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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是神(二)

    電視柜前, “葉水”的尸體很快原地消失。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這個npc再一次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了“江營”的面前。

    他又開始扇“江營”巴掌,就好像是一幕戲從頭開始。

    耳光聲一下一下響起, 這個npc怒吼道:“你這個怪胎,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玩意兒,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還不死,啊?你怎么好意思活下去的?!”

    神明的聲音冷冷在玩家們的腦海中響起:“快點, 快去掐死那個正在欺辱神明的人!”

    這下,陸才輝那些保鏢卻是一個都不敢動了。

    他們被剛才同伴的死嚇得不輕。

    不遠處,邊崖低聲道:“玩家殺了npc, 卻不是按照神明所說的方式, 他殺死npc的方式就會回饋到自己身上。那如果玩家不碰npc, 直接無視神明的這條指令呢?”

    夏景慢慢道:“一直繞過神明的指令的話, 也許我們就永遠踏不出這個副本了吧。”

    陸塵飛道:“那怎么說, 我們要上嗎?”

    跟在柴逢身邊的那兩個異能者卻像是有感應(yīng)似的擋了擋他們的路, 警惕地看著他們。

    隨后,柴逢自己走了上去。

    他走到那兩個npc面前, 伸出雙手就掐住了“葉水”的脖子!

    “葉水”猝不及防被襲擊,腳下一個踉蹌。

    他連忙扒住柴逢的雙手,眼睛暴突,臉很快漲成紫紅。

    他用力掙扎著,柴逢卻始終沒有放開他, 甚至咬緊了牙關(guān),兇狠地加大了力道。

    “葉水”摔倒在了地上, 他發(fā)不出聲音, 嘴巴驚恐地大張開, 一張一合,就像是某種魚類,看得真正的葉水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種死亡般的窒息。

    很快,“葉水”再一次死在了所有人面前。

    柴逢氣喘吁吁地半跪在那邊,對著空氣道:“我完成您的指示了,然后呢?”

    神明沒有回答他,倒是“江營”這個npc在柴逢的面前蹲了下來。

    柴逢一愣。

    這個剛剛被“葉水”扇巴掌扇得像一條狗一樣狼狽的男人直勾勾地望著柴逢的……頭頂上方,開口道:“你是一頭饑餓的熊呢。”

    忽然之間,江營大喊:“小心你的影子!”

    大家被嚇了跳。

    柴逢立刻站起身,低下頭——他腳下的影子卻很正常,沒有絲毫的異樣。

    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到江營身上。

    這個男人不知何時竟?jié)M頭大汗,汗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事實上,自從進入這個洞窟,他的情緒就不穩(wěn)定到了極點。

    到了這會兒,這個男人的臉上已經(jīng)毫無血色。

    他拼命喘著氣,神經(jīng)質(zhì)一般地盯著柴逢腳下的影子,喃喃道:“你的影子肯定會出問題,他已經(jīng)看到你的影子了!”

    柴逢盯著他道:“影子?影子跟影之城是什么關(guān)系?這個npc的異能應(yīng)該就是你的異能吧,他到底在說什么你應(yīng)該知道才對。”

    江營只搖著頭,嘴里說出來的話特別混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影子,他能看到影子!”

    大家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

    很快,江營好像終于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感受到了所有人狐疑的目光。

    他滯了滯,腦子頓時清醒過來。

    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努力鎮(zhèn)定道:“我們還是別在這個洞窟呆下去了,趕緊往上走吧,上面肯定還有別的東西在……”

    這扯開話題的方式太過蹩腳,沒有人附和他。

    而江營轉(zhuǎn)過身,看到夏景和宋仰他們,腳步又僵在了那里。

    夏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會兒。

    隨后他笑了,嗓音溫和地說:“扮演江營很困難吧。”

    這句話一出,除了宋仰,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愣。

    江營瞬間臉色煞白。

    “畢竟你幾乎沒怎么管過他,因為害怕,你也從來不敢去問他到底用異能看到過什么。”

    “你只知道他能看到‘影子’,”夏景道,“但你至今為止都不知道他看到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夏景這句話話音落地——

    封識愕然道:“這個男人不是江營?!”

    可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江營的長相。

    還是說……他用了人/皮/面/具?

    柴逢也驟然變色:“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江營的話是誰?”

    陸才輝他們好像也愣住了。

    夏景對他們說:“想要合作管理笑臉城這么一個龐然大物,想必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說服了你們。他在你們面前出現(xiàn)有多久了,一直都是用的這張臉?”

    看張院和陸才輝他們震驚的表情,顯然事實就是如此。

    “有意思,”夏景側(cè)過臉,對宋仰輕聲道,“看來他背后那個人有能力把笑臉城的道具帶到現(xiàn)實世界去。”

    笑臉城的道具都是由“力量”構(gòu)成。

    這類道具能夠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世界,能夠在現(xiàn)實世界使用,也就意味著若是笑臉城真的覆滅了,夏景這樣的存在也有機會回到現(xiàn)實世界當(dāng)中。

    盡管一直以來他們兩人都在朝這個方向堅定不移地前進,盡管夏景此前已經(jīng)有了類似的推測,但這確實是他們第一次獲得確鑿的證據(jù)。

    宋仰頓時收緊了雙手,眸色變深。

    他們朝著目標(biāo),更近了一步。

    那頭,陸才輝他們終于反應(yīng)過來,勃然變色。

    假江營想逃,保鏢們立刻沖過去將他撲在了地上!

    陸才輝他們大步走過去質(zhì)問道:“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江營的話,江營人又在哪里?!”

    柴逢也走過去,拿出一把匕首抵住了假江營的脖子:“把面具卸下來,不然殺了你!”

    假江營被嚇得一陣哀嚎。

    很快,他的臉就發(fā)生了變化。

    他變成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模樣,長相和江營有那么點相似,眼睛卻更加細(xì)長,顯得特別賊眉鼠眼,頭發(fā)有些花白,臉上有些皺紋,大概五六十歲。

    這個中年男人痛哭流涕道:“我是江營的爸爸江輝,我什么都說,什么都說,你們別動手,求求你們別動手!”

    “江營、江營他在四年前就死了!不不不,是失蹤了,人間蒸發(fā)了!”

    江輝哭著道:“過去他一直自己一個人住在A市那邊,我和我老婆在外地打工,不太管他。四年前的夏天,我和我老婆回家后就發(fā)現(xiàn)這小子不見了!”

    “當(dāng)、當(dāng)時我們也沒報警,”江輝說起這事,臉上閃過一絲心虛,“這小子從十七歲開始就出現(xiàn)了超能力,整天神神叨叨的,特別嚇人,他消失了對我們來說反而是減輕了一個負(fù)擔(dān)。”

    “他消失之后,我和我老婆就搬回了A市的房子,那之后幾年日子都過得還算平靜。結(jié)果半年前,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說到這里,江輝咽了咽口水,道:“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個男人,估計用了變聲器,聲音很奇怪。他問我是不是江營的爸爸,然后問我想不想賺大錢。”

    陸才輝他們瞠目結(jié)舌。

    江輝縮了縮脖子:“……他說我只要扮演好江營,代替他去見你們就好。只要我乖乖聽他的話,完成這個任務(wù),他就能一個月給我五十萬,后面錢還會更多。”

    一個月五十萬。

    這是什么概念?

    江輝累死累活也只能一個月賺三四千,如果僅僅是扮演江營就能讓他賺那么多的錢,那這跟天上掉餡餅沒有任何差別。

    那一刻,江輝甚至不再討厭江營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兒子要是還活著多好。

    打電話的神秘男人給他這么個冒牌貨都能開價到一個月五十萬,那如果是江營真人上場,他們又能拿到多少錢?

    陸塵飛他們皺了皺眉頭。

    他們雖然對江營也沒什么好印象,但江輝這個做父親的,更是猥瑣惡心至極。

    而陸才輝他們——

    此時此刻,得知自己竟是被欺騙了,被愚弄了,或者說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們的面色已經(jīng)鐵青。

    江輝哆嗦道:“反正、反正后來我和神秘人一直是電話聯(lián)系,他讓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讓我怎么背臺詞我就怎么背臺詞,真正的操作都是由他來完成的。我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是誰,甚至他給我的錢都是現(xiàn)金,直接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的。我唯一可以確定就是,那個人肯定不是江營,江營絕對干不出這么大膽的事,他就是個孬……”

    下一秒,他的腦袋被狠狠踢了一腳!

    江輝的下巴重重撞在了地面上,他被踢懵了。

    陸才輝卷起袖子,終于失了風(fēng)度,他指著江輝道:“那個神秘人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江輝懵懵地點了下頭。

    陸才輝對保鏢說:“把他扔下去。”

    江輝一呆,緊接著驚恐道:“不要,不要,你忘了,這個副本里玩家不能互相廝殺!”

    這話一出,保鏢們也變得不敢動手。

    陸才輝怒到仿佛隨時隨刻能腦血管破裂。

    柴逢陰沉沉道:“別管他了,大不了等會兒就把他留在這里,讓他自生自滅吧。”

    “不要,求你們,別丟下我!”江輝抱住了他們的腿。

    這頭,看著這一出鬧劇,陸塵飛皺眉道:“所以夏景最開始說的都是對的,兩百多天前開啟笑臉城的人,和四年前創(chuàng)造笑臉城的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那就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邊崖眸光微轉(zhuǎn),“神秘人現(xiàn)在在哪里,他……還在這個副本當(dāng)中嗎?”

    夏景開口道:“在吧。”

    大家看向他。

    這個青年顯然先前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江輝的古怪。

    剛才江輝所供認(rèn)的一切直接坐實了他的想法,亦為他描繪出了那個神秘人的輪廓畫像。

    “他想要把控全局,就得一直監(jiān)控著我們。我想,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經(jīng)進入笑臉城了吧,他甚至可能進過不少副本,我們曾經(jīng)和他做過伙伴也說不定。”

    青年語氣平和地說著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應(yīng)該是一個非常大膽的人,有著非常大的野心,也有著非常強烈的玩性,”夏景有條不紊地分析著,“因為如果僅僅是想要利用笑臉城獲取金錢與權(quán)利,以他的手段,他根本不需要和陸才輝他們合作——他很可能,只是純粹喜歡玩別人而已。”

    “他所擁有的異能可以驅(qū)動江營遺留下來的能量團,這種異能可能在平時不具備廣泛的實用性,但是一旦讓他找到契機,那么這項異能對無數(shù)普通人類而言都將變得非常可怕。‘神之領(lǐng)域’是他給這個恐怖世界的新命名,‘神’亦是他給自己的定位。”

    陸塵飛他們的臉色沉了下來。

    夏景道:“這樣一個人,我想他不太可能會堂而皇之地選擇站到我們的對立陣營當(dāng)中,這樣就目標(biāo)太明顯了。當(dāng)然,他也不太可能會在四個被綁架者中間,因為那樣他會非常被動。”

    “他會在保證行動自由的情況下,像之前一樣繼續(xù)隱藏自己的身份。”

    然而,如果神秘人已經(jīng)和他們一起進入了這個副本,卻既不在柴逢的陣營當(dāng)中,又沒有偽裝成被綁架者,那么他只有可能會是在——

    瞬間,陸塵飛他們?nèi)枷肫鹆艘患隆?br />
    他們當(dāng)中,“多”出來了一個人。

    他們頓時凝滯在了原地。

    夏景輕聲道:“笑臉城正常運行的日子里,他就在玩家中間。笑臉城因為改造而動蕩時,他也在我們之間。”

    “我把你們帶進安全屋時,他同樣進了安全屋里。當(dāng)我和安全屋消失后,他和你們一起回到了游戲大廳。”

    “而在我將江輝他們強塞進這個五星副本時——他或許也在剩下那幾十個玩家當(dāng)中,看著我。”

    黎棉冷靜不下去了。

    她不解道:“如果當(dāng)時他和你都在游戲大廳里,那么沒有副本規(guī)則的約束,當(dāng)時他為什么沒對你出手,反而最后要混在我們當(dāng)中和我們一起進這個五星副本?”

    宋仰代替夏景分析了這個問題:“因為之前他幾次攻擊夏景、攻擊安全屋,都是在他和夏景相隔很遠距離的情況下進行的。”

    “他最后一次擊潰夏景時,夏景已經(jīng)化身為環(huán)繞安全屋的力量,”他看了身邊的夏景一眼,夏景回以他一抹輕笑,“當(dāng)時夏景的意識應(yīng)該不算非常清楚,所以很難捕捉到那股力量的來源。就算神秘人當(dāng)時就在安全屋內(nèi),夏景也找不到他。”

    “但是在夏景凝結(jié)成實體,意識徹底恢復(fù)之后,他若是還要在游戲大廳這么小的范圍內(nèi)展開攻擊,”宋仰頓了頓,“那么,夏景立刻就可以找到他。”

    神秘人當(dāng)時勢必已經(jīng)明白,他還沒有完全控制住笑臉城。

    因而若是玩家們真的反應(yīng)過來,群起而攻之,那么他即使能調(diào)動起笑臉城的力量,暫時抵擋住這波攻勢一小會兒,這種非百分百的掌控也無法讓他抵擋太久。

    就像是在他重造、掌控笑臉城的過程中,那扭曲的空間最終也不可能將玩家全部殺死一般。

    ——當(dāng)時就算夏景不出現(xiàn),最終亦會有玩家能夠在那重力壓制的險境之中生存下來。

    而神秘人終究是人類之軀,他可以被殺死。

    當(dāng)然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夏景這種肉/體都消滅了,還能轉(zhuǎn)化為純力之身的逆天存在,但這畢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也不是在什么情況下都能達成的。

    神秘人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尤葉又提出一個疑問:“但是他也完全可以放任夏景進入五星副本,他自己就在游戲大廳里旁觀,也許夏景根本出不來呢?”

    宋仰沉聲道:“這是個失控副本,又是笑臉城等級最高的副本,他應(yīng)該會擔(dān)憂夏景在這個副本里面獲得什么契機。”

    大家很快就想到——

    按照“神明”所說的規(guī)則,玩家通關(guān)這個副本,就能離開這個恐怖世界!

    這個五星副本確實給出了玩家絕妙的條件。

    夏景笑了笑,道:“神秘人應(yīng)該調(diào)查過江營的過去,他能大概明白影之城當(dāng)初產(chǎn)生和覆滅的原因和過程。”

    “但同時,因為江營早就死了,神秘人對影之城的了解是不全面的,所以他也還并不知道我是怎么轉(zhuǎn)變成了純力之身。”

    “只是他這么聰明,必定猜到了——使我發(fā)生轉(zhuǎn)變的契機,一定就在我當(dāng)初滿足離開影之城條件的那一刻。”

    夏景雙唇輕啟。

    他注視著自己面前這七個人,這七個曾互相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一字一頓道:“他怕我就像當(dāng)初奪走影之城一樣,奪走他的‘神之領(lǐng)域’。”

    這就是神秘人不得不追隨夏景進入五星副本的原因。

    夏景說到這個地步,這塊空間里的氣氛已經(jīng)變得十分詭異。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所以,如果那個神秘人就在他們當(dāng)中,那到底會是他們當(dāng)中的誰?

    陸塵飛啞聲道:“……我實在不想懷疑我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掃視過這一張張熟悉的臉,緩緩道:“在這里的所有人,除了邊崖我沒怎么合作過,其他幾個,我們都算得上是非常熟悉了吧。”

    “當(dāng)然,這句話不是我懷疑邊崖的意思。他既然能加入這個隊伍,那么至少他和你們中有些人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過,你們是信任他的,”陸塵飛頓了頓,道,“我只是……”

    只是真的不希望他們當(dāng)中有任何人是那個神秘人。

    大家都同生共死過。

    然而陸塵飛也知道,有時候“希望”沒用。

    事實擺在面前,如果他們不去正視這個問題,就永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這一刻,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望著彼此的目光有些復(fù)雜。

    尤葉忽然打量了費笙簫一眼。

    費笙簫被這個眼神看得愣了愣。

    她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不安道:“那個……我知道我進這個副本的契機很奇怪,我現(xiàn)在也沒辦法證明你們進副本之后,游戲大廳里確實發(fā)生了人數(shù)差異那種古怪的情況。但是我真的不是神秘人……你們要是不相信我的話,讓我怎么證明自己都行。”

    黎棉立刻皺眉道:“笙簫絕不可能是神秘人,我和她認(rèn)識很久了!”

    “等等,我在這里先打斷一下,”宋仰道,“我和夏景剛才分析這些,并不是為了讓我們再一次陷入到自證環(huán)節(jié)。”

    他冷靜道:“只是江輝的身份已經(jīng)被拆穿,我們自然而然會談到這個話題。”

    “剛才我們所說的也只是猜測,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事實上,我希望我們每個人在知道有這種可能性的情況下,能夠像過去一樣繼續(xù)集中注意力,專心致志地合作。”

    大家一怔。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非常奇怪,但——”

    宋仰當(dāng)著其他七個人的面,直白地說:

    “第一,江輝的身份雖然已經(jīng)暴露,但柴逢他們絕對不會向我們倒戈。他和我們站在對立陣營,可以隨時在‘殺了夏景討好神秘人’和‘將夏景與神秘人一起殺了’之間變換,接下來的形勢只會變得更加復(fù)雜。”

    所有人往柴逢那邊看了一眼。

    柴逢眼神晦暗不明地望著他們,顯然并沒有走過來與他們交涉的意思。

    “第二,我們很難輕易讓神秘人漏出馬腳,在這里互相逼問得不到結(jié)果,只是純粹浪費時間。”

    “第三,光是殺了神秘人沒用。你們也知道這個副本不由神秘人控制,是由江營的力量構(gòu)成的。也就是說,神秘人所控制的游戲大廳部分,和江營的力量所構(gòu)成的這個五星副本,這二者已經(jīng)互相分割開來了。”

    “能夠逼神秘人離開他的領(lǐng)域,將他牽制進這個五星副本,更利于我們動手,但同樣,我們也要在殺了神秘人的同時通關(guān)這個副本,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第四,就算神秘人真的在我們中間——七個人對一個人,即使目前我們并不知道他是誰,我也并不覺得我們會輕易栽在他手上。”

    這句話,宋仰看著面前這七個人,說得最為直白。

    “第五,在副本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希望大家這一次在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再幫助伙伴。你們都很聰明,應(yīng)該知道我的意思。”

    陸塵飛他們的表情漸漸冷靜下來。

    夏景戲謔地看了宋仰一眼,調(diào)侃道:“明知道神秘人可能就在這里,還敢說出這番話,真不愧是宋醫(yī)生?”

    尤葉笑了聲道:“這么想想,明著來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費笙簫道:“其實我覺得在我們推進副本的過程中,神秘人肯定多多少少會露出馬腳的。”

    黎棉點頭,嚴(yán)肅道:“沒錯。”

    封識深呼吸一口氣道:“確實,就算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神秘人是誰,但只要所有人能擰成一股繩,我們總能發(fā)現(xiàn)步調(diào)不一致的那一個。”

    邊崖若有所思道:“而且神秘人現(xiàn)在還不知道夏景當(dāng)初是怎么轉(zhuǎn)變成為了純力之身。隨著這個五星副本不斷往前推進,夏景距離通關(guān)這個目標(biāo)越來越近,他應(yīng)該很快就會坐不住了。”

    陸塵飛吐出一口氣,點頭道:“人一旦坐不住,就會出差錯。”

    陸塵飛說完,大家靜了靜。

    很快,尤葉笑出了聲,意味深長道:“我們八個人都發(fā)過言了?”

    神秘人若真在他們中間,那只能夸他一句,真是完美的偽裝。

    只是這種完美到底能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呢?

    陸塵飛嗤笑一聲,道:“雖然剛才我說了那么大一通情深意切的,不過——”

    他掃視幾個人一圈,冷冷道:“欺騙我這么久的感情,真叫我抓住你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洞窟里產(chǎn)生了新的變化。

    “葉水”死后,他的尸體很快消失。

    “王院”又突然冒了出來。

    這個長著王院臉的npc憤恨又畏懼地瞪著江營,在那罵他整天縮在家里不像正常人,罵著罵著又忍不住自怨自艾為什么會生出他這樣的兒子。

    這個“王院”掐著嗓子,大家聽了直冒雞皮疙瘩。

    這分明是媽媽的角色。

    王院自己都受不了這npc,一張老臉通紅。

    神明的聲音冷冷在他們腦海中響起:“這個人也在欺辱神明,神明想要踹死他,踹死他!”

    這一次,不等柴逢他們那邊反應(yīng),陸塵飛動了。

    他敏捷地繞過柴逢他們,一個回旋踢將這個npc踢飛了出去,“王院”頓時磕在了那反復(fù)受傷的電視柜上,沒了呼吸。

    陸塵飛“嘖”了聲,似乎有些厭惡做這種事。

    但是執(zhí)行神明的指令肯定有什么作用,不管是好是壞,柴逢陣營和他們陣營各有一個人推進過副本劇情,兩邊的情況就能平衡一些。

    不至于之后發(fā)生什么意外狀況,他們無法應(yīng)對。

    而“江營”很快就來到了陸塵飛的面前,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道:“你是一把弱小,但不斷試圖把自己拉滿的弓,小心再這么下去,你誰都保護不了,反而把自己崩壞了。”

    陸塵飛一頓。

    他不屑地笑道:“是嗎?”

    “王院”的尸體消失了,“江營”也消失了,這整個客廳的場景集體消失。

    洞窟變成了那個光禿禿的洞窟。

    柴逢看了陸塵飛和宋仰他們一眼,對陸才輝他們道:“這里沒東西了,我們繼續(xù)往上走吧。”

    江輝見他們真要拋下自己,在那哭爹喊娘。

    他又沖到了宋仰和夏景面前,哭著道:“你們帶我走好不好?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們肯定不會做出間接殺人這種事情的對不對?”

    沒有人理他。

    事實上,要是他們最后真能通關(guān)副本,也許江輝還能躺贏。

    反正不論如何,他們目前是絕對不可能再帶上一個包袱的。

    這個洞穴外頭,依舊是凹凸不平,直通上下的圓形甬道。

    站在洞穴口往上一探,能夠看到往上再去大概五十米,在同一水平線上,有左右兩側(cè)兩個新洞穴。

    柴逢他們最先行動。

    這一次他們選擇使用道具。

    他們拿出一把繩索,柴逢拎住繩頭用力甩了甩,將繩索往上甩去!

    繩索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直往上竄到上方那個洞穴的口子上,深深扎進泥土里。

    隨后,柴逢打頭,四個企業(yè)家在中間,其他兩個異能者緊隨其后,保鏢們墜在最后。

    他們就以這樣的隊伍,抓住繩索往上攀爬。

    宋仰他們也懶得跟柴逢搶。

    他們決定去斜上方那個洞穴。

    尤葉取出了一把弓箭,將繩索的前段繞在箭頭,隨后她對準(zhǔn)斜上方那個洞穴,以漂亮的姿勢拉滿弓,松手。

    咻一聲,箭矢化作殘影飛了出去,瞬間就深深扎入到了土壁之中。

    笑臉城的道具都非常好用,箭矢堅固,繩索穩(wěn)固。

    只要確定好位置,他們接下來就只要順著繩索蕩過去就行了。

    他們這邊的順序是宋仰夏景打頭,封識陸塵飛斷后。

    一行人緊緊攥住繩索,沖出洞穴。

    繩索在空中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

    在他們即將撞上土壁的那一刻,八個人及四個被綁架者齊齊曲起腿踩住墻壁,穩(wěn)住了姿態(tài)。

    隨后,他們和柴逢各自占據(jù)一邊,齊齊往上攀爬。

    江輝孤零零一人站在那空蕩蕩的洞穴中,慌到了極致。

    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被留在這里還會有活著出去的可能。

    某一刻,他下定決心,咬了咬牙,沖出洞穴,往上一跳,拼了命地攥住了柴逢他們這一邊繩索的尾巴。

    竟然成功了!

    江輝大喜,他開始跟著往上爬。

    有保鏢喊道:“他跟上來了。”

    最前頭的柴逢皺了皺眉,道:“先別管他。”

    ……

    這個副本的環(huán)境真的非常奇怪。

    玩家要面對的,是一個接一個的洞穴。

    洞穴內(nèi)有“場景”時,自然有燈,有燈時,自然也有照明。

    可當(dāng)“場景”消失了,洞穴依舊是明亮的。

    就如同他們正在攀爬的這個甬道。

    這個甬道一眼望不到盡頭,甬道中沒有任何的照明設(shè)施,四周卻亮堂如白晝。

    封識一邊爬一邊分析道:“在這個副本里,這可能就是‘白天’的意思。”

    陸塵飛往下看了眼,道:“現(xiàn)在這樣根本看不到我們的影子……說起來,夏景,江營嘴里說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夏景跟在宋仰身后,道:“那是一種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東西,和我們?nèi)粘K赖挠白硬灰粯印!?br />
    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喘。

    “他在觀察旁人的影子時,視線始終是在對方的頭頂上方,所以每個人的‘影子’應(yīng)該就浮動在后腦那個位置。”

    “而影子這種東西,”夏景輕笑一聲,道,“應(yīng)該算是每個人思想、情緒及人格的投影。”

    大家的表情古怪起來。

    也就是說,江營具備透過一個人的外表看到對方靈魂本質(zhì)的能力?

    宋仰第一個翻身進了新洞穴之中。

    他朝夏景伸出手,兩人交握住彼此的手腕。

    宋仰雖然早已通過夏景了解到江營這個人,不過他也是這個時候才想到一個問題。

    他一邊用力拉夏景,一邊問:“江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嗎?”

    夏景剛要開口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神明的聲音突然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

    “休息時間,怎么舒服怎么來吧。”

    它懶洋洋說完這句話。

    隨后,光消失了。

    他們陷入到了一片黑暗當(dāng)中。

    夏景停了下來。

    真真正正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這種黑暗就好像他們的存在也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消了一樣,令人打心底發(fā)慌。

    對面,柴逢組因為早一步行動,所以進度比他們快。

    此時此刻,柴逢、四個企業(yè)家、兩名異能者都已經(jīng)爬進洞穴里,只剩七個保鏢和一個江輝還掛在繩子上。

    黑暗之中,柴逢皺了皺眉。

    他的手電筒在上一個副本中報廢了,沒來得及補充物資,笑臉城就整個面目全非。

    其他兩個異能者也是一樣。

    他只能在黑暗中警惕地往洞口方向探身而去,想要觀察外頭的情況。

    陸才輝聽到動靜,以為他是想去把保鏢拉上來,厲聲道:“你別去管他們,讓他們自己爬上來!我雇傭你是為了讓你保護我們,而不是讓你去保護幾個保鏢,你還想不想要工資了?”

    柴逢僵了僵。

    居高臨下的發(fā)言讓他的神情越發(fā)陰沉。

    陸才輝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失去了鎮(zhèn)定,他緊張地喝道:“你快過來,過來保護我們!”

    柴逢深呼吸一口氣,道:“知道了。”

    他想往回走去。

    也在這個時候——

    黑暗深處的陸才輝突然慘叫一聲!

    這道慘叫聲傳出洞穴。

    甬道對面,夏景聽到聲音,瞇起了眼。

    這一刻,宋仰用力將他拉進了洞穴,夏景身后的尤葉也開始加快速度。

    他們這邊再次開始動了起來,一個個迅速鉆進洞穴之中。

    費笙簫爬進來后緊張道:“什么情況?”

    烏漆嘛黑的,他們根本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到對面陸才輝那悚人的慘叫聲,和他們那個洞穴里傳來的騷亂。

    “怎么了,什么情況?”

    “老陸,老陸你人在哪?!”

    這些人的聲音在空曠的甬道里回響。

    還掛在繩索上的保鏢們似乎也受到了驚嚇,有幾個人松了手,慘叫著往下掉去,其中還夾雜著江輝的凄厲哀嚎。

    這些聲音全都很快消失在了甬道的下方。

    柴逢在穩(wěn)場面,他大聲道:“冷靜,都保持冷靜,陸總你人在哪?”

    陸才輝持續(xù)地慘叫著,仿佛非常痛苦。

    隨后,幾乎是兩邊所有人都在黑暗中聽到了某種……啃噬骨頭的聲音。

    第112章 是神(三)

    嘎達, 嘎達,嘎達。

    那牙齒咀嚼骨頭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可聞,令人頭皮發(fā)麻,腳底發(fā)涼。

    宋仰聽了會兒, 辨認(rèn)道:“……是野獸的啃食聲?”

    某個念頭頓時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夏景慢慢吐出一個字:“熊?”

    陸塵飛已經(jīng)把他的手電筒掏了出來, 問:“要打開看看嗎?”

    宋仰按下他,道:“等等, 先觀望下情況。”

    ……

    那頭, 陸才輝一邊在掙扎打滾,一邊嘶喊道:“有動物在吃我!有野獸——柴逢、柴——”

    王院他們其他三個企業(yè)家似乎被嚇傻了。

    黑暗之中, 他們也不知道陸才輝在哪,只能勉強辨認(rèn)出是在他們的對面。

    可這會兒他們聽著那恐怖的聲響是不敢靠近過去了,一個個全都貼著洞壁, 狂冒冷汗。

    陸才輝能成為身價不菲的企業(yè)家, 腦袋自然不會笨。

    他之前會失去冷靜, 純粹是因為驟然面臨死亡威脅, 一下子心理上無法接受。

    而這一刻,他在痛苦中掙扎著,突然間想到了什么, 吼道:“熊?!柴逢, 是你在吃我嗎?!”

    這句話一出, 這個洞窟內(nèi)的所有人都一驚。

    柴逢更是一愣。

    他取出一把刀, 從洞窟口摸索進來,皺著眉頭道:“陸總你冷靜點, 怎么可能會是我?你等一下, 我現(xiàn)在就過來找你。”

    王院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厲聲道:“那個‘江營’說了, 你是熊,一頭饑餓的熊!”

    柴逢一僵。

    陸才輝還在持續(xù)地被啃食,他的右側(cè)肩膀和手臂已經(jīng)被啃沒了,這一刻,野獸尖銳的牙齒刺入了他的右臉。

    陸才輝痛叫一聲,從黑暗中沖了過來,撲向柴逢。

    柴逢只感覺到股風(fēng)攜卷著血腥氣迎面而來,他回過神,下意識地一閃身。

    下一秒,一聲慘叫,陸才輝的聲音從洞窟口沖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了下方。

    他掉下去了。

    兩名異能者聽著這動靜,驚駭不已,在黑暗中膽戰(zhàn)心驚,不敢有動作。

    而王院他們快瘋了。

    王院吼道:“保鏢呢,保鏢還在不在,快把他拉下去,拉下去啊!”

    柴逢獨自一人站立于黑暗中。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在錯愕之中好像隱隱感受到了什么。

    就像是感應(yīng)互通了一般,他感受到了位于漆黑洞窟中的……另一個自己。

    他們彼此之間牽系上了一根線,從這一刻開始,他就能操控另一個他。

    柴逢張動了一下五指,黑暗中的野獸發(fā)出粗重的饑餓的喘/息。

    柴逢顫了顫,眼中亮起了驚人的光芒。

    陸才輝他們說得沒錯,“江營”說得也沒錯。

    他真的是一頭饑餓的熊。

    而這頭熊,就是他的“力量”。

    ……

    聽到王院的吼聲,還掛在繩索上沒敢爬上來的兩個保鏢都有些躊躇不定,不知所措。

    隨后,他們聽到了頭頂上方傳來的柴逢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冷靜:“你們要拉我下去嗎?”

    這一瞬間,一股寒氣瞬間從頭頂竄到了腳尖。

    兩個保鏢立刻否認(rèn):“沒有、沒有。”

    王院聽到這兩聲回答,氣急敗壞道:“我雇你們有什么——啊啊啊!”

    他慘叫了起來。

    就在他身旁的葉水和另一個企業(yè)家清楚聽到了野獸的喘息聲和王院的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他們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開。

    葉水逃到了另一側(cè)洞壁邊上,還有一名企業(yè)家卻是慌不擇路,竟沖出了洞窟,一腳踏空,也掉了下去!

    短短兩分鐘之內(nèi)竟折掉了這么多人!

    兩名異能者驚懼道:“柴逢,你——”

    柴逢道:“怎么?”

    兩人頓時噤了聲。

    這一刻,沒有人再敢說話,沒有人再敢動彈。

    在死寂般的洞窟之中,柴逢成了這個洞窟中唯一的主宰者。

    ……

    另一頭,聽到那悚人的動靜,四名被綁架者坐不住了。

    高個子不安道:“這到底是什么情況,npc說那個家伙是一頭熊,到了‘晚上’他就真的變成了一頭熊?!”

    戴著厚重眼睛的男人道:“而且他為什么要攻擊自己人?難道那個‘熊’是不受控制的?那我們這邊的小陸難道也——”

    宋仰來不及制止他們,讓他們別說話,下一秒這兩人就慘叫了起來。

    野獸的啃噬聲竟在他們這個洞窟中響起,嘎達,嘎達,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是一驚!

    而這一次,沒待其他人反應(yīng),這兩人竟迅速被拖出了洞窟,慘叫聲消失在了下方!

    他們被“野獸”拽出去了!

    所有人一凜,陸塵飛憋不住要打開手電筒沖過去,夏景將他的手重新按了下去。

    陸塵飛不解地張開嘴,宋仰的手又伸過來捂住了他。

    宋仰非常輕地說了一句“安靜,別開燈”。

    頓時,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黑暗之中,沒有人再敢發(fā)出聲音,只有速率不一的呼吸聲彼此交錯。

    巨大的垂直甬道,甬道兩旁的小小洞窟。

    這陷入到黑暗中的整片天地,仿佛都寂靜了下來,沒有一個活物。

    宋仰保持著戒備,迅速從空間袋中翻出一個怪物道具。

    那是一粒小小的圓珠,接觸到目標(biāo)物就會化成無數(shù)鐵刺,刺入對方的身體。

    宋仰朝著剛才野獸的啃食聲傳來的方向輕輕拋去。

    這粒圓珠落入黑暗,落在了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磕撞聲。

    ——野獸已經(jīng)不在了?

    黑暗中,大家依舊不敢輕易動彈,他們警惕著。

    然而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鐘,這個洞窟始終沒有再發(fā)生異樣。

    野獸似乎真的已經(jīng)離去。

    宋仰考慮了下,用氣聲非常簡潔地交代了句:“今晚別再說話,睡覺。”

    大家頓了頓,心中齊齊升起了不同的猜想。

    然而今晚,他們似乎已經(jīng)沒有機會再互相交流想法。

    懷揣著狐疑、不安、警惕與思考,一行人各自沉默地在洞窟中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

    在這個副本中,他們沒法計時,只能勉強用身體的感覺判斷出來,這個地方一天時間的總時長應(yīng)該和現(xiàn)實世界差不多。

    大概到了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夏景和宋仰最先睜開眼。

    這個副本世界已經(jīng)天亮了。

    往洞窟里一看,幾個伙伴都已經(jīng)睜開眼,眼神清明,大概一晚上沒怎么睡。

    畢竟除了柴逢的那頭“野獸”,他們還要警惕神秘人,在這個副本結(jié)束之前,他們恐怕是不可能好好睡覺了。

    僅剩下的兩個被綁架者眼下一片青黑,有點迷迷糊糊。

    一行人站起身,向?qū)γ娴亩纯呖慈ァ?br />
    柴逢他們也已經(jīng)清醒過來。

    昨晚掛在繩子上的兩名保鏢最終還是翻身進了洞窟,畢竟他們也無處可去。

    此時此刻,他們那邊的所有人都對柴逢充滿了畏懼,眼神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仿佛是感受到了來自宋仰這邊的目光,柴逢緩緩轉(zhuǎn)過身。

    費笙簫倒吸一口冷氣。

    柴逢的臉,變了!

    他本來的長相平平無奇,國字臉,單眼皮,放到人群里根本找不到他。

    可現(xiàn)在,他的臉變得非常怪異。

    右半邊臉變得非常精瘦,和左半邊臉不再對稱,好像肌肉萎縮了一樣。

    右眼突兀地往上斜飛,又細(xì)又長,和圓形的左眼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的臉上會長出來的眼睛。

    他的左半邊嘴唇變得非常薄,和右半邊稍厚的嘴唇像是兩張不同的嘴拼接在了一起。

    除了臉,還有身體——

    他的右肩變得干瘦,衣服都明顯空蕩了不少,左肩卻依舊精壯。

    左右兩條腿似乎變得長短不一,此時柴逢站立在那里,整個人都是歪斜著的。

    這副模樣帶來的詭異感甚至讓人無法形容,仿佛一夜之間,柴逢變成了一個“四不像”。

    封識愕然道:“他的身體是被……融合了?!”

    沒錯,他們很快辨認(rèn)出來——

    此時出現(xiàn)在柴逢身上的好幾處特征,分明是屬于陸才輝那幾個昨天被他殺死的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力量”,一口氣殺了這么多人,又融合了這么多人的身體。

    柴逢給他們的感覺變得非常詭異,充滿了陰冷感與血腥氣。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綁架者中的一人恐懼道,“話說,昨天那頭‘熊’是他放出來的吧,他現(xiàn)在會不會又要來攻擊我們?”

    宋仰盯著柴逢,搖了下頭,判斷道:“應(yīng)該不會了,如果他能攻擊,昨晚剩下這么多時間,他完全可以跟我們一直耗下去。”

    同樣,如果柴逢現(xiàn)在要對他們動手,也就不會干瞪在那兒了。

    他應(yīng)該是沒辦法動手。

    “那為什么——”

    尤葉啟唇,思索著說道:“‘熊’是‘江營’在他身上看到的影子。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在這個副本里,我們每個人的影子應(yīng)該都會、也只能在夜晚的時候蘇醒過來,變化成實體。這應(yīng)該就是這個副本取人性命,獲取積分的方式了?”

    “——只要利用影子殺死玩家,對方的積分就能轉(zhuǎn)移到自己的身上來。”

    經(jīng)過一晚上的時間,他們這幾個人對這個副本的設(shè)定都已經(jīng)有了點思路。

    “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只有被‘江營’點明過影子形態(tài)的人,才能覺醒影子吧?”說到這,邊崖看向陸塵飛,“你呢,昨天有感覺嗎?”

    陸塵飛抓了把頭發(fā),道:“有,其實昨天晚上我在想這件事的時候,突然就感覺到了‘弓’的存在。因為不能打開手電筒,所以我不知道那把弓在哪里,但它應(yīng)該就在我的身邊,隨時能為我所用。”

    兩名被綁架者瞠目結(jié)舌看著這一幫人一個接一個地分析。

    陸塵飛看向宋仰:“昨天你們不讓我們說話也不讓我們開燈,是不是因為你們覺得柴逢可以通過‘聽’和‘看’攻擊我們?”

    宋仰點了下頭:“是。”

    宋仰蹙起眉,道:“昨天他最開始攻擊的是陸才輝,他的震驚聽聲音也不像是假的,所以我判斷,影子最開始覺醒會有一段時間的失控期,他的影子會主動攻擊陸才輝則是因為,他對陸才輝有敵意。”

    就如夏景所說,江營所能看到的人類身上的影子,是每個人類的靈魂本質(zhì)。

    靈魂本質(zhì)是真我,是一個人最真實情緒與欲望的體現(xiàn)。

    在柴逢還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影子的時候,他的真我就是,想要殺了陸才輝這個對他頤氣指使的人。

    而他的影子會如此精準(zhǔn)地?fù)湎蜿懖泡x,很可能是因為,陸才輝當(dāng)時發(fā)出了聲音。

    昨晚,就是因為在一瞬間對此有了初步判斷,宋仰才會在第一時間按下陸塵飛的手電筒。

    畢竟——

    宋仰:“如果‘聽’可以,那么‘看’或許也可以。”

    兩名被綁架者已經(jīng)目瞪口呆:“昨天就那么會功夫你們就想到了這么多?!”

    他們面前這幾個年輕人都是什么人啊,怎么長的腦子!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他們所在的這個洞窟中開始幻化出場景。

    到了白天,這整個副本世界似乎又開始了運轉(zhuǎn)。

    一行人暫時放下柴逢這件事,轉(zhuǎn)過身。

    他們看到了一條巷子。

    “江營”正在巷中被一個人quan打腳踢,這個人長著已經(jīng)死去的陸才輝的臉。

    黎棉蹙了蹙眉道:“這些長著玩家臉的npc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純粹是副本的惡意嗎?”

    陸塵飛嗤笑了聲,道:“是來自江營的惡意吧,我感覺這個五星副本壓根就是他內(nèi)心世界的展現(xiàn)。”

    費笙簫遲疑道:“但我現(xiàn)在總覺得好像有點理解江營為什么會黑化了。”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她解釋道:“江營是17歲的時候突然覺醒異能的吧,光是突然間發(fā)現(xiàn)所有人頭頂上都飄著奇奇怪怪的影子就已經(jīng)夠可怕的了,那些影子還都是那些人的內(nèi)心投射,很可能全都長得張牙舞爪的吧。”

    “我覺得江營在看到那些影子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無數(shù)人內(nèi)心潛藏著的惡意呢?”

    “后來他還因為這項異能被這么多人排斥、厭棄、欺負(fù),連親生父母都恨不得他消失……”

    費笙簫尷尬道:“我不是想要洗白他啊,只是想試著理解這個副本的一些設(shè)定。”

    大家再次看向眼前這一幕。

    “江營”抱頭縮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個長著陸才輝臉的npc一邊踹他一邊罵道:“你說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蜘蛛?你惡不惡心人啊,我看你腦子有問題吧?”

    “精神病人為什么會被放出家門啊,你這種人就該被關(guān)進精神病院里,一輩子都別出來!”

    “江營”嗚咽著跪在地上求饒,這種狼狽的姿態(tài),似乎哪個正常人看了都會不忍。

    費笙簫說完剛才那番話,沉默片刻,又道:“……我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誰會黑化都不奇怪。”

    “——但是,換做是我,就算黑化了我也只會往死里報復(fù)傷害過我的人。”

    費笙簫攥緊雙手,眉頭皺了起來:“而影之城后來還綁架了那么多無辜的人吧,我在想,對于后來的江營而言,是不是全世界人都變成了潛在的壞人?”

    大家一怔。

    “所以,那些npc才會長著我們的臉。”

    “就算我們跟他素不相識,在他的眼中,我們也是壞人,會欺負(fù)他,是怪物一樣的存在。”

    夏景笑了笑,道:“從某方面而言,你說得并沒有錯。”

    大家看向他。

    “江營曾經(jīng)確實說過,他覺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怪物。”

    “人類這種怪物總是裹著一層虛偽的皮囊,他們道貌岸然地生活在陽光之下,但江營覺得,黑夜才是這種骯臟生物的歸宿。”

    所以,后來影之城出現(xiàn)了。

    “影”是江營的異能,亦是他為人類這種怪物創(chuàng)造出來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他要讓人們親眼看到那些怪物的猙獰面貌,親身體會到怪物的兇殘與冷酷。

    現(xiàn)實世界中,他一直在“怪物們”的手中茍活。

    在影之城中,他要讓玩家們經(jīng)歷所有一切他曾經(jīng)歷過的。

    他甚至要百倍,千倍,萬倍地還回去。

    然而——

    洞窟中的場景出現(xiàn)了變化。

    另一個npc出現(xiàn)了。

    這個npc像是一位路人,他遲疑地走進了巷子中,問:“……你們在干什么?”

    這一刻,幾乎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位路人是想要來制止這場單方面的斗毆。

    他非常謹(jǐn)慎,或許是自己也有些畏懼暴力,他試圖先用言語提醒正在施暴的那個人。

    而緊隨而來的,是神明在他們腦海中響起的陰冷的嗓音。

    “你們還在這里傻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殺了這兩個可惡的家伙?!”

    “一個是正在欺辱神明的人,而另一個,哈,另一個人他來得太遲了!他來得那么遲,還如此畏手畏腳,神明都快死了!該死,他們?nèi)荚撍溃廴枭衩鞯娜嗽撍溃瑹o法拯救神明的人也該死,該死,該死!”

    “快點,快去捅死他們!”

    神明怒吼。

    頓時,所有人的心都沉了沉。

    他們沒有動彈,神明在他們腦海中的怒吼便漸漸地變得瘋狂,歇斯底里。

    這一瞬間,所有人的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了一些畫面——

    出現(xiàn)在游戲大廳里的那條幻影走廊。

    走廊中那一間間牢房里的,無辜、惶恐、迷茫的臉。

    還有其中一間牢房里,江營縮在陰影中,那雙閃爍著興奮光芒的眼睛。

    他期待那些玩家踏入副本的那一刻。

    他也期待和夏景一起踏入副本的那一刻。

    不論是他認(rèn)識的人、不認(rèn)識的人、真正傷害過他的人、在他的臆想中會傷害他的人、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人——到了后來,甚至可能是僅僅與他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所有這些人,他期待看到他們露出恐懼的表情,期待他們發(fā)出尖叫。

    這種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覺,令他如癡如醉。

    是的,這些人都是壞人,都是怪物。

    他懲罰他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

    ……

    費笙簫說得沒錯,江營確實將所有人都視作怪物。

    然而他會如此,真的全都是因為他過去的那些經(jīng)歷,是因為別人嗎?

    他的內(nèi)心深處,就沒有一片原生的黑暗之地嗎?

    夏景站在宋仰身邊。

    他道:“宋仰,你昨天問過我吧,江營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也曾問過他這個問題。”

    宋仰目光復(fù)雜地凝視著夏景,問:“……他怎么說?”

    在夏景的記憶中,那一天的他與江營身處在他學(xué)校的后門。

    彼時,他剛剛出手替江營解決了一個麻煩。

    江營或許把他當(dāng)成了救世主,但夏景只是對這個總是出現(xiàn)在學(xué)校后門的奇怪男人產(chǎn)生了一些興趣。

    江營說夏景的影子是一朵云。

    這樣的影子形狀顯然讓江營覺得非常無害,他看向夏景的目光甚至變得有些虔誠。

    而當(dāng)聽到夏景的這個問題,江營的面部肌肉顯而易見地僵了一下。

    那一刻,這個男人畏畏縮縮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商店玻璃墻。

    那面玻璃墻上隱隱映出了他與夏景的身影。

    就像是被針扎了下似的,他飛快地挪開了眼。

    然后,江營木訥地笑了笑,道:“我、我看不到我的影子的。”

    他停頓了下,小聲道:“可能、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影子吧。”

    ……

    陸塵飛狐疑道:“你信他這個回答嗎?”

    夏景戲謔道:“忘了嗎,影子是人類內(nèi)心本真的投射。”

    江營是人類,又怎么可能會沒有影子。

    他只不過是在害怕從自己身上看到的那抹影子。

    尤葉好奇道:“所以,當(dāng)時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后來你知道了嗎?

    這一刻,夏景看向巷子中那個男人。

    男人被踩在了地上,他那躲藏在長發(fā)后頭的眼睛正閃爍著光芒,緊緊盯著第二個出現(xiàn)的npc。

    這雙眼睛里有期待,亦糅雜著濃濃的憤恨。

    夏景笑了笑,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所有人都是怪物,那其中又怎么可能會有唯一一個正常人類?”

    大家一怔。

    青年微笑道:“畢竟,大家都是同樣的生物啊。”

    江營從自己身上看到的,正是他所見到過的,最為可怕的怪物影子。

    第113章 是神(四)

    洞窟里。

    神明還在他們的腦海中瘋狂嘶吼, 命令他們?nèi)⒘四莾蓚npc。

    雖然不喜歡這種受人擺布的感覺,但他們既然還身處在副本之中,那便身不由己。

    兩個被綁架者猶豫道:“這次能不能讓我們先來?我們對這些副本游戲什么的實在沒經(jīng)驗,如果能覺醒影子的話, 也許還能防一下身。”

    大家沒意見。

    他們之前觀察過, 上頭還有很長的路,洞窟必定也還有許多, 今天一天的時間夠他們覺醒好幾個人, 不用急于一時。

    兩個被綁架者拿著匕首戰(zhàn)戰(zhàn)兢兢靠近npc的時候,陸塵飛走到了夏景和宋仰身邊。

    他壓低聲音道:“影子就是我們的武器的話, 神秘人應(yīng)該會想辦法盡快覺醒吧?”

    他抓了下腦袋:“雖然我也有嫌疑,好像沒立場跟你們分析這些。”

    夏景笑看他一眼。

    宋仰道:“不一定。影子是一個人內(nèi)心的投射,神秘人如果對自己的影子形態(tài)沒有把握的話,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或許會不敢輕易上場。”

    陸塵飛想了想, 也對。

    他看向在對面旁觀的幾個伙伴, 道:“其實平時我看那些影視劇,最討厭‘最想象不到的伙伴才是最大的反派’這種設(shè)定。”

    實在太傷人了。

    夏景聽了這話,卻是戲謔地看向了宋仰。

    宋仰看懂了這眼神的意思, 大概就是, 如果真的“最想象不到的伙伴才是最大的反派”, 那么他宋仰才是嫌疑最大的。

    自進入這個副本之后就一直緊繃著弦的宋仰在這一刻不由笑了出來。

    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這樣開他玩笑, 真不愧是這個家伙。

    他低聲說道:“等會兒我就覺醒給你看。”

    他的影子形態(tài)會是如何,他的內(nèi)心投射又會是如何, 他從不害怕展現(xiàn)給夏景看。

    甚至可以說, 他希望夏景能更加地了解他。

    夏景笑瞇起了眼睛:“拭目以待, 宋醫(yī)生。”

    陸塵飛被這兩人膩歪地噎了下, 抹了把臉正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就該離這倆人遠一點,就聽到夏景輕飄飄說起了正事:“宋仰,我相信你,其實我也說過我相信你所認(rèn)定的伙伴。”

    夏景雙手抱臂,看著其他幾個伙伴,輕聲說道:“我并不覺得你的眼光會出錯。”

    宋仰神情微斂。

    其實他也并不覺得自己會看錯人。

    現(xiàn)在身在此處的幾個伙伴,正是因為彼此信任,才會凝聚在一起。

    陸塵飛愣了下,道:“那么你們之前說的……”

    夏景對他笑了笑,道:“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

    兩個被綁架者終于解決完npc了。

    雖然npc不是真正的人類,只是幻影一般的存在,可他們平時在生活里到底是連條魚都沒殺過,一通折騰下來,兩人流了一腦門的汗。

    其中一個人的影子是“一頭笨拙老實的大象”,另一個人的影子是“狡猾算計的狐貍。”

    后者一聽到這影子形態(tài)就臉一綠,急忙對他們解釋:“我平時做生意是不太,咳,老實……老實人做生意容易吃虧嘛,咳咳咳!但我絕對不會背叛你們的,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對的事情,你們可以立刻殺了我,陸小哥的影子不是弓嘛,就讓他拿箭射死我!”

    大家聽得一頭黑線,讓他趕緊打住。

    不至于不至于。

    這會兒再看對面那個洞窟,柴逢他們那邊也已經(jīng)覺醒了一個人。

    人選應(yīng)該是柴逢分配的。

    他暫時沒讓兩個異能者上場,而是讓剩下那個企業(yè)家葉水和兩個保鏢自己推出一個人選。

    結(jié)果葉水和兩個保鏢打起來了。

    到了這種地步,讓保鏢們再聽從葉水這個雇主的話根本不可能。

    葉水這么一個常年呆在辦公室,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男人又怎么可能拼得過渾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的保鏢,沒兩下就被打翻在地,頭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葉水氣得跳起來就摘掉了帽子。

    ——他大概是想摸自己那受傷的后腦勺,可這條件反射的動作做完之后,他就僵在了那里。

    因為在副本最開始,npc就說過,不要摘下帽子。

    葉水慌了。

    他試圖把帽子重新戴回到自己腦袋上,帽子卻好像涂抹了潤滑劑一般,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好好再呆在他的頭頂上。

    尤葉深思道:“沒有帽子就聽不到神明的指示,如果之后他還想要覺醒影子,那么只有其他人向他轉(zhuǎn)達神明的話語這一種辦法。”

    然而到了這種關(guān)頭,誰不想先自保,他們又怎么可能會去選擇幫助葉水?

    獲得勝利的那名保鏢解決完npc,覺醒了影子,滿意地轉(zhuǎn)過身。

    下一秒,他定在原地不動了。

    他面對著柴逢,如同一臺機器突然宕了機,呆滯地立在了原地。

    封識立刻道:“柴逢控制了他?”

    宋仰淡淡道:“會有這種發(fā)展也不奇怪,他沒有選擇在這之前就控制住其他人,很可能是因為怕玩家一旦被他控制住就等于失去了靈魂。沒有了靈魂,自然也就不會有影子。”

    “其實,就算他等到這一步才控制住這個保鏢,這個保鏢的影子還是否存在也是個問題,”宋仰道,“他要等到晚上才能驗證這一點。”

    費笙簫想了想,小聲道:“不過我聽說,柴逢的控制能力其實沒有那么強大,如果剩下那些人能夠提高警惕,或許柴逢就沒辦法再控制他們了?他們應(yīng)該也不想變成傀儡吧!”

    “理論上是這樣,”邊崖嗓音輕軟道,“但我有一個朋友曾經(jīng)說過,柴逢的異能就像是一股氣流,就算你明知道這個家伙會暗算你,但稍有不防,在你沒察覺過來的時候,這股氣流就已經(jīng)從你靈魂里吹過。”

    “我這位朋友曾經(jīng)就差點被柴逢控制,他至今都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邊崖思考了下,說道,“就是近乎沒有‘觸感’。想要不被控制,一是必須和他保持距離,二是一定要從始至終都心性堅定。”

    當(dāng)然,眾玩家在知曉柴逢的異能,對他有所防備之后,中招的人到底是比之前少了許多。

    夏景在一旁聽到幾人的對話,突然轉(zhuǎn)過頭,輕聲道:“‘近乎沒有觸感’?”

    邊崖一怔,點頭道:“對。”

    宋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夏景回過頭,垂眸思索片刻。

    隨后,他轉(zhuǎn)過眸來,與宋仰對視一眼。

    宋仰的眉頭蹙了起來,也陷入了思考。

    ……

    那之后,兩撥人離開了彼此的洞窟,繼續(xù)往上攀登。

    往上二十米之后,甬道忽然分成了三路。

    柴逢他們徑直往最左邊的爬了過去。

    宋仰他們事先已經(jīng)做好了兵分兩路的準(zhǔn)備。

    夏景、宋仰、尤葉、封識及其中一個人質(zhì)一組,往中間那條路走。

    黎棉、費笙簫、陸塵飛、邊崖和另一個人質(zhì)為一組,往最右邊那條路走。

    他們用道具將繩索固定在了各自的線路上。

    夏景他們順著繩索蕩到了最中間,兩組人都用最快的速度爬進了分路內(nèi)部,隨后他們停下來,做了一個試驗。

    封識對著右側(cè)土壁喊道:“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嗎?”

    很快,隔著一面墻,對面?zhèn)鱽黻憠m飛清晰的回應(yīng):“聽得到!”

    聽得到就好。

    這之后,他們還可以繼續(xù)通過這種方式保持交流。

    如果這三條岔路最終會重新匯聚成一條主路,那么不必說,他們自會重新會和在一起。

    如果事實證明這三條岔路將一路岔下去,那么他們就需要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討論是否要砸破墻,會和在一起。

    反正“神明”也沒說在這個副本內(nèi)他們不能破壞副本環(huán)境。

    ……

    往上攀登的過程中,尤葉打量著四周這一成不變的景色,喘著氣道:“真奇怪,這個地下世界到底意味著什么?這種結(jié)構(gòu)奇怪的副本環(huán)境,一定有它的深意在吧?”

    封識道:“會不會也和江營的內(nèi)心世界有關(guān)系?”

    他們當(dāng)中最了解江營的,自然是夏景。

    然而對于這個問題,夏景直截了當(dāng)?shù)亟o了答案。

    他的記憶中并不存在任何相關(guān)的線索。

    宋仰爬在最前面,聽了會兒幾個人的討論,道:“其實我覺得,就算這個副本是江營的內(nèi)心展現(xiàn),我們也不必非得把所有線索都套到他頭上去想。”

    男人的嗓音很沉穩(wěn):“江營已經(jīng)死了,他的力量構(gòu)造出來的副本會從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出來他的想法,但在吸納了無數(shù)玩家的情緒,將其轉(zhuǎn)化成力量之后,這整股力量其實早就已經(jīng)不單單屬于他。”

    “副本世界的‘思想’,也不見得一定全然是江營的意志。”

    夏景輕笑道:“沒錯。”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一個新洞窟。

    五個人翻身而入。

    洞窟迎來了客人,便開始幻化場景。

    “江營”站在一家小賣部門口,佝僂著背,畏畏縮縮。

    小賣部店主驅(qū)趕著他,讓他滾,不要進來,就像是在驅(qū)趕一只蒼蠅,一條流浪狗。

    同樣的場景看多了,幾個人從最開始的復(fù)雜情緒,也慢慢轉(zhuǎn)變?yōu)榱藰O度的冷靜與客觀。

    這種接連不斷的幻境展現(xiàn),就好像是江營不斷地在試圖告訴他們,他的人生有多悲慘,他憎恨上全人類情有可原,他會在后來以神的姿態(tài)“懲罰”人類又有多順理成章。

    他又有什么錯呢?

    就連那些又哭又笑的npc,都漸漸變得像是戲碼中的演員——由江營自己所化身的演員。

    尤葉從空間袋里取出了一把長刀。

    她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走向npc。

    “玩家的任務(wù)始終是探索地圖、尋找線索、得到答案、打倒怪物,”尤葉慵懶道,“這是一項純理性的游戲,不要試圖洗腦我們啊。”

    Npc倒地。

    “江營”轉(zhuǎn)過身,面向尤葉,直勾勾盯著她,道:“你是一朵長滿刺的玫瑰花,真的會有人喜歡你嗎?”

    尤葉笑了笑。

    她對“江營”的話根本毫不在意,回過身就道:“我的影子也太沒戰(zhàn)斗力了,接下來就靠你們的了。”

    他們繼續(xù)往上攀爬。

    到了下一個洞窟,封識詢問:“夏景不需要先覺醒一下影子嗎?”

    “不用,”夏景笑瞇瞇道,“雖然我現(xiàn)在的身體已經(jīng)比之前弱了不少,但防御性依舊比普通人類之身要強一些,你們比我更需要影子。”

    夏景既然這么說,封識也不再多問。

    封識的影子是“一把巨大的傘”。

    “江營”說他“雖然可以遮風(fēng)擋雨,但真是無趣的靈魂”。

    跟著他們的那個被綁架者嘴角一抽:“怎么還帶吐槽的?”

    封識心情詭異地走了回來,尤葉調(diào)侃他:“其實也沒那么無趣啦。”

    封識:“…………”

    一點都不具備安慰效果,反而感覺被插了一刀。

    宋仰看他這反應(yīng),驚訝道:“你很在意這條評價嗎?”

    封識其實不是第一次被人說無趣。

    他長相英俊,家世優(yōu)越,頭腦聰明,但就是因為性格沉默,不喜結(jié)交,也不怎么喜歡笑,所以他從小到大朋友都不多。

    這種特立獨行的存在,甚至往往會被集體排斥。

    當(dāng)然了,有宋仰這個朋友在,他只要愿意和宋仰一起行動,就總能認(rèn)識更多的朋友。

    但封識其實并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

    無趣也罷,怪胎也罷,他始終按照自己的步調(diào)生活,朋友也只要一個兩個便足夠。

    這好像還是宋仰第一次見到他面對“無趣”這條評價,表現(xiàn)出有些受打擊的模樣。

    封識頓了頓。

    他想到隔著一面墻的某個人,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道:“……沒有。”

    他們繼續(xù)往上攀爬。

    在下一個洞窟里,宋仰覺醒了影子。

    他的影子是“一頭盯準(zhǔn)了獵物的狼”。

    “江營”在說出這句話時,望向宋仰的眼神有些閃爍。

    宋仰朝夏景走回去,夏景似笑非笑:“他在害怕你。”

    “江營”此時望向宋仰背影的那種畏懼,就連他面對是“一頭熊”的柴逢時都不曾顯露過。

    一旁的尤葉和封識看向兩人。

    “江營”會對宋仰感到畏懼其實很正常。

    畢竟此時在場的人當(dāng)中,最恨不得建起一個堡壘把夏景保護起來,把所有危險因素在堡壘之外統(tǒng)統(tǒng)消滅光的,就是這個男人。

    這種強烈的意志甚至在副本被推進到這一步的時刻,燃燒到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地步。

    當(dāng)然了,宋仰是一頭狼,這并不意味著他有多兇狠。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展現(xiàn)出強大,在面對伙伴的時候展現(xiàn)出義氣,在面對戀人的時候展現(xiàn)出忠誠與守護。

    這才是這頭狼的靈魂本質(zhì)。

    宋仰走過去,牽住夏景的手。

    他笑了聲,道:“你不會怕就行。”

    夏景笑得像一只狐貍。

    別說是怕他,這個狐貍般的青年根本是輕輕松松將他捏在了手掌心里。

    宋仰也心甘情愿就對了。

    至此為止,除了夏景,他們這一組的人全都已經(jīng)覺醒了影子。

    封識往洞窟之外探了探,道:“上面還有一個洞窟,不過那個洞窟在斜對面。”

    他們一直是順著右側(cè)爬行,而那個洞窟開在通道左側(cè)土壁之上。

    要去那個洞窟,他們就得再甩繩索蕩過去。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那個洞窟所在的水平面往上,通道右側(cè)墻面的延伸似乎到此為止。

    ——這也意味著,他們和陸塵飛小組的兩條通道很可能被打通了,可以重新匯合到一條甬道之中。

    宋仰迅速道:“抓緊時間過去吧,我感覺今天白天的時間可能所剩不多了。”

    宋仰對時間的估測非常準(zhǔn)確。

    幾乎就在他們翻進那個洞窟的那一刻,神明說:“天黑了,休息吧。”

    光線驟然消失。

    四周陷入到黑暗之中。

    沒一會兒,一束光從對面打來。

    大家頓時緊繃起身體。

    往對面一看,發(fā)現(xiàn)是費笙簫打著手電筒射來的光線,他們稍稍松了口氣。

    而有了光線,他們自然也就得以看到彼此的影子。

    尤葉挑眉:“嚯。”

    所有人的影子,竟真的都是漂浮在每個人的后腦勺后面,就像是形狀怪異的黑色氫氣球一般。

    陸塵飛是弓,不必多說。

    邊崖的影子像是一把凌亂的繩索。

    黎棉的影子有點像是一個打著小領(lǐng)帶的娃娃。

    費笙簫的影子則是一把匕首形狀。

    大家看著彼此的影子,不論腦袋里思索了些什么,這一刻都朝對方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他們始終不敢朝彼此喊話,怕身處在另一條通道中的柴逢他們會聽見。

    畢竟,目前還并不能確定影子是否能穿墻。

    確認(rèn)完小伙伴們都狀態(tài)良好,費笙簫摁滅了手電筒,整片天地再次陷入到黑暗之中。

    兩邊的人在各自的洞窟里坐了下來。

    先渡過這一晚,有什么問題到了明天再進行交流。

    宋仰尋了洞窟口子上一個位置坐下。

    他將夏景拉了過去,讓夏景倚著他休息。

    這已經(jīng)是兩人的習(xí)慣性相處方式,夏景在他身邊坐下,宋仰伸手?jǐn)堊∷?br />
    兩人因此貼得很近,輕易就能用耳語交流。

    就在宋仰的耳邊,夏景輕聲道:“你怎么看?”

    宋仰沉默片刻,道:“有三個人的影子,我有點在意。”

    第114章 是神(五)

    是哪三個人, 不言自明。

    畢竟對面洞窟里總共也只有五個人,而陸塵飛和被綁架者的影子形態(tài)是他們早先就已經(jīng)知道的。

    聽了宋仰的話,夏景一時沒有回應(yīng)。

    他望著視野前方的虛空處, 若有所思。

    宋仰也沒有再說話。

    黑暗之中, 所有聲音都容易被放大。

    不知道是從哪一刻起,他們忽然意識到了非常微弱的呼呼風(fēng)聲。

    寒意開始在無聲無息中浸潤進皮膚里。

    夏景偏了偏頭,看向洞窟口外的方向,輕聲道:“這個位置似乎離地面已經(jīng)很近了。”

    宋仰:“嗯。”

    夏景懶洋洋靠在他的身上, 道:“這個副本的進度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快被推進到最后了。”

    宋仰收緊了握著他的手。

    他們很快就能迎來最終的結(jié)果。

    是生是死, 他們總能得到一個答案。

    但這一刻,宋仰突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著一根弦。

    或許是因為兩人互相依偎著, 這份親昵重新讓他意識到, 結(jié)局不論會是如何, 他都會陪伴在夏景身邊。

    當(dāng)然了, 為了不讓現(xiàn)實世界中的家人傷心,為了不讓懷里的這個青年永無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機會, 宋仰會用盡全力沖向他們想要的那個結(jié)局。

    夏景忽然反手握住了他, 玩起了他修長的手指, 問:“對解決這個副本有什么想法嗎?”

    宋仰思考了下, 耳語道:“其實我覺得,‘地面’很可能只是一個單純的終點, 這個終點并不具備勝利含義。”

    也許他們可以順利抵達地面,但那并不代表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一定解決了主怪。

    如果中途他們什么都不做, 那么在抵達地面的那一刻,他們甚至可能會徹底失去解決主怪的機會。

    這種想法沒有任何證據(jù)佐證, 只是宋仰闖了這么多副本留下來的經(jīng)驗性直覺。

    不過, “一路攀登向地面”這個行為一定具備什么深意, 這種深意能夠幫助他們解決副本主怪。

    “神明大概率就是主怪,祂雖然代表的是江營的意志,但本體肯定不是那個npc,一定有什么辦法能夠使祂現(xiàn)出真正的原形,就像是《殺死祂的方法》那個副本中的一樣。又或者,祂本就另有一個實體,那個實體躲藏在副本世界的角落里。”

    提起這件事,宋仰也忽然有些好奇起來。

    “當(dāng)初在影之城里,你的最后一個副本也是類似的副本嗎?”

    夏景挑起眉梢道:“不,江營對影之城的概念與構(gòu)造其實非常粗糙,他雖然設(shè)下了‘五千積分’這條線,但他并沒有完全掌握每個人的積分進度。所以當(dāng)初在我即將抵達五千積分時,他是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那一天他給出的副本雖然確實很難,但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宋仰一怔,回想起來,夏景當(dāng)時的積分?jǐn)?shù)字很可能是被他轉(zhuǎn)移到了靈魂之上。

    江營就算是費勁手段也不可能會知道夏景的積分到底到了多少。

    宋仰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是一個bug一樣的存在吧?”

    對于這條評價,夏景只似笑非笑。

    宋仰道:“抵達五千積分之后呢?”

    夏景慵懶道:“我們那個時候沒有人頭分這種東西,江營應(yīng)該從未想過真的有人能夠滿足五千積分的條件。”

    每個副本都只有十分到三十分的通關(guān)積分。

    江營允許他們七天進一次副本,可如果真的七天才進一次,那么玩家得到什么時候才能攢到五千積分?

    可如果玩家勤快一點,每天進一次副本,那在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的情況下,玩家也只會死得更快。

    “所以從本質(zhì)上來說,江營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任何一個玩家離開。”

    但是為了愚弄玩家們,他已經(jīng)給出了“滿足五千積分就能離開影之城”的條件。

    那么假如真的真的有玩家滿足了這個條件,他又該怎么做?

    江營不是一個聰明的人。

    他一貫以來的做法就是逃避問題。

    當(dāng)年,在這個重大的問題上,他依舊下意識地選擇了一種非常模糊不清的做法。

    ——如果真的有玩家破天荒抵達了五千積分,那么就先把那個玩家提取到他的面前吧。

    不能把那個玩家再留在影之城里,不然所有玩家都會知道“五千積分”是一場騙局,那么所有玩家都將不再積極闖關(guān)副本。

    也不能直接把那個玩家放走,江營絕不愿意放走任何一個獵物。

    那就只能先把那個獵物放到他自己的身邊。

    至于之后要怎么做,到時候看著再說吧。

    他將這種意念,放進了影之城的自主設(shè)定之中。

    一旦有人觸發(fā)條件,設(shè)定便自動運轉(zhuǎn)。

    宋仰愕然。

    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他道:“所以當(dāng)初,江營是在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見到了你?”

    夏景瞇眼笑了起來:“沒錯。”

    宋仰頓時有些啞然失語。

    ……對于江營來說,冷不防見到夏景的那一刻,可能才是他人生中最為驚悚的一刻吧。

    也是此時,宋仰終于隱約意識到,夏景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覆滅江營的。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問得更仔細(xì)一點。

    夏景有整整十八年的過去,可他卻從未了解,從未參與過。

    自夏景恢復(fù)記憶之后,宋仰總是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但是他也沒有忘記,他們現(xiàn)在身處在什么環(huán)境當(dāng)中。

    神秘人還在這個副本內(nèi),一些重要的事情,此時還是少談為妙。

    于是宋仰動了動唇,最后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夏景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這股憋悶,輕笑出聲。

    他反手過來,在黑暗中摸了摸宋仰的臉。

    宋仰捉住他的手,低頭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夏景頭頂上的寬沿帽有些礙事,宋仰思索道:“什么樣的生物會生活在地下?”

    “帽子只是用來傳達神明的聲音的嗎?”他分析道,“副本開場的npc說過,帽子是神的棲息之船。”

    ……什么樣的生物,會把帽子這種大小的東西當(dāng)做船?

    Npc還說過玩家若是足夠聽話就有可能會迎來神明的降臨,這種“降臨”又將會以什么樣的方式呈現(xiàn)在玩家的面前?

    怎么樣才算是“足夠聽話”的玩家?

    夏景輕聲道:“明天我們要攀登的可能是這個副本地圖的最后一段路,到時候注意一下其他線索吧。”

    宋仰點了下頭。

    *

    無法安心入眠的黑夜是漫長的。

    夏景闔著眼休憩,神智卻保持著清明。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副本內(nèi)的氣溫在逐漸降低。

    宋仰無聲地收緊了雙臂,將他抱得更緊。

    男人的體溫很高,夏景跟進了一個溫暖的被窩無異。

    忽然之間。

    輕微的滴答聲響起。

    一開始是一聲,后來則很快連成了片。

    副本世界內(nèi),開始下雨了。

    雨水打濕泥土,散發(fā)出一股只有下雨天才會有的氣息。

    夏景睜開眼。

    余光感受到了一股光線,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向洞窟之外。

    黎棉正靠在對面那個洞窟的邊緣,打著手電筒,看著下方。

    注意到夏景的目光,黎棉用眼神示意他往下看。

    夏景垂下眼簾。

    ——在短短時間內(nèi),急雨已經(jīng)在這地下世界里積起了水,從甬道下方肉眼可見地漲了上來。

    如果這雨要一直這么下下去,那么等到明天早晨他們起來,積水很可能會漫到他們這條水平線上。

    然而黑夜里到底不方便行動,他們只能暫且先等一等,看看這場雨會不會停。

    第115章 是神(六)

    可惜的是, 這場雨顯然是副本進度推進的信號。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亮,雨還在下。

    洞窟里的地面已經(jīng)鋪上了一層水,洞窟之外就跟湖面似的, 他們簡直能直接游到對面去。

    或許是因為漫了水, 即使天亮了,兩個洞窟里也沒有幻化出場景的意思。

    兩組人張羅著打算盡快往上攀登。

    陸塵飛把繩索繞在箭頭,將箭射到了高處,一行人蕩了過來。

    陸塵飛打頭, 費笙簫斷尾。

    他們五個人往上爬了段距離, 空出一點繩索位置之后,尤葉打頭, 宋仰斷尾, 第二組跟了上去。

    天色很暗, 雨下得很急。

    雨水打在所有人身上, 他們手掌心開始打滑。

    泥土構(gòu)成的甬道墻面更是變得濕滑不已,一旦發(fā)生什么緊急情況, 他們甚至無法再踩住墻面以穩(wěn)定住身形, 情況一下子變得非常兇險。

    尤葉皺眉道:“其實昨天天黑前我就注意到墻上有很多螞蟻在往上爬, 當(dāng)時想過可能會下雨, 但沒想到這場雨會這么大。”

    封識凝神道:“副本內(nèi)的環(huán)景已經(jīng)在逐漸向封面靠攏了。”

    大家不由心神一斂。

    他們爬了二十多米,經(jīng)過了左側(cè)一個平臺。

    這個平臺并非是洞窟, 而是和昨天柴逢他們進入的分道所打通的一個通道。

    此時此刻,他們和爬進通道里的柴逢他們撞了個正著!

    柴逢他們原先有六個人, 如今卻只剩下了五個,葉水不見了。

    那個企業(yè)家在昨天失去了帽子, 他是怎么死的不難想象。

    在沒有神明指示的情況下, 玩家如果為了覺醒影子亂打npc一通, 那只會死得很慘。

    柴逢他們沖了過來,陸塵飛吼道:“加快速度往上爬,別跟他們撞一起!”

    柴逢他們顯然也沒有跟他們爬一根繩的意思。

    甩上一根繩索,他們氣勢洶洶地跟在后頭追了上來。

    兩撥人仿佛在競速。

    每個人都用力地攥緊繩索,喘著氣飛快往上移動。

    此刻,宋仰他們這邊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柴逢的來勢有多洶洶。

    這個男人也察覺到副本地圖快走到盡頭了。

    在這個副本內(nèi),如果玩家最終沒辦法解決主怪,那么還有一個脫離副本,脫離恐怖世界的方法,就是奪取玩家積分!

    上方投射下來的光線忽然變得暗淡。

    夏景開口說了句:“小心天黑。”

    下一秒,光線消失,黑夜突然降臨。

    其中一個被綁架者懵了,下意識喊道:“怎、怎么天又黑了?”

    一道風(fēng)刮過,他慘叫一聲!

    柴逢動手了!

    跟在被綁架者身后的封識能清楚感覺到一股溫?zé)岬囊后w灑在了自己臉上,一個球狀物體從他身側(cè)擦邊而過,掉落下去。

    ——是一顆人頭。

    被綁架者的人頭掉下來了!

    封識一停,低聲對身后的夏景和宋仰道:“停一下,他的身體也要掉下來了!”

    很快,失去頭顱的尸體應(yīng)聲往下滑落,砸在了封識身上。

    捕捉到封識的聲音,那道殺了被綁架者的“風(fēng)”轉(zhuǎn)頭就刮向了他!

    封識調(diào)動起自己的“傘”擋住這一擊,隨后又一道風(fēng)從他身側(cè)刮過,兩股“風(fēng)”在空中交了手。

    其中一股風(fēng)迅速落敗,往下墜落。

    封識聽到了狼的低低吼聲。

    ——是隊伍最后的宋仰出了手,而在光線逐漸恢復(fù)的瞬間,封識看到掉下去的黑影是一只螳螂。

    天又亮了,柴逢他們那邊掉下去了一個保鏢的尸體。

    宋仰清楚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變得比往常粗壯了一些,皺了皺眉。

    這種被融合的感覺非常令人不適。

    費笙簫驚道:“影子死了,人也會死?”

    夏景瞇眼道:“這場雨不停,光線可能會一直這樣時明時暗。”

    雨天的光線本就隨時會發(fā)生變化,而在這個副本里,“光”與“暗”一直具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因此光線暗到一定程度,這個副本就會直接“天黑”。

    陸塵飛低低罵了句臟話,道:“我怎么一直看不到新的洞窟啊?!”

    他停了下來,單手松開繩,吃力地取出弓,又射了一根繩索上去。

    他們換了這根繩索繼續(xù)往上爬。

    邊崖往下看了眼,道:“柴逢那邊的所有人都被他控制住了。”

    這些玩家全都神情麻木,成為了柴逢的棋子,而柴逢絕對會抓住現(xiàn)下這個光線不明的機會,盡可能收割他們的積分。

    就算在黑暗中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沒有手電筒,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也可以通過觸摸的方式確定他們的方位。

    ——柴逢他們已經(jīng)追上來了。

    跟在黎棉后方的剩下一名被綁架者在這緊張的氛圍之中突然情緒崩潰。

    他吼道:“異能者了不起?異能者就了不起嗎?!你們這是在殺人,殺人是犯法的你們懂不懂!”

    繩索晃了起來。

    最前方的陸塵飛心一沉,喝止道:“冷靜,別晃繩子,你想死嗎?!”

    這一刻,夏景忽然頓了頓。

    他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奇怪的感覺。

    這股感覺曾經(jīng)試圖侵襲他的大腦,這一次卻籠罩在他的上方。

    夏景迎著雨水抬起頭,冷靜地看向那名被綁架者。

    對方聽到陸塵飛的話,情緒更為激烈:“我想死?我當(dāng)然不想死!我——”

    夏景前面的封識皺了皺眉,看向四周道:“這是什么感覺?”

    夏景冷靜地說:“有人在對他使用異能。”

    聽到這話,大家一愣。

    夏景語罷,被綁架者手一打滑,表情一空,整個人往下落去。

    黎棉連忙伸出手拉住了這名被綁架者:“小心!”

    后者趕緊重新抓住了繩索。

    黎棉卻因為松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打滑,不慎往下滑落,驚呼一聲。

    后頭的費笙簫看到這一幕,驚懼道:“棉棉!”

    陸塵飛這次大聲罵了句臟話。

    他及時空出手來拽住了黎棉。

    下一秒,天再次變黑。

    所有人不得不停下來。

    情況變得非常危急。

    費笙簫想要說話,卻不敢出聲,怕引來柴逢的攻擊。

    黎棉在黑暗中抓不穩(wěn)繩索,身體左右晃動,不由發(fā)出一聲悶哼。

    一陣馬蜂的振翅聲頓時向陸塵飛和黎棉襲去!

    聽到聲音,費笙焦急起來。

    她與黎棉中間還相隔了兩個人,她的聽覺不算很靈敏,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她徒有一把影之匕首,卻根本無法幫助黎棉和陸塵飛。

    邊崖的影子是繩索,無法攻擊。

    而黎棉的影子是一個娃娃,關(guān)鍵時刻也派不上用場。

    其他人隔得就更遠了!

    柴逢為了殺死他們,自然可以橫沖亂撞,但其他人一旦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操作影子,一不小心就容易誤傷自己人。

    在這種時候,實體武器更是派不上用場!

    這一刻,只有陸塵飛能夠動手。

    陸塵飛在黑暗中迅速操控自己的影之弓,搭箭,拉滿,朝著振翅聲傳來的方向射出。

    隨后,他清楚聽到了清脆的“咔噠”一聲,身體滯了滯。

    這是他的手臂發(fā)出的斷裂聲。

    【你是一把弱小,但不斷試圖把自己拉滿的弓,小心再這么下去,你誰都保護不了,反而把自己崩壞了。】

    “江營”說過的話回響在腦海中。

    陸塵飛的眸色暗了下來。

    ——所以,只要他拉開一次弓,他的身體就要裂一次?

    陸塵飛冷笑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拉開弓,朝著黑暗中的目標(biāo)射出箭矢。

    這次就連黎棉都聽到了他的身體碎裂的聲音。

    她剛剛抓穩(wěn)繩索,愕然地抬起頭道:“陸塵飛?”

    ——陸塵飛清楚自己的實力。

    他確實沒那么厲害。

    雖然排在整個笑臉城積分排行榜的第二,但他非常清楚自己那積累下來的積分當(dāng)中有多少是出自于他的謹(jǐn)慎與運氣。

    這種實力還想要保護所有人,或許是癡心妄想。

    可那又如何?

    不試試看又怎么知道呢。

    陸塵飛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妥協(xié)與認(rèn)慫,他倒要看看,他真的誰都保護不了就會碎個徹底嗎?

    最后一發(fā)箭矢射出,黑暗中的目標(biāo)徹底被貫穿,往下墜落。

    陸塵飛的左腿也與身體發(fā)生斷裂,往下掉去。

    他聽到了黎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冷聲道:“不用管,一條腿而已。”

    僅僅是失去一條腿,阻礙不了他的前進。

    ……然后他的腿忽然從下面飛了上來,砸回到了他的懷里。

    陸塵飛下意識接住。

    他抱著自己的腿,一臉懵逼。

    邊崖的輕笑聲從下面?zhèn)鱽恚骸暗日业揭粋新的洞窟,這條腿縫一縫還能用。”

    頓時,所有人都:“…………”

    所以邊崖是用他的影之繩捆住了陸塵飛的左腿甩了回去?!

    陸塵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

    邊崖的影子真的跟他這個人一樣奇奇怪怪。

    天還沒亮。

    捕捉到邊崖的聲音,新的動靜再一次從空中飛速襲向他們。

    柴逢操控的影子剛飛到封識身邊,就被封識的影之傘飛擋了回去。

    宋仰操控影之狼前來配合,一擊必殺。

    宋仰冷聲道:“柴逢,你真覺得靠你那幾個棋子就能奪走我們所有人的積分嗎?”

    這個男人手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只剩下最后一個棋子,再來一次,他就會徹底成為孤身一人。

    聽到宋仰這句話,柴逢沒吭聲。

    可那之后,空氣就變得很安靜。

    恐怕柴逢也意識到這種戰(zhàn)術(shù)行不通,他選擇先忍耐下來。

    所有人深呼吸一口氣,終于重新得以專心致志往上攀爬。

    這一次的攀爬過程無比漫長。

    下一個洞窟到底在多高的地方?難道他們要就這樣一路爬到地面?

    主怪到底在哪里?他們要怎么才能殺死祂?

    神秘人又到底是誰?

    他現(xiàn)在必定就在他們中間。

    他此時會在想些什么,盤算著些什么?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所有人的腦海中交雜,大家的思緒都有點亂。

    尤葉冷不丁手掌打滑,“嘶”了一聲。

    下一秒,她的嘴里忽然溢出一聲低/吟。

    這次沒有任何的征兆。

    其余人沒有感受到任何風(fēng)的流動,柴逢似乎并沒有出手。

    因而聽到這聲悶哼,他們都愣了下。

    天亮了。

    尤葉從繩索上墜落下來。

    夏景和宋仰眸色一沉,全都在第一時間伸出了手,然而因為猝不及防,他們本就已經(jīng)慢了一步。

    尤葉的身體擦過他們的指尖,直直往下墜去,她的胸口正中間洇出了一片血跡。

    大家臉色一變。

    邊崖想要驅(qū)動自己的影之繩索,然而天已經(jīng)亮,影子無法再使用,他們剩下這些人手頭上也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能夠在此時使用的怪物道具!

    “尤葉!”

    墜落中的尤葉試圖捂住自己的帽子。

    她掉進了漲上來的積水之中。

    第116章 是神(七)

    雨不停地砸落下來。

    泥水順著甬道墻壁一股一股往下淌去。

    深深嵌入到墻壁中的箭矢已經(jīng)開始在變得濕潤柔軟的土壁中微微歪斜, 有要滑出來的跡象。

    宋仰朝上方喊了一聲:“我下去看看,陸塵飛,放一根箭下來!”

    陸塵飛動作迅速, 精準(zhǔn)地朝宋仰邊上射出一根箭, 扎入土壁之中,箭上綁著一根新的繩索。

    夏景低下頭,對宋仰道:“小心。”

    宋仰和他對視一眼,點了下頭。

    隨后, 他單手將那根繩索拽過來, 順著繩索飛快地往下滑去,沒幾秒就落入了下方的積水當(dāng)中。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焦灼。

    尤葉掉下去時是正胸口中招, 如果能把她救上來, 噴上醫(yī)療噴霧, 那也許還有救。

    但就怕尤葉落進水里之后根本無力掙扎, 一路往下沉去,那就……

    思及此, 費笙簫紅著眼睛, 唰一下看向已經(jīng)追上來的柴逢。

    柴逢不管不顧地往上攀爬著, 注意到這道目光, 只冷冷道:“這次不是我干的,剛才攻擊那個被綁架者的異能也和我無關(guān), 你們當(dāng)中不是混了個神秘人嗎,是他動的手吧。”

    費笙簫僵了僵。

    那名被綁架者這會兒似乎已經(jīng)頭腦清醒, 他哆嗦了下,道:“什么、什么被攻擊?我、我嗎?!”

    看他這幅恍恍惚惚, 臉色煞白的模樣也知道根本問他不出什么。

    這一刻, 沒有人說話, 大家都以一種陌生的目光看向彼此。

    夏景直接無視了這古怪的氣氛,抬起頭對陸塵飛道:“陸塵飛,現(xiàn)在還看不到下一個洞窟嗎?”

    青年冷靜的嗓音讓陸塵飛回過神。

    他抿了抿唇,仰起頭往上方望去。

    隨后,他忽然震了震,道:“再往上爬大概三十米好像有個洞窟!”

    也是在這個時候,整條甬道內(nèi)的光線開始變得明亮。

    雨勢開始減弱,這仿佛象征著大雨即將停歇。

    他們的視野開始變得清晰。

    所有人抬起頭,輕易地尋找到了陸塵飛所說的那個洞窟,同時,他們還有了另一個發(fā)現(xiàn)。

    ——這條甬道的正上方,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圓形的光口。

    邊崖瞇起眼道:“那是整條甬道的出口?”

    他們甚至能夠通過圓形光口隱隱看到外頭天空中那厚重的云層!

    ——那是外頭的世界!

    只要爬上上方那個洞窟,再朝圓形光口方向射出一根箭,蕩過去,他們就能徹底離開這個詭異的地下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大家也并沒有忘記,他們最重要的兩件事都還沒有完成。

    氣氛驟然升起又驟然回落,所有人像是遭了當(dāng)頭一棒,腦子清醒過來。

    下頭傳來了水聲。

    夏景率先往下看去。

    宋仰從積水中冒出了頭,朝他們搖了搖頭。

    所有人心一沉。

    宋仰順著繩索迅速爬了上來,喘息道:“水下視野有點不清晰,我找不到她。”

    泥水再怎么渾濁,這條甬道的橫截面也不過就是個直徑十幾米的圓。

    宋仰剛才下水那會兒工夫,足夠他游個一整圈。

    他沒找到尤葉,足以證明尤葉是真的沉了下去。

    ……這也意味著,尤葉兇多吉少。

    陸塵飛咬緊了牙關(guān),似乎有些不甘心。

    宋仰卻道:“我們繼續(xù)往上走吧。”

    陸塵飛盯住他。

    宋仰的目光毫不回避:“這條泥土構(gòu)成的甬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很濕滑,再在這里呆下去,箭在泥墻里撐不住,我們所有人都得掉下去。

    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而他們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話聽起來無情,可事到如今,確實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

    陸塵飛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

    他睜開眼,抓緊繩索,往上攀爬。

    隊伍在沉默中再一次動了起來。

    夏景感覺到宋仰輕輕碰了下他的腳踝,低下頭去。

    男人無聲地給了他一個手勢,指了指下方。

    夏景挑起眉梢。

    *

    花了二十多分鐘時間,他們和柴逢一起艱難翻入到了最后一個洞窟當(dāng)中。

    所有人都有些狼狽。

    他們的身上早就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得徹底,宋仰更不用說,此時他的衣服全都濕漉漉貼在了身上,帽子也因為浸透水而沉重地掛了下來。

    剛才他要一邊捂著帽子一邊游泳,這簡直是非人的運動。

    陸塵飛斷了條腿,腥紅的血液浸濕了他的褲管。

    盡管斷腿還在懷里,可這種關(guān)頭他哪還有心情讓宋仰幫他搞縫合。

    大家一時沒說話。

    陸塵飛最先吃力地站起身,冷聲道:“剛才在尤葉前后的人是費笙簫和封識?”

    封識沉默了下,道:“對。”

    邊崖抬起眸,目光在這二者之間打量了下,道:“神秘人如果是動用了道具,一瞬間的工夫,我們總還能看到道具的影子。既然我們沒看到,那么神秘人用的大概率還是影子。”

    “封識的影子是傘,只能用來防御,不可能用來攻擊。尤葉正胸口那道傷口,明顯是刀、劍、匕首之類的武器留下的痕跡。”

    費笙簫滯了滯,紅著眼睛頹敗道:“……不是我對尤葉動的手。”

    黎棉飛快走過來擋在了費笙簫面前,冷聲道:“絕不可能是笙簫動的手。”

    夏景站起身,平靜地分析:“尤葉當(dāng)時發(fā)出了聲音,除了能夠接觸到她的人,聽到她聲音的人也能夠動手。”

    “動手的人應(yīng)該早就挪動影子等待在我們邊上,所以在尤葉中招前,我們連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也沒有感覺到氣流的流動。”

    ——只因?qū)Ψ皆缇陀兴鶞?zhǔn)備。

    他甚至可能并非專門針對尤葉。

    當(dāng)時他們當(dāng)中有任何一個人發(fā)出了聲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操控影子,無聲無息地刺穿對方的胸口。

    宋仰吐出一口氣,緩緩道:“我們當(dāng)中能夠給尤葉造成那種傷口的,有費笙簫、陸塵飛——”

    他看向柴逢,道:“你那邊剩下最后那個人的影子是什么?”

    柴逢冷冷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他已經(jīng)被我控制了,如果真是他攻擊了尤葉,那這事不就相當(dāng)于是我干的?但我已經(jīng)說過了,不是我。”

    夏景忽然問:“他的異能是什么?”

    大家一愣。

    柴逢剩下的最后這顆棋子,是當(dāng)初兩名異能者的其中之一。

    異能為跳躍的那個異能者已經(jīng)不在了,僅剩下來的這個異能者的異能又是什么?

    柴逢還是那句話:“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們?”

    夏景輕笑了一聲,道:“那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又打算做什么?”

    柴逢僵了僵。

    “你應(yīng)該明白,靠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力量,你沒辦法奪走我們當(dāng)中任何人的積分,靠積滿一萬分離開副本的這條路已經(jīng)行不通,你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和我們一起殺死神秘人,殺死主怪。”

    夏景語氣隨意說出來的話讓柴逢的臉一路難看下去。

    夏景歪了歪腦袋,再一次問道:“所以,你身邊的異能者,他的異能是什么?”

    “從副本開始到現(xiàn)在,他曾幾次盯著我們當(dāng)中的成員瞧,”夏景頓了頓,道,“他的異能能夠幫助他看到玩家掩藏起來的積分?”

    大家一驚。

    柴逢已經(jīng)僵得和石塊一樣。

    盡管在《仿生》那個副本當(dāng)中,他就已經(jīng)了解過這個青年的聰慧,了解過這個青年和宋仰聯(lián)手起來有多吊打別人的智商。

    然而這一刻,柴逢依舊有種無法言喻的狼狽感。

    他捏緊了拳頭。

    夏景說得其實沒有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除了和他們合作,他別無他路可走。

    柴逢頗有些屈辱地回答:“……是。他的能力是能看到別人想要隱藏的東西。”

    大家想到了什么,神情嚴(yán)肅起來。

    陸塵飛沉著臉道:“那,我們當(dāng)中,現(xiàn)在有誰的積分漲了?”

    殺了尤葉的人,此時的積分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柴逢身邊的異能者神情麻木地在他們幾個人當(dāng)中看了看。

    柴逢頓了頓,道:“沒有人積分漲了。”

    封識愕然:“什么?”

    黎棉冷著臉道:“那我們又要怎么確定你們的積分沒有漲?”

    柴逢直接拉起身旁那個異能者的袖子,撕掉了對方手臂上貼著的一張膚色貼紙,暴露出了這個人的積分——只有1098分。

    柴逢又把自己脖子上的膚色貼紙給撕了,他現(xiàn)在的積分只有1785分。

    尤葉單人的積分就已經(jīng)高達三千多分,如果真吞了她的積分,這兩人現(xiàn)在的積分都該翻到四千多了!

    事情一下子變得古怪了起來。

    邊崖蹙起眉。

    他想了想,說道:“如果尤葉不是因為那道傷口一擊斃命,那么副本也許不會判定是對方殺死了她,積分自然也不會轉(zhuǎn)移到對方的身上。”

    陸塵飛冷冷道:“這很有可能也是神秘人早就計劃好的,他的計劃就是利用底下的積水徹底殺死尤葉,這樣一來,他折損了我們的成員,自己還不會暴露身份。”

    宋仰對柴逢道:“把你現(xiàn)在可以看到的積分都報一遍吧。”

    柴逢似乎對于自己被當(dāng)做了工具人而感到相當(dāng)不快。

    但他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操控身邊的異能者觀察了下,道:“我看不到你和夏景的積分。”

    宋仰淡淡道:“因為我們兩個并沒有‘藏’。”

    既然不是“藏起來的東西”,那么這個異能者的異能自然掃射不到。

    柴逢仿佛被噎了一下。

    然后他陰惻惻道:“陸塵飛3681分。”

    “封識2192分。”

    “邊崖2091分。”

    “費笙簫——”

    “哎,神明又在被欺辱了。”

    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斷了柴逢。

    大家一愣,迅速轉(zhuǎn)過身去。

    這最后一個洞窟,突然開始幻化出場景。

    一個學(xué)校的后門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兩個人正站在門內(nèi)與門外。

    門外的人是“江營”。

    他這次受的傷格外嚴(yán)重,臉上幾乎全是血,眼眶似乎都被打裂了,眼白里全是血絲,看起來特別嚇人。

    他那滿是傷痕的手緊緊抓著學(xué)校后門的鐵欄,他痛苦地對著門內(nèi)那人說道:“你、你真的不幫我了嗎?”

    而門內(nèi)的人——

    竟是夏景。

    “夏景”穿著一身校服,正雙手插在衣兜里。

    他的容貌看起來和現(xiàn)在沒有太多變化,只是那一身校服給他增添了一絲青蔥感。

    青年額前的黑發(fā)隨著風(fēng)微微拂動,那雙鳳眼只飽含興味地看著“江營”。

    他似乎并不對“江營”的這幅模樣感到奇怪,也并沒有因為“江營”這幅血淋淋的模樣而被嚇到。

    “江營”跪在地上,就好像在膜拜自己的神靈,乞求對方的垂簾:“夏景,是你教會我反擊的不是嗎?我真的努力反擊了,但是他們?nèi)颂嗔耍摇⑽掖虿贿^他們,夏景你幫幫我好不好,就像之前一樣,你幫我去報復(fù)他們好不好?”

    這個洞窟中幻化出來的場景很特殊。

    這一刻,身在洞窟中的所有人不僅看到了眼前的畫面,他們還通過“江營”的腦海,看到了一些他的記憶。

    在江營當(dāng)初承受各種欺辱的時候,真的是夏景教會他反擊的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們看到的,只是夏景出于一些個人興趣,曾在江營被人揍的時候出手過一次。

    其實所有了解夏景的人都知道,這個青年根本沒有助人情結(jié)。

    但或許是夏景曾經(jīng)降臨在江營面前的那一幕深深印刻進了江營的心里。

    自那之后,這個懦弱的男人確實學(xué)會了拿起棍棒,學(xué)著夏景的姿態(tài),狠狠反擊回去。

    最開始反擊成功,他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興奮地?fù)]舞著拳頭,像一條野狗一樣撲向他的敵人撕咬。

    他用木棍一下一下?lián)舸驍橙耍钡綄Ψ酱虻絿?yán)重昏迷,他才畏畏縮縮地丟下兇器,轉(zhuǎn)身逃跑。

    大概是嘗到了暴力帶來的美妙滋味。

    他后來甚至將這種暴力用在了一些僅僅與他發(fā)生口角的人身上。

    希望他不要一直蹲在店門口,影響生意的人。

    希望他不要用混沌又詭異的眼神一直盯著自己看的人。

    甚至是路上因為人群擁擠而不小心撞了他肩膀一下的人。

    ……

    好像在江營的心里,所有人都對他有敵意,所有人都在針對他。

    他會尾隨對方,直到對方走到無人的地方,他就會從對方背后舉起棍棒。

    然而——

    費笙簫顫聲道:“這些并不是夏景教給他的啊!”

    江營自顧自將夏景奉為了心中的神,他學(xué)著夏景的行為,卻將這種行為肆意濫用到了無辜的人身上。

    陸塵飛冷笑道:“他后來利用影之城做的不也是這種事?”

    他后來甚至將夏景這個幫助過他的人也拖入了影之城中。

    沒有任何人會否認(rèn),江營的過去經(jīng)歷確實很悲慘。

    但事實上,一個人悲不悲慘,和他是不是好人并不具備什么關(guān)聯(lián)性。

    江營是很慘。

    但同時,他也很惡。

    他的惡顯然并不是因為他內(nèi)心的恨而生,而是他本性里便具備的東西。

    只是他的悲慘經(jīng)歷使他自己覺得,自己的惡好像能正當(dāng)化了。

    這種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這里。

    他最終總能將自己做出來的壞事邏輯自洽。

    全都是別人逼他的,全都是骯臟的社會逼他的,他沒有辦法,他也很痛苦,他只是在反擊。

    在不知不覺中,誰都會被他在心底安上一頂帽子,一項罪名。

    而就在這個場景當(dāng)中,當(dāng)“夏景”并沒有如“江營”所期望的那樣說出“好啊,我來幫你”。

    而是蹲下身,歪著腦袋打量他片刻,似笑非笑地問:“你現(xiàn)在看到了什么?”

    “江營”僵了僵。

    他愣愣地順著“夏景”的目光,看向了街對面。

    那兒有一家商店。

    商店外墻是大面積的落地玻璃窗。

    玻璃窗上映著兩人的身影。

    “你說過,人的影子會隨著心境的變化而變化。”

    “夏景”的嗓音很溫柔,好聽地如同一汪清泉。

    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江營”抖得越來越厲害。

    “你的影子,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模樣了?”

    這一瞬間,“江營”倏地轉(zhuǎn)頭。

    他對上了“夏景”笑得彎起來的眼睛。

    這個青年觀察他,就像是在觀察一件有趣的事物。

    “江營”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仿佛被一桶冷水兜頭倒下,臉色煞白,猛地站了起來,嗓音干澀地吼:“我說過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夏景”跟著站起身。

    那副微笑的模樣告訴“江營”,他從未相信過他的這句話。

    這一刻,“江營”突然開始害怕“夏景”。

    他后退一步,睜大眼睛道:“你真的不打算幫我?”

    “夏景”的語氣很平淡:“我好像從來沒有幫過你?”

    “江營”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內(nèi)心世界就此崩塌了一般,雙眼流出了眼淚。

    ……

    然后,“江營”逃離了那里。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憤怒地拿起木棍,開始在街上隨便找人發(fā)泄。

    在打傷幾個人之后,他迎面撞上了一群混混。

    這群混混當(dāng)中的其中一人,竟是之前因為和他撞了下肩膀,就被他在巷子里揍到半死的那個路人。

    “江營”傻掉了。

    他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帶著這么多兄弟回來找他,這樣的事態(tài)發(fā)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人數(shù)甚至比今天白天回來報復(fù)他的那幫人還要多,他根本不可能打得過!

    “江營”驚慌地轉(zhuǎn)身就逃。

    因果輪回,凡事都有報應(yīng)。

    這是他被打得最慘的一次。

    他在痛苦中哀嚎,在拳打腳踢中求救。

    他的意識逐漸薄弱,內(nèi)心的憤恨卻成指數(shù)倍上漲。

    隨后,無聲的黑暗從他的嘴里吐了出來。

    他的影子,開始實體化。

    那曾嚇到他的,無比扭曲的,讓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影子,如今早已細(xì)化出了具體的模樣。

    可就算已經(jīng)細(xì)化,今天下午,當(dāng)他目睹自己腦后的這團黑影,他依舊沒能看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不可名狀的黑暗的龐然大物。

    直到這一刻,這團黑影從他的口中吐出,“江營”終于明白——

    這是一座城。

    一座能夠禁錮無數(shù)人類,能夠由他主宰的城。

    ……

    宋仰看了夏景一眼。

    即使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出現(xiàn)在這幅場景當(dāng)中,夏景依舊無波無瀾。

    他只抱著雙臂,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江營”和混混們的身影消失了。

    所有場景都消失了。

    只有一個“夏景”,微笑站在洞窟當(dāng)中。

    神明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神明最恨的就是他,就是因為他,影之城最后才會出現(xiàn)!所有人都該和神明一起恨他!是他連累了你們!”

    陸塵飛冷冷道:“又開始扣屎盆子了?”

    神明瘋狂地說:“快,快上去,一口一口把他給吃了!”

    費笙簫驚愕道:“什么?!”

    吃?

    它想讓玩家吃了npc夏景?

    這是認(rèn)真的?!

    他們當(dāng)中只剩下夏景還沒有覺醒影子,它想讓夏景自己吃了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夏景的身上。

    夏景卻笑了笑。

    他說了句讓大家一頭霧水的話。

    “江營絕不會選擇用‘吃’這種方式殺死我。”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許他會。但后來的他,絕對不敢。”

    夏景抬起手,按住自己頭頂上的帽子,勾唇道:

    “你不是‘江營’的意志——神明果然已經(jīng)換人了?”

    其余人一驚。

    第117章 是神(八)

    洞窟之中。

    “剛才在來這個洞窟的路上我就覺得奇怪。過去每一次天黑, 神明都會給出提示,但為什么剛才整個過程中光線明滅數(shù)次,神明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夏景的語氣很戲謔:“是剛剛適應(yīng)神明的身份, 忘了履行神明的職責(zé)?”

    “成為神明之后,你獲取到殘留在江營力量當(dāng)中的一部分記憶了吧。”

    剛才那個場景分明是現(xiàn)在這個神明選擇幻化出來的。

    它想讓夏景吃了自己,或許是因為那副畫面讓它覺得很有趣。

    “但很可惜, 你得到的記憶似乎還不足夠,你也還不夠了解他。”

    神明沒有回應(yīng)他。

    柴逢反應(yīng)了過來, 驚愕道:“你說神明已經(jīng)換了人……是被玩家替換了?!”

    他猛地看向陸塵飛他們:“是誰?!”

    陸塵飛他們亦是一臉狐疑的模樣。

    邊崖輕聲道:“是神秘人?”

    柴逢忽然看向費笙簫:“剛才在報到你的積分?jǐn)?shù)字的時候,神明出來打斷了我, 你就是神秘人?”

    費笙簫搖了搖頭, 蒼白著臉道:“真的不是我!”

    陸塵飛道:“剛才還有幾個人的積分沒報到?除了宋仰和夏景兩個看不到的, 就還剩下費笙簫和黎棉了吧?”

    黎棉蹙了蹙眉,道:“我的影子是娃娃, 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不可能攻擊到尤葉。”

    她冷下臉來道:“我也說過, 笙簫絕不可能是神秘人。你們有沒有想過,神秘人現(xiàn)在就希望我們這樣彼此懷疑, 甚至彼此攻擊?”

    柴逢好像忽然被點醒了什么, 睜大了眼睛, 厲聲道:“還有一種可能可以讓尤葉受到攻擊卻無人上漲積分, 那就是——她自己攻擊自己!”

    她只要自我攻擊,脫離隊伍, 剩下的人很快就會內(nèi)訌起來, 互相殘殺!

    就在這個時候, 封識朝著洞窟口低聲喝道:“誰在那里?!”

    所有人轉(zhuǎn)過頭去, 只見洞窟口子上, 角落里,尤葉正趴在那兒,探出一個腦袋,無聲地盯著他們瞧。

    和他們對上了目光,尤葉瞬間縮了下去。

    ——她竟然沒事,而且她是什么時候爬上來的?!

    費笙簫驚呼一聲,黎棉立刻取出一柄劍,沖上前。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腦海中,神明厲聲道:“誰能保護神明,神明就送他離開這個副本,離開神之領(lǐng)域!”

    這句話幾乎坐實了尤葉的神秘人身份。

    這句話亦讓柴逢的瞳孔猛地緊縮。

    他攥緊了拳頭。

    僅僅猶豫了一秒,他便操控身邊的異能者撲上去,與黎棉糾纏了起來。

    宋仰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柴逢一眼。

    柴逢僵硬道:“你們根本玩不過神秘人。”

    神秘人擁有掌控住笑臉城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會輕易敗在這里?

    神明尖銳地在他們的腦海中喊:“殺光他們!神明將輔助你!”

    一股奇異的感覺頓時在眾人之間彌漫開來。

    柴逢忽然清晰感覺到,自這個副本開始,自己心中因為無法輕易通關(guān)五星副本而產(chǎn)生的焦慮與煩躁在這一刻開始狂漲。

    隨之而來的還有欲望,想要離開笑臉城的強烈欲望——

    現(xiàn)在是現(xiàn)實世界的幾點?

    是周二的早晨了吧。

    柴逢是個人渣,他承認(rèn),從小到大他就不是個好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在職場上總對領(lǐng)導(dǎo)賠著一副笑臉是為了生存,對同事耍手段是為了生存。

    在笑臉城里想方設(shè)法獲取人頭分是為了生存,此時此刻幫助神秘人也是為了生存。

    都只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有一道聲音在柴逢的心中怒喊:

    殺!

    毫不猶豫地殺!

    殺光這些人,離開副本,離開笑臉城,他很快就能見到周二清晨燦爛的陽光了!

    當(dāng)這股猛烈的欲望沖出他的胸口,他的異能也瞬間暴漲數(shù)倍。

    柴逢毫不猶豫地控制住了僅剩下的那個一臉懵逼的被綁架者,操控對方以迅猛的姿態(tài)撲向黎棉,兩面夾擊,黎棉很快被踢飛了出去!

    宋仰終于動了。

    他從背后襲向那名被操控者,扣住對方高舉起來的手臂猛地扭轉(zhuǎn)到身后,對方一陣哀嚎。

    隨后宋仰將他重推向墻壁,扔出一把匕首。

    匕首刺穿了對方的小腿,嵌入到了泥土當(dāng)中,這個人瞬間動彈不得。

    ——在被操控住的那一刻,這個人就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死亡,而在這個副本里,僅僅是傷害玩家不會讓玩家受到懲罰,宋仰自然也不會再有所拘束。

    尤葉已經(jīng)被扶進了洞窟之中。

    她的渾身上下都是濕淋淋的,帽子還在她的頭頂上。

    胸口還洇著那片鮮紅的血漬,但她看起來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想必早已拿醫(yī)療噴霧治療好了自己。

    宋仰從空間袋里取出了一柄短劍,淡淡道:“尤葉,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尤葉盯著他,笑了聲。

    另一頭,陸塵飛因為斷腿而不便行動,邊崖和封識取刀,齊齊沖向柴逢。

    整個洞窟徹底混戰(zhàn)在了一起。

    刀劍相撞,肉/體互搏。

    費笙簫扶著陸塵飛,焦急不已。

    黎棉從地上爬了起來,喘了口氣。

    尤葉是神秘人,她亦已經(jīng)取代了神明的位置,這就是他們面對的真相嗎?

    殺了尤葉,他們就能獲得勝利了嗎?

    就在這焦灼的時刻,柴逢忽然聽到了神明對他的私語:“把你的異能全部瞄準(zhǔn)夏景,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足以控制他。”

    柴逢的動作滯了滯。

    他擋住邊崖的一擊,下意識看了尤葉一眼。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尤葉在應(yīng)對宋仰的過程中投來一個眼神。

    柴逢瞬間沉下心來。

    行,那他就試試。

    他深呼吸一口氣,抬起眼,盯向夏景。

    這個青年站立于混亂的戰(zhàn)場當(dāng)中,氣流圍繞他涌動,他卻巋然不動。

    因為相隔一段距離,柴逢此時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有那么片刻,他其實感受到了一絲古怪。

    這絲古怪感很難形容,且很微弱。

    若是平時,以柴逢的性格,他肯定會去探究這絲古怪感來源于何處。

    但此時,在焦躁感與欲望齊齊提升數(shù)倍的情況下,他有些難以冷靜,亦很難再像過去那樣謹(jǐn)慎,這種異樣轉(zhuǎn)瞬就被他拋在了腦后。

    柴逢凝起神,迅速將他的異能擰成了一股繩。

    在神明的幫助下,這股繩已經(jīng)比往日粗壯了不少,是他從未有過的巔峰。

    柴逢忽然升起了莫名的信心。

    只要他將自己現(xiàn)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這股力量足以刺穿任何一個人,宋仰和夏景都將不在話下。

    而只要他控制住了夏景,夏景的靈魂就會消失,這一切都將結(jié)束。

    柴逢的心臟加快了跳動。

    他將自己的力量進一步捏合,變幻成一柄利劍的形狀,他將這柄劍狠狠擲了出去——

    強大的力量刺破空氣,無形之中就連其余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危險的氣流。

    這股氣流直直射向了夏景——

    黎棉回過頭,低吼道:“夏景,小心!”

    宋仰在對戰(zhàn)中倏地轉(zhuǎn)過頭來。

    費笙簫臉色一變,想要沖過去,陸塵飛卻突然拉住了她。

    費笙簫僵在了那里。

    封識和邊崖對視一眼,趁柴逢不注意的那一刻將他擊倒在地,一刀刺穿了柴逢的左肩。

    異能者只要受了傷,力量就會相對減弱。

    柴逢難以再控制他們當(dāng)中的其他人。

    然而這一刻,他并不慌張也并不憤怒,只因他最強有力的一劍已經(jīng)扔了出去。

    只要能控制住夏景,他和神秘人就贏了……

    柴逢跪倒在地上。

    他喘著粗氣,雙目血紅,直直盯著洞窟中央那個青年,心臟猛跳,等待著這一劍刺穿那個青年的胸口。

    夏景的身體晃動了下。

    黎棉沖上去扶住了他:“夏景!”

    然而下一秒,柴逢竟睜大了眼睛,驚愕道:“怎、怎么可能?!”

    ——他的異能,怎么刺了空?!

    那個青年明明就站在那里,靈魂就在那里!

    可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異能從夏景的靈魂中穿梭而過,卻什么都沒有接觸到——這怎么可能?!

    但凡是個人類,就算柴逢控制不了對方,也不該出現(xiàn)這種情況。

    甚至于夏景就算不是人類之身,當(dāng)初他用異能試探這個家伙,得到的反饋也不是這樣。

    除非……

    夏景低低笑了起來。

    柴逢的身上忽然冒起了雞皮疙瘩。

    他想到了什么,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你就是最開始的二十八個人當(dāng)中,多出來的那一個?!”

    夏景笑得肩膀微顫,這幾乎是印證了柴逢的答案!

    他騙了他們所有人!

    可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他的異能會刺空,為什么這個家伙這次沒有被副本算作成玩家?!

    柴逢的瞳孔在震顫。

    他并不聰明,但也沒那么笨。

    他嗓音嘶啞地喊道:“你——你已經(jīng)不是純力之身了?!不對,至少你肯定已經(jīng)不是原先的身體,你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東西?!”

    夏景抬起頭來。

    他對著柴逢笑瞇起了眼睛。

    這抹笑容刺激了柴逢。

    他厲聲道:“你這個怪物!”。

    暴喝出口,柴逢就僵了僵。

    ……怪物?

    他睜大了眼睛:“……你現(xiàn)在是怪物之身?”

    “……我的異能控制不了副本怪物,所以才會直接穿透你……你是怪物,副本當(dāng)然不可能把你識別為玩家……你拖到最后都沒有選擇覺醒影子也是因為這個?”

    “只因為——”柴逢震驚道,“只要你殺了npc,‘江營’的反應(yīng)就會告訴所有人你的身份。”

    “江營”只會點醒玩家的影子,不可能會點醒副本怪物的影子。

    夏景啟唇。

    他用好聽的嗓音說道:“bingo。”

    洞窟內(nèi)頓時陷入到了死寂當(dāng)中。

    下一秒,神明尖聲厲笑:“——你現(xiàn)在是怪物?怪物的身體不就是由江營的力量構(gòu)造而成的?所以我原本只要直接吞噬掉你就可以了嗎?!”

    不待其余人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某種強大的壓迫感驟然降臨這整個副本世界。

    這種壓迫感如同一座巨山,從天而降,全部壓制在了夏景的身上。

    瞬間,夏景的身上出現(xiàn)了數(shù)道裂痕,血液溢了出來。

    “夏景!”

    “夏景!”

    幾道驚呼聲響起。

    夏景卻面不改色,淡淡道:“宋仰。”

    被柴逢操控的異能者撲向宋仰。

    尤葉眸色一暗,想要趁機擺脫他。

    宋仰卻一腳將異能者直接踹飛了出去,轉(zhuǎn)身擰住尤葉的雙手,短劍在尤葉脖子上劃了一道,尤葉頓時倒在了地上,鮮血噴灑了出來。

    洞窟內(nèi)的壓迫感一秒就潰散。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在許多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一切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洞窟內(nèi)一時間靜到詭異。

    柴逢呆滯道:“……死了?神秘人……就這么死了?”

    兩秒后,他又遲鈍道:“……那、那神明也死了嗎?我們通關(guān)了?”

    可他的腦海中并沒有浮現(xiàn)出退出副本的選項?

    陸塵飛回過神,冷冷道:“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尤葉是怎么奪取神格的,但照這情況看來,神明很可能本就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怪物之軀,尤葉死了,怪物的軀殼卻還在哪個角落里活著,所以副本才沒有通關(guān)吧。”

    柴逢愣了愣,又看向宋仰:“……那你為什么會沒事?”

    在這個副本內(nèi),玩家不是不能互相殘殺嗎?

    還是說,因為尤葉現(xiàn)在成為了神明,所以宋仰殺了她才不用付出代價?

    黎棉反應(yīng)過來,她扶起夏景,擔(dān)憂道:“夏景,你沒事吧?”

    “沒事。”夏景抬起手,擦了下臉上的血痕。

    青年臉上的數(shù)道血痕沒有為他增添絲毫的狼狽,反而糅合出了一種詭異的昳麗美感。

    他隨意地笑著,回答了柴逢的問題,也算是回答了此時其余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其實在尤葉奪取神明的資格之后,她勢必就已經(jīng)改變了副本的規(guī)則。”

    夏景輕描淡寫地說著。

    “她可能本以為她奪取了神格就能主宰我,但這個副本的神明顯然沒有直接殺死玩家的權(quán)利。”

    “她想要殺了我,到頭來依舊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物理性地殺了我,一種是用她個人擁有的力量吞噬我。”

    然而剛才中途,尤葉說了一句話。

    【所以我原本只要直接吞噬掉你就可以了嗎?】

    在此之前,尤葉似乎并不知道夏景現(xiàn)在這具身體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不敢確定,她是否能吞噬夏景。

    因而,最開始在殺死夏景的兩種方法當(dāng)中,她或許是更傾向于前者。

    要么利用其它玩家,要么她自己上場,殺死夏景就算贏。

    夏景笑了笑:“成為神明并不會抹消她的玩家身份,因為‘玩家能夠替代神明’顯然是這個副本勝者的玩法之一。如果玩家成為神明就會失去玩家身份,那不就離不開這個副本了嗎?”

    “她明白這一點,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玩家之間不能互相廝殺’這條規(guī)則肯定已經(jīng)被她抹消。”

    “宋仰殺了她,自然也不會遭受到副本的懲罰。”

    聽了這番回答,柴逢依舊是呆愣的。

    剛才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反轉(zhuǎn)太多,到了這一刻,他的大腦已經(jīng)有點跟不上了。

    陸塵飛也道:“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亂,夏景,我想先問一下,你的身體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游戲大廳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你的這具身體是由你剩余的最后一部分力量凝聚而成的嗎?尤葉又為什么會對吞噬你有所猶豫?”

    “在游戲大廳里,我撒了一個謊言,”夏景挑了挑眉,“柴逢的答案差不多就是真相,只是稍微還有一點偏差。我現(xiàn)在的身體不是怪物之身,而是道具之身。”

    “至于從頭到尾的整個過程,這有些復(fù)雜,先讓我恢復(fù)一下身體,我再告訴你們吧。”

    青年說著,抬起手,展開掌心。

    所有人都看到,有一縷瑩白色的光芒從虛空之中出現(xiàn),慢慢降到夏景的手心當(dāng)中。

    與此同時,夏景臉上的血痕也肉眼可見地消失了。

    這一抹力量……

    一聲嬉笑忽然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你終于把最后一絲力量徹底召回身體了。”

    “現(xiàn)在,我也終于可以真正吞掉你了。”

    異變陡生,在數(shù)道驚呼聲之中,夏景回過頭。

    黑暗迎面罩來。

    吞噬掉了他。

    ……

    ……

    力量的爆炸,是一種怎樣級別的災(zāi)難?

    正常人無法想象。

    正常人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那么多異能者。

    異能者也不知道他們當(dāng)中存在如此強大的個體。

    有人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龐大的詭異之城。

    有人能喚醒這一座城,吞噬這一座城。

    也有人……

    ——這個人就不是異能者了。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稍微聰明一些的普通人。

    他曾經(jīng)捕捉到異能者身上的漏洞,關(guān)閉那座城一次。

    現(xiàn)在自然也能捕捉到另一名異能者身上的漏洞,關(guān)閉那座城第二次。

    不對。

    這第二次,他抓住的漏洞更大。

    他把這座城,徹底捏碎在了掌心之中。

    ……

    ……

    對于此時山洞中剩下的眾人而言,這是驚心動魄,卻又無聲無息的一秒。

    柴逢呆住了,雙目圓睜。

    陸塵飛、費笙簫、邊崖、封識全都收緊了雙手,繃緊了身體。

    “被殺死”的尤葉根本沒死,她本趴在地上,突然卻抬起腦袋,凝視向洞窟中央的方向。

    宋仰則上前一步,呼吸都幾乎停滯,眸色漆黑成了一片。

    這是詭奇的一秒。

    沒人知道洞窟中央那個青年遭遇了什么,干了什么。

    他們只看到,青年突然原地消失。

    好像被無形的巨獸吞掉了一般。

    在隨后那死寂般的一、二、三秒之內(nèi),他們的靈魂感受到了一場足以摧毀一切的大爆炸。

    那是一種無形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沖擊。

    像海上的巨浪。

    像天上的雷鳴。

    像雪山的崩塌。

    這一切都在無聲之中震撼著他們的靈魂,令他們動蕩。

    那漫長到呼吸都仿佛緩滯下來的三秒過后。

    纖瘦的青年重新出現(xiàn)在了洞窟之中,出現(xiàn)在了原地。

    而這一刻,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

    那股無形的,龐大的,籠罩著他們的力量,竟已然粉碎成砂礫,在整個世界中飄揚。

    青年跌落下去,黑發(fā)隨之揚起。

    宋仰終于沖上前,接住了夏景,啞聲道:“夏夏!”

    柴逢突然臉漲得通紅,整個身體驟然爆炸,“砰”的一聲,鮮血與肉塊四濺了出去!

    宋仰和夏景的面前,黎棉倒在了地上。

    她的嘴里溢出鮮血,眼睛里充入了血絲。

    她狼狽地喘息著,一點一點轉(zhuǎn)過眸來,看向夏景,咬牙切齒,飽含戾氣,如同一只惡鬼。

    “……你剛才干了什么?”

    為什么她吞噬了這個青年,這個青年卻沒有死,她自己反而力量自爆,消失毀盡了?

    為什么這個青年的沉著與冷靜讓她覺得,這一切甚至早已在這個青年的計算之內(nèi)?

    這個家伙,就在那等著她往坑里跳?!

    夏景被宋仰扶了起來。

    輕咳一聲,他的唇色變成鮮紅。

    抬起手,屈指抹掉了這抹血,夏景深長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緩緩?fù)鲁觥?br />
    他彎起了眼睛。

    “現(xiàn)在,再讓我來告訴你們一切吧。”

    *

    夏景第一次踏入宋仰個人空間的那一天。

    在封識和賈清都離去后,兩人來到了室外的沙灘上,坐下。

    夏景交給了宋仰一只空間袋,道:“宋仰,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有一件東西我要先交給你,由你保管。”

    宋仰打開這小小的空間袋,向里頭看了眼,怔住了。

    那里頭……躺著的竟是一個閉著雙眼的夏景,和一只同樣毫無生命體征的金毛犬。

    宋仰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來,這是兩個道具。

    是兩個經(jīng)過啟用,變化成夏景和團子模樣的道具。

    具備如此能力的道具,宋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曾經(jīng)闖《仿生》副本的過程中收獲的副怪機械人之心。

    他曾聽夏景說過,這件名為“機械人之心”的道具一經(jīng)啟用,就可以徹底轉(zhuǎn)化為啟用人的樣貌。

    皮、肉、血管、骨頭,一切的一切都將變得和對方一模一樣。

    唯獨沒有靈魂,需要被人操控才能“活”過來 。

    彼時,宋仰就意識到了夏景打算做些什么。

    只是幾天后,當(dāng)他們討論起那重要的計劃時,宋仰才知道夏景想的遠比他還要大膽。

    那時候,宋仰和夏景窩在沙發(fā)上。

    宋仰嗓音沙啞道:“……你會被外力擊潰,化作分散的力量逃逸出安全屋。”

    夏景慢慢道:“為了不被笑臉城的新掌控者發(fā)現(xiàn),我需要讓我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對方徹底毀滅,只保留最微弱的那一絲力量,在對方以為他已經(jīng)勝利的時候,逃出去。”

    “在那個時候,對方也最容易因為放松警惕而暴露出弱點。”

    宋仰低聲道:“在那之后,你會……借用那具機械之心幻化而成的軀體,重生。”

    夏景微笑:“沒錯,我會把神識注入到這具身體里。”

    “我想,神秘的新掌控者在掌控笑臉城的過程中,即使會進行大幅度的改造,也不可能把笑臉城原有的一切全部抹消。”

    因為對方看中的,想必正是這個地方的原有架構(gòu)。

    事實上,不論對方后期是否還會有大動作,前期TA如此小心謹(jǐn)慎,就已經(jīng)是一種信號。

    怪物道具是無數(shù)副本設(shè)定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對方不見得會去動它,也不見得有能力能夠去動它。

    當(dāng)然,這也是在賭。

    如果屆時怪物道具的存在真的被完全抹消,那么夏景自然還會有其他方法。

    現(xiàn)下,他們就先只討論他借道具復(fù)活這一種路徑。

    “到了那個時候,我將不再具備純力之身。受了傷沒法再自動恢復(fù),死了也沒法再重生。”

    “宋仰,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我們要解決掉笑臉城與它背后的新掌控者,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能夠讓我和你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的方法。”

    ……

    笑臉城的動蕩結(jié)束之后,四名企業(yè)家、八名保鏢、四名被綁架者、江輝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面前。

    在神秘人的表演之下,五星副本開始構(gòu)造。

    然而構(gòu)造到一半,事情突然生變,五星副本將那十七個人和包含柴逢在內(nèi)的三名異能者全都吸了進去。

    彼時,宋仰心里就知道,夏景一定是找到了機會。

    在其余玩家陷入到茫然和議論當(dāng)中時,他偷偷將夏景從空間袋中取了出來。

    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夏景是清醒的,具備思維。

    這也意味著,夏景的神識已經(jīng)成功注入到了這具道具之身當(dāng)中。

    宋仰松了口氣,從背后擁抱住了夏景,感覺到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當(dāng)時,整個游戲大廳里的眾人又驚又喜,陸塵飛喃喃道:“所以夏景的重生方式是……”

    夏景頓了頓。

    他笑著撒了一個謊:“只要我還能保留下來些微的力量,這些力量就能重新凝聚成一個我。只不過現(xiàn)在的我,力量要比起之前弱許多。”

    ……

    此時此刻,洞窟之中。

    夏景站在黎棉的面前,又輕咳兩聲,才開口說話。

    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卻如同平常一般冷靜、溫和。

    “當(dāng)時我在宋仰的空間袋里蘇醒,聽到了整個過程,我很好奇,江營到底是怎么重生的。”

    “就因為這一絲懷疑,我決定暫時隱瞞下我真正的重生方式,因為——”

    青年頓了頓,輕笑道:“如果那是一個真江營,他人已經(jīng)在副本之內(nèi),我確實無需對游戲大廳里的眾人撒謊。”

    “但假如那真的是一個假江營,那么他的背后一定另有其人。那個人,當(dāng)時會身處在何處呢?”

    黎棉死死地盯著他。

    這個青年在那時候竟然就已經(jīng)考慮到了這一步?!

    “當(dāng)然了,如果真的存在那樣一個背后之人,TA顯然和江營不同,非常聰明,應(yīng)該能夠察覺到吧——當(dāng)時的我在撒謊。”

    “我根本不是靠僅剩下來的那一絲力量重生的,因為我的最后那一絲力量,根本還停留在這個五星副本之內(nèi)。”

    “可只要我不說出真相,TA也就根本沒辦法知道——”

    “當(dāng)時在眾人面前的那個我,到底是什么‘東西’。”

    夏景的力量與他的神識相分離。

    力量留在了五星副本內(nèi),神識匯聚到了這具新的神秘的身體當(dāng)中。

    后者到底是什么古怪的東西,這個問題當(dāng)時困惑住了黎棉,讓她心生遲疑。

    在這個詭譎世界當(dāng)中,她畢竟還沒有成為全知全能的神。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簡單——

    夏景想要制造出一具新的身體,無非得利用笑臉城內(nèi)現(xiàn)有的工具或者力量,而無論是哪一種,黎棉又如何吞噬不得?

    她很聰明,但正因為太聰明,想得太多,思考得太復(fù)雜,反而將自己困在了原地。

    夏景利用的,自然也是這一點。

    夏景上前一步,俯視著她,微笑道:“你當(dāng)時應(yīng)該很后悔吧?”

    曾經(jīng),他和江營的力量互相割裂。

    他的力量具備意識,江營的力量沒有意識。

    神秘人光是吞噬江營那無意識的力量就花費了很大力氣,想要再吞噬掉夏景那具備意識的力量,TA還要花許多許多的時間。

    所以那時候,TA才會選擇粗暴地摧毀夏景,最終導(dǎo)致夏景的一絲力量得以逃逸。

    “這也讓你決定,這一次你如果要真正殺死我,只會選擇吞噬這一種方式。”

    “——是的,這一次你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別的殺死我的方式。”

    黎棉緩緩攥緊了雙手,面容冰冷。

    夏景繼續(xù)說道:“你不僅要搞明白我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真相,確定我可以吞食之后吞掉我,你還必須揪出我那游走在五星副本中的力量,一起吞掉。”

    “可當(dāng)時,我那僅剩的一抹有意識的力量已經(jīng)和江營無意識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說起這事,夏景輕嘆:“我也只是試一試,沒想到我和他的力量一經(jīng)融合,能夠共同構(gòu)造出一個失控,卻如此堅固的副本世界。”

    夏景歪了歪腦袋:“也許,一切依舊印證著,人與人只要能夠同心協(xié)力,就能變得強大。”

    當(dāng)然,對于這個五星副本而言,江營的力量只是一件無機質(zhì),無意識,任由夏景觸發(fā)的工具,這壓根就是一場“被迫協(xié)作”。

    不過,被迫協(xié)作也算是協(xié)作吧。

    夏景笑得像只狐貍。

    “你拿這個副本毫無辦法,暫時也不知該怎么對付我,最終只能選擇和我們已經(jīng)進入副本之后,再想辦法行動。”

    “你也根本不是黎棉。”夏景蹲下身,掀開了黎棉的袖子。

    那纖細(xì)的手臂當(dāng)中陷入了一根釘子一樣的東西,這個女人卻仿佛絲毫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看到這根釘子,費笙簫紅著眼睛顫聲道:“這到底是什么?”

    “這也是一件怪物道具,”夏景作為安全屋店長,幾乎是整個笑臉城認(rèn)識的道具最多的人,他道,“是一件靈魂轉(zhuǎn)換道具。”

    “只要將這根‘天線’刺入彼此的身體當(dāng)中,二人的靈魂、積分,包括小部分特殊異能就會發(fā)生交換,只有啟用者自己拔下,交換才會停止,二者的靈魂才能歸位。”

    這個人方才會打斷柴逢觀察他們身上積分的舉動,恐怕正是因為黎棉身上的積分?jǐn)?shù)字早已隨著靈魂的交換,變化成了這個人自己的積分。

    她怕柴逢將數(shù)字報出來之后,她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黎棉”此時終于感受到了什么。

    她飛快轉(zhuǎn)過頭,看向站在她四周的那幾人,除了柴逢,其他人都是很冷靜的模樣,就連費笙簫也不過只紅了眼睛。

    她陰沉道:“你們?nèi)贾懒耍磕銈儎偛湃窃谘輵颍浚 ?br />
    陸塵飛冷聲道:“戲是在演,情況倒不是完全知道,只是隨著事態(tài)進展,慢慢有了那么一點預(yù)感罷了。也是直到夏景現(xiàn)在說了,我才知道原來你是用道具替換了黎棉的靈魂。”

    宋仰淡淡道:“在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笨蛋。在神秘人身份不明的情況下,大家都清楚,有一些事情我和夏景暫時沒辦法告訴他們,他們一旦有什么發(fā)現(xiàn),也不能敞開來討論。”

    “這一次副本,我們所有人都是在保持沉默的情況下,靠默契行動。”

    就如同這個副本中一次又一次降臨的黑夜。

    在黑夜里,他們不能出聲。

    默契是他們唯一能執(zhí)在手中的劍。

    ……

    昨天,陸塵飛和宋仰、夏景討論神秘人是否會想要盡快覺醒影子。

    夏景忽然說道:“宋仰,我相信你,其實我也說過我相信你所認(rèn)定的伙伴。”

    他雙手抱臂,看著其他幾個伙伴,輕聲說道:“我并不覺得你的眼光會出錯。”

    陸塵飛愣了下,道:“那么你們之前說的……”

    夏景對他笑了笑,道:“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不待夏景張開口,陸塵飛忽然道:“等等等等。”

    他舉起兩只手,在自己面前劃了個×,道:“還是別告訴我了,畢竟你們也不能確定我會不會就是神秘人,你們還是保持警惕吧。”

    夏景挑起眉梢。

    陸塵飛抓了把腦袋,想了下,道:“其實我總感覺,是否是真心的伙伴,大家彼此之間應(yīng)該能夠感覺出來。”

    “至于你說的還有一種可能,我感覺我好像也已經(jīng)能猜到……”

    如果大家看人的眼光都沒有錯。

    那么唯一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就是,他們當(dāng)中有人被掉包了。

    那個頂著他們最熟悉的小伙伴的面容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家伙,完全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會是誰呢?

    他們沒辦法明目張膽討論這個問題,一來是沒意義,他們依舊不可能討論出結(jié)果,神秘人完全可以用各種方法掩藏自己的身份,二來是按兵不動,也省得神秘人做出更加危險的舉動。

    ……

    后來兵分兩路,陸塵飛、費笙簫、黎棉、邊崖和一個被綁架人一組。

    費笙簫和黎棉先后覺醒影子。

    當(dāng)來到了一個新洞窟,邊崖上前去解決npc時,費笙簫突然走到了陸塵飛身邊,沉默片刻,道:“棉棉的影子有點奇怪。”

    陸塵飛眸光一轉(zhuǎn),低聲道:“怎么說?”

    費笙簫咬唇,遲疑道:“說不上來的奇怪。其實進這個副本之后,我就覺得棉棉整個人都好奇怪。那明明就是她,但總給我一種很陌生的感覺。還有,我的影子都是一把匕首,棉棉的影子又怎么可能會是一個娃娃?”

    過去,費笙簫是一個軟弱的人。

    她總是需要黎棉來保護她。

    直到進了笑臉城,深知自己不強大起來就會拖累到黎棉之后,費笙簫才咬牙奮起,她的靈魂被鍛煉成了鋒利的模樣。

    而作為比她更為鋒利、更為尖銳的人,黎棉的影子怎么會是一個娃娃?

    “江營”對黎棉的說法是:“這個娃娃是用什么填充的?我看不清楚。”

    黎棉當(dāng)時走回來,說:“我小時候很喜歡娃娃,有一個最喜歡的娃娃是薰衣草填充的,后來卻長出了蟲子,讓我傷心了很久。”

    黎棉說起這事時,露出一抹尷尬的苦笑。

    神態(tài)很自然。

    彼時,費笙簫這么說著,陸塵飛不動聲色地聽著。

    費笙簫忽然道:“棉棉有沒有來找你說起過我的影子?”

    陸塵飛頓了頓,道:“有。”

    就在前不久,黎棉也同樣來找過陸塵飛,遲疑地說,她覺得費笙簫的影子有些奇怪。

    她覺得費笙簫這樣柔軟的性格,影子不該是匕首。

    費笙簫聽了陸塵飛的回答,道:“……所以,現(xiàn)在我和棉棉成為了嫌疑最大的人?”

    陸塵飛笑了聲,道:“還有邊崖吧,這家伙的影子竟然是一捆繩子?”

    邊崖走回來,面不改色,輕軟地笑道:“我確實很喜歡捆綁。”

    陸塵飛笑罵:“你個變態(tài)。”

    大家不再討論影子的事。

    無聲之中,有數(shù)的人心中自然有數(shù)。

    ……

    剛才十分鐘前,尤葉中招,掉入了下方漲上來的積水之中。

    宋仰跳了下去,屏住呼吸,努力睜開眼,在渾濁的雨水里尋找尤葉的蹤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

    幸運的是,尤葉自己手頭上還有一個防護道具,那是一個玻璃球,將尤葉罩在了里頭。

    尤葉就這樣坐在玻璃球里,沉在水中。

    她一邊給自己胸口噴灑醫(yī)療噴霧,迅速處理傷口,一邊朝他招了下手。

    隔著那玻璃球,尤葉冷靜道:“我是故意讓自己中招的。對我動手那人雖然應(yīng)該早就伺機等在一邊了,但是TA驅(qū)動影子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了一點氣流,要擋其實完全能擋住。”

    “將計就計是因為,我在想啊,”尤葉懶懶笑了下,道,“TA是不是想要利用我?”

    “如果單單只是為了折損我們的成員,那在只能殺死一個人的機會之下,TA沒必要挑我下手。”

    “TA可能不敢輕易動你或者夏景,但TA要殺也該先殺了陸塵飛。那家伙死了,我們才會失去一大助力。哦,說起這不就巧了,”尤葉露出神秘的微笑,“陸塵飛雖然沒死,但現(xiàn)在確實斷了條腿。”

    “除此之外的剩下幾個人里,TA再多殺一個也沒有意義。之所以會動手,肯定是有別的目的吧。”

    “TA刺中了我的胸口,沒有朝著我的左胸口來,一擊斃命,或許就是為了不讓副本把我的命算在TA的手中。”

    “我要是溺死在了積水里,你們沒有人會漲積分,TA可以想辦法把神秘人的身份推到我的身上,反正我再也沒法為自己辯解。”

    “我要是沒死在這里,爬了回去,TA照舊可以說我是自己刺中自己的,在自導(dǎo)自演。”

    “到了那種時候,你們很難會再信我,”尤葉處理完傷口,道,“不過TA會選擇走這一步,也代表著TA快要有大動作了吧?”

    “我們就將計就計,如何?”

    宋仰在水中點了下頭。

    他浮上水面,爬上繩索,告訴別人,他沒找到尤葉。

    大家沉默。

    那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尤葉絕不可能就這么輕易死去。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宋仰沉穩(wěn)的嗓音和堅決的態(tài)度讓他們冷靜下來。

    靜觀其變吧。

    他們相信彼此,相信彼此的能力,亦相信彼此的默契。

    ……

    來到這最后一個洞窟之后,最后一幕戲就要登場。

    夏景捏了下宋仰的手,用眼神示意,之后全程配合他,遇到任何情況都不要驚慌。

    要相信他。

    隨后,夏景指出神明換人。

    有誰會偷偷摸摸奪取神格,對夏景充滿敵意?柴逢沒這個本事,只有神秘人。

    再然后,尤葉出現(xiàn)了,奇怪的感覺彌漫在眾人之間,柴逢能力大漲。

    按照大家對宋仰的了解——

    當(dāng)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一步的時候,夏景面臨危險,這個男人絕對會想盡辦法第一時間奔向他、保護他。

    可當(dāng)時,宋仰看起來很焦急,人卻還在和尤葉糾纏。

    這明顯不對勁。

    而夏景呢?

    他就這么立在洞窟中間,成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靶子。

    所以——

    與柴逢纏斗在一起的邊崖和封識對視一眼,悄悄放了水,任由柴逢向夏景射出了異能之劍,才按倒他,制服他。

    所以——

    眼看著夏景要被異能刺穿,費笙簫情不自禁想要上前,陸塵飛卻拉住了她。

    為什么?

    因為當(dāng)時離夏景最近的,就是黎棉。

    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只焦急地干喊夏景名字的,也是黎棉。

    黎棉有些古怪。

    夏景需要演戲。

    他們,則需要配合。

    ……

    “這個副本當(dāng)中的神明資格沒有辦法幫助你太多是事實,你依舊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吞噬我也是事實。但好在,你可以利用神明的身份,直接將聲音傳達至我們的大腦。你還可以借此,糊弄我們一陣。”

    “在利用柴逢搞明白我是道具之身,你可以放心吞噬之后,你的第一個問題已經(jīng)被解決。”

    “第二個問題就是,你要怎么才能捕捉住我那抹在整個副本世界到處游走的力量?”

    “你最終選擇,誘導(dǎo)我自己出手。”

    夏景站起身,他的話語不疾不徐,響徹整個洞窟。

    “你始終以為,我并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只有‘吞噬’。”

    “我會懷疑,你在吞噬我之外還保留了其他殺死我的選項。”

    “而想要保留其他殺死我的選項,那么就像我之前分析的那樣,你必須得撤去‘玩家不能互相廝殺’這條規(guī)則。”

    “事實上,你也確實這么做了。”

    “那么在關(guān)鍵時刻,我就會下指令,讓宋仰毫不猶豫地殺死尤葉。”

    此時此刻,回想起剛才夏景、宋仰和這些人演的戲,“黎棉”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凸顯了出來,氣息變得更加粗重。

    “你做好了計劃,就開始行動。”

    “在知道我現(xiàn)在的身體是道具之身后,你立即動用你的力量壓制我。”

    “這股力量其實并沒有真正攻擊我,它只是使我的身體因為不堪重負(fù)而產(chǎn)生了裂痕,我無法靠這股力量鎖定你的身份。”

    “但我會以為自己受到了攻擊,那么我自然也要第一時間清除威脅。等到宋仰‘殺死’了尤葉,你就立即停手,佯裝成神秘人真的已經(jīng)死亡。”

    尤葉摸了下脖子。

    剛才宋仰在她脖子上假裝劃了下,根本沒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那噴灑出來的血液,是她曾經(jīng)在某個副本里拿到的惡作劇風(fēng)格怪物道具。

    “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會以為萬事已經(jīng)平息,放心地把那最后一抹力量召回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與力量徹底合一,你終于可以大膽動手,一口氣吞掉我的所有。”

    “我的力量和江營的力量分離,這個副本世界終于不再堅固,你也終于可以將江營這最后一部分力量吞噬掉,關(guān)閉這個副本,讓其余所有人都死在這里面。”

    在那之后,不論外頭的人是否知道神秘人的身份,TA都不會再怕。

    因為TA已經(jīng)百分百掌控住了笑臉城,一旦有玩家要反抗TA,TA就可以徹底調(diào)動這整個世界的力量,輕易摁死對方。

    “可惜——”夏景俯視著“黎棉”,笑意逐漸加深,“你成功走到了最后一步,吞噬掉了我。”

    他也成功走到了最后一步,粉碎掉了她的力量。

    這一刻,“黎棉”的眸中是一片飽含著戾氣的血色。

    方才,她確實覺得一些都太順利了一些。

    尤葉似乎沒有機會解釋就與宋仰打了起來,這整個過程甚至不需要她費什么功夫,尤葉就輕易地被宋仰“殺死”。

    她因為即將達到目的而感到興奮,竟完全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

    這一切,根本就是這些人設(shè)下的圈套。

    “現(xiàn)在,外面的游戲大廳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坍塌潰散了吧。”

    夏景這句輕緩的話音落地,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

    他們所在的這個副本世界開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感。

    他們仿佛能夠看到外頭的游戲大廳世界飄散出來的星星點點,如同流星劃過他們的世界。

    那99%的,由“黎棉”所控制的力量——

    那些曾經(jīng)屬于江營的力量——

    這些力量被夏景擊潰,在潰散中,溢出了無數(shù)畫面。

    “對了,你最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就是剛才我到底是如何粉碎你的,對嗎?”

    夏景指向天空中那些畫面,道:“唐以,你看。”

    第118章 非神(九)

    他們看到了一副畫面。

    那應(yīng)該是四年前的畫面。

    纖瘦、漂亮的青年踏入到了一片黑暗當(dāng)中。

    那是一個扭曲的奇怪的世界, 夏景腳下的黑暗如同海浪一般起起伏伏,他頭頂上的黑暗則如同被狂風(fēng)吹卷的云朵。

    他的前方是一團更為濃黑的,無法名狀的東西。

    那東西的形狀有點像是一座城, 卻有起伏,像是在呼吸,那是一團生物。

    那團生物說:“我是神。”

    夏景停下腳步, 看向它,目光饒有興致。

    “見到我不跪拜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祈求我放走你。”神的聲音有些緊繃。

    夏景笑了:“我以為玩家抵達五千積分就能直接離開?”

    就在前不久, 影之城像是瘋了一般,制造出了幾個高難度副本, 將所有玩家吸進了這些副本當(dāng)中。

    最終, 似乎只有夏景一個人活了下來。

    也只有他一個人, 抵達了五千積分。

    “那都是我的恩賜,”神說起這話來理直氣壯, “如果你不尊敬我,那我隨時都能收回我的恩賜。”

    然而神面前的這個青年似乎一點都沒有被這句話嚇到、威脅到。

    他仰起頭, 打量著這片空間,道:“這就是你的內(nèi)心世界嗎, 江營?”

    神頓時噤聲了。

    那團黑影發(fā)生了劇烈的形狀變化, 像是神的內(nèi)心在激烈地動蕩。

    “很驚訝我為什么會知道你的身份?”夏景的目光投向它, 微笑道, “因為那就是你的影子吧?”

    扭曲的,怪異的, 龐大的。

    這曾讓江營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影, 如今卻成為了他自尊為神的依仗。

    江營有多久沒有感受到恐懼了?

    自影之城誕生, 他開始肆意地綁架人類。

    他先是在他所居住的那個城市狂歡, 隨著那些人類的恐懼、悲傷、絕望轉(zhuǎn)化成了他的糧食, 他的力量也變得更加強大。

    他甚至可以將手伸到其他城市,不用接觸到任何人,就能將那些陌生人吸進影之城。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在開盲盒。

    江營享受于成為主宰的感覺。

    這種快感讓他變得瘋狂,若不是爽到失去了理智,他也不會干出一口氣生成幾個高難度副本,把現(xiàn)有的玩物幾乎全都賠了進去這種事。

    然而這個青年為什么能夠抵達這里?

    為什么偏偏是他踏出了副本,他又到底是什么時候抵達了五千積分?

    江營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當(dāng)他方才睜開眼看到這抹身影,他只覺得雞皮疙瘩冒了起來,那種驚懼的感覺,他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

    這個青年很危險。

    江營早已意識到,夏景根本不如外表那樣溫柔,也根本不如他的影子那般無害。

    他會是一個有趣的玩物。

    但若是當(dāng)他踏上了一層一層臺階,站在了神的面前,那么他將成為一個十足的危險分子。

    江營開始后悔。

    或許他不該裝腔作勢,就該直接放走這個青年。

    不、不可以——他又立刻否決這個念頭——一旦放走夏景,他就危險了!

    雖然他可以用他那日漸強大起來的力量抹消現(xiàn)實世界中一切關(guān)于影之城的信息,但是這個青年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絕對有辦法置他于死地。

    江營的影子震蕩得更為劇烈,如同一鍋黑色的沸水。

    青年向他踏進一步,道:“這里是你的內(nèi)心世界,影子在這里肉眼可見,伸手可觸,那么我的‘云’也就在我的身后?”

    青年像是在探索一件新奇事物一般,抬起手,觸向自己的頭頂上方。

    他似乎觸摸到了,感嘆道:“啊,原來是這種觸感。”

    是冰冰涼涼的感覺。

    江營驚懼至極,他顫聲道:“不準(zhǔn)過來,停下!”

    夏景卻還在不斷地一步一步向他邁近:“對了,我其實一直很好奇,只有你才能自我驅(qū)動影子嗎?”

    “影子這種東西非常有意思,它們既然客觀存在于每一個人類身上,那應(yīng)該對每個人而言都會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才對。”

    青年溫和悅耳的嗓音對于江營而言,完全是來自地獄的低語。

    “畢竟,如果除你之外的人類的影子只能用于被你所視,被你看穿,那么你的存在又與神有何差別?”

    江營徹底呆住了。

    漂亮青年停足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勾起唇,道:“可惜,我不相信神的存在。”

    這一瞬間,江營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柄利劍所刺穿。

    他無所遁形,卑劣軟弱地跪在了這個青年的腳下,這個高大如巨人般的青年微笑著在俯視他。

    江營失去了冷靜。

    憤怒、羞惱、不甘、惡意涌上了他的心頭,他幾乎想也不想地?fù)渖先ィ淌闪搜矍斑@個人。

    ……

    事實上,即使是在夏景提出那個疑問時,江營那遲鈍的腦袋也始終沒有思考過那個問題。

    ——影子這種東西只有他江營一人能夠看見,能夠驅(qū)動嗎?

    有的人影子是兇狠的動物。

    有的人影子是扭曲的笑臉。

    有的人影子是浪漫的花朵。

    江營確實是唯一一個能夠“看到”的人。

    但對于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大部分人心中真的沒有數(shù)嗎?

    對于他人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與之相處的人心中也真的沒有感知嗎?

    不。

    “目視”其實并不是唯一的透析他人靈魂本質(zhì)的方式。

    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了解、看透一個人的方法。

    所以,江營的能力其實并沒有那么獨特。

    而若是這種影子能夠成為力量,能夠被啟用,那么又怎么可能只有江營一個人能做到如此?

    就如夏景所說,一件事物既然廣泛、客觀存在,那必定就會有用處。

    而這種用處絕不是指單單為某個人所用。

    那一個啟動影子的開關(guān),理應(yīng)存在于所有人的體內(nèi)才對。

    只是江營擁有異能,他可以輕易啟動這個開關(guān)。

    其余普通人,則非常難找到這個開關(guān)身在何處。

    夏景是普通人。

    但同時,他也并不普通。

    他最終找到了。

    ……

    江營在過去也曾好奇過,夏景的影子是一朵云,那朵云多么純潔無害,可夏景這個人為何會如此危險。

    直到吞噬掉夏景的那一刻,他才恍然醒悟過來。

    夏景的影子根本不是云。

    那是一團可以任意變幻形狀的霧。

    不具備固定的形狀,他可以變成令你覺得他很無害的模樣,他也可以變成會讓你對他心生恐懼的模樣。

    他可以無聲無息地融入到空氣之中,也可以驟然凝聚在你面前。

    可以鉆進任意一道縫隙里,可以以細(xì)微之處粉碎整個龐然大物。

    這就是夏景。

    他掌控你的情緒,設(shè)定你的行為。

    他以那變幻多端,令人無法預(yù)估的姿態(tài)一步一步誘導(dǎo)你走上他鋪好的路,他就等在那條路的盡頭。

    當(dāng)你以為你成功吞噬掉他的那一刻。

    他找到你的漏洞、裂縫,鉆了出來。

    然后,那團霧張開成一張網(wǎng),將你整個牢牢反包裹住。

    ……

    “影子是人的本真投射。”

    “江營是一個非常軟弱的人,他的影子和由影子爆發(fā)形成的力量就和他這個人一樣,像一塊海綿,像一塊橡皮泥,無論我怎么用力,我都捏不碎他。”

    洞窟之中,夏景慢慢說道。

    “這就是他的有趣之處。他的軟弱成為了他的保護色,我無法毀掉他,只能使他沉睡。那團力量始終浮動在現(xiàn)實世界的空氣之中。”

    隨后,夏景笑了。

    他低頭對“黎棉”說道:“但是,你很棒。”

    “你很強硬,很尖銳,像一塊玻璃。你的攻擊性很強,但只要我能反包裹住你,輕輕一用力,你就會徹底碎裂。”

    “黎棉”攥緊了拳頭。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剛才夏景為什么會說,后來的江營絕不敢再用“吃”的方式殺死他。

    盡管“吃”與“吞吃”有所差別,但這個青年在江營的靈魂中已然留下了絕對的心理陰影。

    一旦將這個青年吞噬進純力次元當(dāng)中,這個青年就可以驅(qū)動影子,他那霧一般的影子只要能找到一絲一毫的漏洞,就會摧毀掉整個龐然大物!

    而她花費那么大力氣吞噬掉笑臉城,將江營的力量轉(zhuǎn)化成她的,反而還是為這個青年做了嫁衣!

    強大的異能者在異能覺醒的那一刻,身體就會停止生長。

    她的身體停止在了十三歲的那一年。

    至今過去十多年,她利用異能操控、愚弄了許多人,她從不覺得有任何人能夠打敗她。

    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影之城的存在時,她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樂園,她的王國。

    她啟動了這團沉睡的能量。

    與此同時,她也發(fā)現(xiàn)這團能量中還混合著不和諧的音符。

    笑臉城的混沌地帶是江營留下來的漏洞。

    過去她經(jīng)常通過那黑暗的混沌世界,去搜尋那不和諧音符的所在之地。

    她也必須承認(rèn),當(dāng)她看見夏景時,她就知道這個青年絕不簡單。

    她忌憚他,小心他。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絕不會想到,區(qū)區(qū)一個普通人類竟真的能夠?qū)⑺邭У竭@種地步。

    “黎棉”死死盯著夏景,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的?”

    夏景道:“最開始意識到你的身份,是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在《仿生》副本中,我所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并非來自于柴逢,而是來自于你。”

    在那個副本的最后,夏景曾清楚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觸碰了他的大腦。

    當(dāng)時,他以為那是柴逢的異能觸角。

    然而邊崖說了,柴逢的控制異能發(fā)動時,就像是一股風(fēng)。

    風(fēng)的吹拂是令人難以察覺的。

    并非那般顯而易見。

    ——當(dāng)時,柴逢確實試圖控制過他,然而那股被他捕捉到的感覺,來自于當(dāng)時在場的另一個人。

    那會是誰?

    趙明晶、沈柏都被柴逢控制住了,鄧楷早已化身為主怪,宋仰無需提。

    當(dāng)時剩下的唯一一個人,那個在他身邊攙扶著他的人,正是那看起來年紀(jì)小小,誰都不會懷疑的,純真的唐以。

    “你的異能是控制情緒吧?這就是你能夠驅(qū)動江營這些力量的原因。”

    江營的影之力類似于情緒之力,后來這股力量吸納了玩家的恐懼、悲傷、絕望,那更是最為純粹的情緒。

    這股力量很龐大,但這股力量完全是死力,所以唐以可以輕易拿捏。

    活人的情緒又有所不同了。

    誠然,人的情緒一旦被操控,行為就會輕易受到影響,變得暴躁、失控。

    人們會針鋒相對,會混戰(zhàn)在一起,會自相殘殺。

    這恐怕就是唐以用異能殺人的方式。

    但同時,因為人具有智慧,會思考,所以唐以對于活人使用異能,會非常謹(jǐn)慎。

    他當(dāng)初在柴逢試圖控制夏景的時候,才敢使用異能試探夏景。

    他本身的異能和他轉(zhuǎn)化江營的力量攻擊夏景不同,不具備非常明顯的路線,只要他拿柴逢擋槍,夏景就很難追尋這股力量,反追查到他的存在。

    他完美將自己藏身于柴逢身后,隱藏住了自己的身份。

    在剛才,他們一行人攀爬在繩索上的時候,他用異能攻擊了僅剩下來的那一名被綁架者。

    只因為那名被綁架者的情緒最容易操控,對方不會去懷疑自己這突然煩躁起來的情緒來源于何處,甚至就連夏景明說了他已經(jīng)被人用異能攻擊,他也很難冷靜下來去思考這個問題。

    無法冷靜,就不會清醒。

    對方會輕易地情緒崩潰,造成騷亂,最終導(dǎo)致陸塵飛失去了一條腿,減弱了戰(zhàn)斗力。

    然后,他又將大量的異能灌進了柴逢的身體。

    柴逢的焦躁感提升,欲望指數(shù)倍上漲,異能也隨之爆發(fā),唐以就可以利用他。

    但也正因為唐以對他灌注了太多的力量,當(dāng)唐以自身的力量被夏景碾壓爆炸,柴逢這個承受他大量力量的人也經(jīng)受不住這股沖擊,發(fā)生了自爆。

    此時此刻,還有更多蛛絲馬跡被串聯(lián)了起來。

    尤葉道:“你的影子是一個打著領(lǐng)帶的娃娃,那根‘領(lǐng)帶’其實是豎在你胸前的一把刀吧?”

    看起來無害,實則卻是最為危險的存在。

    唐以恐怕就是用那把刀捅了她。

    宋仰緩緩道:“我和陸塵飛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對我們兩人似乎并不感興趣,但在《仿生》副本結(jié)束之后,你卻主動要求和我們交換聯(lián)系方式。當(dāng)時你就徹底盯住夏景了吧。”

    思及此處,宋仰的眸色沉了下來。

    安全屋的第一道裂縫,就是在《仿生》副本結(jié)束之后才出現(xiàn)的。

    此時想來,在《仿生》副本里頭,唐以曾幾次主動發(fā)起話題,提起安全屋。

    這個人一直在刺探他們。

    夏景在離開《仿生》副本之后,曾在游戲大廳感受到一股來源不明的視線。

    那股視線,想必也來自于這個小孩。

    陸塵飛冷冷道:“說起來,大家在等四星副本被清光的時候,這家伙找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夏景在哪里,你當(dāng)時在明知故問?”

    唐以冷笑一聲。

    這幅情態(tài),又哪還有那天真小孩的模樣。

    這個人的內(nèi)在根本就是一個扭曲的成年人的靈魂!

    費笙簫啞聲道:“在游戲大廳里的時候,他和棉棉一直站在一起。”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孩。

    當(dāng)唐以將怪物道具悄悄刺入黎棉的身體時,想必就連黎棉也猝不及防。

    此時此刻,費笙簫只慶幸黎棉的身體還保持著完好。

    剛才唐以借黎棉的身體生亂,陸塵飛奮不顧身到寧愿失去一條腿也要去救她,想必也正是為了保全住黎棉的身體。

    當(dāng)時他們還未完全確定真相,但陸塵飛沒有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想到這里,費笙簫擦了下眼睛,道:“但很奇怪,我是后你們幾分鐘進入副本的,在我進副本之前,棉棉相當(dāng)于已經(jīng)在唐以的身體里了吧,當(dāng)時她好像完全沒反應(yīng)!我和賈清他們在討論多出來的名額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她都沒出聲!”

    如果當(dāng)時黎棉能及時說出真相,那么他們就能第一時間知道唐以的身份了。

    夏景道:“玩家一旦被這種道具強制進行靈魂交換,就會陷入到幾分鐘的意識混沌當(dāng)中。想必她早就已經(jīng)清醒了。”

    ——也就是說,游戲大廳那邊的所有人想必也都已經(jīng)知道唐以的身份了!

    唐以忽然冷冷道:“那又如何?外面的游戲大廳已經(jīng)崩塌,玩家會回到現(xiàn)實世界,我只要停止靈魂交換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里,等到了現(xiàn)實世界,你們再也抓不到我!”

    要不是因為死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跌倒在了什么地方,他才不會在這具身體里等到現(xiàn)在。

    語罷,他就握住手臂上的那根釘子,用力拔出。

    血液飛濺出來,黎棉的身體頓時倒在了地上。

    從頭到尾,沒有人阻止唐以。

    然后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神明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了起來,咬牙切齒:“他們干了什么?!”

    他竟然被彈了回來!

    他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去,黎棉的身體又因為她自己靈魂歸位而無法再次被使用。

    他現(xiàn)在全部的靈魂竟被迫回歸到了這個副本神明的神格當(dāng)中!

    他被困在這個副本里出不去了!

    封識道:“你真以為賈清他們是笨蛋嗎?”

    邊崖挑眉道:“這種靈魂交換道具……只要在其中一個玩家的身上啟動了防護道具,這個玩家的靈魂就沒辦法回歸本位了吧?”

    夏景似笑非笑道:“普通的防護道具可能不夠,頂級防護類道具倒是可以。賈清在我的小超市里買走過不少稀奇古怪的道具。”

    賈清后來為了給夏景貢獻怪物軀塊,一直非常勤奮,看在他表現(xiàn)不錯的份上,夏景最終還是給他打了一些小小的折扣。

    此時,躺在地上的黎棉動了動,睜開了眼。

    那一雙眼睛溫和,清明,冷靜。

    這正是真正的黎棉的眼神。

    費笙簫終于沖了過去,抱住黎棉就哭:“棉棉,真是嚇?biāo)牢伊耍 ?br />
    黎棉怔了怔,抿唇笑了起來,拍了拍費笙簫的背,對其余人道:“你們已經(jīng)知道真相了?”

    “剛才夏景在游戲大廳里出現(xiàn)的時候,唐以對我啟用了道具,當(dāng)我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他的身體里,笙簫也已經(jīng)追隨你們進副本了。”

    黎棉冷靜地將整個過程簡單陳述了下:“我和賈清他們商量了下,交換靈魂的主動權(quán)不在我手上,我們只能等你們發(fā)現(xiàn)真相,到了那個時候,唐以可能會選擇拔掉道具,逃回本體,我們就勢必要阻止他。”

    “賈清手上剛好有一個可能可以派上用場的防護道具,我們約定好,在我離開唐以身體的那一瞬間,他就立刻開啟道具阻止唐以的靈魂回來。”

    從他們兩人的靈魂離開軀體,到回歸本體,中間會有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差。

    這就是他們要抓住的機會。

    但凡賈清的手慢一點,可能這個計劃就會失敗。

    所幸的是,賈清在關(guān)鍵時刻沒有掉鏈子。

    “剛才游戲大廳開始坍塌,不少人離開了笑臉城,賈清他們還等在外頭,想堅持等你們到最后一刻。”

    “所以,”黎棉疑惑道,“現(xiàn)在你們走到什么進度了?”

    聽到這個問題,大家互相對視一眼。

    隨后,邊崖笑著道:“大boss已經(jīng)解決得差不多,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只主怪了?”

    陸塵飛吐出一口氣,扶著土墻站直了身體:“好了,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那么接下來我們就回歸正常的通關(guān)副本路線吧。”

    而正常的通關(guān)副本路線,那自然是——

    邊崖笑著說:“探索地圖。”

    封識沉聲道:“尋找線索。”

    尤葉慵懶道:“得到答案。”

    費笙簫和黎棉對視一眼,破涕而笑:“打倒怪物。”

    宋仰看向夏景,道:“在解決他之前,我們得先問出來他是怎么把笑臉城的道具拿到現(xiàn)實世界中去的。”

    這關(guān)系到夏景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方法。

    夏景卻道:“不用,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

    宋仰一怔。

    夏景牽起唇角,微笑道:“這件事等會兒再和你說,我們先把這個副本徹底解決掉吧。”

    笑臉城的最后一個副本被關(guān)閉之后,這個詭譎之城,也將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唐以已經(jīng)失去了回到自己身體的機會。

    他被困在了神明的身體之中,如果宋仰他們成功解決了這個副本,他也將神魂俱滅。

    這讓他開始變得瘋狂:“你們真以為能這么簡單就破除這個副本?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吧,雖然我已經(jīng)成功奪取了神格,但其實就連我也根本不知道這個副本的怪物本體到底是什么!這可是五星副本,你們別妄想了,你們將會和我一起被永遠關(guān)在這個副本里頭!”

    宋仰聽到這話,淡淡道:“你不知道神明的本體是什么就奪取了它的位置?有沒有可能你其實已經(jīng)見過它的本體,只是你沒有意識到那就是它的本體?”

    唐以咬牙切齒道:“你是在說我蠢?!”

    夏景笑道:“昨天晚上你曾經(jīng)打著手電筒照過甬道下方吧,當(dāng)時你在看的絕不是上漲的積水。你看到的,是什么?”

    唐以頓了頓,陰冷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夏景毫不在意,他繼續(xù)說道:“在這個世界里,神雖然不一定是人,但神既然有神格,那自然也有影子。且作為這個副本內(nèi)的主宰,它的影子想必不需要作為npc的‘江營’點醒,就可以被看見,可以被碰觸。”

    “你當(dāng)時在甬道的墻壁上看到了一團漆黑的怪影,對嗎?”

    陸塵飛想到了什么,瞇眼道:“在這個副本最開始,主怪就說過,它是最特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如果是玩家,影子被襲擊,玩家就會死亡。但神明的影子被襲擊,它的本體卻肯定還能繼續(xù)存活下去——因為在那個時候,玩家就已經(jīng)替代了它的存在,它的軀體同時也成了玩家除本體之外的另一個軀體!”

    邊崖思索道:“不,唐以他甚至可能根本沒有襲擊神明的影子,因為他還沒有解決夏景,就決不可能會讓這個副本就這樣結(jié)束。他當(dāng)時可能只是出于好奇觸碰了一下——”

    當(dāng)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團怪影,在觸碰發(fā)生之后,唐以的靈魂就開始與神明融合。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神明,但他其實完全沒搞明白真相。

    宋仰說道:“如果神明的本體非常龐大,那么你不可能會至今不知道它的本體是什么。造成現(xiàn)在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一種——”

    “神明的真身非常小。小到它當(dāng)時與自己的影子相連,你用肉眼根本尋找不到它的存在。”

    夏景走向黎棉。

    黎棉有些不解。

    他們聽到了唐以急促紊亂的呼吸聲。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夏景牽著唇角,嗓音溫和:“這個地下世界很古怪。連通地面,又長又深,兩邊經(jīng)常出現(xiàn)洞穴,走到中途還會出現(xiàn)岔路,所有生物都需要不停地往上攀登。”

    “這個奇怪的地下世界,很像螞蟻洞不是嗎?”

    尤葉一頓。

    所以昨天她才能看到那么多下雨前往上爬的螞蟻……

    “只要玩家乖乖遵守規(guī)則,或許玩家就能有幸獲得神明的降臨——npc曾經(jīng)如此說過。”

    “什么樣的玩家才叫做乖?這或許很難定義、區(qū)分吧。”

    “但神明自己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意志。因而成為了神明的玩家,或許就是最為乖巧的那名信徒。神明的真體,自然也會降臨在這名玩家的身上。”

    夏景抬起手,伸向黎棉頭上的那頂帽子。

    黎棉愣了愣,配合地低下頭來。

    所有人的腦海中,唐以的呼吸急促到了極點,他開始害怕。

    “這個副本很有意思,它由你命題,由江營的意志展現(xiàn)設(shè)定與內(nèi)容。”

    是神,是這兩人傲慢與狂妄的宣告。

    他們覺得異能者是區(qū)別于普通人類的高等生物,這也是唐以更傾向于吸納異能者玩家的原因。

    而在異能者當(dāng)中,他們又是更超然絕對的存在。

    “但這個副本的破解核心,卻是由無數(shù)玩家的意念所構(gòu)成。”

    那些無辜的人們。

    那些在影之城、笑臉城曾遭受種種折磨,釋放出痛苦、絕望、悲傷等情緒,被江營和唐以當(dāng)做食物來攝取的人們。

    那些在絕境之下依舊不肯放棄生念,努力掙扎著的人們。

    他們的意念融入到了這龐大的力量當(dāng)中,給出了一個唯一的答案。

    夏景修長的手指捻住了黎棉那頂帽子上,一粒正在緩慢爬行的,小小的螞蟻。

    唐以驚懼地脫口而出:“住手——”

    下一秒,夏景的食指與拇指微一用力。

    他將這小小的主怪之軀,碾碎在了指間。

    ……

    那唯一的答案就是——

    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神。

    只有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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