聽我爸說過,螳螂的聽力和視覺都賊拉好。”
“那又怎么樣?”熊提哼哼說:“這山上鳥語花香,動靜多著呢,且咱倆說的是人話,它又聽不懂。”
“不我的意思是——”盛歡抬手指了指他的肚子,“你這個腰圍樹干遮不遮得住啊!”
熊提:“?”
下一秒,兩人瞳孔驟縮,各自從對方的眼珠子深處看到了危險來臨之前的應激反應,而后集體下蹲。
“咔嚓”
賴以遮擋的香果樹樹干被橫向砍斷!異種的巨鐮貼著他們的頭皮疾掃而過!
“草!!這可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啊啊啊!!”熊提震聲道。
“連國家二級保護植物都保護不了你啊熊哥!!”盛歡震驚道。
熊提:“???”
熊提怒吼:“盛小歡!!我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盛歡嚷嚷道:“好話不說二遍!!!”
螳螂的巨鐮貼著他們的脊背大開大合,猛鑿地面,二人在飛揚的塵土樹葉之中連滾帶爬,嚇得魂飛魄散,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從旁邊連成片的灌木叢中突然飆出一輛簡裝的越野車!
為什么說是簡裝!因為這輛越野車壓根沒有車廂可言,除了最基本的鋼筋骨架和發動機之外!什么也沒有!乍一看就像是四個橡膠輪胎上裝了幾塊載貨板!
駕駛越野車的突進也不是什么威猛雄壯的特種兵,而是一個單眼皮的年輕帥哥,他身上還穿著一身一絲不茍的辦公套裝,胸前的領帶飛揚狂抖,直往他臉上抽,顯然,他并不太擅長干這種事,整個人的精神高度緊張,面色堪稱猙獰。
“上車啊啊啊!”他直接嚎的破了音,看起來精神狀況不比盛歡和熊提好。
盛歡瞳孔地震,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輛車的存在刷新了他對交通工具的認知。
他感覺這輛“車”在沒裝載上他和熊提兩個人之前就能自己個兒顛散了板了。
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熊提發揮出了一個胖子不該有的彈跳力,猛地蹬地而起,撲上車板,盛歡緊隨其后,手腳并用的爬上去,中途不忘抱著熊提的小腿作為著力點,倆人活像一根繩子上串著的螞蚱。
隨著他倆的搭乘,這輛越野車通體劇震,車速肉眼可見的削了一半!
巨型螳螂丑陋的三角形頭顱瞬間沖到了他們的頭頂上。
“抓緊扶手!!!”宋南飛聲嘶力竭的吶喊道:“我要加速了!!”
“這車還他媽能加速???”熊提慘叫,難以置信。
“能!!”宋南飛面目扭曲,“我測試過!!最快時速能超過四百碼!!”
“啊啊啊啊!!”盛歡和熊提齊聲發出慘叫。
“車板”中間嵌著的發動機冒起了滾滾濃煙,“突突突”的聲音震耳欲聾,震動的像是一臺爆米花機器,與此同時,巨大的推進力將他們三人狠狠的拍了出去!盛歡整個人甩的差點兒沒陷進熊提的肚子里去!
螳螂的巨鐮閘刀似的斬下來,斬了個空,而后漸行漸遠-
車子就這么風馳電掣的在山坡上瘋狂行駛了一陣,足以把人的魂兒都顛飛出去,兩旁肆意生長的樹枝跟他們頻繁友好握手,“噼噼啪啪”的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留下巴掌印。
直到呼嘯的山風將盛歡和熊提過熱的大腦CPU吹冷卻下來,倆人才艱難的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臥槽小宋!”熊提翻了個身,看清了來人的臉,驚喜交加道:“你怎么會來啊!天降神兵啊你!!”
宋南飛開這車開的滿頭大汗,頭也不敢回,好半天才騰出嘴來說話,嗓子冒煙兒,“是伍姐,伍姐今兒臨出發之前給我發了消息。”
“伍琳瑯?她給你發消息做什么?”熊提眉頭一皺,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納悶道。
“她跟我說她突然覺得你可能會出紕漏!”宋南飛一字不落的轉述道:“之前宣傳部剛啟用公眾號的時候天天彈訂閱消息,影響你給美少女音游刷積分,你一怒之下就把學校的公眾號給屏蔽了!她尋思著以你單細胞生物的腦子外加單一枯燥的社交圈有七成的概率會不知道學校搬遷校門的事情,所以如果今天你們傍晚前還沒有抵達學校,就務必讓我來洱海西區救你們的狗命!”
熊提的額頭青筋暴突:“她有必要這么詳細的爆料嗎!干嘛不直接打電話給我!”
“她打了一個你沒接!然后人就進組了,進組了誰還有空管你這個!”宋南飛說:“再者算算你人可能已經在蒼山了,讓你掉頭也來不及啦!”
“哇,伍姐真是千里之外,料事如神啊!”盛歡在一旁聽的是目瞪口呆,還很沒有眼力見的用胳膊肘去拱熊提,“她真的很了解你唉熊哥!”
“這算哪門子的了解!她這是詆毀!是詆毀!!”熊提面紅耳赤,連躲四躲:“快閉嘴吧!”
“說起來熊提你不是很能打嗎?”宋南飛插嘴說:“怎么會怕區區一只螳螂?”
“什么叫區區一只螳螂?是這么大一只螳螂!”熊提聽得直瞪眼,“開玩笑,這里是山林唉!我要是引一道雷下來,劈出山火,那我還活不活了!公關部直接把我浸豬籠沉塘!”
“你說的也有道理啊!”宋南飛恍然大悟。
“你這車夠有個性的。”熊提聽著耳邊車子發出那“嘎吱嘎吱”的不堪重負聲,不由得擰眉,“咋想的啊!”
“那沒辦法!”宋南飛說:“最近我們部門嚴查考勤,嚴打帶薪摸魚帶薪拉屎等行為,所有人的代步工具都被裝上定位系統跟打卡機掛鉤,一旦發現工作時間離開辦公區域,直接警告!三次扣錢,五次退學!”
“臥槽!”熊提駭然:“這也太反人類了!”
“我們部長何止是‘反人類’三個字能概括的”宋南飛一腦門官司道:“我這還是在裝備部后面兒的報廢區偷渡出來的,你是不知道我開著這輛車上路的時候是抱著怎樣視死如歸的心情!就為了救你們!!”
“摯友啊!小宋!”熊提感動的去擁抱他:“你如此待我!!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伍琳瑯能交上你這么一個過命的朋友真是她上輩子積德!”
“你勒著我腫大的甲狀腺了你,我要喘不過氣啦”宋南飛抻著脖子直瞪眼:“那什么,其實你也不用太客氣,還有一點主要也是因為我們部門最近招生任務壓力太大,不完成的話每天晨會都會被點名□□的,我受不了這委屈!這位新同學的人頭目前為止是算在我的業績上的,我必須保證他順利入學!絕不能被熊提你搞砸!”
熊提:“?”
他猛地一推宋南飛,面無表情道:“滾。”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盛歡:新學校靠譜的部門有,但不多……
后來的盛歡:這學校哪有靠譜的部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白的液體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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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原來是顧沨止干的好事。”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熊提從熱切擁抱直接改掐宋南飛的脖子, 這么做的結果顯而易見,他們三人連人帶車的翻進了山溝溝里頭。
此處的空氣中含水量顯然比山頂上高,地上鋪著厚厚的苔蘚, 摔著倒是不太疼,盛歡四仰八叉的癱倒在地上,入目是頭頂看著極近的蔚藍天空,白色的云朵成絮狀,一塵不染,無垢的讓人心生歡喜。
盛歡就這么盯著看了一會兒, 抿唇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剛才經歷了那么荒唐的事情,險象環生, 他死里逃生,現在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 反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身心舒暢。
正是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荒謬, 相比之下荒謬的他反而沒那么不正常了。
那廂熊提跟宋南飛也分開了, 兩人各自“呼哧呼哧”的大喘氣。
“熊哥, 我看你是一點兒形象也不要啊!”宋南飛扯了兩下脖子上的領帶, 松開領口呼吸氧氣, 氣急敗壞道:“新來的第一天,什么都還沒開始呢,就發生這么離譜的事情, 你讓新同學以后怎么想啊!在心里怎么看待我們斯賓塞啊!肯定覺得我們斯賓塞人均不靠譜啊!”
“發生這種事!!你以為他們有多靠譜呢!”熊提坐起來, 曲著一條腿罵罵咧咧。
宋南飛心如死灰,他思考了一下, 還是沒有放棄治療, 伸著脖子沖盛歡露出一個干巴巴的笑臉, “同學, 你不要太害怕,這些其實并不是我們斯賓塞的常態”
“放屁,這就是斯賓塞的常態。”熊提在一旁翻著白眼兒狂拆臺,“斯賓塞里面就是一群放飛自我的神經病,我算是里面比較正常的了。”
宋南飛氣的上去掐他脖子:“熊提你閉嘴啦!!”
兩人眼看著又要打起來。
“噗嗤”一聲,他們聽見盛歡笑起來。
熊提和宋南飛二人的動作一僵,你抱著我抱著你,整齊劃一的扭頭,看見盛歡正盤腿坐在一堆落葉枯枝之間,笑的前仰后合,少年“鵝鵝鵝鵝”了半天,半點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眼淚也笑出來了,甚至開始握拳捶地。
“太好笑了你們”他斷斷續續的說:“我從來沒見過像你們這么好笑的人。”
宋南飛疑惑的用頭撞了一下熊提:“這是在罵我們呢還是?”
相比他的半信半疑,熊提明顯要篤定的多:“不,這是一種很新的夸獎方式。”說完他用大掌照著盛歡的后腦勺拍了兩下道,“唉,唉,歡哥,憋傻笑了回頭再給笑厥過去了,這有什么好笑的啊。”
“可能我太久沒出來放風了。”盛歡喘了兩口氣,擦了擦嫣紅的眼角。
“那我給你介紹一下好了。”熊提指著宋南飛,“這位是學籍管理科的宋南飛。”
宋南飛:“你好。”
“這位是盛歡。”熊提說:“我顧哥傾力挖掘的種子選手!未來的斯賓塞之光!”
“我知道我知道!”宋南飛激動起來,“顧Sir的直系學弟嘛!號稱顧沨止第二!伍姐前兩天跑進跑出的就是為了你的事兒唄!”
杜晨飛的這個名號突然哐哐砸過來真真是叫盛歡措手不及了,他嘴一瓢,急著否認道:“啊不不不不——”
“不用懷疑,就是他本尊!”不等他把話說出口,熊提就激情搶白,拿出了一幅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風范,“我歡哥那事跡啊!我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別提多牛逼了!真叫一個天生的救世主下凡啊!”
盛歡虛弱道:“別尬吹啊熊哥”
“真的嗎!”宋南飛聞言雙目放光,激動道:“看來這下我的季度業績是板上釘釘了!我有希望了!!”
“說起來我剛才就沒聽明白,你們不是學籍管理部嗎?為什么還會有季度業績?”熊提問。
“不提了,這是我們學籍管理科的新制度。”宋南飛擺了擺手,滿臉的不堪回首:“你也知道的嘛,斯賓塞每年的這個人力資源啊消耗的太大,全球各地的跑,經常是供不應求的,去年老部長光榮退休之后,我們部長就上位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引入了新的獎懲制度,他把招生季劃分到了每個季度,我們每個人在招生季都必須為學校招進足夠量的新人,不然就不算達標,不達標就說明你不夠努力,不努力就不能給咱們學校帶來足夠的價值和利益,就要被□□,全部門上下都得鄙視你!讓你長時間的活在羞愧當中,直到醒悟過來知道努力為止!他說這個制度是現在金融業里最流行的,也是金融行業欣欣向榮的原因。”
“我靠,我說怎么感覺一股子銀行的推銷味兒。”熊提說。
“可金融業現在不都是泡沫經濟嗎?”盛歡小聲吐槽。
“你別是被PUA了吧!”熊提大聲質問。
“管他是PUA還是KTV還是CPU呢!”宋南飛扶額,“我們部長下達命令了,我能怎么辦?我都連續被罵了三個季度了,我們部長說我這個季度再招不到人,就要給我專人打造一塊兒牌子掛在我的脖子上,上面寫著‘部門之恥’四個大字。”
“小宋,你好慘一社畜。”熊提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但招人這事兒應該很容易啊,咱們學校的名聲多響啊!橄欖枝遞出去,是個人都愿意來!你廣撒網不就能多釣魚了嘛!”
“他們倒是愿意來,但也要通得過入學測試還有圖騰教會的考核才行啊!”宋南飛生無可戀道:“又覺醒不出圖騰力量,又不具備當執行官的資質,留著有什么用?我上個季度遞出了四十多根橄欖枝,業績都沒有破零!這是什么世道!”他越說越悲傷,嘴巴抖成了一條波浪線。
“入學測試,圖騰教會,圖騰力量。”盛歡越聽越玄乎了,試探性的道:“這些都是可以說給我聽的嗎?”
“沒事啦,你要當斯賓塞人就遲早要知道,就當沉浸式入學教育了。”宋南飛抹眼淚。
“可你剛才說的入學測試還有圖騰教會的考核,我要是通不過的話,不就沒辦法當斯賓塞人了嗎?”盛歡說。
“那也沒關系啊,公關部會出手。”宋南飛不以為意的回答:“他們在把你逐回自然人的社會之前,會把你的記憶大洗牌,到時候你就什么都不記得啦!”
盛歡:“???”
他剛想感慨“這么輕描淡寫真的可以?你們斯賓塞難道人均法外狂徒嗎?”就被宋南飛用力拍了兩下肩膀,“不過小盛,你不可以不通過!你要努力啊!!我的個人榮辱就記掛在你身上了!感恩的心!”
盛歡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我——盡量。”
“你信我歡哥,我歡哥絕非一般人兒!”熊提說:“他剛才還在車里提醒我說我走的那條路不通校門口呢。”
“怎么一個新生都知道的事情,熊哥你會不知道。”宋南飛嫌棄的說:“熊哥,你不反省反省自己嗎?”
熊提:“我特么——”
盛歡覺得這時候他就很有必要說兩句了,“啊不是的,我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我能看見——”
他終究還是沒機會說下去,高舉的手微微顫抖,因為熊提又跟宋南飛打起來了。
算了,這些事兒以后應該有的是機會說,盛歡嘆了口氣,撐著地面起身,往那輛翻在溝里的簡裝越野車走過去。
不得不說,他還是對這個最感興趣。
“小宋哥,你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你穿西裝打領結,還以為你就是個文書工作者。”盛歡左看看右看看,巴拉加擺弄,末了蹲在那兒摳車輪胎上的花紋,眼饞的不得了,“沒看出來你飆車技術這么好。”
“我是文書工作者!但我業余參加了攀巖俱樂部!游泳俱樂部還有越野俱樂部!!!”宋南飛怒吼道:“熊提你這么狂躁別是因為暗戀伍琳瑯得不到回應搞得雄激素紊亂了吧!!”
“你才暗戀伍琳瑯!!!”熊提勃然大怒,“你全家都暗戀伍琳瑯!!!你說的這些俱樂部伍琳瑯都參加過!!!你敢說你不是為了伍琳瑯才去的!!!”
宋南飛:“是又怎么樣!!!你咬我啊!!”
盛歡:“?”
盛歡:“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熊提和宋南飛一直打到互插鼻孔的地步才撒手,倆人氣喘吁吁的繞到越野車的兩側,互相搭著手將車扶正。
“不準跟伍琳瑯說這事兒聽到沒有!”熊提兇巴巴道。
“你也不準說!”宋南飛直翻白眼兒:“誰還不能暗戀伍姐了。”
倆人居然就這么達成了共識。
盛歡在一旁看麻了,由衷的點評道:“你們斯賓塞人的情緒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信我,斯賓塞的校風真不是這樣兒的。”宋南飛無奈道:“來,上車,現在就帶你去西山校門,見多點正常人。”
盛歡邁了邁腿,又收回。
“那只大螳螂就不管它了么?”他略有遲疑道:“我跟熊哥算是運氣好的,如果換做是一般的行人游人上山,遇到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這問題宋南飛一個坐辦公室的還真沒考慮過,他遲疑了一會兒道:“這片山頭很少有人能找到上山的路的,應該不至于吧?”
“你看,你都沒法兒打包票。”盛歡認真的說:“既然是異種,斯賓塞沒有理由不管啊。”
“是很奇怪,外勤組就算再缺人手也而不至于放著舞到校門口的異種不管。”熊提想想就生氣:“要不是爺爺現在兩手空空,才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丑東西擱那兒舞來舞去!不分分鐘把他四肢撅了。”
“熊哥你說真的?”盛歡的語調突然一揚,認真道:“剛才我就發現,咱好像還真不是兩手空空。”
熊提:“?啥意思?”
盛歡跳起來,雙目炯炯的去扒拉宋南飛屁股下面的坐墊兒,“小宋哥你起來一哈!”
宋南飛被迫起身,一頭霧水道:“我坐墊怎么著你了??”
“你難道沒有發現”盛歡使出吃奶的力,猛地把那滿是褶皺其貌不揚的皮坐墊拆了下來,指著下方意外復雜的金屬結構道:“這底下藏了一個發射臺嗎?”
宋南飛:“?”
宋南飛:“????臥槽!”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這特么是個伸縮的高射散彈炮啊!”熊提只湊上來看了一眼,就開始“啪啪”的鼓掌,“宋南飛你居然坐在高射炮上面被顛了這么久,你的屁股好牛逼耶!!!”
宋南飛:“”
“裝備部這幫傻叉!!”宋南飛顫聲道:“在駕駛座下面裝高射炮,這是什么陰間設計???是要把駕駛員炸上天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就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報廢區的原因。”熊提憐愛道,隨后激動的蒼蠅式搓手手,“不瞞你說我有點迫不及待了,死蟲子,看爺不把你轟成八段!”
高射炮的出現讓這倆人莫名陷入了一種異樣的亢奮狀態,宋南飛很難理解外勤組的這種獨特的情緒觸發點,抬手摸了摸鼻梁骨,擔憂道:“熊哥,我覺得你剛才有句話說的還有點兒道理,外勤組就算再缺人手也而不至于放著舞到校門口的異種不管,這里頭別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要不還是先打電話給異種部問問吧?”
“這有什么好問的!”熊提說:“這總不可能是只普通的螳螂??因為在蒼山吃得太好了營養過剩才長這么老大個??”
宋南飛:“我的意思是別回頭萬一動著異種部的什么珍稀標本——”
“珍稀標本?你說這破螳螂?都快把老子的命給送了,老子堂堂一個外勤部的執行官不比他值錢!”熊提冷哼一聲罵道:“我還尋思著基建部那么難搞一組織居然不提意見,還大動干戈的特意把校門從蒼山挪到了西山,唉你說基建部的部長是咋同意的?他跟異種部的部長如果不是有一腿這事兒真的很難收場!”
話音未落,蘇格拉底突然道:“大熊,短號0978向您發來全息視頻通話邀請。”
熊提一愣:“短號?還打全息視頻?”
蘇格拉底:“已為您自動接通。”
熊提措手不及,但精神匣和手機終端已經聯合運行,180度景深的全息的畫面倏地張開,跟前的空間驟然間發生了割裂,而后被無縫融入了另一處景觀,對面的背景是一處布置精美粉粉嫩嫩的單人辦公室。
宋南飛只瞧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后人開始往后退,眨眼間退出了攝像頭的框,邊退還邊招呼盛歡,“是異種部的佘寶華,傻孩子!快閃!!千萬別被他纏上!!”
盛歡的眼底浮現出詫異,他沒顧得上跑,而是歪了歪頭,越過熊提的肩膀,他看見全息的視頻畫面中有一個穿著白色研究工作服的年輕男孩子。
那男生看起來比盛歡還要小上幾歲,面容白皙精致,唇瓣嫣紅,睫毛卷翹,渾身上下莫名的散發著一股脂粉氣,他懷里抱著一個毛絨玩偶,此時正盤腿坐在寬寬大大的粉色辦公椅里。
年紀輕輕能擁有單人辦公室,此人不一般。
“基建部剛才打電話給我,說外勤部有個叫熊提的二貨不看公眾號的推送消息跑到洱海西門去了,還撞上了我的KBY78進化亞種的螳螂。”佘寶華細聲細氣的開口。
熊提沒吭聲。
盛歡看了看畫面里那人,又看了看熊提,發現熊提的反應跟宋南飛差不多,嘴角抿的直抽抽,仿佛碰上了什么難玩的燙手山芋般,在竭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氣。
“你們外勤部除了顧Sir之外,各個都是沒有腦子的莽夫。”佘寶華瞪著眼睛數落,十分刻薄:“我警告你哦,KBY78進化亞種的螳螂是我課題研究的重要對象,不準有絲毫閃失,你要是敢動手傷它,影響了我課題的進度,我會找你算賬!后果你絕對負擔不起,聽到了嗎!熊提學弟!”
熊提用舌尖抵了一下腮肉,面頰緊繃,低聲道:“聽到了。”
“哈哈,熊哥沒覺得那是異種啦。”宋南飛在旁不忍直視,不得不從畫面外伸出一只手來扒拉熊提,試圖促進視頻通話的掛斷,“小佘主任你放心,我們這就離開蒼山,掛了掛了。”
佘寶華對于他們的敬畏和順從十分受用,驕矜的翻了個白眼兒,似是打算就此作罷。忽然,他聽見畫面那頭,葳蕤雜亂的密林里有人低低的冷笑了一聲,嘀咕道:“難怪異種研究部的綽號叫崽種部,原來里面是真的有崽種在。”
佘寶華的眼珠子一顫。
說話的人就站在熊提的后方,身體纖瘦,輪廓幾乎被身寬體胖的熊提要完全擋住,但架不住個子高,所以尚能看見一雙形狀姣好的桃花眼和英氣的眉,后者的存在淡化了前者的婉約女氣,前者的存在卻又為后者增光添彩,光是這兩個部位就足以讓人腦補出這張臉的俊美昳麗,曠世絕倫。
他大概真的只是忍不住了小聲逼逼了一句,沒想正面叫囂,但誰能曉得熊提和宋南飛倆人好死不死的現在都處于的噤聲的狀態,這句話就尤為突兀,全須全尾的落進了佘寶華的耳朵里。
“你說什么!”佘寶華那原本就比一般人大的眼睛由于錯愕瞪得幾乎要脫眶,他猛地扔下了懷里的毛絨玩具,前傾身體,咄咄逼人的靠近了攝像頭,“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熊提和宋南飛的表情頓時都變得痛苦了起來,他們齊刷刷回首看向盛歡,沖盛歡擠眉弄眼比口型,一個在說“NONONO”,一個在說“雅蠛蝶雅蠛蝶。”
盛歡只做看不見。
他心里頭不爽得很。
要知道熊提多瀟灑外放一人,此時居然要被一個涂脂抹粉的細狗當孫子罵,罵的狗血淋頭還不能還嘴。
熊提跟他明明都是受害者啊!受害者得不到一句道歉,還要被迫承認錯誤,甚至是被威脅,這是什么世道?
盛歡是個怪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糟心事他能無下限容忍,有時候窩囊的像個烏龜,但對于身邊的人,他見不得半分不平。
熊提大抵是因為顧念著同校情誼不跟對方撕破臉,他可沒這份顧慮。
“說就說,誰怕誰!”屢次死里逃生的盛歡現在看的相當開,一把拉開熊提,迎上去道:“你有什么課題這么重要,重要到讓異種在人類活動的地盤上為所欲為!鬧出人命來怎么辦?還是說你根本沒把人命當回事,無辜人的命都沒有你的課題重要是嗎!”
佘寶華被捶懵了兩秒,臉漲得通紅,他怒聲道:“你懂什么!我的課題是《論天敵和食物鏈元素在消滅異種過程當中代替人力資源的可行性》,KBY78進化亞種的螳螂不是異種!它的出現是為了消滅異種!是生物型的高階武器!研究成功了可以大大減少人力資源的損耗,不要太有價值前景!全校都在配合我!你憑什么指手畫腳!你懂個屁!!”
“啊對對對,把人類都消滅了就不存在人力資源的消耗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盛歡冷嘲熱諷:“你考慮的真周到啊大聰明!”
“你罵我!!!你居然罵我!!”佘寶華說不過他,把手里的毛絨玩具往地上狠狠一扔,尖叫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異種研究部的小佘主任!!我是斯賓塞最年輕的二等功獲得者!!我是烈屬!!!你這么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你培育出個異種中的異種出來你還有理了!”盛歡莫名其妙,“來呀來呀!你讓報應來找我呀!”
“你你!!!啊我的胸口好痛!”佘寶華顫巍巍的抬起手來指他,整個人身形虛晃,淚光瑩瑩,一幅隨時要昏過去的樣子。
看見他這副模樣,旁邊兒的熊提和宋南飛給嚇劈叉了,連忙撲上來,一左一右架住火冒三丈的盛歡,使勁兒咬耳朵:
“歡兒,這人外號叫佘黛玉,體弱多病,作得很,惹誰都別惹他,回頭他玩兒暈倒,再倒打你一耙,校領導都得上門找你談話!”
“他的身份真的特殊,是職場里最不能惹的那一號人,全校都得讓著他,小盛你還是不要當出頭鳥了,真被他纏上,以后有的你好果子吃!”
宋南飛說完,便陪笑道:“小佘主任你冷靜!!深呼吸!深呼吸!你放一百個心,肯定沒人碰你的螳螂!為了這么點小事氣壞身體就不好啦!!你想想看,顧Sir當初救你的時候說你是‘無價之寶’,顧Sir現在人不在學校,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該多擔心呢!咱不能讓他在外面跑外勤還在隔空替你操心不是?”
宋南飛這話倒是立竿見影的有用,佘寶華跟回光返照似的立刻就坐直了,一本正經道:“沒錯,你說得對,我不能讓顧哥替我操心,顧哥救我,照顧我,幫助我,為的就是讓我好好活下去,我不能被垃圾氣壞身體。”說完,他看了眼盛歡,冷冷道:“渣滓,等我顧哥回來,有你好看!”
說完,他“啪”的掛斷了電話。
宋南飛如釋重負,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打發走了。”他心有余悸道,使勁拍了拍胸口。
末了,他發現熊提在一旁沖他擠眉弄眼,表情十分精彩。
宋南飛不解其意,而后聽盛歡道:“顧Sir,顧哥,哪個姓顧的在給妖孽撐腰?”
“全斯賓塞講話這么有分量的還能有哪個姓顧的。”宋南飛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性:“你學長顧沨止唄。”
盛歡:“?”
盛歡眨了一下眼睛,瞳孔里肉眼可見的結了一層冰碴。
“原來是顧沨止干的好事。”他一字一句道,微微笑了起來。
宋南飛:“?”
宋南飛依稀覺得哪里不太對,盛歡的笑讓他毛骨悚然。
“你你要干嘛?”
盛歡沒搭腔,掙脫了他的束縛,轉而走向那輛越野車。
他面前的草木猝然間“簌簌”抖動起來,而后“刷拉”一聲巨響,竟是那巨型螳螂破開了小半邊山體,跟隨而至。
“歡兒!!”
“小盛!!”
熊提和宋南飛皆是面色驟變,驚慌失措的大呼。
然而盛歡的臉上卻沒什么表情,他旁若無人的爬上了越野車,將車坐墊下的高射散彈炮的炮筒升了起來,轉了個方向。
螳螂的巨鐮在他的頭頂揮舞,僅咫尺之遙,眼看著就是開顱之禍,但他每一個動作都超穩,穩的帶著一股兇狠的殺氣,壓到了所有的恐懼,仿佛在眼前狂舞的不是什么巨型螳螂,而是某個粉不拉幾的小作精。
“砰”
他無師自通般的按下了高射炮的發射鈕,巨大的推力將填埋在底部的實心的炮彈送上天空,瞬間炸飛了螳螂的頭顱,緊接著又是連續的“砰砰砰”幾彈,盛歡一邊搖著方向桿,一邊將螳螂的殘尸打的節節后退,直到在陡峭的懸崖邊消失,墜落在無垠的洱海之中。
宋南飛和熊提在一旁看得呆了,嘴角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搐。
盛歡做完這一切,十分平靜的撒開了手,“我小時候聽我爸爸說,螳螂感染了鐵線蟲之后,鐵線蟲會操縱螳螂尋找水源,跳水身亡。”他一面活動著自己的手腕一面淡然道:“小宋哥,今天你看到了,是一只鐵線蟲寄生在了小佘主任的KBY78進化亞種的螳螂的體內,造成了其跳洱海身亡的慘劇,跟我們誰都沒有關系,對吧?”
作者有話說:
宋南飛:我哪敢說不對。
今天是醋海翻騰·黑寡婦·歡。
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球白白的液體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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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68第68章
“你還要去找你的學弟呢!”
這套說辭聽起來倒是天衣無縫。
就是不知道能瞞得過幾時。
可就算瞞不過宋南飛瞅著盛歡渾身散發的沖天的黑氣, 心想我哪兒敢說不對。
于是他只能說:“令尊懂得還真多啊。”
在驅車去西山的路上,宋南飛就一直在咽唾沫。一來,他腦海里在反復回放方才那螳螂被打的四分五裂的慘狀, 一想到造成這一慘劇的源武器正被他坐在屁股下面顛簸著,他就有種自己不是驅車去西山而是隨時要駕鶴去西天的錯覺。
二來,坐在后排原本溫溫軟軟的新生盛小歡同學突然變成了個冷面閻羅,全程一語不發不說,周身的氣壓更是低的要命。都別說宋南飛了,就連平時不說俏皮話就渾身難受的熊提, 此刻都莫名的滿臉謹慎,大屁也不敢放一個。
宋南飛一肚子的問號。
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 怎么局面猝不及防的就變成這樣了?
好像是從他提了顧沨止的名字開始.
對,沒錯, 就是從解謎了那位“助紂為虐”的顧Sir的真實身份開始, 一切就朝著某個無法預料的方向一瀉千里, 無法挽救。
顧沨止固然要為佘寶華目前過于嬌貴的校園地位負一定的責任, 但盛歡身為一個新生, 反應未免是過了點兒, 畢竟他們這些被欺負了很久的老生都還沒發話呢,宋南飛心里存疑,捉摸不透, 遂偷偷摸摸的騰出手給熊提發消息。
“熊哥, 我是不是不應該提顧Sir的大名?”
熊提給他發了個無語熊貓頭的表情包,然后說:“小宋啊, 在遇到你之前, 我以為我已經是夠沒有眼力見的人了。”
宋南飛:“???”
宋南飛:“難道盛歡跟顧Sir有仇?”
宋南飛:“不能夠吧, 有仇顧Sir還專門把內推的名額留給他?”
熊提:“你腦子真是上班上出泡了!”
熊提:“他是我顧哥的前男友, 初戀,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熊提:“你瞅瞅你剛才都說了些什么壁畫,唉!”
在接下來的路途當中,宋南飛像是被創懵了,再也沒有出過聲兒。
天色漸暗,風也漸涼,盛歡坐在顛簸硌人的簡陋越野車上,遙遙眺望著遠處連綿的山丘,一語不發,卻心緒翻騰。
他滿腦子都是剛才宋南飛與那叫佘寶華的小作精的對話。
言辭不多,內容閃爍,但一遍一遍,在他的耳邊反復播報。
每一遍他都能從中品出一層新的意思來。
信息量是RIO大。
盛歡深吸了一口氣,晚間的山風入肺,沒了白天的清新爽潤,多的是剮人的涼意。
他想,是顧沨止讓他來斯賓塞的。
是顧沨止求著他,巴著他,非要他來斯賓塞的,顧沨止承諾要給他一個嶄新的人生!
但反過來想,他之所以來斯賓塞,也正是因為對方是顧沨止。
顧沨止是他的鑰匙,是他的敲門磚,是他的引路人,更是他的救命稻草。
若換做是旁人,他根本不會表現出信任,更不用提同意和服從后面的安排。
他一直覺得顧沨止于他而言是特殊的,自己于顧沨止而言也一樣,否則誰會心甘情愿的彼此內耗折騰這么久呢?
可現在看來,事實并不是如此,他有限的人生經歷限制了他的想象。
顧沨止似乎慣喜歡當救世主了。
這位救世主專業戶大抵是在到處救贖失足少年,收割感恩眷戀之情,目標不止他一個。他不過是諸多落難少年里最平平無奇的一個。
故而他所收到的這些照顧恩惠他視為珍寶的邂逅回憶,也就變得沒那么值錢和珍重了。
像是在心口捏開了一把酸橘子,浸泡的胸口陣陣痙攣。
“歡兒,歡兒。”旁邊的熊提用胳膊頂了他兩下,小聲喊道。
盛歡回過神來,心不在焉的“啊”了一聲,熊提道:“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啊。”盛歡漠然道。
“你看著可不像沒事兒。”熊提嘟囔道。
“我能有什么事兒啊。”盛歡沒精打采的低頭,用手指摳著一塊翹起來的鐵皮,“來都來了,就算是被騙來的,也沒機會再走了。”
“這怎么能是被騙來的呢!”熊提大呼冤枉,急巴巴道:“歡兒,雖然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很離譜但是——相信我!是意外都是意外!熊哥待你絕對是真心的!”
他抓耳撓腮的樣子把盛歡逗樂了,“我知道我知道。”盛歡莞爾失笑:“熊哥是個好人,我說的又不是你。”
“那就是在說我了。”宋南飛在前面尷尬的擦汗:“小盛啊,對不住,我先給你道個歉,我之前是口不擇言。”
“小宋哥,跟你也沒關系。”盛歡撇撇嘴說:“我就是沒想到顧沨止在斯賓塞的人際關系這么復雜。”
宋南飛心想果然還是因為這個。
“其實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在努力的試著去挽救這段兒復雜的多角關系,“顧Sir當初救佘黛玉,幫佘黛玉都是公事公辦。”
“怎么個公事公辦法?”盛歡問。
“唔也就是一年前多點的事兒。”宋南飛回憶道:“那時候異種研究部有一項重大課題在日本開展,歷時兩年有余,已經快結題了,但是就在最關鍵的收尾時刻,勘察隊在富士山遭遇了火山噴發,全隊正好都在火山口附近作業”宋南飛說到這里喉頭哽了一下,兩三秒后才繼續道:“勘察隊全隊上下除了佘寶華無一生還。”
盛歡眉峰微蹙。
“然后呢?”
“然后佘寶華就一個人抱著他們開采到的珍稀樣本在火山口下的一處巖洞里等救援,沒吃沒喝的蹲了三天三夜,救援團才抵達。顧Sir是救援團隊里第一個到的,當時佘寶華已經快被火山灰埋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死翹了,還是顧Sir徒手把他刨出來了,沒想到他還剩一口氣,立馬給送醫院急救。”
“那之后佘寶華就落了一身的病根,說是高溫炙烤和火山灰吸入引起的,說起來他其實也怪可憐的,十五六歲就跟著當教授的爸媽進了斯賓塞,富士山勘察隊的隊長和副隊長正好是他爸媽,一下子就父母雙亡了,且目睹工作團隊全滅,他雖然活下來了,但心理陰影大概不輕吧性情大變也可以理解,但他帶回來的異種化石標本是真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算是用命換的,校長將整件事上報了聯合國公共安全署,授予他二等功。”
“但是講道理,這二等功也換不回那么多條人命,彌補不了災難帶來的身心傷害。佘寶華住院那陣子,周圍有人傳謠說是因為他的工作失誤導致了全隊的傷亡,還有人專門跑去住院部找他的麻煩,用花瓶把佘寶華砸的頭破血流,正好被顧Sir撞見,后來顧Sir就在住院部保護佘寶華的安全,直至佘寶華出院,有了這段經歷加上顧Sir又是佘寶華死里逃生之后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佘寶華難免產生點兒雛鳥情結。”宋南飛說:“烈屬嘛,年紀又小,都可以理解的,鬧一鬧大家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咯,不然真傳出去什么,名聲不好。”
“喔難為顧沨止覺得他是無價之寶了。”盛歡面無表情的說。
不知怎么的,聽宋南飛說完這些有關佘寶華的悲慘經歷,盛歡心里并沒有產生多少悲憫和體諒的情緒,反倒是煩亂加倍,他看著宋南飛長吁短嘆,不免疑惑,甚至有點兒自我懷疑,是不是感情讓他變得盲目而惡毒了。
他應該可憐佘寶華嗎?應該去體諒顧沨止嗎?
誰還不是沒有爸媽,誰還不是經歷了九死一生。
這些難道就可以成為肆意妄為的理由?
盛歡抬手掐了一下眉心。
就在這時,他感覺熊提熱乎的大掌在他肩頭拍了一下。
“喂,小宋說那些不是在責備你啦。”熊提沖他擠了擠眼睛,輕聲說:“他只是在客觀描述一些事實給你聽。”
盛歡:“哦。”他慢慢道:“可我還是不覺得我有錯。”
“沒有人說你錯了,只是擔心佘寶華萬一朝你發難的話,會給你帶來麻煩,畢竟我跟小宋人微言輕,都吃過虧。”熊提笑了笑說:“如果鐵線蟲的故事能把佘寶華的嘴堵上,那歡兒,你立大功。”
盛歡撇撇嘴:“我覺得可以。”頓了頓,“只要顧沨止不吃飽了撐的去替他撐腰。”
“不會!這哪可能會呢!”熊提大掌一揮,不以為意道:“顧哥對他那叫逢場作戲,我跟顧哥認識這么久,對顧哥的行事作風還算了解啦!別說當時落難的是佘寶華,就算當時落難的是杜晨飛,顧哥也會去救的!”
盛歡:“我大概懂你意思,但是你這個類比真的很膈應人。”
“唉你懂我意思就行。”熊提說。
“但是”盛歡畫風輕轉,抬眸看著浩瀚無垠的夜空,層云將月朦朧的遮擋,“救人是一過性的,照顧是持續性的,一個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另外一個人好的。”
熊提“emmmm”了一陣。
“歡兒,其實我覺得佘寶華跟你有點兒像。”他冷不丁道。
盛歡:“???”
少年猛地扭過頭來,臉擰成了個包子,“熊哥,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來制裁我!而不是用這種方式來折辱我!”
“哎呀我說真的!”熊提齜牙咧嘴道:“你看啊,你倆年紀都不大,人也是瘦瘦弱弱的,長得又都是大眼睛長睫毛,顧哥那時候應該跟你分手沒太久吧!一年多不算久,那他會不會把對你的愛移情到佘寶華身上了呢!”熊提越腦補越覺得這條思路通常,捂著胸口道:“你看嘛!顧哥就是把佘寶華當成你的替身了!他貌似是在看佘寶華,其實眼睛里看到的腦子里想到的,全是你!他就想啊,‘我家小開心還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但我遠在天邊,鞭長莫及,實在是痛徹心扉——我現在做好事存好心,多幫一個人,未來也許就會有誰能幫到我的小開心!’”
宋南飛:“實話實說我快吐了。”
盛歡的嘴角抽了兩下,“我謝謝他啊!”說罷,他翻了個白眼兒,譏誚道:“我才不相信他有這種共情能力呢,顧沨止,老奸巨猾,冷酷無情,滿肚子算計,能這么感性?我看他根本就是因為那個粉作精長的細皮嫩肉,動了色心了。”
說罷他一拍大腿,怒聲道:“你們誰都不用替他說話了!我剛剛也突然想明白了,我是來這里念書的,要建功立業賺大錢,為他生氣,不值得!”
同一時間
蒙古邊境錫林郭勒
一望無際的枯黃野草與天相連,隨處可見縱橫交錯的斷裂鐵軌,極遠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方形界碑,四周圍著殘存的漢白玉圍欄,事實上它的周圍原本還圍著三座界碑,但現在都已被摧毀成了碎石塊,又被狂風攪碎,低低的天空被時不時掀起的黃沙染成了微微的綠,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從極遠之處瞬移而至的龍卷風像是一只動態扭曲的巨大漏斗型攪拌機,里面裝著房屋、石塊、鐵軌、牛羊牲畜,緊接著狂風怒沙借著風勢接天連地,形成了百米高的沙墻,須臾間將整個草場完全包裹!如果可以細細的看,便能發現這可怕的沙塵暴之中并非只有一粒一粒的塵土浮沙,而是一只只微小的土色的蛹蟲!
——這是短短三個月以來讓整個錫林郭勒化為無人之境的原因,就連邊境線以外的外蒙古國的貨車也早早停運,只是因為這里出現了一種繁衍速度極快的沙蟲。
沙蟲只有方寸大小,潛沙而行,又靠食沙為生,本身并不是多么可怕致命的存在,但數量規模的迅速擴大導致它們往往成群結隊而行,所過之處塵土漫天,叫人目不能及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甚至無法呼吸,最要命的是,它們帶來的無休止的沙塵暴里往往會裹挾著許多其他的毒蛇猛蟲,短短三個月,錫林郭勒就有近百人喪生,建筑毀壞,運輸叫停,民不聊生。
然而,就在這如同死神降臨般的惡劣天氣環境之下,兩輛重噸級的裝甲車正在一前一后,逆風前行!
密密麻麻的沙蟲如雨一般不停的撞擊著裝甲車的外殼,發出可怕的“噼噼啪啪”的動靜,裝甲車的門窗密封緊閉,前方的能見度不足一米,黃沙流水一樣在玻璃上涌動,動輒積了厚厚的一層。顧沨止在其中一輛裝甲車內,他一手持著對講機,另一手緊緊的抓著車頂的把手,沉聲道:“小心避讓障礙物!”
“好,好的!”開車的小男生其貌不揚,唯有半邊眼角長著一塊青灰色的胎記,他的名字叫符玉成,是內蒙外勤組里最年輕的也是目前為止為數不多的還具備行動力的專員之一。
內蒙的沙蟲之禍已經持續了三月有余,沙蟲的繁殖速度遠超他們的想象,沙塵覆蓋百公頃的草場,堵塞管道水源,范圍還在往內陸拓展,他們的組員屢次想要進入塵暴內部探查都以失敗告終,因此減員大半,近日還遇上了罕見的地龍卷,符玉成原本都絕望了,直到增援趕來。
符玉成原本以為學校會給他們派上十幾人的強有力的團隊,不料統共只來了兩個人。符玉成對這兩個人的印象就是——俊男美女,不應該來干這苦差事,應該去演偶像劇。
而后俊男美女自我介紹,一個叫顧沨止,一個叫伍琳瑯。
符玉成雖然沒見過本人,但對“顧家軍”的名號頗有耳聞,顧沨止到來后的當天就替他們重新制定了作戰計劃。
“沙蟲的繁衍模式有些像蜜蜂,主要靠的是沙蟲巢里的母蟲,在外飛行的沙蟲其工作職能僅僅是拓展疆土,必要時保護母蟲,炸毀沙蟲巢不僅可以切斷繁殖源頭,還會讓那些在外飛行的沙蟲覺察到危險,原路返回,這招叫釜底抽薪。”顧沨止說:“我們的裝甲車密封性足夠,在無人區域內,沙塵暴頂多只是影響能見度,不可怕,唯一要做的是避開龍卷風的運行軌跡,順利抵達沙蟲巢的位置,將□□埋下去。”
三兩句話就將他們幾個月以來漫無目的的探索救援工作直接拿捏落實。
“顧Sir,可是我們這里能用的人不多了。”符玉成的心狂跳,提醒道:“之前出了好幾次大型車禍”
“不需要那么多人。”顧沨止平靜道:“我們來之前初步界定這里共有兩處沙蟲巢穴,需要兩輛車,四個人。”他按住伍琳瑯的肩,“我和阿伍算兩個,再出兩個人,你們應該沒問題吧。”
顧沨止的話不算多,條理清晰,果斷利落,足以讓人產生無條件的信任。符玉成心想,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領導者的魅力。
他謹慎的開著車,密切觀察著風向圖和車前景,盡可能的規避著時常突然閃現至視野內的路障,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層薄汗。
“顧哥,A組炸藥填埋完畢!正在返回!”伍琳瑯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響起,“壞消息,龍卷風往你們那個方向過去了,可能會將我們這邊兒的沙蟲帶去好多到你們那兒,你們務必速戰速決啊!”
“收到。”顧沨止說。
“快了顧Sir,還有大概不到五十米。”符玉成的聲帶發緊。
顧沨止:“嗯。”
正說著,整輛車忽然間劇震,速度驟減。
慣性使得符玉成的胸口重重的撞上方向盤,痛的他直皺眉,而后他驚恐的發現,無論他怎么踩油門,車子都沒有反應了。
車前窗的防彈玻璃上變成了可怕的昏黃一片,成百上千的沙蟲撞過來,在玻璃上蠕動、滑落,“噼噼啪啪”的撞擊聲愈發密集,從“雨聲”變成了宛若“冰雹聲”,
“怎么回事!!”符玉成頭皮發麻,聲音發顫,他拼命的踩油門,但于事無補,“顧Sir!我們的車!!拋錨了!!”
“恐怕不是拋錨了。”顧沨止低聲道:“是發動機管道被沙蟲堵塞了。”
“什么?!”符玉成瞳孔驟縮,錯愕難當道:“那怎么辦!!”
顧沨止不答,他轉眸看了眼窗外,從僅剩一線的縫隙當中,他勉強能看見貫穿天地的猶如理發店燈管般的地龍卷正在以詭異而扭曲的姿態逼迫而來,最多五分鐘也許是幾十秒,就能將他們這輛重噸型的裝甲車“吃”進去,嚼碎。
符玉成忽然發現顧沨止翻去車后箱拿了TNT。
“顧Sir,你要做什么!!”他大吃一驚道。
“我去埋炸,藥,你在車上等我。”顧沨止翻出一幅防毒面具帶上頭,他將炸藥揣進懷里,手搭上車門把手,“我會很快回來。”
“手動埋炸藥?!”
這話叫符玉成始料未及。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將炸藥放在裝甲車特制的機械臂上埋進深沙處,這樣可以避免打開密封的車廂,人也不用接觸過于危險的外界環境。
但現在,目標位置還舉例他們有幾十米的距離,顯然這個方案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人工作業是勢在必行。
只是符玉成本以為顧沨止會讓他下車去填埋炸/藥,畢竟顧沨止怎么看都是一個幕后領導者般的存在,這么危險的事情理當讓下面的人去做
“不不不,不行顧Sir!!你不能下去!!”符玉成沖口而出:“沙蟲風暴有多可怕我太知道了!!人一進去就會被各種東西包圍!!!我的老師!!還有隊長他們!!都是這么受傷的!!!他們到現在還昏迷著!!身上千瘡百孔,顧Sir您是來支援的!!您不可以受傷!!!要去……也是我去!!”
“別胡說八道了,你才幾年級,這種事輪得到你去?”顧沨止喝住了他,輕嗤,“怎么看我也比你經驗豐富吧!”
“可是可是萬一您有什么事!!符玉成結巴道:“您是尊貴的大人物”
“真不知道這種結論你是從哪兒得出來的。”顧沨止搖頭道:“我承認我長得比一般人帥但是這種時候帥也不好當飯吃——”
他本是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緊張僵硬的氛圍,但效果似乎不佳,符玉成的臉色慘白。顧沨止回眸看他,顯而易見的一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手去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我又不是去送死的。”他鼓勵道:“小伙子,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可是可是”符玉成囁嚅。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顧沨止溫和的說:“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們這些小年輕,我都會想到我學弟我是說我國中的一個直系學弟,跟我關系……很好,特別好,他看起來頭很鐵,膽子很大,但其實他比誰都需要保護,我現在應該待在他身邊陪他辦入學手續的,唉但沒有辦法,使命在肩,他跟我不在一處的時候我總在想,他如果遇到危險,身邊會不會有年長一些的人代替我出面,主動保護他。”
符玉成微微一怔。
“希望我多做一些,往后他遇到這樣的人的概率也會大一些。”顧沨止莞爾:“小伙子,其實在遙遠的地方也肯定有人跟我一樣在努力的做著什么以祈禱著你的平安。所以,就當是給我一個自我安慰的機會。”
“那你一定不可以有事。”聽他如此剖白,符玉成的心緒稍定,心潮澎湃,顫聲道:“你還要去找你的學弟呢!”
“還用得著你說?我最近缺德事做的有些多,還等著回去向他負荊請罪呢。”顧沨止微微一笑,他降下駕駛艙的擋板,確認密封性完好,這才拉開尾端的車門,身影須臾沒入滾滾黃沙之中。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今天是靠譜的成年人顧沨止。
至于某些事情當然也沒那么簡單。
球白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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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顧沨止的宿舍?”
承載著三個人的簡裝越野車在山間馳騁。
盛歡忽然問道:“小宋哥, 你確定咱們今天晚上能到學校?”
“能啊,咋不能。”宋南飛道。
“可我剛才用手機導航了一下。”盛歡擰著眉頭疑惑道:“蒼山跟西山之間距離三百多公里,還得上高速呢!咱這樣你確定能上得了高速??”
他這話一出, 叫宋南飛和熊提齊齊樂了。
“果然,這都是每年新生的必經之路。”熊提懶洋洋的拍了拍肚皮,望著漫天星斗道:“把自己的三觀從正常變為不正常。”
宋南飛抬腕看了眼手表。
“感覺今日份的新生入學教育你是趕不上了。”他嘆了口氣道:“小盛,那就由我簡單給你介紹一下斯賓塞好了。”
盛歡微微一怔。
他剛才就發現了,宋南飛的手腕上鑲嵌著一個略有幾分眼熟的金屬圓形表盤,那表盤熊提的手腕上有, 伍琳瑯的手腕上有,顧沨止的手腕上也有。
而宋南飛的另一只手腕上則佩戴著勞力士的腕表, 可見這個表盤其本質并不是手表。
宋南飛騰出一只手來以指尖觸了觸表盤,道:“蘇格拉底, 開啟X3Y9號縱向梯軌, 我們要回家啦。”
話音甫落, 前方平坦綿長的公路被豁然截斷, 一道深藍色的月拱門憑空出現。
盛歡猛地瞪大了雙眼, 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 那月拱門是完全平面的存在,沒有任何支撐點的矗立在道路的中央,無盡的深藍色中充斥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泛著奇異光彩的漩渦, 像是一張老式的油畫兒。
“基建部的第一任頭兒是梵高的好朋友, 他最喜歡梵高的一幅畫,叫《星空》。”熊提在一旁說:“他說那幅畫描繪出了他心目中的職業藍圖, 簡單的平面空間里蘊藏了無數的空間, 那是來組不同維度的通道出入口, 他們在一處中轉站匯聚, 再四通八達的放射出去,把世界甚至是歷史都成倍的壓縮,他很喜歡那種感覺,所以后來,基建部所有的梯軌出入口都將以《星空》的形式存在。”
盛歡不太聽得懂,但心跳已經不由自主的加速了,同時,宋南飛目不斜視的將車飛速駛入了那片泛濫的藍色光影里,絢爛的星月在視網膜上轉瞬即逝,待盛歡的視野重新回歸清晰時,他發現他們已經不在原先的山腳公路上了,他們徑直開上了一處盤山公路,一塊兒標有“西山”標識的路牌在身畔一閃而過。
盛歡瞳孔地震。
他覺得自己別是出幻覺了。
客觀來說,他沒有什么野外求生經驗,如果把他一個人往著深山老林里一扔,他絕對找不著東南西北,故而這些山啊林子什么的,在他的眼中都差不多長一樣,又或者都不一樣。
他對于現在處境難以準確界定,最終還是顫巍巍的掏出了手機,發現手機正處于一種沒信號的狀態。
“喔,你重啟一下吧。”熊提在一旁一眼看穿了他的困擾,老神在在道:“過地圖的時候,一般的5G網是會不好使的。”
“過地圖??”盛歡滿頭問號。
“嗯啊,過地圖。”熊提說:“RPG網游沒玩兒過嗎,從一個地方傳送到另一個地方,是需要時間滴!”
盛歡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低頭把他的小破手機關機重啟,信號果真恢復了,他二話不說先點開了實時定位,“西山風景區”五個大字赫然在列,而“蒼山”的定位點儼然在縮小二十五萬倍的整張地圖的右上角。
盛歡大吃一驚:“臥槽?!還真瞬移了!?”
“你當基建部是干什么吃的?”熊提笑嘻嘻說:“他們人均‘建筑師’,縮放拼接空間都是小意思。”
“建筑師?”盛歡道。
“哦,我們把那些擁有空間變換圖騰能力的人統稱為‘建筑師’。”熊提說。
盛歡沉默了兩秒,去扒宋南飛的駕駛背,“剛才說的入學教育,可以開始了小宋哥。”
“怎么覺著你們之前是一點兒沒跟他介紹過‘圖騰’的概念啊。”宋南飛說:“這樣你們平時也能溝通?”
“我看歡兒接受啥都接受良好,跟我們溝通沒什么障礙啊!”熊提呵欠連天。
宋南飛沖盛歡比了個大拇指,“牛逼。”
“圖騰?”盛歡試著去理解:“你們說的圖騰指的就是那些超自然的能力嗎?”
“嗯,可以這么理解。”宋南飛說:“人類認知當中的社會只是這個世界上極小的一部分,他們以科學來衡量和解釋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而超出這個界定范圍的力量,就是所謂的異能,而目前為我們所知的絕大部分異能的出現,都是源于‘古圖騰’。”
“好深奧,聽不明白。”盛歡摳了摳鼻尖。
“聽不明白沒事兒,你開學會專門學到一門必修課叫《圖騰起源歷史》,會專門說的。”宋南飛說:“我們把圖騰力量的擁有者稱之為是‘繼承者’,因為圖騰的力量等級遠高于科學的范疇,它們往往能夠輕而易舉的顛覆科學所界定的客觀事物,給沒有圖騰力量的自然人帶來巨大的影響,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繼承者與自然人是強者與弱者之間的關系,亦有研究稱,雖然都是人類,但繼承者與自然人的本質并不是同一種物種。”
“且不說強者與弱者之間無法共情,夏蟲不可語冰,物種之間的差距更是如天塹,所以繼承者們往往無法在人類社會中立足。”宋南飛說:“而超自然的力量既然存在于人類的群體當中,自然也會存在于人外的群體當中。”
“你是說那些怪物?”盛歡道。
“沒錯。”宋南飛說:“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叫做‘異種’。”
“異種和人類自古以來就處于對立面,異種會想要爭奪人類生存的自然空間,也會想要獵殺和捕食人類以延續自身,在擁有異能的異種面前,自然人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脆弱的不堪一擊。”宋南飛的聲音逐漸凝重,“在這種時候如果沒有人出來做點兒什么的話,人類社會遲早會蕩然無存,所以,斯賓塞學院應運而生。”
“我們學校里的部門很多,各司其職,外勤組出外勤,基建部搞基建,裝備部設計武器裝備,異種研究部當然就是研究異種的啦,至于我們學籍管理科,顧名思義就是每年管理人士變動。”宋南飛說。
“人事變動?”盛歡的腦海里冷不丁想起了阿提密斯的話
“斯賓塞每年的人員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三左右,這是一個什么概念呢?”
“更直觀的描述應該是,每五個人里,會有不止一個人死掉。”
“學校里的人事變動會很大嗎?”盛歡問道。
宋南飛的話語停頓了片刻,他似是在努力的思考。
“還好吧”他沉吟道:“每年正常有進有出?”
“你確定?”盛歡道:“我怎么聽說斯賓塞每年的人員事故率高達百分之二十三呢?”
“百分之二十三,高嗎?”宋南飛道:“每天的車禍發生率還高達百分之五十呢。”
盛歡:“這有可比性嗎?”
宋南飛擺了擺手道:“嗨,人躺在家里還有可能被隕石砸中呢,誰都不能保證意外百分百不發生,又不是大仙兒,熊哥,你說對不對?”
熊提懶洋洋道:“嗯呢!”
他們的態度尋常到就仿佛在說“誰考試都有可能會忘記帶筆的喲”,盛歡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快被帶跑偏了,居然一點兒緊迫感也無,他剛想再追問點什么,頭頂忽然傳來了“突突突”的動靜,他詫異的昂起頭,發現上方浩瀚無垠的天空中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七八架直升機,成群結隊的越過山頭,飛往更深的山谷之中,場面蔚為壯觀。
明明幾分鐘之前天空中還什么也沒有,這些直升機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盛歡抬手按了按耳朵,只覺得耳邊的林海翻騰之聲也變得磅礴了起來,仿佛在此之前,感官上都被貼上了一層厚厚的保鮮膜,讓他目不能視,耳不能聽。
“好家伙,終于過了屏蔽區了。”熊提美滋滋的高舉起手機道:“可以連校園網啦!!百兆網速我來也!!”
盛歡疑惑道:“屏蔽區?!”
“哦,忘記跟你說了,我們學校的具體運營內容對外一律是保密的,回頭會讓你簽保密協議。”宋南飛說:“為了防止自然人誤闖,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天水墻會在校外布設屏直徑約十公里左右的屏蔽區,屏蔽區內的自然人感官接受信息時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擾,他們會忽略一些食物,只會看到最普通的山林景色。”
“老天。”盛歡匪夷所思道:“這哪里是學校,這根本就是軍事基地吧!”
“唉,被你說對了。”宋南飛說:“斯賓塞學院的全名是‘聯合國公共安全署斯賓塞執行基地’,唉看看,這就到了!”
隨著他最后一個字的落下,一座磚石堆壘的宏偉校門映入了盛歡的眼簾,一塊塊完整的潔白的大理石在夜間像是自然光源一般,瑩瑩折射著月光,圣潔典雅,下方是完全對稱的金屬雕花,蔓延如藤蔓,古意雍容。
既是財富的象征,也是學術殿堂的象征。
僅僅是一個門,就已經將盛歡深深的震懾住了。
宋南飛找了個犄角旮旯停車。
“你倆先下車。”他緊張兮兮的說:“我是工作時間從偏門偷溜出來的,再者這破車我也不能開進學校去,這樣,熊哥你先帶小盛去宿舍樓辦理入住,信息我都給他們登記過了,我待會兒安頓完過來找你們。”
“OK,沒問題。”熊提說:“歡兒,跟哥走。”
盛歡正目眩神迷著,對熊提唯命是從,他下了車,亦步亦趨的跟著熊提,從那奢華的拱門之下緩緩走過。
他本以為他在此之前所見到的山色林景都已是奇景,卻沒料到,校門后的這一切才是真正的新世界。
盛歡停住了腳步。
在他跟前的,是一條向下的長坡,直通深谷,無數建筑物于這廣博深邃的山谷之中鱗次櫛比,有哥特式的尖頂城堡,有巴洛克風的豪華殿堂,也有極具設計感的現代主義高樓,其間有草坪、花圃、林場等等等等相連,星羅棋布,亂中有序,在夜間閃閃發光,整一個山中的不夜城,盛歡站在高處,俯瞰著一切,眼花繚亂之余竟有一種錯覺——這是一派史無前例的精美的家園模型,他隔著巨大的亞克力的陳列盒,欣賞著這驚艷絕倫超乎人類想象的一切。
而事實上,校園的范圍遠遠不止他腳下的這片深谷,遠處的群山之上也坐落著許多建筑,最高的一處離的月亮極盡,像是一座只會出現在故事里的夢幻的塔樓。
“不要太驚訝。”熊提慢慢的順著臺階往下走,懶洋洋道:“要知道基建部的那些人各有各的喜好,所以才導致學校里的建筑風格這么雜糅,校長已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丑了,但是沒辦法,基建部那群人還經常會因為拆遷舊樓和搭建新樓的問題打起來,控制不住的,習慣就好。”
“太厲害了。”盛歡喃喃道。
“喏,看到那個長得像十六面魔方一樣的建筑沒?”熊提替他拖著行李箱,遙遙一點說:“那個就是新生的宿舍樓了,你今天晚上就住在那兒,單人間,條件棒棒的。”
“那你們呢?”盛歡道。
“我們住的還是老樓呢,雙人宿舍。”熊提說:“回頭有機會帶你去參觀。”
盛歡點點頭,眼中好奇的光芒就沒有熄滅過。
兩人一路邊走邊嘮,很快就抵達了新生宿舍。
盛歡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四十,這個點差不多也該是萬物入眠的時候了,他一路上過來也確實是沒看見多少人,他還有些擔心現在辦入住會不會打擾到宿管的休息。
但當他跨進敞亮的宿舍一樓大廳,看見前臺那著裝一絲不茍精神振奮神情肅殺如同男公關一般的體面宿管時,竟有一種自己其實是在瑞典銀行辦存取業務的錯覺。
“怎么這個點才到?”對方的跟前放著三臺高清的液晶曲屏,锃亮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鏡片映的一片雪白,犀利的要死。
“哦,中途出了點意外,迷路了。”熊提說:“報意思哈!耽誤你休息了。”
“為了加強宿舍安全管理,防止新生出現異能□□,我們上個星期剛改了白夜輪班制,每小時巡一次夜,二十四小時無差別監控,晚上不睡覺。”對方淡定道:“不存在耽誤不耽誤。”
“哇塞連后勤部都在卷啊,真是不容易。”熊提打了個寒戰。
“把錄取信息和證件給我,我核對一下給你發ID卡。”對方言簡意賅。
“好滴好滴。”熊提彎腰,從行李箱側面的小兜里摸出一個小信封,遞給對方,笑呵呵道:“叫盛歡,是今年顧沨止顧Sir內推進來的。”
“顧Sir內推進來的?”對方道:“還挺難得啊。”
熊提回頭看了一眼,見盛歡正在老遠的地方自顧自的溜達,好奇的打量那些晶瑩剔透的裝潢和設計,還沒顧上他們這兒的交談,遂大吹特吹道:“是啊!我顧哥直系學弟,年輕有為!外號稱‘顧沨止第二’!我顧哥可看中他了,那什么,能不能麻煩給他安排個面朝南的房間呀?有陽光人心情好,”
“是‘異能收容’進來的啊?”對方將報名表翻了一眼,認真道:“能大致透露一下是什么類型的異能嗎,我安排房間的時候好注意一下,規避一些不必要的風險。”
“這里頭還有講究呢?”熊提疑惑道。
“那可不。”對方嘆了口氣,不堪回首道:“我上次把一火系異能的家伙放在靠近煙霧報警器的房間,那一個月,報警器長鳴都給我搞成混合型耳聾了!”
“哦那還挺難受的。”熊提同情的說:“不過我們歡兒不存在,他的異能應該是——精神類的。”
“精神類的啊。”對方“嘶”了一聲,道:“還挺稀罕的。”
“這應該沒什么禁忌可言吧?”熊提樂呵呵道。
“唔”對方抬起頭來撥弄鼠標,似是在核對系統里的信息,未幾,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對啊。”他沉聲道:“今年的新生錄取名單里,沒有一個叫盛歡的。”
“沒有一個叫盛歡的?!”熊提沖口而出,隨后,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太大了,在這空曠的建筑物內部產生了莫大的回音。
他怕嚇到盛歡,遂小心翼翼的回眸看了一眼。好在今天盛歡見到的新奇事物多如過江之鯽,暫時沒有注意力可分給他,熊提微微松了口氣,傾身趴伏到前臺,壓低了聲音質問道:“這怎么可能呢?!”
“我沒必要騙你。”對方沉靜的說:“事實上,連虞城附屬中學畢業的學生都沒有。”
熊提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沨止當初其實是想不動聲色的將盛歡的錄取訊息直接替換掉杜晨飛的入學訊息,可現在的情況是,條目里面沒有虞城附屬中學畢業的學生,這說明杜晨飛的入學信息已經被取消了,這個操作是進入了執行狀態的,但盛歡的錄取訊息卻沒有被及時錄入這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熊提費解的掐住了下頜,他想此時他應該給伍琳瑯和顧沨止打個電話過去,落實一下當初報名的具體情況,但是這兩個人如今都去出外勤了,沒有一個能聯絡上,熊提思來想去,轉身對盛歡道:“歡兒,你自己先找點兒樂子,我出去接小宋。”
“好嘞。”盛歡點頭。
熊提呼出一口氣,疾步出門,他想,他還是先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盛歡吧,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到盛歡露出沮喪的表情。認識盛歡這么久了,先不說他們共同經歷過太多生死攸關的情形,熊提時常會覺得,比起伍琳瑯和顧沨止這兩個“從不回頭看爆炸”的狠人,盛歡跟他其實更有幾分相像——他們都擁有一份過于柔軟的心腸。
這份柔軟說的不是優柔寡斷,而是一種強大的共情性,最是看不得別人難過。
熊提覺得自己受委屈頂多一天他也就消化了,但是今天晚上,如若盛歡千里迢迢趕來斯賓塞卻被拒之于校門外無家可歸,他光用想的鼻子就已經開始酸了,分分鐘要淚失禁。
這份委屈他恐怕半個月都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他一定得弄清楚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打給宋南飛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一頭,宋南飛的聲音火急火燎的響了起來。
“熊哥!你們去辦入住了沒啊?沒辦的話先別辦!錄取流程出了點兒問題!”
“不巧,已經在辦了,也成功被卡了。”熊提皺眉道:“到底什么問題啊?早不說,偏偏人都到了宿舍大門口了才說!”
“是我們部長!”宋南飛急聲說:“我們部長卡了盛歡報名信息的最終審核!剛給駁回了!”
“為什么?!”熊提大吃一驚。
“我們部長說他說顧Sir這么做不符合規定!”宋南飛感覺正在奔跑,氣喘吁吁的說:“盛歡的情況還夠不上‘異能收容’,也遠遠沒有達到‘優勢喚醒’的標準,顧Sir這是純粹徇私舞弊的行為!”
“放他娘的屁!”熊提勃然大怒:“他到底有沒有細細看盛歡的資料!”
“具體情況具體情況比較復雜。”宋南飛說:“總之今天晚上,盛歡的宿舍入住是肯定沒辦法順利辦理的了!”
“那怎么辦?!”熊提怒聲道:“難道要讓我把盛歡原路送出校門送下山?送回虞城嗎?”
“我們部長說盛歡已經踏足校區,了解到一部分學校的運營情況,現在是公共保密協議生效的對象,在離開學校之前,必須進行記憶清理!”宋南飛道。
“放你媽的臭狗屁,你們學籍管理部這是坑爹呢!”熊提氣的差點兒把手機摔了,在路邊破口大罵,“人千里迢迢九死一生的到了這里,什么都沒得到什么都沒做成,反而給人大腦吃了一通清除射線?你們欺負人也有個底線吧!”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事情不應該這么發展。”宋南飛做了幾個深呼吸,沉聲道:“顧Sir現在在外面出外勤,暫時還不知道這事,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會有所行動的,所以這事兒肯定不能就這么算了!但是我們部長這時候突然發難,大概率是瞅準了顧Sir人不在,沒辦法及時處理挽救”
“走是不可能走的!顧哥不發話,盛歡就在這兒待著,哪兒也不去!”熊提咬牙切齒道:“我也不可能任由你們學籍管理科的誰把他抓了去做記憶清理!”
“對對對,你說得對。”宋南飛說:“記憶清理的審核單現在就在我手上,你放心,我今天晚上絕不送審,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肯定拖到顧sir回來為止!但是這期間盛歡也離開不了學校半步!”
“那今天晚上怎么著?”熊提不耐道:“讓我家歡兒睡學校的長椅嗎!”
“我這不是在想嗎!”宋南飛焦頭爛額道:“不然先給他藏到別的宿舍去暫住一晚上?”頓了頓,他為難道:“只是這個點兒大家都睡了,往哪兒塞都不合適啊,空宿舍就更不可能有了,無關人等光宿管那一關就過不去”
“咦!誰說沒有空宿舍!我知道盛歡能去哪兒了!”熊提忽的一拍腦袋道:“掛了先!”
語畢,胖子墊著腳一路小跑著回頭,發現盛歡不知何時已經拖著行李箱站在了新生宿舍樓的門外。
熊提跑著跑著腳步漸緩,他不知道盛歡為什么突然這么整裝待發的出來了,不免有些心虛,咳嗽了一聲道:“你怎么出來了?”
“一個人在里面杵著怪尷尬的。”盛歡咧嘴一笑,“出來吹吹風透透氣。”
熊提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來,舉起手臂擦了一把跑的冒熱汗的鼻子,但意外的是盛歡并沒有問什么,而是歪著頭,用亮晶晶的眼睛打量著他,然后貼心道:“需要餐巾紙么熊哥?看你這一頭汗。”
熊提“啊”了一聲,接過紙巾。
盛歡沒有起疑,他心里的石頭也跟著落了地,遂若無其事的轉身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來了,我給你準備的生活用品還不齊全,今天晚上你不如先去住顧哥的宿舍吧!他那兒什么都有!都現成的!”
“顧沨止的宿舍?”盛歡一愣。
“對啊!”熊提說:“我們那兒是雙人宿舍,顧哥在出外勤,衛哥也在出外勤,短時間之內都回不來,顧哥習慣性把備用鑰匙放門口的盆栽下頭,你去住一晚上,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頓了頓,他沖盛歡神秘兮兮的擠了擠眼睛,“你就一點兒都不好奇男神顧的私人空間長什么樣嗎?”
盛歡垮起個批臉:“不好奇。”
他不按常理出牌,熊提一口氣沒吹出來,被噎的干瞪眼,老半天又道:“那我告訴你個秘密!”
“什么秘密?”盛歡慢吞吞道。
“顧哥是不是答應過你要給你買客機靠窗的座位?”熊提道。
“是啊,咋了?”盛歡道:“后來我就睡著了嘛,對過程完全沒有印象。”
“其實是他怕你再逃,給你藥倒了,然后直接打包捆上的貨機。”熊提說。
“貨機?”盛歡在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難以置信道:“你是說我特么是被貨機托運過來的????”
“嗯,跟一群白駝山本地牛一起。”熊提說。
“草,這是人能想出來的方案?”盛歡的表情一片空白:“顧沨止是個王八蛋吧!”
熊提躍躍欲試道:“現在給你個機會,在王八蛋的臥室里為所欲為!狠狠泄憤!你可以的在他二百萬的海絲騰床墊上吃生煎跳大繩,用他的刮胡刀剃腿毛!把防盜鏈卸下來換成他的限量領帶!盛小歡!你意下如何!”
盛歡一提行李箱,咬牙切齒道:“朕準奏!熊公公!帶路!”
熊提:“嗻!”
作者有話說:
顧沨止:人在前線沖鋒,老婆在后院拱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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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我真是一個心軟到沒原則的可憐老人。
“開心, 虞城下雨了,你出門的時候帶傘了嗎?”
“開心,雨好大, 要不你就不要出門了吧?”
“我們應該也不是最后一次見面,對吧?”
“開心,虞城今天又下雨了,虞城的雨怎么不停呢?我淋的濕漉漉的,怎么好去見你,把寒氣帶給你, 讓你感冒了可怎么辦?”
“可我真的好想見你。”
“想你想的要發瘋了”
“為什么又在下雨最近難道是梅雨天氣嗎?”
“這雨滾燙,好像能把人的血肉都融化掉, 開心,我怎么好像變了。”
“我成了一具白骨。”
“聽說白骨是沒有心肝的, 我會忘了以往的事嗎?”
“原來我真的是一具白骨, 連人的樣子也沒有了。”
“開心, 我再來找你, 你還會認得我嗎?”
“虞城下雨了, 開心, 你帶傘了嗎?”
“不,你還是不要出門吧,這雨好危險。”
“你終究沒有來見我, 是因為害怕我嗎?”
“你害怕我沒有錯, 正如那些人也害怕我的祖父一樣,你沒有錯, 我的小開心不是故意這么做的。”
“不所有人都可以害怕我討厭我, 你不可以!你是我的開心, 我愛你, 我拿出我所有的人性來愛你——”
“可我不是人啊!”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Et interficiam off in terra pulsus”
“意識搜索”
“警告,未檢測到無傷求生意志,警告!未檢測到無傷求生意志。”
“刷拉拉”
一層厚厚的黃沙被拂開,顧沨止皺了皺眉,他依稀感覺到有若干雙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將他的上半身托舉出塵埃。
古怪的囈語漸漸遠去,耳畔有許多人在驚慌失措的叫嚷著。
“顧sir!!!顧sir你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還有呼吸嗎!!!還有心跳嗎!!!”
“顧哥!!!顧哥你醒醒啊!!!”
顧沨止艱難的啟唇,他剛一呼吸就噴出一口渾濁的黃沙來,整個肺管子就開始劇烈的痙攣。
“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喉嚨里滿是干燥的血腥氣,那些手有的在給他拍背順氣,有的在給他送干凈的水來清洗口鼻。
“我他媽真服了呀顧哥!!你的求生修復系統是宕機了嗎!!你是不想活了嗎!!!”灰頭土臉的伍琳瑯女士在一旁氣急敗壞的跳腳,她的秀發在沙塵狂風中打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結,形象全無,“你堂堂一個特級執行官,要是被沙子活埋憋死了!!!休想我去參加你的葬禮!!!太他媽丟人了!!多虧了符玉成的異能點在了嗅覺上,不然這么大一片沙地我們上哪兒找你去!!”
她嘴上在狂叫,眼睛里卻蓄滿了淚水,隨著劇烈的動作輕而易舉的流淌下來,在她滿是塵土的臉上洗出一條清澈的細痕。
顧沨止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個人形沙漏,動一動連耳朵里都在往外出沙子,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是難以跟伍琳瑯叫板,他被人抬上了擔架,運進車廂,而后聽見了救護車明亮的笛聲。
這平日里聽起來略顯聒噪的鳴笛聲此刻落在耳朵里卻是異常的動聽明朗,他不免疑惑道:“救護車都能過來了?這效率也太高了”
“高個屁啊!”伍琳瑯罵道:“距離你當沙場董存瑞已經過去快七十二個小時了!!也就是說,你已經在沙子里埋了三天了!”
“顧Sir,我們本來都以為找不到你救不活你了!!”符玉成在一旁與另一位出勤的專員緊緊相擁,互相抹眼淚,“那罪過就大了!!”
“三天”顧沨止雙目無神的盯著車頂,“居然已經三天了。”
□□爆炸之前的幾秒鐘,他本應該跑遠,但龍卷風突然改變了行駛軌跡,他被兩面夾擊,在兩股天災人禍的巨力當中被搓扁揉圓,埋進沙堆深處。
意識脫韁,他的靈魂像是飛出了軀殼,午夜夢回般的來到了某些特定的場景之中,那些場景凌亂,雜糅,脫離現實,毫無邏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夢里他仍然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感覺自己像是在反復的被甩掉,夢里萬事逼真,負面情緒洶涌澎湃像是滅頂而來的海嘯,他仿佛永遠也走不出那個陰雨天……
現在人雖然醒了,但那種冷淡且悲傷的灰色情緒流沙一般兀自縈繞在軀體四周,讓他打不起精神來,任憑旁邊兒的急救醫生托起他的胳膊,一陣劇痛襲來,顧沨止擰眉,他余光瞥見上臂有幾個黑色的破口,正在往外流膿,醫生道:“小伙子,你的胳膊被死亡蠕蟲寄生了,我現在要切開你的皮膚和淺層肌肉,把蟲子和蟲卵都剝出來,不然這條胳膊就沒用了。”
這些事都在顧沨止的意料之中,他不驚訝,微弱的點了一下頭,醫生又道:“但是蠕蟲受到藥物刺激會往深部鉆,所以恐怕不能打麻醉。”
“不打麻醉?!”伍琳瑯震聲道。
“不打就不打。”顧沨止的態度很隨便,他扭頭對伍琳瑯道:“我手機呢?”
“這種時候了,你還找手機?”伍琳瑯擰眉道。
“不能打麻醉,你還不讓我上點兒電子丙泊酚啊!”顧沨止無奈道:“關公刮骨療毒的時候還知道下棋呢!”
“是是是,你最有理。”伍琳瑯無奈。
拿到手機,顧沨止二話不說先讓蘇格拉底把外勤模式退出,也就是從那年他出外勤的時候頻頻接到許念姿的騷擾電話開始,蘇格拉底推出了外勤組專用模式這種模式下,不加專碼的外部號碼誰也別想打進來。
顧沨止第一反應是給盛歡打電話問問他入學手續辦得順不順利,然而不等他動作,一個座機短號卻撥了進來。
顧沨止微微一愣,按下接通。
“喂你好,請問是顧沨止嗎?這里是學籍慣例辦,我是趙宇森。”
“趙部長?嘶——”顧沨止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肩膀處的衣服被剪開,醫生的尖刀片劃開了他的第一個創口。
尖銳的疼痛直沖顱頂,顧沨止兩眼發黑,他過了好一陣子才咬著牙笑出聲道:“趙部長打電話過來是有何貴干哪?”
“你之前內推的一個叫盛歡的學生,他的入學申請我給駁回了。”趙宇森的口氣十分淡薄,例行通知一般,“知會你一聲。”
“什么?!”顧沨止額角的青筋一跳,適時醫生的鉗子剪開了他的皮膚筋膜,他渾身的汗都泉涌了出來,伴隨著心臟的急劇下墜,“理由!”
趙宇森奇怪道:“不符合標準的東西是無法審核通過的,這點你有什么異議嗎顧同學。”
盛歡的入學申請被駁回了被駁回了!那也就是說一天前也有可能是兩天之前盛歡沒有能順利入學。
那盛歡去哪兒了?!他還在學校嗎?還是離開了回虞城了?!
顧沨止的眼前一陣陣眩暈,精神上的焦灼成百倍的放大了□□上的痛楚,他差點兒如魚一樣跳起來。
“按住他你們快按住他!!”醫生大驚失色,沾滿了血的鉗子進退兩難,“這里都是血管兒!!碰斷了可怎么是好!!”
顧沨止被伍琳瑯強行按了回去,他聽見電話那頭的趙宇森發出了短暫的一聲哼笑,充滿了惡意。
他是故意的顧沨止喘著粗氣想,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趙部長,我想請問,有哪里不合格嗎?”他咬著牙,忍著痛,啞聲問道。
“哪里不合格?哪里都不合格。”趙宇森散漫道:“最簡單的一條,異能收容首先得有異能,那請問,盛歡的異能體現在何處啊?”
“預見。”顧沨止說。
“預見。”趙宇森說:“你的意思是他能看見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顧沨止:“沒錯。”
“這要怎么證明呢?”趙宇森說:“你親自入侵了他的視覺系統,替他看見了他所看見的東西?還是說,僅僅是他告訴了你一些未來會發生的事情,然后真的發生了。”
“你什么意思?”顧沨止皺眉道。
“我的意思是,這里面巧合的概率的太大了。”趙宇森說。
“巧合?!一次兩次三次,你都管這些叫巧合?!”顧沨止的聲音虛顫。
“哦?不是巧合?那我可能就得陰謀論一下了。”趙宇森幽幽的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謀劃了這些事,促成了這些事,他知道這些事必然會發生,所以提前告訴了你,讓你誤以為,他有預知未來的本領。”
一條長長的死亡蠕蟲被抽出了他的身體,顧沨止的眼前掠過極白的亮光,他軟癱在平車上,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嘴唇因為大量的失血而煞白。
“趙宇森。”他一字一句道:“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精神類異能本就是個難以界定的范疇,預見?每年報上來自稱自己會做預知夢的精神病沒有一千也有一百,我見太多了。”趙宇森微微笑起來,“顧同學,我偉大的顧sir,你現在體會到被人用權力卡關的滋味了吧?”他慢條斯理的提醒,“去年,我低聲下氣的問你要這個內推名額你不肯給,跟我裝鐵面無私,我當時還以為你是真的鐵面無私,沒想到是因為你有自己的關系戶要進!你想都不要想。”頓了頓,他冷笑道:“盛歡,他現在人已經在學校了,他知道了有關斯賓塞的一切,公共保密條例生效后,你就等著他接受記憶清除吧!”
說完,趙宇森猛地掛斷了電話。
這時,醫生取出了最后一枚蟲卵,顧沨止的手臂已經被剖開到了骨質層,血肉模糊白骨嶙峋,旁邊兒的符玉成已經不忍直視了,用雙手掩面,顧沨止的眼皮垂落,他的指尖停止了顫抖,看起來極度疲倦,淡漠。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伍琳瑯擔心道。
“是趙宇森。”顧沨止的聲音低啞,“他說我去年沒肯加塞他的關系戶,所以今年他也不會加塞我的關系戶,就臨時駁回了盛歡的入學申請。”
他平日里說話言簡意賅,此時大抵是腦子不清晰,所以語調綿長,用詞又有些饒舌堆壘,伍琳瑯聞言暴跳如雷,“他有病吧!他去年加塞他大舅家那二傻子跟盛歡能比嗎!!成績明顯就都是造的,兩位乘除法都不會算,高等數學能有滿分?波比跳都做不了幾個,比熊提還胖,渾身的缺陷基因,哪兒來的優勢!怎么好意思走優勢喚醒啊!趙宇森自從去了學籍管理辦,天天就知道PUA下屬,引進一些華而不實的新制度,據我所知學籍管理辦一半兒的人都想扎小人咒死他!”
“我現在眼睛看不清,幫我找個0開頭的號碼。”顧沨止將手機遞給伍琳瑯,漠然道。
“你要不要先休息會兒啊?”伍琳瑯看著他糟糕的臉色,“我感覺你快休克了耶!”
“休息個鬼啊,趙宇森正等著抓盛歡去做記憶清除呢。”顧沨止喘了口氣道:“你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找到了。”伍琳瑯火急火燎的將手機遞還給他:“這什么號碼啊?你要干嘛?”
顧沨止歪了歪頭,將臉頰貼上手機,瞇著眼睛說:“趙宇森不是說我走關系加塞關系戶么?我就讓他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走關系。”
電話“嘟——嘟——”的響了兩聲
倫敦 英格馬場
服務生托著一部手機,小跑著穿過微微濕潤的草地,奔向一匹正在緩慢前行的白馬,這匹白馬名叫“弗里斯大帝”,是他們馬場里的明星選手,生的馬鬃長而秀麗,通體毛色雪白泛銀,雙目炯炯然,是人人看到都好稱一聲“英俊”的程度,然而與他背上坐著的老者相比,就顯得略遜一籌了。
“道森先生,您的手機響了。”服務生恭敬道。
柏德文·道森校長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但一頭茂盛的銀發和那完美的發際線讓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好得不得了,是走在街上都會被各年齡段的女性搭訕要手機號的程度,他是典型的英國長相,鷹鉤鼻,薄唇,翠綠色的瞳孔像是上好的祖母綠寶石,騎馬裝下的身材修長健碩,肌肉線條緊繃,服務生知道他閑暇時除了會騎馬以外,偶爾還會去地下搏擊俱樂部找刺激,是個優雅狂野兩手抓的有情趣的老頭兒,唯一的不足是他盲了一只右眼,被黑色的絲綢眼罩蒙著,但這份殘缺又給他整體的氣質增添了一絲詭異的神秘感。
柏德文輕勒韁繩朝著服務生靠過去,而后翻身下馬,一手輕輕撫摸著馬鬃,另一手從服務生手里接過了手機。
“你好,這里是柏德文·道森。”
“顧沨止。”對面那頭的家伙有氣無力,直接把能省略的多余的字眼全省了。
“阿沨?”柏德文昂首叉腰,眺望著天際的藍天白云,“年假休的怎么樣?有沒有按照我的推薦去尋找一處無人的海濱吹風?”
“十萬火急。”顧沨止說:“如果你想讓我不到二十五歲就渾身失血而亡的話,就繼續跟我嘮閑嗑。”
柏德文挑了挑眉,五指插入馬鬃輕輕捋著,不慍不怒道:“怎么?頭一回用內推資格就被趙宇森駁回了?”
“你怎么知道?”顧沨止詫異道:“你的讀心術已經發展到隔著電話線也能施展了?!”
“就這點小事兒還需要動用我的圖騰?阿沨,是你退化了還是我退化了。”柏德文懶懶道:“喝咖啡的時候稍微算一算也能盤出這些事情的走向吧?”
感覺他像是個神算子,遠隔千里還把學校里的事情碼的一清二楚,顧沨止道:“為什么?”
“你知道你去年以執行監察的身份卡的那個趙宇森的侄子的真實身份是什么嗎?”柏德文索性也不騎馬了,將韁繩遞還給服務生,摘了護腕信步走向休息廳。
“是什么?”顧沨止道。
“是趙宇森的私生子。”柏德文語出驚人。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
“趙部長這私生活夠可以的啊!”顧沨止震驚道。
“果然八卦才是人類力量的源泉。”柏德文嘖嘖說:“我感覺你現在人已經坐起來了。”
確實從床上直挺挺彈起來的顧沨止瞇眼,伍琳瑯甚至還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他下了床,從挺靠在路邊的救護車上跳下來,走到僻靜處。
“趙部長跟現任妻子的婚姻是家庭包辦的,這個私生子呢是他結婚之前就留下的,感情非同一般。”柏德文說:“是正兒八經愛情的結晶,當然了,我這不是鼓勵非婚生子以及精神出軌的意思。”
“明白,您接著說。”顧沨止道。
“這個兒子出生之前的產檢都是正常的,但是出生之后卻表現出了嚴重的唐氏綜合征的現象。”博德文說道:“雖說醫學診斷存在低概率的誤差,但是如此嚴重的唐氏特征在出生前沒有查出來毫厘實在是不應該,所以唯一的解釋只能是”
“圖騰的力量。”顧沨止道。
“沒錯。”柏德文校長說:“圖騰力量對基因的修改是絕對強勢的,且凌駕于絕大部分科學原理之上,檢驗技術無法偵測,但是他兒子身上唐氏的癥狀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嚴重影響到了前途和生活,所以趙宇森懷著一絲希望,如若圖騰不僅僅是修改了人類的正常基因,還帶來了超群的力量的話,那么他兒子的人生也許還有希望可言。”
“所以他當時想方設法的想把他的兒子以侄子的名義加塞進學校來。”顧沨止的心緒一動,低聲道:“但是我——”
“你也不用愧疚。”柏德文要了一杯酒,話風急轉,“雖然他懷有豐滿的愿望,但是骨感的現實證明,他兒子經過圖騰教會的反復操作誘導,確實沒有攜帶任何異能。”
顧沨止:“?”
顧沨止:“講話一定要這么大喘氣嗎?”
柏德文的笑聲格外爽朗。
“我說這件事是為了告訴你,圖騰會帶來數不勝數的異常現象,但其中有多少是真實存在的異能呢?沒人知道。”
“我不聽。”顧沨止聽出了他的畫外音,冷笑起來說:“這個后門你必須給我開。”
柏德文停頓了兩秒,奇道:“同學,你是在威脅校長嗎?”
“趙宇森的兒子連校門都沒機會進,那你猜去年是誰給他優勢喚醒的機會?”顧沨止冷冷的說:“校長,雙標不好吧?”
“你這樣說搞得好像我這個人有多大人品問題一樣。”柏德文懶懶道。
“如果你不同意,以后休想讓我再做你的白手套。”顧沨止面無表情的說:“私下調查這種事情,找別人去做。”
“你說調查佘寶華的事?”柏德文聳了聳肩,語調莫名的低沉下去,“這怎么能叫白手套呢?全隊團滅,他所在的位置距離真實的勘察點距離太遠,我們對他產生懷疑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你就應該昭告天下,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事兒?”顧沨止翻白眼:“還給他慰問,頒獎,捧成烈屬,搞得他像個真正的國寶,全校都得讓著他。”
“還不是因為你說他是“無價之寶”嗎?”柏德文笑說。
“關我什么事?我說的無價之寶指的是他帶回來的化石標本ok?”顧沨止被他無賴的甩鍋行徑驚呆了,而后一個機靈,“哦,我明白了,合著你老狐貍放長線釣大魚,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我說你怎么想起來那個時候專門支會我去看望他——”
“okok,算是我對不起你。”柏德文被拆穿了,也不愧疚,笑的前仰后合。
“Shit!”后知后覺如顧沨止活活給整無語了,“我發誓我不會再給人當無償保鏢了!這是最后一次!”
“我看你不是不想當保鏢,是想給某個特定的人當保鏢。”柏德文輕輕一嗤,也不拆穿,“你說的那個新生叫盛歡是吧?”
“嗯。”顧沨止不置可否。
“我剛給他通過了審批。趙宇森要是看到他的名字前頭又蓋了我的電子簽章,肯定要找我逼逼。”柏德文長吁短嘆說:“唉,我真是一個心軟到沒原則的可憐老人。”
顧沨止:“你可拉倒吧。”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柏德文道:“通過歸通過,趙宇森既然盯上他了,以后一定會對他的身份背景嚴加深挖,他行差踏錯都有可能會成為把柄所在,且如果他通不過圖騰教會的考核,就是上帝來了也留不住他。”
“這些以后都是我的事。”顧沨止說:“不勞您操心。”
“你心里有數就行。”柏德文興致勃勃的說:“看來最近學校很熱鬧,我決定提前結束考察工作,回去看看。”
“你去吧。”顧沨止虛弱道:“我感覺我不行了,應該是急性失血性休克”
心底繃著的一根弦猝然松開,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猛地失去了身體平衡,他不得不扶住郊外的一棵胡楊樹,慢慢的蹲下去,劇烈的喘。
“你行的。”柏德文不以為意的說:“得到這么牛逼的好消息,我猜你現在的求生意志一定爆表,絕不會那么輕易掛掉,期待與你的相見,顧Sir。”
作者有話說:
顧沨止:就你趙宇森會當權限狗是吧?
當當當當,傳說中的校長光榮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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