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童話啟示錄70
嘉肴從夢中醒了過來。
這一覺睡得有些久,醒來直接到了下午。她眼睛有些刺痛,頭也是一樣。
盡管只是一場夢,但其中的一切對她而言,就足以讓她感到疲憊。
但嘉肴感覺并不壞,因為在生理上的疲憊后,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輕松。
就像是經過了一張長長的苦旅后到達目的地,終于可以放下背上的行囊。
如釋重負。
嘉肴還記得在夢中最后的影像。
九歲的嘉肴站在她的面前,朝著她舉起了手中的筆記本。
那就是她的過去。
嘉肴于是笑著,把白夜鶯玩偶與筆記本碰了碰。
日月于是開始流轉,而她也從夢中醒了過來。
轉頭一看,手機因為沒電而早已熄滅。
至于筆記本,卻恢復了之前紅色牡丹的樣子。
嘉肴一驚,伸手去探筆記本,卻發現手腕上多了一截榕樹嫩枝圍成的碧綠手環。
見嘉肴的目光的看過去,手環的樹葉顫抖了一下,然后朝著她慢慢悠悠地開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辛德爾。
嘉肴已經記起這棵樹的由來。
那個時候她想要為白夜鶯創造一個世界,正在想著從何開始的時候,抬頭時,她透過窗戶,看到了院子中那棵巨大的榕樹。
那時候她就想,多么好看的樹呀,白夜鶯也應該和她一起看。
所以在她落筆的一瞬間,辛德爾就誕生了。
由辛德爾為始,接著誕生了陸地,天空和海洋。
可是只有白夜鶯一個人的世界太安靜了,所以陸陸續續的,嘉肴就把自己想到的,看到的各種童話生物也一同寫進了書里。
嘉肴做的很認真,甚至還親手畫了封面,還憑借想象,在上面畫了一只白色的夜鶯。
這個世界,是白夜鶯和嘉肴的秘密。
如果不是后來秦澤琛因為嘉肴的不配合態度偷偷探查,還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嘉媽媽,大概也真的不會發生后面的一切。
嘉肴晃了晃手中的樹枝手環,然后探過身把那個筆記本拿了過來。
她一時間都不知道是不是夢,因為她之前明明記得這個筆記本的封面已經發生了變化。
嘉肴有些匆忙地翻開。
本子里之前的筆記還在,嘉肴松了一口氣,很快地翻到了筆記停留的最后一頁。
在嘉肴的注視下,筆記本內頁卻再也沒有顯現出新的字跡。
嘉肴卻并沒有感到慌亂,因為在那一頁,她發現了一枚綠底金紋的信封。
打開信封,里面裝著一枚梧桐樹葉。
正面寫著一行字——
【來自白夜鶯的舞會邀請函】
翻過反面。
【舞會開始時間:】
【在你想見我的時候啾】
嘉肴:……
嘉肴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翻來覆去地把邀請函看了好幾遍,除了這兩行字什么也沒有了。
所以,地點呢?注意事項呢?
真是張一點也不正規的邀請函了!
好吧!
她知道舞會地點會是在榕樹廣場。
可是她現在在X市,榕樹廣場是在D市!
好遠的啊!
為什么舞會不能開在樓下?
再說,這只最可惡的白夜鶯難道會不明白,她最關心的難道是舞會嗎?!
嘟嘟囔囔著,嘉肴卻忍不住笑起來,然后打開衣柜,從里面開始挑選起最好看的衣服來。
穿上想象中的禮裙的機會是沒有了,嘉肴之前沒準備,現在也沒心思去買,等會她還要看一下去D市最快的列車——或許直接打車算了。
就在嘉肴手忙腳亂地開始準備的時候,卻聽到窗戶玻璃上傳來了兩聲輕輕的叩擊聲。
嘉肴循聲望去,卻看到窗戶上不知道何時爬滿了藤蔓,而那些藤蔓上正在不間斷地開放著各色嬌艷的薔薇。
而在窗戶之外,還懸停著一輛同樣由各種樹枝與花朵編織而成的馬車——
小鳥們停在車頂上嘰嘰喳喳地吵鬧著,其中一只艷麗的伯勞鳥停在門口,像是一個忠實的警衛。
而馬車夫的位置,則是幾只有著油光水亮大尾巴,還穿著制服的小松鼠。
其中一只松鼠,看起來有些桀驁不馴的樣子,半抬著腦袋,還時不時酷酷地壓壓腦門上的帽子。
嘉肴走過去,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這只松鼠的尾巴,結果對方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轉身拿小爪子推住了嘉肴的指尖。
嗯,確定了。
這就是之前那只,性格酷酷,不接受嗟來之食的小松鼠拒拒。
伯勞鳥這時候低聲咕咕了兩聲,似乎再提醒她不要走神。
但是幾只麻雀從車上飛起來,落到嘉肴的肩膀上,唧唧叫著,像是那種慫恿人淘氣的小壞蛋,和伯勞鳥唱著反調。
伯勞鳥根本懶得理這幾只淘氣鬼,只是又朝著嘉肴咕咕了兩聲,然后示意她往車里看。
那里放著金色的禮裙和配飾。
嘉肴記起來,之前她好像有和白夜鶯討論過這個話題。
夜鶯早就把一切準備好,只等待著公主醒來,等待她奔赴這場舞會。
……
于兮若一個人坐上了列車。
哪怕已經確定了自身的安全,她依舊有些惴惴不安。
她剛剛親眼看見秦澤琛變成了一只老鼠,然后那個原本很可愛的貓頭鷹列車長張開了翅膀,把那只灰色的老鼠一口就吞了下去。
她很驚恐,但求生欲還是讓她跑進了列車。
此刻列車外依舊是一片漆黑,于兮若一時間說不出話。習慣性地,她又拿出了手機。
她想聽首歌緩緩。
然而當她拿出手機的時候,卻發現手機的信號已經全部恢復。
她試著給關系比較好的同事發了一個信息,很快得到了回復。
于兮若看向了手機右上角的時間——
原本定在22:13分的時間,此刻也開始向前走。
一切好像是真的要恢復正常了,除了——
于兮若看向了座位右邊,那里空空如也。
秦澤琛留在了那里,她一個人逃了出來。
于兮若有些木然。
她不知道該怎么看待秦澤琛,這個曾經救她于水火的男友,然而就算怎么樣,感情不是假的,他們之間也絕非沒有感情。
就算是分手,就算是決裂,她也不想看到他死。
可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列車內的燈光昏暗,于兮若恍惚之間,就睡了過去。
就在她睡著之后,于兮若開始做夢。
她夢見了自己和秦澤琛的過去,那些真實地發生在她與秦澤琛之間的過去。
只是不同的是,她是以秦澤琛的視角,甚至聽見了秦澤琛當時內心的聲音。
她高中那時候成績很好,新學校以競賽的名義給予她獎學金特招。
她的到來,占據了原本一個學生的競賽內推名額——那個學生就叫秦澤琛。
和嘉肴一樣,她的優秀讓秦澤琛感覺到了討厭。
他并沒有特意加入排擠,那時也不過是冷眼旁觀。
事情變化,在于事態惡化,排擠變成了霸凌。
他看著她幾乎崩潰,然后在那時候朝她伸出了手。
她自以為的救贖,在秦澤琛眼里,卻不過是一場實驗——
和許多年前他對嘉肴嘗試過的那樣。
只不過嘉肴拒絕了他,而于兮若愛上了他。
秦澤琛享受于于兮若的愛與崇拜,卻依舊自卑且惡劣。
于兮若為秦澤琛做輔導,讓他也獲得了競賽的機會。然而每次競賽出了結果,他依舊為自己不如于兮若而暗自憤憤。
當于兮若與班上那群同學有沖突,秦澤琛總是選擇讓于兮若后退,并享受她的服從。
而之后的事情還有更多——
為了輔助秦澤琛的事業,她放棄了直博。
因為秦澤琛一句不想離開她,于兮若拒絕了上司讓她出國深造的好意。
她以為為愛所做的付出,填不滿秦澤琛因為自卑與嫉妒而產生的惡意。
于兮若感覺到了冷,可也感覺到了光。
她從睡夢中睜開了眼,聽見了身邊嘈雜的人聲。
于兮若這才發現,她已經不在之前那輛空無一人的列車,而是坐在她原本去往D市的列車。
現在,列車到站了。
原本她和秦澤琛買的時候連位的雙人座,但此刻,秦澤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人。
她無法再思考更多,渾渾噩噩地跟著人流下了車,然后找了一家旅店住下。
渾渾噩噩的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于兮若還是收拾好了自己,想出門走走,吃飯,順便散散心。
鬼使神差地,她坐上去往榕樹廣場的公交。
D市幾乎已經快炸了,關于辛德爾舞會的事情就連無心其他的于兮若都有所耳聞。
于兮若心想,這樣也好,索性去那個聚會上玩玩,可以不讓自己這么堵心。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上卻接連收到了幾條短信。
于兮若低頭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
第一條信息,是秦澤琛的同學群發來的。
秦澤琛好像昨天根本就沒和她上同一輛車,而是莫名其妙地去了瘋人院,并且成功被收治——他好像患上了被害妄想癥,不但認為自己是只老鼠,還覺得所有人都是貓頭鷹,想把他吃掉。
群里那些兔子同學還難得嘻嘻哈哈起來,歡迎老鼠加入他們兔子家庭。
于兮若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退出了群聊。
而第二條,則來自于她的上司。
那個上司問她,現在有沒有改變主意。現在又有了一個出國深造的機會,如果她同意,就一定會給她留著。
對方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強人,很欣賞于兮若,卻總是因為她為了男友放棄機會而感到惋惜。
于兮若果斷回復了她的上司,表示自己想要這次機會。
對方很高興,約她明天詳談。
這么算起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于兮若直接取消了去榕樹廣場的計劃,準備回去的行程。
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似乎聽見了遠處廣場上傳來的歡呼,還有動聽的音樂。
但她心情暢快地往自己該走的路上走。
真好,為時尚早,她還有自己的熱鬧。
……
李淑良捧著無聲的八音盒穿過了茫茫的荒野。
當她打開自己家的門的時候,卻是眼皮一睜,醒了過來。
她之前根本就沒追著丈夫出門,而是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這嚇了一邊的方嘉園一跳,坐在她身邊推她。
而李淑良手中之前捧著的八音盒自然也沒有了蹤影,而是出現在她小女兒的手上。
之前方嘉園給八音盒擰響了發條,在李淑良醒來之后,八音盒恰好停止了聲音。
李淑良還有些茫然,卻聽見書房里門砰的一聲被甩開,她的丈夫方有成氣勢洶洶地跑出來,指著她罵——關于夢中她和他搶奪筆記本,結果把他一把推暈倒的事情。
當然,更多的,是方有成質問李淑良是不是把筆記本藏了起來,不愿意把許愿的機會分給他。
李淑良看著方有成,冷冷道:“別想了!我已經把許愿的機會用掉了!”
方有成臉色漲紅,但還是滿懷期待地問:“你要了什么?是錢嗎?”
李淑良笑了起來,但是并沒有多少真實的笑意。
她說:“換了一個倒霉東西。”
李淑良已經記起了一切。
那天晚上,白夜鶯同意給她和嘉天誠一人一個交易機會,只要他們好好對待嘉肴。
嘉天誠要了財富。
白夜鶯答應他,只要他在嘉肴身上花的每一分錢,都能得到雙倍的收益。
而李淑良,要了一個不會背叛,不會出軌而且還愛她的丈夫。
白夜鶯同樣也答應了,而它的要求是,你對嘉肴的每一份愛意,都能從丈夫身上得到相同回報。
后來,為了嘉肴有更正常的生活,白夜鶯還帶走了兩人的記憶,只讓他們潛意識里有關于交易的印象。
父親的財富與母親的愛。
白夜鶯原本以為,一切都是正向的,都會變得更好。
可是——
李淑良看著自己的丈夫,笑意滿是自嘲與苦澀。
她在方有成身上,得到的也都是淺薄的虛情假意,以及偽裝不住的貪婪和索取。
李淑良又開始想念嘉肴,可她驚異地發現,自己卻想不起來了——
關于嘉肴的一切仿佛都遮擋上了一層迷霧,越是想看,越是看不清。
正如白夜鶯所說,她付出了交易的代價。
一陣的爭吵過后,第二天,李淑良一家恢復了正常。
方有成還離不開李淑良,而李淑良,說到底也是同樣。
唯一變化是,在李淑良責罵下,方有成給弄了一頓早飯。
依舊是送完方嘉園上學,李淑良還要抓緊去上班。
忙活到了午后才有時間吃飯,李淑良打開了自己的背包,想從中拿出了準備的盒飯,想拿了吃,結果卻從里面掏出了一個八音盒。
這大概是她早上收拾東西太過匆忙,以至于不小心把這個東西放了進去。
李淑良原本想將八音盒放回去,卻伸手擰動了發條。
熟悉的音樂再次響起,上面的跳舞小人也同樣旋轉著起舞,在這個尋常午后,開始了一場小小的舞會。
可是八音盒的聲音對于安靜午休的辦公室太過于刺耳,不少人已經不耐煩地朝著李淑良看過來。
李淑良于是慌里慌張地按住了八音盒,又把它鎖進了背包。
顯而易見,她并不屬于這場舞會。
……
榕樹廣場此刻早已人滿為患。
許許多多的戀愛游戲的玩家從各地充滿趕來,為了奔赴這場與戀人的相見之約。
絕大多數玩家臉上都帶著興奮,他們做了最精心的打扮,穿上了最隆重的禮服,舉著手機,舞會還沒開始,已經滿心歡喜。
當然還有些例外——
那些腳踏N只船的玩家們,又是興奮又是焦慮,因為不知道他們的戀人們如果發現了彼此,那么等待他們的會是修羅場還是人間地獄。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手機對面的書內世界的玩家,也有著和他們同款的焦慮。
作為一貫秉持等價交換原則的白夜鶯,對待這些游戲玩家的態度也是等價交換。
純愛的找純愛,變態的找變態。
海人者,人恒海之。
假如他們彼此間安排得當,大概也能來個1v1約會——單從數量上講。
但無論如何,所有人對于這場舞會的態度,也只有期待。
廣場中邊上,許多工作人員在維持著秩序,而且參與舞會的人們還被告知。這次舞會,為了各位與二次元戀人見面,采用了最新的虛擬投影技術,設備已經被非常隱蔽地布置妥當,所以當舞會開始之后,請對周圍環境的變化,保持冷靜——
一切都是光影!一切都來源于科技!
這段解釋還被錄入了音響,在場中循環播放,為了讓大家牢記,還用了渡總那個刺耳,啊不,是讓人記憶深刻的聲音。
大家還在疑惑這個科技到底能怎么神乎其神,值得這么大吹特吹,就感覺天色暗了下來。
他們仰頭一看,竟然是廣場中間的那棵大榕樹,在瞬息之間擴展了樹冠,竟然把所有的人都歸攏到了樹冠之下。
確實很神奇,簡直太神奇了。
但玩家們很快就顧不上這個了。
那遮天蔽日的榕樹忽然不間斷地綻放花朵,與此同時,還有躥行在樹枝間無數的小動物。
以樹葉的摩挲聲為背景,無數小鳥以一種獨特的旋律開始鳴叫,而其它小動物同時配合地發出了悅耳的應和聲。
這才是屬于森林的交響樂。
而在交響樂響起的一瞬間,無數玩家感覺到手機發燙,然后那種熱意,變成了十指交扣的溫熱。
光影交織變幻,無數帶著喜悅的抽泣聲響起——
他們的戀人,竟然真的跨過次元,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渡鴉停在高高的一支榕樹枝條上,片刻之后,另一根榕樹枝條卷上來了一具披著黑袍的骨架。
渡鴉:“你是巫師?!”
骨架嘎巴嘎巴地動了動。
渡鴉:“……你好,我是渡鴉。”
骨架再次嘎巴嘎巴地動了動。
停頓了好久,一貫多話的渡鴉先開口說:“見面好尷尬嘎……那見都見過了,要不接下來咱們還是信上聊嘎?”
骨架表示了同意。
作為一只在巫師塔埋了幾千年的亡靈,見到人真的讓它很為難,何況今天,是那么——多——人!
社恐犯了,想漂流瓶聯系。
而與此同時,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翩然落下了一輛由樹枝編織而成的榕樹馬車,松鼠馬車夫們歡快地擺動尾巴,而小鳥們殷切地上前,拉開了車門。
車邊的裙角滑落下來,如同流淌的金河。
嘉肴朝前望去,嘴角就帶上最真切的欣喜笑意。
她抬起了手,手指上就落下了一只白色的小鳥。
這只鳥有著比冰雪還白的羽毛,和比太陽還耀眼的金色眼睛。
和舞會上所有其他人一樣,這也是公主與夜鶯的初見。
嘉肴看著它笑。
白夜鶯也看著她:“小公主,能和我跳個舞嗎?”
嘉肴說:“為什么不呢?”
……
許多童話故事的開頭,是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一只善于交易的魔鬼遇到了小公主。
小公主說,可我覺得你是一只白色的夜鶯。
魔鬼說:“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是白色夜鶯?”
小公主說:“因為我喜歡。”
魔鬼于是說:“好吧,那我就是白夜鶯。”
白夜鶯和小公主遇到了很多事,快樂,悲傷,分離,但是最終又重聚。
這個童話暫時以一場舞會結尾,但這卻并非最后的結尾。
因為對于童話故事最好的結尾,應該是這樣——
童話啟示錄:
No.70 公主與白夜鶯
從此之后,公主與白夜鶯永遠在一起,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End
唔,等等。
此外,還有最后一點關于這場舞會的故事。
小公主:雖然很高興是沒錯啦,但是手舉著一只夜鶯跳舞,總歸是有哪里怪怪的吧?
白夜鶯:唔,那你想怎么樣啾?
小公主:你總得有個人類形態吧?
和許多年前他們初見時候一樣,魔鬼只會說,小公主是對的。
你看,這次也不會是例外。
隨著形態的變化,白夜鶯說:好吧,那我就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