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練此時的心情,就如桃子燒豆腐的味道,甜辣交織,十分復雜。
怒氣被卿淺澆滅后,又開始擔心妖管局的人會為難她。
她上前撿起水管,繼續給玉竹澆水,一邊問:“這些玉竹什么時候搬過來的?”
“今早!
見江如練接了活,卿淺也不客氣,以鐵鍬為筆,在草坪上畫出一個個點:“按照這個間距種,最好今天之內種完。”
“今早?這么多?”
江如練看向另一邊,堆放的竹子下,有靈石的碎屑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傳送陣,都不知道卿淺是什么時候布下的。
接著,她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擰起眉問:“師姐的傷好了嗎?”
卿淺畫完點位,淡聲答:“好了!
她很是淡定地放好鐵鍬,不等江如練說什么,就主動將手伸到她面前。
意思是可以隨便查。
皓腕一截近在眼前,江如練手指搭上去,分出一絲細細的靈氣探進卿淺的靈脈。
沒有裂痕,也沒有堵塞之處,看起來真的好了。
江如練松了口氣。
她回過頭來,捏緊了水管子,小小聲地問:“那師姐移竹子過來是為了?”
卿淺薄唇翕動,聲音還沒傳出來就被一陣鈴音打斷。
于是她又閉上了嘴,示意江如練先接電話。
江如練磨了磨牙,沉著臉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來電顯示,裴晏晏。
“前輩你人呢?妖管局找你,催了我好幾遍!
江如練猜:“為了玉竹的事?”
“對,我已經提供了一些基本信息,你直接去就好;蛘吣阆葋硪惶饲嗵}峰,看看情況?”
聽到這里,江如練不耐煩地將水關掉,眉頭鎖住后就再也沒松開:“不用了,我馬上來。”
她不太喜歡人類,特別是那些染指她失而復得之物的人。
掛了電話,她還沒忘記剛才的問題,眼巴巴地瞅著卿淺。
就等她說個答案。
卿淺垂眸,薄唇輕啟,輕飄飄的一句:“我不吃竹米。”
每一個字江如練都聽得很清楚,沒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江如練嘴角的弧度根本壓不住,為了不讓自己笑得像只傻鳥,她以拳抵著唇,假裝咳了幾聲。
她故作嚴肅:“青蘿峰的竹林其實防護很嚴。現在竹子丟了,肯定會懷疑我。
不過他們不敢來我家搜查,只能先叫我過去一趟。”
“嚴?你是說那幾張符箓?被我拆了!
卿淺說得輕描談寫,就好像拆的不是價值千金、高手出品的防護符箓,而是幾片廢紙。
末了她還補充道:“如果這些需要賠償,也可以!
這下江如練裝嚴肅也裝不下去了,直接咧嘴笑起來:“不用師姐出錢,我來!
說完,她脫下外套搭在手臂上,準備回房間換身衣服。
天氣已經轉暖,早晨的太陽更是剛剛好。
她心情極好地伸了個懶腰,回頭就發現卿淺在看她。
那眼神有幾分明晃晃的探究,無端讓江如練后背發涼。
她有些不自在地背手:“師姐在看什么?我衣服上有什么東西嗎?”
卿淺挪開目光:“沒什么,只是覺得你睡衣的材質很奇怪!
確實和普通的睡衣不同。
排線細密,卻不像絲綢那樣有光澤,且比棉布要軟得多,仔細看還帶著點毛茸茸的感覺。
江如練扯了扯自己嫩黃色的睡衣,解釋道:“哦,因為是羽毛變的!
卿淺略微頷首,一聲不吭地走去客廳等著,仿佛剛才只是隨口一問。
*
七天沒來妖管局,江如練還是覺得哪哪都很討厭。
裝修是簡約的黑,光線永遠是樸素的白,非常死板無趣。
路過她自己的辦公室時,她還特意停頓了一下,朝身邊的卿淺說:“師姐可以在這里等我,我會解決這事!
卿淺搖搖頭:“我和你一起去。”
就這么一句話,江如練瞬間就覺得四周的環境順眼了,連著她自己都在冒彩色泡泡。
她笑了笑,心情極好地帶著卿淺去會議室。
寬敞的會議室里,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江如練和卿淺落座后,他還笑吟吟地做自我介紹:“江隊、卿前輩好,我是這次事件的調查專員,受超自然物種保護科委托而來,姓王!
白襯衫、金邊眼鏡、手里用的還是鋼筆,看著倒是斯文。
江如練準備開門見山,直接說清楚,可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王專員翻著筆記,不急不緩道:“稍等,我知道江隊想解釋,但在這之前請先讓我問幾個問題。第一,昨天晚上你在哪?”
江如練不動聲色地握拳,她對這類總是笑瞇瞇、看上去很溫柔的人沒多少好印象。
她壓著氣,沉聲道:“這不重要,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后續!
王專員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這么快就確定了?江隊如此自信,很讓人懷疑真實程度啊。”
三番四次被打斷,要是卿淺不在江如練早就炸毛了。
而現在她只是翹著二郎腿,勾了勾唇。
“超自然物種保護科委托你來的?我看是一個姓張的老頭吧?”她輕嗤了聲:“你這狗屁態度,簡直和他如出一轍!
她這般輕蔑的模樣惹惱了人,王專員顧不上什么風度,一下子站起來。
“什么叫老頭?張天師是我恩師,也是妖管局的副局長,江隊,就算你是大妖也得——”
“安靜。”
那是很輕的一道聲音,可就像直接灌進了耳朵里,所有人都聽得見。
江如練將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比起和人吵架她更不想惹師姐生氣。
卿淺支著頭,筆在她手中轉了一圈,筆尖落在紙上:“既然王專員想尋找真相,不如讓我來談一談想法?”
男子又坐下了,還理了理衣服,恭敬道:“前輩你先說!
江如練緘默不語,她和師姐是不一樣的。
說起妖管局的鳳凰,那必然是又恨又怕。但換成了停云山的卿淺,就只剩下敬重了。
此時卿淺開始做筆記,字跡清秀漂亮:“她能輕松穿過保護科設下的防護,避開監控,修為不差!
王專員猛猛點頭:“前輩說的是。”
“在陣法上有極高的造詣,在整個修真界,能夠畫出傳送陣的人不過了了。”
王專員表示贊同:“對對,我們確實發現了傳送陣的殘留,這種陣是停云山不外傳的秘法。”
卿淺繼續道:“可能是內部人員,對青蘿峰十分熟悉,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盜竊!
這話說王專員心坎上了,他拍案叫絕:“太有道理了!
分析思路很清晰,范圍縮到這么小,罪魁禍首已經呼之欲出,想必卿前輩已經有答案了!”
江如練嘴角抽了抽,這表演,浮夸到根本沒眼看。
卿淺支著頭,斜過來一眼,纖長的手指將一張寫了幾筆的a4紙推到江如練眼前。
還特意點了點提醒道:“你可以去抓賊了!
她面上這樣說也就罷了。
可桌子地下,江如練明顯感覺有只腳不安分地探過來,輕輕踢了踢她的腿。
江如練腦子轉不過來,已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顫聲問:“抓誰?”
王專員推了推眼鏡,似乎對江如練的態度有些不滿。
“那片玉竹是我們重要的研究對象,抓住小偷后隨便你處置。已經開花結果的玉竹可以給你一部分。”
他知道江如練對這件事有多大怨氣,只需要適當的激勵就能提升效率,何樂而不為。
“當然……”他抬了抬下巴,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如果是某些人監守自盜,停云山處理不了的事我們妖管局可以代為處理。”
然而江如練低著頭,滿腦子都是卿淺踹她那一下。
師姐是什么意思?想讓她做什么?
“隨意處置?”
卿淺重復了一遍,還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些嘶啞。
她漫不經心地轉了一下筆,問:“江如練,你想怎么處置我?”
王專員和江如練同時愣住。
后者更是不敢和她對視,撇過頭支支吾吾地說話:“師姐,別、別玩了!
玩,江如練從來沒想過,這個字有一天會用到卿淺身上。
師姐向來冷靜自持,與人相處時也不會多說一句廢話。
可現在這副好整以暇,微微瞇著眼睛的模樣,分明是在逗著別人玩。
搞不好主要是逗自己,順便收拾收拾對面的男人。
卿淺放下筆,也斂了慵懶的表情。
她脊背挺得筆直,眉目間盡是寒潭幽谷般的冷意,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我的東西,我如何使用都不為過。前任掌門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竹林租出去,現在我要收回也不算過分。”
男人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囁嚅道:“前輩,可是我們——”
這次換他說不完一句話了。
卿淺站起身,看樣子是不準備再談:“青蘿峰的玉竹林我以后也不會出租,合同終止的具體事宜你們去和裴晏晏交接!
江如練哪還管得上別的,連忙跟上去:“師姐……”
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
卿淺都懶得看她,不用想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傻模樣。
“你不是妖管局的不可說嗎?今天怎么突然變傻了!
江如練貼上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腳步輕快。
“什么不可說?瓤,這種名號師姐聽著玩玩就是了!
她悟了,做大妖有什么好的,還不如做個師姐眼中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