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出現的商令玨嚇了一跳，司珥美麗動人的眼眸里先是閃過驚訝之色，還不等她開口，就看見商令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沒戴助聽器。

    看見商令玨白凈耳尖上的紅痣，司珥眼神微微一動，不由自主隨著商令玨離去的身影望了過去。

    少女烏黑光澤的發挽在腦后，露出一截細白好看的脖頸，幾縷發絲垂落，稚氣未脫中又帶著難以忽視的美麗。

    “小布偶，不不，商令玨沒聽見我們說的話吧？”陳言半張著嘴，表情有那么一絲驚恐。

    “應該......沒有，”司珥輕輕咬著下唇，垂著眼罕見地流露出了幾分不確定，“如果聽見了，這孩子應該會哭吧。”

    那種哭紅了眼，卻不肯落淚的樣子。

    “所以你決定要離婚了對嗎？要離你就趕快點，今天民政......”陳言看見商令玨戴著助聽器出現在視線之內，立刻閉上了嘴。

    兩人就這么望著商令玨從花叢包圍的小道上，一步一步走來。

    冷風吹過，發絲落在鎖骨上。

    “姐姐。”

    聽見商令玨乖軟的聲音，司珥微微仰頭看著商令玨的眼睛，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凝視。

    不是那種帶有壓迫感的凝視，而是一雙帶著天真與懵懂的眼睛深深注視著你，傳遞著莫名的希冀。

    “怎么了？”司珥潔白柔軟的指腹剛要觸上商令玨的眼尾，卻被少女巧妙地避開了。

    “你有話對我說嗎？”此時此刻，商令玨看見司珥咖啡色的眼眸里泛著美麗的波瀾，波瀾里倒映著自己。

    無法否認的是，每次被司珥看著，她就會有一種自己從蕓蕓眾生脫身而出的感覺，甚至覺得對司珥來說，自己是特殊的。

    又有風吹來，司珥揚起纖修的眉，青絲如水，“不，沒有。”

    “好，”商令玨朝陳言點頭，撫過左耳的紅痣，“那我先進去了。”

    直到走進琴房反鎖了房門，商令玨才取下助聽器來，站直的身體逐漸軟了下去，她就這么直接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耷拉著腦袋。

    像一只被放了氣的橡皮玩偶。

    是啊，她何德何能能高攀上司珥呢，原來答案是替身，就像電視劇里的文替武替，她是婚替。

    就連這一場婚姻都只是玩笑，她就是金主花錢救下的玩物。

    桑靈，商令玨，連名字都是那么地相似。

    商令玨看著滿屋子司珥給自己買的天價樂器，想哭又想笑。

    事已至此，她竟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仍然不愿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怪不得司珥要找自己當替身，笨到連死心都不會的人，不就是完美玩物嘛。

    在琴房待了一個下午，商令玨在冰涼的地板上睡了很久，直到被一陣很響的聲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循著聲音一路走到門廊處。

    司珥披散著如瀑的長發，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瑩白的身體裹在一件露肩的刺金黑裙里，裙下的小腿素白。

    她撩開遮住臉頰的長發，雙瞳漆黑如墨，在看見商令玨后，那漠無表情的臉上微微勾出一個魅惑人心的淡笑。

    酒香和冷香混合在一起，司珥喝酒了，或許已經醉了。

    “小朋友，原來你在啊。”

    商令玨這才發現，殷紅的鮮血流過司珥素白的小腿。

    鮮紅和素白交織，宛如玫瑰花田里降落了漫天大雪。

    “傷口不大，應該沒事，”商令玨偶爾瞟過司珥漆黑冰冷的瞳孔，不知還能說些什么。

    發現商令玨就要離開，司珥那如寒冰的瞳孔，忽然泛起一絲漣漪，冰化了，柔光蕩漾。

    “小朋友，你為什么不看我？”

    聽見這輕柔無力的聲音，商令玨回頭看見司珥面色緋紅，桃花眼里盛滿勾人的情意，語氣溫柔到有些迷亂，仿佛很委屈地渴望著商令玨。

    這一眼太過專注深情到讓商令玨心底動搖，她忙告訴自己這是金主做戲太深，深夜孤單，就算情濃至此，也是酒精使然。

    “我走不了路，抱我好不好？”

    輕輕嘆氣，商令玨垂著眼過去，把司珥抱起來。

    也不知道司珥喝了多少酒，一改往日清冷禁欲的模樣，嫵媚妖嬈地靠在商令玨懷里，低聲問：

    “不嫌我重嗎？”

    耳朵癢癢的，商令玨努力忽視著，然后把司珥放在沙發上，就要走開，“不重。”

    “你要去哪兒？”

    “拿醫藥箱，”商令玨沒有回頭，過了一會提著藥箱回來。

    司珥斜靠在沙發上，半闔著眼睛，一抹紅唇，慵懶散漫妖冶生姿。

    蹲下身替司珥上藥，額發散落遮住商令玨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因為家里只有酒精，為了消毒，商令玨只能用棉簽蘸著酒精，輕輕按在傷口上。

    “撒上白藥就行。”

    醫用酒精帶來的刺痛感難以忍受，即便喝醉了反應遲鈍，司珥也疼得不行，難以抑制呼吸和聲音。

    聽到后來，醫用酒精被打翻在地，司珥醉得已經分不清商令玨戴沒戴助聽器。

    這一次，商令玨聽見了司珥的聲音，女人暗啞低沉地一遍遍喊著阿令。

    阿令，是阿靈吧，商令玨覺得自己好像也喝酒了，頭疼欲裂，五內如焚，仿佛有大火焚燒著骨頭，寸寸盡斷，化為灰燼，化為烏有。

    第二天商令玨是被司珥弄醒的，女人被擠在沙發里面，還故意拿頭發把她癢醒。

    睜眼的時候，商令玨看見司珥的臉近在咫尺，烏發雪膚，笑容溫柔，容光粲然。

    傾城一笑，猶帶清冷，一點也不艷俗。

    商令玨忽然有些恍惚，她記得當年被司珥撿回家，第二天醒來看見的，也是這樣的司珥。

    時光轉換，一如當初，但一切都變了。

    不，不是變了，是包著真相的水晶球碎了。

    “我去給你做豬肝菠菜湯，”司珥越過商令玨，光腳走在地板上，腳踝處系著紅繩的翡翠墜子飄飄蕩蕩。

    “不......”

    商令玨想要告訴司珥不用，自己已經能聽見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捧著豬肝菠菜湯坐在司珥對面，商令玨欲言又止，任憑熱氣熏騰著雙眼。

    她想要把一切都問清楚，她想聽司珥親口承認，這樣她才好死心。

    可是面對著司珥，她卻發現自己很難開口。

    “姐姐，”商令玨醞釀了好久，才組織好了語言，“今天可以一直陪著我嗎？我有話想問你。”

    攪動著碗里奶油蘑菇湯，司珥以手支頤，長發落在肩上，微微笑著說：“好，剛好今天沒有行程，晚點一起去看馬術表演，再補上昨晚的大餐。”

    吃完早飯，兩人回到客廳收拾了沙發，打開電視，剛好在播新一季的戀愛綜藝《心動二十一天》。

    節目幾乎采用半直播的方式，大膽甚至有點出格的內容和嘉賓的真實反應，一直是不二的流量密碼。

    商令玨心不在焉，幾乎什么都沒看進去。司珥倒是很認真地看節目，偶爾還會說節目準備的海邊項目有點浪漫。

    “說吧，要跟我聊什么，一早上都渾渾噩噩的，”司珥關了電視，拿銀簪子束了個發髻。

    商令玨這才側身看向司珥，女人依舊矜貴美麗，一點情緒的波動都看不出來。

    大概根本就沒有，對替身能有什么感情波動。

    想到這里，商令玨眼神黯了黯，剛要開口，司珥就比了個“噓”的手勢，低頭掃過手機屏幕。

    “桑靈說有急事找我，我先去處理一下。”

    這是肯定的語氣，似乎不容得別人反抗。

    突然心底生出了奇怪的勇氣，商令玨想要和桑靈爭上一爭，就爭這么一次。

    這大概就是替身最后的尊嚴吧，商令玨這么想著，然后笑說：“姐姐，說好你今天陪著我的，可以不走嗎？”

    商令玨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帶著濃濃的倔強。司珥突然發現自己的小布偶莫名有了一絲狼崽的氣勢，那雙軟軟的眼睛里有了乖張的味道。

    “你等我出去見一下桑靈，”司珥柔柔地說，“馬上就回來。”

    “不能不見嗎？”商令玨低著頭，藏住了眸子里的冷光。

    就在司珥猶豫的時刻，她又收到了一條短信，點開后桑靈說她已經到了門口。

    恰好，門鈴聲響起。司珥放下手機，去玄關開門。

    手機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商令玨的裸眼視力有5.3，她一眼就看見了桑靈發來的短信。

    短信依次是：

    【到門口了。】

    【美術館那邊有事，我想來找你。】

    然后是：

    【喜歡船上的小餅干嗎？里面的字條都是我寫給你的。】

    日期是商令玨出院那天，那天桑靈說要請她和司珥吃飯，飯后小餅干里寫的是：

    【我多么希望能重來。

    再也不會離開。】

    原來是桑靈要和司珥重來，是桑靈再也不會離開司珥。

    那種猶如大火焚燒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商令玨發覺自己全身抖得厲害，眼前明明暗暗，火越來越大，她卻覺得很冷。

    她想要撐住身體，卻不小心打破了桌上的玻璃杯，右手食指被玻璃割破，鮮血一下涌了出來。

    她艱難而努力地起身穿上寬大的外套，一轉身，司珥和桑靈剛好走到客廳里。

    桑靈沒戴墨鏡，眼睛是純正的冰藍色。

    微風拂過，商令玨身上的純色風衣，輕輕飄動，染血的食指劃過蒼白的唇，鮮血浸透肌膚，她勾唇一笑，徑直走過兩人身邊。

    因為逆光的關系，司珥忽然覺得商令玨的眼睛很黑很暗，她小小地退后一步拽住了商令玨的手腕，“去做什么？”

    商令玨低頭看著女人白如玉筍的手指，輕輕掙脫，指間的血滴在地板上，綻開血色的花。

    過了一會兒，她才回答：

    “清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