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正文完結(jié) 以后的日子會更好
“核桃,你?進來,你?娘不讓你?往外跑!苯副П壅驹陂T內(nèi)喊,“你?剛換的棉褲,再弄濕可沒得換了。”
小核桃拖著腔“噢”一聲,但腿還在一點一點往外挪。
姜母從灶房出來,慈愛地朝她招手:“過?來,別往外跑。太陽落山了,風(fēng)又大了,你?跑出去喝一肚子的冷風(fēng),夜里就要咳。”
“我閉上嘴不喝冷風(fēng)就行了,姥娘,你?讓我出門吧,我想去演武場看分糧的!毙『颂胰鰦。
“進來!”姜紅玉在屋里板著臉喊一聲。
小核桃瞬間垮下臉,她用眼神?朝姥爺和姥娘求救,但二人雙雙撇開臉,她只得低著頭拖著步子不情不愿往屋里走。
姜紅玉扶著肚子在屋里轉(zhuǎn)圈,她挑眼看向垂頭喪氣的丫頭,家里人都寵著她,這丫頭動不動就翹尾巴,只能她來當(dāng)冷面神?。
小核桃重重坐在椅子上,她哼一聲,姜紅玉不理,她繼續(xù)扶著肚子走來走去,當(dāng)屋里沒第二個人。
小核桃漸漸不自在起來,加之?她不是個心?窄的小孩,氣來得快也消得快,她一個蹦噠站起身去當(dāng)她娘的小尾巴,嘴里叭叭問?:“娘,妹妹又踢你?了嗎?”
“嗯!
“娘,妹妹叫啥名字?叫小棗子行不行?”
姜紅玉還沒想好,她扶著床柱停下步子歇會兒,這會兒才來算賬:“你?還要跑出去干啥?上午跟你?爹一起去陵殿祭祀,又跟你?嬸嬸和小叔一起出老大的風(fēng)頭,還沒玩夠?”
小核桃頓時不笑了,她不吭聲。
“你?嬸嬸你?叔還有你?爹在分糧,你?去搗啥亂?你?能幫上忙?”姜紅玉伸手戳她腦門,她惱火地說:“你?在外面瘋玩半天,棉褲和鞋子里面啥時候打濕了你?都沒發(fā)覺,我看你?是想生病。明?天就過?年了,你?要是病了,你?就頓頓喝稀米湯,看我們吃大魚大肉!
小核桃晌午回來才為濕的棉褲和鞋子挨訓(xùn),本就心?虛,這會兒不免又生幾分忐忑。
姜紅玉扶著腰坐在床邊,她換個口吻,語重心?長地說:“自從落下雪,青果?就沒再出過?門,為啥呢?因為你?大娘怕他生病。這么小的小孩,一場寒病就能要命。你?也還不足五歲,沒比他大多少,要是病狠了,陵里的龔大夫救不了你?。小核桃,你?要是想當(dāng)小鄔陵長就得惜命,你?得長大才行。”
話落,屋外響起重重的腳步聲,姜紅玉起身走到門口,看鄔家兄弟倆各挑兩個鼓囊囊的麻袋進倉房。
姜父跟進去,問?:“這都是米面?四袋有六七百斤吧?這可不少。”
“還有兩袋沒挑回來,我跟老三還要再走一趟。”鄔常順哈哈笑。
“還有兩袋?一共是多少斤?”姜母走出灶房問?。
“這次分糧,家家戶戶各得米面一千又七十四斤。”鄔常順滿心?愉快,在他的記憶里,二十多年來,就沒分過?這么多糧食。
“之?前?康陵的陵戶送來三萬六千斤米面,加上十月和十一月兩個集市上用花生油換來的米面,合計有五萬多斤。”鄔常安拎著擔(dān)子出來解釋。
“九月的時候,我們還分過?一次米面,當(dāng)時好像分到一百二三十斤對吧?”鄔常順看向老三。
鄔常安點頭,他一撂頭,說:“走了!
等兄弟倆走了,姜父和姜母面面相覷,一千二十余斤米面相當(dāng)是二千斤稻麥,這是姜家六畝稻子和麥子的產(chǎn)量,要是再撇掉春種時撒下的種子,相當(dāng)是七畝稻麥的盈余。這還是短短五個月賣油換來的糧食,明?年開春再賣油又能再分糧。
“真是了不得。”姜父嘖嘖感嘆,“明?年菜籽收了,公主陵又能榨菜籽油換糧……我的個天爺,等明?年秋收,新糧下來,他們家里的陳糧還有一堆。”
姜母在康陵的帝陵生活,祭田比旁的陪葬陵多,從沒愁過?糧食不夠吃。生活無?憂,這輩子除了生孩子,可以說沒吃過?什?么苦,也就沒怎么羨慕過?旁人。這會兒想想安慶公主陵的日子,似乎一年能比一年好,她心?里竟然生出幾分羨慕。
屋里,小核桃一掃被親娘教訓(xùn)的無?措,她像個瘋丫頭一樣在床上打滾……好多好多糧食!以后?她再去姥娘家,她舅家的表哥表姐就不能再說安慶公主陵窮了!
“娘,以后?我們家有吃不完的糧食,糧缸再也不會空蕩蕩的!毙『颂掖蠛。
“對對對!你?消停點,可別掉下來了。”姜紅玉也高興。
一柱香后?,陶椿拎著一罐三十斤的油跟鄔家兄弟倆一起回來,鄔常順和鄔常安挑的擔(dān)子兩頭又掛滿東西,除了兩袋米面,還有五十斤番薯粉和一百二十斤粉條。
分回來的糧食占據(jù)半座倉房,姜父姜母進去轉(zhuǎn)一圈,嘴里的嘖嘖聲就沒停過?。
“你?們陵的日子往后?就好過?了。”姜父拍著女婿的肩膀替他高興,同時他心?里摻著一股不甘心?,這種日子太有盼頭,他有種生不逢時的遺憾?上狭耍沁年輕,肯定要想法子搬到安慶公主陵來。
姜父遺憾地看陶椿一眼,陵長有野心?有慧心?,關(guān)鍵還肯分權(quán),在她手下做事,那可太有干勁了。
“雞肉燉好了,要不先?吃飯?”姜母出聲問?,“天也黑了,你?們明?天再來倉房分裝糧食?”
“行,我也餓了。”鄔常順拍拍手上的灰,說:“老三,弟妹,我們先?去吃飯!
雞肉先?大鍋燉,再盛在罐子里用小火慢慢煨著,煨小半時辰,骨酥肉爛,湯汁濃稠。雞肉下肚再煮粉條,最后?連湯帶粉條一起裝進五臟廟。
晚飯后?,陶椿舀面發(fā)面,她打算明?天炸兩鍋油糕,再炸一鍋肉丸子,年后?吃早飯可以煮粉條餾油糕,中飯晚飯燉肉的時候不想吃粉條也能餾油糕當(dāng)主食。
面團揉好,鄔常安端起油盞拿上暖瓶,跟著陶椿一起回屋睡覺。
跟陶椿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分到手的白面一大缸裝不下,花生油又不缺,故而大年三十的這天,家家戶戶都支油鍋炸油糕,陵里充斥的油香勾得狗流哈喇子。
胡家全到鄔家時,陶椿正?在炸豬肉丸子,他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一進門就舀一碗肉丸子捧著吃。
“你?咋來了?拜年也該是明?天。”鄔常安問?。
“拜年是明?天的事,我今兒過?來是想跟陶陵長討個主意,康陵送來的番薯不少,一直堆在公糧倉和空下來的土屋里不是辦法,天太冷,還是會凍壞。我打算明?天挨家挨戶拜年,請陵里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陵戶干活兒,趁早把番薯磨成?漿,沒好天氣就在土屋里晾粉,有好天氣就端出來曬粉。陶陵長覺得如?何?”胡家全問?。
“明?兒是正?月初一,還沒過?元宵就開工?陵戶們心?里可能不咋樂意,而且外面還冷得很,剁番薯的人能凍爛手!碧沾惶岢鲆粋問?題。
“我曉得,所以我打算向杜管事學(xué)習(xí),把番薯分下去,他們各自在家里洗番薯剁番薯,之?后?把番薯塊兒送到演武場。”胡家全說罷看向鄔常安,接著說:“我還想把山谷里的圓形雙軌槽挑回來,圓形雙軌槽和直線雙軌槽同時開工,每天安排幾班人值班牽牛碾番薯。”
“這個法子可行!碧沾徽J(rèn)同,她給他出個主意:“昨兒小鷹和小秋說漏嘴,小核桃聽她倆說明?天早上杜管事和陳管事要來給我拜年,你?們私下商量過?嗎?商量過??那你?再上門商量一下,你?約著他們明?早一起上門,到時候你?帶人挑幾袋番薯送我家來。如?此一來,其他管事和伍長想來不會排斥,有我們帶頭,陵里的其他陵戶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胡家全就打著這個主意,他激動地應(yīng)下,轉(zhuǎn)手放下空碗一溜煙跑了。
之?后?的事就如?陶椿推測的那樣發(fā)展,胡家全帶著他的族兄弟在來給陶椿拜年時送來六百斤番薯,九個管事和兩個伍長見狀心?中了然,他們主動帶上自家的兄弟去公糧倉各挑走七八百斤番薯,回去之?后?各又自給族人傳話。這下不用胡家全觍著臉挨家挨戶上門送番薯,陵里余下的人家主動去領(lǐng)番薯。
虎狼隊和平安隊踩著積雪又進一次山,他們受胡二管事所托去山谷挑圓形雙軌槽,沒想到一腳踏進山谷,驚得猴群像跳蚤一樣從油坊里跳出來,在人趕到之?前?逃之?夭夭。
好在油坊里沒有存油,花生也用完了,杜星在油坊里檢查兩圈,斷定野猴除了把油坊搞得臟兮兮的,就偷吃了一缸榨過?油的油餅,沒什?么損失。
杜星帶幾個人取幾筐沒用完的陶土和泥,把油坊和兩座人住的院子里的窗子用泥封死,確定野猴不會進屋住就離開了。
人多力量大,一幫人當(dāng)晚就把圓形雙軌槽運到演武場上,胡家全安排好值班的人,陵里的人開工。
老人常說年頭忙,之?后?的一年都不會清閑,這不是瞎話,貓冬的日子,大伙兒窩在家里剁番薯只是忙碌的開端,接著有杜管事一趟接一趟地上門送花生收花生。
忙完剁番薯、剝花生,李渠和陳青榆又帶人挨家挨戶送藤條和劈開的竹條,用來編竹床和藤床,類似小兒睡的搖床,也像一個封口的簸箕。他們打算在樹上先?做吊網(wǎng),再把竹床和藤床固定在吊網(wǎng)上,用以代?替木巢。
在山里生活的陵戶大半都會藤編的手藝,畢竟竹筐、背簍、蒸籠、篾簾、篾席都是自己編,小核桃小時候睡的搖籃就是鄔常順在鄔二叔的指點下編成?的。眼下他用陳青榆送來藤條,先?給快要出世的二女兒編一個搖籃,而鄔常安和陶椿則是在姜父的指點下編大人睡的竹床。
二月初二,龍?zhí)ь^的日子,姜紅玉醒來發(fā)覺肚子疼,時隔四年半,久違的疼痛再次襲來。她躺在床上捱過?最慌亂的一陣,隨后?出來喊:“常順,我要生了,給我燒一缸洗澡水。”
一句話驚動一屋的人,有姜母盯著,陶椿牽走小核桃去請石慧和鄔小嬸過?來幫忙,順帶把小核桃放在鄔二叔家。
小核桃看她小嬸嬸、二嬸和嬸婆急匆匆走了,她像掉魂了一樣站在原地。
“小核桃,屋外冷,你?跟嬸子回屋玩!贝淞鵂可闲『颂业氖郑郎芈曊f:“你?姑姑待會兒要爬到樹上掛鹵鳥,你?會不會爬樹?你?來給她幫忙好不好?”
小核桃沒聽進去,她半哭不哭地捂著心?口說:“大嬸嬸,我好慌,我難受……”
“沒事沒事,你?二嬸說你?娘懷相好,這又是她第二次生孩子,不會有事。你?在我家待著,等你?妹妹一出生,我就送你?回去!贝淞f。
鄔千蕊從她專屬的晾鳥房出來,她遞給小核桃兩只風(fēng)干鳥,打岔說:“小核桃你?幫我嘗嘗,看能不能吃出來我在鹵湯里加了什?么!
小核桃顧不上想,讓咬一口她就咬一口,鄔千蕊問?起時,她回神?品了品,說:“有桂花的味道。”
“哇!小核桃你?舌頭真靈,青果?都沒嘗出來!走走走,你?再幫我嘗嘗另外幾個味道。”鄔千蕊牽著小核桃走了。
等小核桃再出來,她已經(jīng)被鄔千蕊哄好了,雖然還時不時往家的方向瞅,但也能分出心?思給鄔千蕊打下手。
臨近晌午,鄔千蕊掛在樹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人出門朝這邊來,她喊一聲:“小核桃,有人來接你?,肯定是你?娘生了!
小核桃聞言拔腿就跑,鄔千蕊三兩下跳下樹,跟翠柳一起跟上去。
“嬸嬸!我娘是不是生了?”小核桃邊跑邊大聲問?。
“是,生了,是個妹妹。你?娘也好,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吃上飯了!碧沾贿有點魂不守舍,這半天她等在外面坐立難安,太煎熬了。
翠柳趕來,聞言笑道:“我還琢磨著要到下午才能生出來,生得還挺快!
“大嫂身子骨好。”陶椿說。
“二丫頭幾斤重?”翠柳問?。
“五斤八兩!
說著話進了鄔家的院子,幾個女人推門進產(chǎn)房,小核桃進門一眼看見她娘倚在床頭吃飯,胸腔子里晃晃悠悠的心?轟隆一聲落地,她一張嘴,哇哇哭出聲。
床外側(cè)的包被里,紅皮小猴也跟著閉眼哇哇哭。
其他人在一高一低兩道哭聲中笑出聲。
小核桃這一哭,哭來鄔家二丫頭的取名權(quán),二丫頭由她姐姐取名叫小紅猴。
小紅猴十天大的時候,皺巴巴的皮展開了,紅皮也長成?白皮,實?在跟猴扯不上關(guān)系,小核桃后?悔了,嚷嚷著要給她改名叫小面團。
鄔常順糟心?死了,他十分后?悔讓老大給老二取名,完全跟給狗取名一樣,按照毛色和個頭取名,黑毛狗小時候叫小黑,長大了就是大黑。
家里人都習(xí)慣了小紅猴這個名字,從嫌棄中慢慢品出潑實?、可愛的優(yōu)點,跟捏扁揉圓的小面團相比,實?在算是個好名字。故而除了小核桃,其他人都堅持喊小紅猴。然而小核桃也沒堅持兩天,一個口誤,把小面團喊成?小紅猴,小面團這個名字就被徹底遺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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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陵長,在家嗎?”李渠走到院內(nèi)低聲喊。
陶椿把小紅猴還給姜紅玉,她開門出來,同樣低聲問?:“來拿竹床是吧?”
“對,我跟陳伍長商量好了,等散集了,我們兩隊一起進山,耗半個月把吊網(wǎng)和竹床藤床固定好。”李渠說。
正?月尾的時候,山里的雪停了,連晴好幾日,油坊和制陶坊在陵里的雪化到一半就開工了,鄔常安也去了山谷。他不在家,這會兒鄔常順出門挑水去了,陶椿帶李渠去土屋里拿竹床和藤床。
“家里添個奶娃娃,這半個月幾乎沒空動手編竹床,一共就編成?兩個!碧沾婚_門讓他進去拿,說:“一戶編兩個,四十七戶就是九十四個,想來也夠用了。”
李渠點頭,“是夠用了,不過?竹床吊在樹上風(fēng)吹日曬壞得快,我們打算一年一換,往后?每年貓冬都安排陵里的人編上百個藤床!
“可行!碧沾毁澩,她拴上門,囑咐說:“再有兩天就開集了,這個集市估計康陵也會來人,人數(shù)要比去年多得多,你?們多費心?,做好安排,盡可能避免出岔子。”
李渠笑著“哎”一聲,人越多越好,安慶公主陵越熱鬧越好,他一點都不犯愁。
正?說著,演武場那邊傳來狗吠聲,接著山里也響起此起彼伏的狗吠聲。陶椿跟李渠對視一眼,來客了!
新年頭一撥來客,李渠和陶椿俱有些興奮,李渠甚至丟下竹床和藤床,急著跑去迎客。
陵里的人都以為是后?妃陵的陵戶來了,畢竟他們每個集市都是頭一個抵達(dá)。等雙方在山腳會面,才發(fā)現(xiàn)是康陵十九陵的三百余個陵戶在成?王陵陵戶的帶領(lǐng)下繞遠(yuǎn)路趕來,領(lǐng)隊的人仍是安陵長。
“我們離成?王陵只有一天的路程,想著成?王陵也有通往安慶公主陵的路,我們就約他們一起同行。加之?大雪封山,我們閑了一冬,翻山越嶺正?好打打獵,免得手生!卑擦觊L笑呵呵道。
他們一行人牽的牛背上都馱著獵物,收獲頗豐,李渠他們也就沒多想,而且也顧不上多想,眼下還有個急事待解決。
前?幾天經(jīng)幾個管事商量,他們想著康陵的陵戶隔得遠(yuǎn)、來得晚,到時候就把人安排到山谷里住,正?好方便他們?nèi)』ㄉ汀H欢麄兲崆?兩天來,陵里的土屋都還空著,不好把人一竿子支到山谷里。但把人都安排在陵里的土屋里也是問?題,這趟過?來的人比去年多一倍,一下子住進去,后?來的人沒落腳地了。
趁著卸貨的功夫,陳雪趕忙去找陶陵長討招,陶椿指著丟在門外的藤床和竹床,說:“地上多墊幾層干草,藤床和竹床摞草堆上,鋪上褥子也能住人。你?跟他們解釋清楚,就說冬天不方便動土,沒能擴建房屋,讓他們將就一下,擠一擠,一間屋多住幾個人!
“哎!沒想到這東西也派上用場了。”陳雪松口氣,“我這就去跟李伍長和陳伍長說,藤床和竹床我借用幾天!
近四百人安頓在二十座土屋里,土屋里住不下就擠進陵戶家里,好歹留出二十七座空土屋。
有客來了,安慶公主陵頓時有了集市的氛圍,婦人們買走外客馱來的獵物,帶上自己琢磨一冬的吃食在青石路上生火爐擺攤子。
隔日,后?妃陵的陵戶匆匆趕到,立馬躋身進入擺攤的行列。
“定遠(yuǎn)侯陵來人了——我去迎一迎!
“東南邊也來客了,估計是福安公主陵的人,我過?去迎!
“南邊的山上也有動靜?莫不是賢王陵的人?”黑狼黑豹朝山上叫,小核桃看了看忙得不可開交的大人,瞧其他人似乎沒發(fā)覺,她一揮手,說:“走,我們?nèi)ビ挥!?br />
一幫小孩立馬興致勃勃地響應(yīng)。
還沒進山,山道上走下來七個挑擔(dān)的人,其中還有黑狼黑豹的主人。
“你?們干啥去?”鄔常安盯著小核桃問?。
“我們以為來客了!毙『颂掖笫
鄔常安挑著重?fù)?dān),沒勁跟她講道理,他朝她踢一下,冷臉嚇唬說:“再敢往山里跑,我去跟陶陵長告狀,你?們年底別想再領(lǐng)賞。”
這句話比打斷腿的威脅還有用,原本還心?有不甘的小孩一下子蔫巴下來。
“小叔,我不進山了,你?可別跟我嬸嬸告狀!毙『颂抑樽R趣地立馬討?zhàn)垺?br />
鄔常安不理,他繞過?她,挑著兩筐新出窯的餐盤往演武場去。
“小叔——”小核桃巴巴跟上,“小叔——鄔管事,鄔管事,我曉得錯了,你?別跟陵長大人告狀!
同行的幾個挑擔(dān)人紛紛笑出聲,鄔常安也想笑,他努力憋住了。
小核桃只能鞍前?馬后?地一聲聲喊鄔管事,引得演武場上擺攤的人紛紛看過?來。
“行了,閉嘴吧,這次放你?一馬!编w常安臉皮不夠厚,立馬喊停。
“你?嬸嬸呢?”他問?。
“往西邊去了,定遠(yuǎn)侯陵來人了。”花管事迎上來說。
陶椿迎上定遠(yuǎn)侯陵的人,她一眼看見走在前?面的春仙,不止是位置顯眼,他整個人氣勢都不同了,跟去年的他相比,像是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大山被推倒了,整個人神?采飛揚。
“陶陵長,新年好啊。”春仙愜意地招呼一句,接著又說:“椿妹子,來迎你?爹娘的?冬仙要生了,叔嬸沒來,青松和三妹也在家守著。”
“我料到了,不過?聽到動靜還是忍不住來迎一下!碧沾幌蚯?幾步,她打探道:“于陵長這個冬天過?得不錯?遇到喜事了?我看你?氣色頗佳!
“算是吧,有驚有喜!贝合商置幌潞?腦勺。
陶椿在人群中看到杜福海,她震驚地瞪大眼,這不是杜陵長的大兒子?這人變化也頗多,整個人慫眉拉眼的,同行的人給他臉色瞧,他只敢瞪眼不敢吭聲,看著挺慫。
“看來于陵長降伏陵里的刺頭了,恭喜啊!碧沾挥牣惖卮蛄看合,佩服道:“厲害,真是厲害!
春仙嘆著氣笑一聲,說:“厲害啥啊,差點把小命搭進去了。不說了,這個集市怎么這么多人?悶了一冬,各個陵都來了不少人?”
“康陵來了三百余人,昨天就來了,所以人多。你?們快去安置吧,陵里快沒空房子了!碧沾徽f,“我家的土屋還有兩個空單間,你?帶幾個人住進去!
春仙擺手,“山陵使應(yīng)該會過?來,兩個單間你?先?留著吧,我隨便住哪兒都行。不跟你?聊了,我得趕緊去搶個攤子!
陵里的人越來越多,這還不到正?日子,擺攤的已經(jīng)擺到作坊附近,賣吃食的攤子也由一列變成?兩列,人退出青石路,攤子擺在路邊,中間供食客走動。
定遠(yuǎn)侯陵帶來上千斤鹵豆干,擺攤的桌子還沒支起來,鹵豆干已經(jīng)賣掉一半。春仙趕忙去找陶椿借她家的刀疤臉,他得趕緊回去一趟,爭取明?天再帶人送一批鹵豆干過?來。
春仙騎著牛前?腳剛走,香杏后?腳裹著一身油煙刮進來,進來了腳還忙著顛顛打轉(zhuǎn),嘴上噼里啪啦說:“弟妹,你?不擺攤是吧?把你?家的番薯粉借給我,番薯粉肉丸湯賣得可好了,我覺得我家的番薯粉不夠用!
“好好好,你?別急,我去給你?拿!碧沾幻﹂_倉房門。
“哪能不急,我都忙不過?來了!闭f著,香杏大笑兩聲,轉(zhuǎn)而又說:“不僅番薯粉不夠用,肉也不夠用,胡大管事已經(jīng)帶人上山宰豬去了。”
“香杏?”姜紅玉還在坐月子,她聽著外面的熱鬧心?癢難耐,走到門邊問?:“外面人多不多?”
“多,多得能踩掉鞋跟!毕阈佑执笮陕暎嶂矸巯裢勇菀粯优芰。
陶椿關(guān)上門,說:“大嫂,我也出門了啊。我聽說鄔常安回來了,我去找找他。大哥出去買飯了,馬上就回來!
“行。”姜紅玉跺一下腳,她也好想出去。
陶椿出門就遇上帝陵的人進陵,想起春仙的話,她迎上去,果?真看見山陵使。
“山陵使大人,好久不見!碧沾挥先ズ。
山陵使點點頭,他的目光落在陵殿前?方,牛群和人□□錯而行,叫賣聲和狗吠聲摻在一起,肉香味似乎捂暖
了冷冽的風(fēng),他點頭說:“跟長安城的長街沒兩樣了。”
“我?guī)ス湟还洹!碧沾徽f,轉(zhuǎn)眼看陳雪面露難色,她有些歉意地跟帝陵的陵戶說:“康陵昨天來人了,來了三百余人,陵里的土屋不夠住,眼下只有山谷里的房子還空著,就是距離稍遠(yuǎn)。你?們要是介意,也能住進陵殿里。你?們是帝陵的陵戶,規(guī)矩好,住進去不會大肆吵鬧,我只放心?你?們住進去!
“康陵的陵戶來了?從哪兒過?來的?我在帝陵沒聽到動靜!鄙搅晔箚?。
“他們從成?王陵借道,跟成?王陵的陵戶同行!
山陵使頷首,他囑咐說:“好好招待,別落了我們惠陵的面子。”
隨后?安排帝陵的人住進陵殿里的空房間。
陶椿領(lǐng)著山陵使往集市上去,這趟過?來趕集的陵戶主要是運送陵里多余的番薯,除此之?外,帶來的貨物不多。大雪封山,山里幾乎沒山貨出產(chǎn),擺攤賣的不是整張皮毛,就是皮毛做的衣鞋,再一個就是各種油,比如?羊油、蛇油、狼油、熊油,還有零星的攤子是賣靈芝、干菌、干菜以及各種藥草的。
陶椿帶山陵使去轉(zhuǎn)一圈,接著領(lǐng)他去擺滿吃食攤的青石路,她拿兩個餐盤遞一個給他,說:“快到吃晚飯的時候,我們家里都不開火,陵里人吃飯都在這兒買,您拿著餐盤,想吃什?么就讓人打菜!
山陵使看一眼塞在手上的餐盤,一時有些發(fā)愣。
陶椿覷他一眼,見他似乎不怎么抗拒,她先?一步走進人群里,指著飯攤介紹說:“這個是肉丸湯,是我們公主陵的陵戶擺的攤位,肉丸又嫩又彈牙,想吃酸自己加醋,想吃辣自己加辣椒油。”
香杏接到陶椿的眼色,她從一旁的熱水桶里拿出兩個碗,一碗兩勺肉丸湯,轉(zhuǎn)手遞出去,繼而吆喝道:“下一位!
山陵使聞言不得不接過?碗放在餐盤的圓形凹痕上。
陶椿領(lǐng)著他繼續(xù)走,下一個攤子是鹵鳥的攤子,她遞出餐盤,鄔千蕊給她舀兩只酥爛的鳥。
這次不用陶椿提醒,山陵使也遞出餐盤。
再下一個是烤苕皮、烤活珠子、烤豆皮豆干的攤子,緊鄰的是烤雞腿雞翅和兔腿的攤子。這些口味重,山陵使不感興趣。
“后?面六個攤位是康陵的,燉的肉是他們路上打獵得來的。”陶椿說,她指著對面挑幾個攤子接著介紹:“賣牛肉干和熏雞的攤子是后?妃陵的,他們的肉干和熏雞是果?木熏過?的,味道不錯,大人您可以買點帶回去嘗嘗。那個賣酒的攤子是齊王陵的,他們還賣酒曲。賣炒粉炒飯的攤子是我們陵的,炸油糕、肉丸子和豆腐丸子的三個攤子也是我們陵的,還有酸辣粉、稀粥、豆?jié){、骨湯面,這些也是我們陵的。”
“如?何付賬?”山陵使問?。
“屬于安慶公主陵的攤子,一整個吃下來要半兩銀子,一個人通常吃不下這么多,可以兩三個人合伙買一份!碧沾徽f,“至于其他陵的攤子,他們自己定價!
山陵使看黃豆芽肉絲炒粉賣相不錯,他去打一份,又舀一碗豆?jié){,之?后?示意陶椿離開。
陶椿陪山陵使進陵殿吃飯,她邀他去她家的空屋里睡覺,但他得知康陵的安陵長住在她家,以不想應(yīng)酬為由拒絕了,他晚上也住在陵殿里。
他不過?去,陶椿也得清閑,吃過?飯后?她拿走餐盤交到洗碗處,踩著夜色繼續(xù)去小吃攤上逛,烤苕皮多放一點酸豆角,烤豆皮要軟一點的,炸的豆腐丸子要淋一點點辣油。
“嘿!”鄔常安探身過?來,“我尋你?半天,這個說看見你?了,那個也說遇見你?了,就我走了幾圈都沒看見你?。”
“我也沒看到你?!碧沾淮烈粋豆腐丸子喂他嘴里,問?:“你?吃過?飯嗎?吃過??那我們回去,我也吃飽了!
說著,陶椿牽著他走到石像下面,她掏一角碎銀子丟木箱里。
鄔常安離家有半月了,夫妻倆久別,外面熱鬧正?盛的時候,二人躲在家里酣戰(zhàn),一直鬧到屋外的熱鬧退去,才擁被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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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康陵的陵戶要去山谷取油,陶椿正?好托他們幫忙,把這趟集市得來的牛油和做火鍋料要用的東西運到山谷。家里有個小娃娃,她得去山谷里熬煮火鍋料。
進山后?,身后?的熱鬧迅速退去,一行人還有些恍惚,總覺得叫賣聲還在耳邊。
“清凈慣了,受不了太鬧騰的日子!卑擦觊L失笑道,“這就像我們下山去長安念書,人多了就不自在。”
“清凈的日子數(shù)不勝數(shù),熱鬧的日子卻?是有數(shù)的,一個月就這一次。你?們?nèi)蘸?多過?來,多來幾次就喜歡這種熱鬧了。”陶椿說,“熱鬧的氛圍能讓人亢奮,過?后?感覺精氣神?能好不少。”
“太遠(yuǎn)了,從我們陵過?來要走三天半,而康陵的其他陵到帝陵來,最遠(yuǎn)的那幾個要走兩三天,再在你?們這兒留三四天,你?算算,一來一回半個月。”安陵長搖頭,“時間都耗路上了,不劃算。”
“兩三個月走一趟,每趟不同的人,也是可行的,就當(dāng)是一場遠(yuǎn)游!碧沾豢傆X得他話里有話,她懷疑他是不是想在康陵搞個小集市,她打探道:“我們陵的管事們還商量著要為你?們蓋房,你?們要是不來了,我們再蓋房就不劃算了!
安陵長一時遲疑。
“安陵長,就像陶陵長說的,距離遠(yuǎn)點的少來幾趟就行了。”他身后?的人說,他愿意過?來。
“對,愿意出遠(yuǎn)門的多來幾趟,不愿意出門的一年來一兩趟也行,就是不來也沒人推他出門。”另有人接話。
安陵長:“……行吧,那就勞貴陵的人費心?,再蓋幾座土屋。”
陶椿微微一笑,懸著的心?落地了。
從斷頭峰上下來,鄔常安想起李渠交代?的,他探問?道:“安陵長,西邊有座野猴嶺,里面猴子不少,也機靈得緊,去年年底我們的人回陵了,它們跑到油坊想偷花生,人一來就跑。這半月來,還時不時有野猴來探路,人在它們就不靠近,還有點意思。你?們要不要去野猴嶺看看猴子?”
陶椿點頭,“帶點炒花生去喂一喂也行。我還琢磨著等開春了,我?guī)讉人去野猴嶺種片花生、苞谷和番薯,我們種它們收,看能不能把它們教得再機靈點!
要是猴子看管得力,她往后?多種點花生,秋收的時候跟猴子平分。
安陵長來了點興趣,等陶椿熬牛油火鍋料的時候,他帶隊去野猴嶺尋找猴子,想要逮幾只猴子回去按陶椿所說的那樣教化。
三天后?,他空手而歸,野猴嶺的猴子見人就躲,壓根碰不上猴毛。
康陵的陵戶取走花生油和火鍋料回陵,成?王陵的陵戶已經(jīng)走了,他們?nèi)∽叻蹢l后?浩浩蕩蕩地趕著牛群從西北邊離開。
散集了,安慶公主陵回歸平靜,下粉條的作坊開工,剁番薯的人也跟著開工,虎狼隊和平安隊扛著竹床和藤床陸陸續(xù)續(xù)進山。而山谷里,制陶的人在榨油的撞擊聲中如?螞蟻搬家一樣把山上的陶土挑到山谷里,接著篩土、和泥、摔打陶泥,再把一件件晾干的陶坯搬進陶窯里,如?此反復(fù)。
大家都有條不紊地忙活,日子在走動的□□和翻動的雙手中游走,春意悄無?聲息地掛上枝頭。
候鳥回遷,古樹上巨大的巢估計成?了鳥雀族群里的新話題,喳喳叫聲要比往年春日熱鬧。
陶椿躺在一個藤床里,鄔常安坐在樹干上,二人跟上方一只歪頭打量他們的畫眉鳥面面相覷。
樹下方闖來一群麻色雉雞,畫眉鳥撲棱著翅膀飛向另一棵樹,陶椿這才說話:“你?說它會不會認(rèn)為我們是另一種稀奇古怪的鳥?”
鄔常安噓一聲,示意她往下方看,一群麻色雉雞中不知什?么時候闖來一只毛色鮮艷的公雉雞,正?抖擻著鮮紅的冠子和色彩稠麗的羽毛跳求偶舞。
陶椿瞥鄔常安一眼。
“什?么意思?”他問?。
“小公雞想討媳婦都曉得跳舞。”她意有所指。
樹下方的雞群聽到聲嚇跑了,鄔常安收回目光笑而不語。
陶椿往下一看,地上只剩幾根雞毛,她又怏怏地躺回去。
兩人安靜一會兒,沒跑遠(yuǎn)的雉雞群又探頭探腦跑回來,小公雞不嫌累地又跳上了,鄔常安戳她提醒她看,陶椿裝死不動。
“你?喜歡我嗎?”他曉得她不喜肉麻的話,故意為難她。
“我說喜歡你?就跳舞?”陶椿騰的一下睜開眼。
鄔常安:“……你?喊我什?么?”
喊什?么?陶椿反應(yīng)過?來,她憋著壞故意說:“鄔常安?”
“我姐喊我姐夫是月哥,大嫂喊大哥是常順!编w常安恨恨咬牙,“這就是陵長大人口中的喜歡?”
在床上都不肯喊哥,鄔常安就不信她這會兒能妥協(xié)。但她不妥協(xié)他也氣,越想越氣。
陶椿清清嗓子,柔柔地喊一聲常安。
鄔常安一愣,他忙不迭應(yīng)聲:“哎!椿妹。”
又囑咐說:你?以后?就這么喊,可不能再連名帶姓地喊,難不成?我還不如?你?娘家那八竿子打不著的春仙大哥!
陶椿翻個白眼,她嫌棄道:“肉麻死了,你?正?常點!
鄔常安當(dāng)做沒聽見,他還在叨叨她以后?再連名帶姓地喊,他就不理她。
“曉得曉得,我喊也喊了,該你?跳舞了!碧沾淮驍嗨
一道黑影投下來,鄔常安迅速抬頭,是一只黑鷹,它直奔樹下的雉雞群。他抽出一根箭,挽弓朝天放箭,黝黑的箭鏃火速逼近黑鷹。
黑鷹清唳一聲,立即改變方向往上飛,箭頭擦著掉落的鷹羽砸在地上。
短短幾息之?間,樹下的雉雞都沒來得及跑光,黑鷹已經(jīng)被趕跑了,陶椿的目光閃了閃,她雙眼放光:“你?的臂力大漲!放箭的準(zhǔn)頭也極好!
鄔常安心?中得意,面上卻?不露聲色,他隨手撥一下弓弦,問?:“這比小公雞賣弄幾根尾巴毛有意思吧?”
陶椿大笑著點頭。
鄔常安忍不住也笑出聲,他推她一把,自己跟著躺下去,嘴上埋怨說:“你?可真行,逼得我跟一只小公雞比起來了。”
葉片間閃爍的光斑落在眼睛上,陶椿舉起鄔常安的手給她擋光,她翹著腿發(fā)力,身下的藤床跟著一晃一晃的,她閉眼感嘆道:“這種日子真好啊!
“以后?的日子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