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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好個厚顏無恥

    哪吒遠遠看見趙公明逃得倉皇, 不由得上前。

    哪吒立即發現,趙公明來之前,掄在手里耍的二十四顆定海珠已然不見。

    哪吒頓時牙疼。這殺神可是奪過別人法寶的人, 他自然清楚趙公明在西方極樂世界遭遇了什么。

    哪吒回頭, 對楊戩說道:“趙公明這般窘迫,八成是法寶被奪走了。”

    楊戩了然。

    趙公明非是截教嫡傳弟子, 但是實力強橫,在仙界頗有幾分威名。楊戩早就聽說過, 趙公明手中二十四顆定海神珠的厲害。

    楊戩十分清楚, 趙公明敢獨闖西方教地盤, 便是仗著這件法寶的厲害。

    如今, 趙公明被實力不如他的光頭道士們以多欺少,攆著跑,自然是他失了法寶了。

    哪吒變幻出周身法寶, 舉起火尖槍便向趙公明身后的光頭道士沖了過去。

    楊戩這邊, 則是哮天犬先行。這法寶速度奇快,竟然跑過了風火輪!哮天犬沖上前去, 一口就叼了一個光頭和尚的大腿,直接將這通體銅色的道士咬得腿骨斷裂。

    這倒霉催的光頭道士不知哮天犬是法寶,只當它是兇悍的白毛細犬,正是防不住它的兇悍, 一招就被哮天犬得手。

    哮天犬一口咬斷光頭道士的腿骨, 光頭道人痛得冷汗直冒, 慘叫出聲。他伸手就要抓住哮天犬摔了去。哮天犬立即撒口,四腿一蹬, 順著光頭道士的手臂躥上去,犬口一張, 已是將光頭道人吞到了肚子里。

    就這么電光火石的功夫,哮天犬已經折了一百零八光頭道士中的一員。

    哪吒晚來一步。他將哮天犬的兇性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羨慕。

    哪吒暗贊楊戩好運道,竟然得了這寶貝。這“細犬”比起魔家四將魔力壽的花狐貂,不知妙了多少!

    眼瞧著哮天犬一犬當先,哪吒與楊戩不甘落后,各顯神通。

    哪吒一槍挑在乾坤圈上,心隨意動,一點六丁神火落在乾坤圈上。那圈兒立刻就成了一只火圈,“撲簌簌”向光頭道人飛撲過去。

    楊戩手持三尖兩刃刀,身上寶衣長袍一卷,人已經飛入光頭道人中。二郎真君殺性可不比哪吒少幾分,如虎撲狼群。楊戩霎時將與十數名道人混戰在一起。

    哪吒瞧著楊戩“主寵”兩個這般逞兇,哪里肯示弱于他?蓮花童子當即腳下一蹬,也往人群里一鉆。他一挑一搭引來二十三四個道人到自己這邊。

    趙公明頓覺壓力減輕不少。他連忙回頭,瞧見兩人一狗正與追著自己的西方教弟子混戰。

    趙公明二話不說,催促座下黑虎折返回頭。

    就見趙公明手中化出一根縛龍索,就往左邊一群兒道人丟去。縛龍索一忽兒就往道士堆里鉆去,將其中身負龍鱗,最是兇悍的一個光頭道人捆綁起來。

    縛龍索猛然收緊。可憐龍鱗道人受不得這個,生生就這樣被害死了。

    趙公明一招得手,心里卻不得暢快。他左手往黑虎屁股上一拍,而后化出雙劍沖進了西方教弟子中。

    哪吒與楊戩已是一等一的殺神了!他倆一回頭,驚愕地發現,趙公明比他們的殺氣還要猛烈,那一雙粗獷長眉恨不得倒豎起來。

    哪吒瞧他這模樣,心道這截教的道士必然是在西方教那里吃了大虧了!

    哪吒左右瞧了瞧,當真不見趙公明的定海珠。他不由得出聲詢問了一句:“趙道長,你那定海神珠怎么一顆也見不著了?”

    趙公明一聽這話,殺氣更加濃烈,肉眼可見地火冒三丈起來。

    趙公明氣惱道:“兀那西方老賊,搶奪貧道法寶,端得厚顏無恥!”

    趙公明真是越想越氣!他本是為了三教顏面,沖上西方教討人。他全然沒有想到西方教兩個掌教——接引、準提兩個老道這般無恥,竟然恬不要臉,說他的二十四顆定海珠與他們西方教有緣,合該是他們的,然后就伸手來搶。

    兩老道搶不過,竟然祭出七寶妙樹,不僅要奪寶,還要殺人!

    堂堂一教之主,竟然干出此等寡廉鮮恥之事,真是叫趙公明今天開了眼界!

    七寶妙樹是西方教至寶,趙公明被搶奪了二十四顆定海珠后,無奈強拳難敵四手,面對接引、準提、燃燈、道德四個老道士的圍攻,只得使了一招金蟬脫殼之計,狼狽逃了出來。

    趙公明卻只逃出了自己一人,其他跟隨他跑來西方教地界鬧事的同門弟子卻是一個都撈不出。

    趙公明這一路往東逃亡,真可謂是又氣又怒,又是羞憤。趙公明暗恨自己一時糊涂,反教同門道友陷落在西方教七寶林下。

    西方教眾弟子眼瞧著因著哪吒與楊戩的加入,情勢轉換變得不利于己方。他們也不愚笨。眨眼功夫,剩下不到九十之數的光頭道人們立刻聯合成陣法,意圖將哪吒、楊戩和趙公明困鎖在陣心。

    這哪里能成功呢?他們這一百零八人就是為了演練這陣法匯聚在一起的。如今少了二十三人,縱然這陣法有降龍伏虎的能耐,如今也是破綻重重,威力大打折扣。

    就見楊戩亮出額間第三只眼,立即尋到了陣法破綻。闡教三代首席回首喊了哪吒一聲。哪吒迅即心領神會,按照楊戩的指點,向破綻攻去。

    趙公明急起直追,。他三個妹妹煉得能困住大羅金仙的黃河大陣,他這個做哥哥的于陣法上的造詣,也是不差。

    何況,旁邊還有楊戩時不時出聲指點哪吒。趙公明左看右察,很快算計出眼前這個降龍伏虎陣法的破綻在哪里。

    光頭道人們的陣法少了二十三人,便有了至少二十三處的破綻。哪吒、楊戩、趙公明稍稍費了一些時間,既已將這陣法破除了。

    恰是這時,闡教這邊黃龍真人、金吒、木吒等人總算沖上陣來;截教那頭菡芝仙并彩云仙子引著三霄娘娘一齊趕到。

    闡教黃龍真人一瞧前頭陣勢,大叫一聲:“師侄苦矣!師叔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喊完這一聲,真人不等金吒、木吒伸手截住他,金仙身姿已經縱身躍入戰圈中。

    破了陣法的楊戩,一回頭,瞧見這位師叔忽然躥了過來。二郎真君急忙伸手一撈,手掌拈了真人的后背心上,將道人從降龍伏虎陣中帶了出來。

    金吒、木吒何等機靈?兩兄弟一眼瞧出哪吒三人即將破了大陣。

    二吒只是迎上去,卻不同黃龍真人那般行事,只擔心給哪吒三人添亂。因而,兩兄弟只領著其余三代弟子,繞著陣法邊緣游走,偷襲無心他顧的光頭道士。

    但是一等到哪吒、楊戩兩人帶著黃龍真人出來,金吒當即一聲大喝,與木吒一同,領著其余自家弟子一擁而上,沖殺向西方教弟子。

    金吒和木吒都是在西岐上過戰場,領兵率將奪取敵人首級的猛將,早就已經習慣了一擊殺敵的招式,出手極重。

    三霄娘娘聽聞兄長竟然孤身犯險,跑去了西方教地界尋釁,被嚇唬得不輕。三位仙姑連忙帶上全副家當,出了洞府。

    云霄、瓊霄、碧霄身騎青鸞、鴻鵠、花翎鳥從東海三仙島出發,一路風馳電掣方才將將在此時趕到。

    長姐云霄遠遠地看見兄長身陷大陣中,竟然不見他使喚頂得意的定海珠,只用一雙寶劍左擋右突。娘娘當即心頭一驚,銀牙一咬,暗道不妙:“我這兄長素來不穩當,此次怕是將那至寶給人搶奪去了!”

    云霄心下訕然,卻是容不得旁人這般欺辱自家人。當即,娘娘輕叱一聲,與她一般心思的瓊霄與碧霄立刻出手,三人合力祭出金蛟剪。

    就見兩條青龍飛入空中,化作一道剪影,刀口一張就向西方教子弟剪去。刀口一合,立即剪去七八個光頭。

    霎時,血霧盈天。

    趙公明一見到金蛟剪,立即猜到自家三個妹妹已經來到。受了一場鳥氣的黑虎玄壇總算覺得解氣了一些,不由得哈哈大笑,大聲夸贊自家妹妹的本事。

    云霄卻是清楚,如今情勢已是箭出弓弦,再沒有回頭的機會。因而,三霄一剪子剪去七八顆頭顱,并不停下,反而刀口一張,再次向剩下的光頭剪去。

    這是何等的嚇人?沒幾下,八十幾個西方教弟子就被剪去了四分之一的光頭。加上哪吒等人剮去的性命,原先一百零八個光頭道士眼下已經不足四十人。

    這僥幸活著的三十幾個西方教弟子,他們的膽量早在漫天血霧里嚇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光頭道士們拿著銅鑼、長鞭、巨槊……的手,無一不是酸軟發抖。

    終究是其中一個西方教弟子受不住這場刺激,嚎叫一聲,轉身就跑。有他帶頭,其他光頭道人立即一哄而散,分去各個方向奪命狂奔,獨獨沒有一個選擇往西邊跑。

    哪吒與楊戩攔下幾個想要追擊出去的三代同門。截教那邊三霄娘娘又運轉金蛟剪剪了兩下,才將這犀利的法寶收了回去。

    哪吒飛到楊戩身邊,與他密語:“這截教三位仙姑的法寶倒是十分厲害。”

    哪吒在心中比較,這把金蛟剪的威力,足以與他師父煉制的九龍神火罩相比較了。

    楊戩輕輕笑回:“真正厲害的該是趙公明的法寶。”連西方教的教主都忍不住眼紅心熱,伸手搶奪,可見趙公明這件定海珠是個了不得的寶貝。

    兩人心知,趙公明被奪了這等法寶,趙家兄弟四人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截教那邊,三霄中年齡最幼的仙姑碧霄轉頭往闡教這邊瞧了一眼。

    碧霄回頭,十分抱怨地對長兄說道:“兄長管他們兩家閑事做什么?憑地亂了我們姐妹的章法!”

    趙公明漲紅了臉面。他羞極生惱,直接將脖子一抻,倔強道:“他闡教無用,竟叫副教主給別人挖了去!”

    “那西方教算個什么東西,也敢來與三教作祟?”趙公明氣哄哄地隨口唾了一口,罵道。

    瓊霄上下打量趙公明,詢問他二十顆定海珠去哪里了。

    趙公明臉皮薄,但是在三位妹妹的緊緊盯視下,也只能老實交代定海珠的去向。

    瓊霄與碧霄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朝著西方教道場的方向就罵了起來。

    云霄娘娘止住兄妹三人。她對趙公明說道:“我們已經追查到阿姐下落,本是要去尋她的。卻被你這事耽擱了。”

    趙公明聞言,面露驚訝。他臉上的火氣忽地熄滅,轉變成十分的愧疚。他羞愧地向三位妹妹道歉:“是兄長魯莽了。你們且去接阿姐回來。我這邊不必你們操心。”

    云霄搖頭。她看了一眼已經早一步飛走的闡教眾弟子,說道:“闡教出了那般多的弟子,截教豈能只你們幾個去,反將聲勢落了他們去?且一起去罷,速戰速決就是。”

    趙公明頷首,立即催動坐騎,領著五位仙姑向西方教兩位教主的道場飛去。

    哪吒與楊戩先到一步,抵達七寶林。趙公明與三霄晚了他們一步。

    一行人稍稍等待了一會兒,等得同門齊人,便在趙公明的指路下,沖去了八德池邊,尋到了西方教兩位教主。

    好生了得,他們剛來,就聽到這兩位教主正笑吟吟地商量,不僅要收了燃燈與道德兩個老道,還要將燃燈提為西方教的副教主——等他們日后從教主位置上退下來,便由燃燈道人繼承教主之位。

    哪吒聽著這話,心中冷笑不止。哪吒暗道,原來是有這般大的好處,燃燈才叛了闡教。

    在闡教,可從沒有過日后掌教退隱,由副教主上位的傳聞。

    然后眾人就看到接引道人將手中把玩的二十四顆定海珠交給了燃燈道人,并與他說道:“此物與我教有緣,更與道友有緣。日后,你可將它們化作二十四諸天,揚我教派威名。”

    趙公明哪里受得了這等場面?趙公明當即瞠目欲裂,誰也拉不住便跳了出去。

    趙公明大喝一聲,直接叫罵開來:“好個厚顏無恥!”

    哪吒冷嗤接話道:“何止厚顏無恥,分明卑鄙下流!”

    八德池上眾仙人道者沒有想到趙公明去而復返,更受不得這等羞辱,紛紛站立起來。

    兩位教主則是心頭一咯噔,曉得派出去的一邊零八個金剛道人已經敗了。

    準提與接引再瞧見哪吒與楊戩這兩個封神大劫的福德修士、一等一的殺才,竟然與截教修士站在一塊兒。兩位教主頓覺的十分荒謬,卻也立即知道那些金剛怕是沒幾個還活著!

    闡教這邊弟子并不多理會趙公明與西方教的恩怨,他們一徑望向燃燈道人,以及坐在他下首的道德真君。

    由哪吒打頭,金吒、木吒做輔,闡教弟子紛紛朝兩個老道大罵起來。

    燃燈道人臉色下沉得厲害,道德真君更是臉色鐵青。道德真人不及燃燈沉穩,耳邊不停傳來闡教三代弟子的恥笑與痛罵,臉上哪里掛得住?

    道德真君當即虎著臉,祭出法寶五火七禽扇,便沖“污言穢語”的闡教弟子猛烈地一扇。

    登時,五種火焰——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間火——兜頭蓋臉地向闡教三代弟子這邊席卷而來。哪吒與楊戩兩個打頭陣的首當其沖。

    闡教眾弟子連忙四散而去。

    哪吒向后一路撤到大哥金吒身邊,空出左手就往金吒后背衣料上用力一扯。時不可緩,哪吒立即借著風火輪的便利,帶著金吒升到穹頂。

    哪吒沖金吒喊問:“遁龍樁從師叔那里取來了嗎?”

    金吒以行動做回答,祭出遁龍樁就向逞兇的道德真君拋去。

    遁龍樁是五龍山云霄洞無上法寶,絕不比道德真君這把五火七禽扇遜色一絲半毫。

    道德真君正要扇第二下,忽然瞧見遁龍樁向自己祭來。他嚇唬得不輕,正要往三代弟子那頭扇第二下的五火七禽扇立即調轉方向,想要將遁龍樁扇飛了。

    旁邊燃燈道人正要出手,同道德真君一同顯威風,拿闡教弟子在這西方教教主的道場內,立一立威信。

    卻在這時,上首盤腿而坐的準提和接引出了事故。

    原來,三霄為了幫助大哥趙公明奪回二十四顆定海珠,也是知道西方教兩位教主不是好惹。三位仙姑二話不說,使出了渾身解數。

    三霄尋了下邊一條大河將就擺出黃河大陣,竟是將西方教八成的弟子都卷入陣中,于波濤中沉浮若載。

    碧霄手中運轉法訣,頃刻一場洪水淹過,陣中十個弟子活不出二三個。

    西方教兩位教主瞧見這般情勢,可謂是肝膽俱裂,痛得直捂住胸口。兩位道者萬沒有料到三霄動手竟是這般快,這般的狠毒!

    兩位教主自然想不起,半日前,跟著趙公明一同前來的截教弟子大半都死在了七寶林。剩下那一小半因是妖族根腳,被他們二位打回原形,給西方教的弟子做了坐騎。

    這些坐騎如今隨著它們的“主人”一起卷入黃河陣中,紛紛哀嚎出聲,被菡芝仙發覺。

    菡芝仙立即在眾人面前,揭穿了這一樁。

    欺人太甚!

    趙公明等人萬沒有想到,西方教竟然敢奴役他們截教的弟子,還是讓他們給西方教的光頭弟子做坐騎!

    三霄登時怒火卷心。云霄與瓊霄直接出手,拋出混元金斗,趁著西方教兩位教主心神晃動之際,將他二人一把兜住,摔送到了黃河陣中。

    黃河陣殺伐之力可勝大羅金仙。縱然是準提與接引身陷陣中,一時間也是頭昏腦脹,徒于應付,卻是不得法破陣出去。

    此時,燃燈正要祭出剛剛得手的定海神珠,助道德真君一手。他忽然看到大教主、二教主那邊竟然生出了這般變故。

    老道士不由得心驚。他一個發狠,劈手就要用定海神珠往趙公明頭上打去,要叫三霄分心。

    趙公明沒想到燃燈如此不要臉,竟然拿從他這邊奪走的法寶來打殺他!

    趙公明試圖念動口訣,將定海珠奪回來。可恨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卻是無動于衷,只聽從燃燈道人的施為。

    趙公明當即明了,定海珠這寶貝已經被準提那老道祭煉過!

    趙公明慌忙抽出法寶長鞭,左支右絀,頗為艱難地應付二十四顆定海珠。

    燃燈道人這邊顧著西方教兩位教主,便顧不上道德真君。

    菡芝仙與彩云仙子見到趙公明這邊勢頭不對,立即上前幫忙。彩云仙子一個縱身閃避到旁邊難為人察覺的地方,劈手就將戳目珠往燃燈道人右眼打去。

    昔日,十絕陣中,燃燈道人就被彩云仙子偷襲,打得右眼至今還是烏黑的。

    燃燈道人見到戳目珠直直向自己飛來,心頭一緊,卻是已經來不及。燃燈道人右眼再次中招,被狠狠地打中。

    燃燈道人登時痛呼。但他畢竟是做過兩教副教主的人,自然要為自己守住一份面子,不可能真正呼痛出聲。

    他不曾出聲,旁邊道德真君卻真正地慘叫出聲。

    原來,道德真君嫡傳的弟子一共收了兩個。一個是武成王黃飛虎的長子黃天化,因為不服管教,前日已經被他拍了一掌,廢了根骨與魂魄,丟回給了武成王;另一個名為楊任,原本是殷商上大夫。

    昔年,楊任反對紂王建造炮烙之刑,慘被暴君下令,剜去雙目。楊任將死之時,被道德真君收走,帶入青峰山做了第二個嫡傳弟子。

    道德真君決定投靠西方教時,不僅詢問了黃天化,同樣詢問了楊任。

    楊任玉黃天化不同,選擇了跟隨在道德真君身邊,繼續修行。

    道德真君當日是當著楊任的面,將黃天化重創的。他本是為了殺雞儆猴,叫楊任做出“正確”的選擇。道德真君哪里想到,他竟是適得其反。

    楊任昔年能在大商坐到上大夫的官位,心思何等靈巧?他見道德真君如此對待黃天化,立即聯想到了暴君紂王。當時楊任就轉換了心思,只是面上服從道德真君,與他來到西方教。

    如今,見到這等大好機會,楊任當機立斷,直接祭出了法寶飛電槍,一槍捅穿了道德真君的心臟。

    道德真君肉身受損,當即撲倒在地。本就搖搖欲墜的三花登時碎裂,散了個干干凈凈。

    第112章 好寶貝

    姚天君姚祜在軍營里兜了一圈, 聽說了聞仲大軍駐地不前的緣由。

    這位天君悄悄去望過黃天化的情況,轉身回來殷誦的營帳。

    殷誦剛剛前往帥帳,將自己將姚祜收為親衛這樁事告知了聞太師。

    聞仲知道太子父子這趟回去, 必然要收攏人才在身邊。老太師有成人美心, 沒有阻攔。

    聞仲只是細細叮囑殷誦,身在上位, 需有一雙看人的眼睛,收攏親信這種事寧缺毋濫。

    殷誦從帥帳回來, 就在自己營帳前碰見了姚天君。

    殷誦觀姚祜神色, 知他有話稟報。殷誦一句話沒說, 直接將人領入營帳。

    兩人在主客位上坐定。

    殷誦心里惦記哪吒與殷郊、殷洪三人。此時他比平時少了一些耐心。他沒有兜圈子假斯文, 直接開口詢問姚祜。

    姚祜開口告知殷誦,他手中有十盞魂燈,可以奪人魂魄, 使得妙法亦可以將黃天化四散的魂魄送回他的軀體中, 加以穩固。

    “幸虧沒有過了一日的期限。若是過了七日,便是有末將這十盞魂燈, 也救他不得。”姚祜無比慶幸地與殷誦感嘆道。

    殷誦聞言,緊張沉悶的情緒都為之輕輕一松。

    殷誦當即領著姚祜來到黃天化的營帳。然后他親自向黃家人說明了情況。

    武成王黃飛虎身為黃家的當家人,此時面對長子凄慘的處境,哪里管得姚祜的來歷?黃飛虎狠心一咬牙, 只將黃天化活馬當死馬醫, 全權交托給了殷誦和姚祜。

    黃天祿、黃天祥瞧見父親言語之間, 要將長兄的生死交付殷誦手中,且言明不計后果生死。兩兄弟雙雙皺起眉頭。

    兩人都明了, 自家父親是拿兄長的性命向殷誦投誠。這一舉動既是向殷誦表明黃家對殷誦的信任;倘若黃天化得救,他便如同黃天祥一般, 日后生死都遂殷誦心愿,供他驅使。

    黃天祿和黃天祥低眉不響,只黃天爵猶猶豫豫。

    黃天爵本想開口向殷誦詢問姚祜的來歷,姚祜有幾成把握能夠治愈黃天化,姚祜的法術可有壞處。但是營帳內無人詢問這些事情,黃天爵最后閉上了嘴,將所有問題都憋在了心口里。

    殷誦自然將黃飛虎的用意看在眼底,他對此沒有一絲意見。

    姚祜得了黃飛虎的同意,當即擺開陣勢,為黃天化收魂。

    這等做法,最忌諱打擾。殷誦看了一會兒,悄聲離開,往自己營帳方向走。

    他回到營帳,勉強自己沉心定氣看了一會兒書。到了入睡的時辰,殷誦收起書本,走到床榻邊坐下。

    他坐了好一會兒方才脫去外面軟甲,躺到床榻上。卻是怎么都睡不著。

    閉目養神到半夜,殷誦睜開雙眼。他盯著帳頂瞧了一會兒,隨即起身。

    將軟甲重新穿上,殷誦走出營帳,轉腳向西岐四公子姬旦的營帳走去。

    中途經過親衛“姜野”的營帳,里面已是一片漆黑,沒個聲響。

    殷誦撇撇嘴,走去旁邊不遠處姬旦的營帳。

    叫殷誦微微意外的是,這位四公子的營帳內火光未滅,顯然姬旦還沒有入睡。

    殷誦微微挑眉,掀開帳門走了進去。

    原本以為早就入睡的“姜野”正與西岐四公子坐在一塊。兩人倒是十分謹慎。姬旦坐在主位上,“姜野”坐于側旁。旁人闖進來至多想到這兩人相互勾結,絕不會聯想到“姜野”原本的身份上。

    殷誦望一眼“姜野”,并不意外這人在姬旦的營帳內。兩人是相知甚深的親兄弟,姬發與姬旦相認再正常不過。

    此時,殷誦沒有心情和姬發掰扯身份上的事。他徑直來到已經起身的兩人面前,抬手免了“姜野”與姬旦的行禮,省得三人尷尬。

    殷誦低頭,往案上看去。就見案面上擺放著幾堆尺把長的麥稈。殷誦當即了然,這兩人正在行占卜之術。

    自圣人伏羲以龜背推演出八卦,巫族皆以龜甲做占卜。但是龜甲不易得,民間所得都收入官府,供貴族使用。可以說,一直以來,卜卦之術都是貴族階層的特權活動。

    文王姬昌在羑里囚禁七年,感嘆百姓不易,研究出了蓍草法,以百姓隨手可得的蓍草、麥稈、竹簽等物做占卜器具,方便百姓有需要時可以行占卜之術。

    殷誦深知自家老師的品性,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十分博民心,文王姬昌當年被紂王乃至整個殷商朝廷忌憚,不是沒有道理的。

    殷誦原則上不相信巫卜之事。于他眼中,一流的巫師卜卦精準,靠的從不是燒龜殼的本事,而是對天下情勢的了解與判斷。

    不過眼下,他實在擔心親人擔心得緊,根本睡不著,所以便想到來找四叔姬旦卜上一卦。在殷誦看來,占卜這東西,本來就是給人心理安慰的。

    殷誦聽說,這位西岐四公子不僅從文王那里學得了一手占卜之術,竟然還別出心裁研究出了一套解夢之法。簡直就是天生的心理學家加精神撫慰師。

    偏偏這個人在其他方面更加的有才華,誰也沒法子向這樣一個人提建議,讓他去做心理學家。

    “你們在占卜?”殷誦扭頭看向“姜野”,率直問道。

    “姜野”抬眸對上兒子的眼睛,微微頷首。他承認道:“是卑職擔憂太子殿下與二王子,所以尋了四公子,為兩位殿下占卜吉兇。”

    殷誦“哦”了一聲,而后盤腿坐下,同時示意其他兩人同他一起坐下。

    殷誦向姬旦說明來意:“繼續吧,孤來此,亦是為此事。”

    姬旦聞言,捧了一句:“殿下至孝。”就是不對我二哥孝順。姬旦悻悻地在心中添了一句。

    這幾天,姬旦已經從二哥姬發與殷誦兩人的相處中,窺出殷誦對他二哥頗有意見。殷誦根本不樂意姬發出現在他們母子面前。

    姬旦沒有拘泥,落后姬發一瞬落下座。

    姬旦與殷誦說道:“姜將軍與罪臣皆不是兩位殿下的血親,因此占了十幾卦,都不得要領。”

    殷誦聞言,伸手將桌上的麥稈收起,握在手心。殷誦雖然不信這個,但是蓍草法操作十分簡單,難點只在閱讀卦象的本事上。

    殷誦作為一個學習相面之術學了整整一年,什么名堂都沒學出來的“猛人”,自然也看不透幾堆麥稈蘊含的“隱秘之意”。

    姬旦看到殷誦收了麥稈,立即在一旁指點殷誦將,這一大把麥稈隨殷誦心意分成幾堆,擺在案上。

    殷誦將手里最后幾根麥稈慎重地放到岸上。

    姬旦微微俯身,研究案上的麥稈。

    武王對占卜之學略有研究。姬發斂起眸光,落在麥稈上。

    一時間,營帳內無人言語。

    一刻鐘后,姬發神情一松。

    姬旦抬頭,向殷誦拱手,告知他道:“從卦象看,雖有艱險,終能成事。殿下不必太過擔憂。”

    殷誦眨了眨眼,然后向姬旦頷首。

    殷誦起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他重新點了火把,而后坐在案邊。他伸手將封神榜取出,然后信手雌黃涂抹去兩個無賴的名字,將燃燈道人、清虛道德真君兩個道人的名諱簽到了封神榜上。

    西方教七寶林八德池邊,道德真君不防備,吃了二徒弟楊任一槍,登時撲到地上去,一顆心臟被飛電□□了個稀巴爛。

    隨即,道德真君頂上三花破散,叫這老道跌破仙人境界。

    道德真君被嚇了個半死,連忙施展法術,護住自己已然回胎溯骨的軀體。

    道德真君回頭惡狠狠地瞪向欺師的二弟子。他狠心大。明知此時最好趕緊逃離,不當逗留,他依舊抬起一掌向楊任頭頂劈去。

    正在這時,一陣清脆卻詭譎的鐘聲傳入道德真君的耳中。老道士登時身子搖擺,東倒西歪,隨即兩眼一閉,狠狠地砸落到地上。

    楊任死里逃生,連忙感激地向鐘聲源頭望去,正看見一只精巧小鐘把在同門師兄,亦是大商太子的殷郊手中。

    這鈴鐘正是桃源洞仙人廣成子賜與太子的法寶落魂鐘。這口鐘生得嬌小,本事卻不小,莫說道德真君這等破了仙人落入凡胎的,就是燃燈道人聽了一耳朵鐘聲,立刻三魂六魄被催逼出軀體來,好端端金仙絕鼎的身子骨已然閉氣從半空中摔落下來。

    哪吒一眼瞧見兩個叛教的老道被殷郊搖下,哪里會跟他們客氣?

    哪吒見縫插針,火尖槍一挑,乾坤圈立即向燃燈老道的身軀飛去,與之撞擊在一起。他這乾坤圈事先被他點了六丁神火,世上只得幾樣燒不得,燃燈的軀體絕不在此列。

    燃燈老道的魂魄被落魂鐘弄得脫離軀體,迷迷瞪瞪、渾渾噩噩,難以蘇醒。他的身軀就這般被點上了六丁神火,呼啦一聲燒了開來。

    這金仙之體做燃料,點起的熊熊大火猛烈十分。旁邊道德真君回溯凡體的肉身直接被烤得融化了。

    不消時,道德真君的魂魄便受到百靈幡的召喚,飛去了西岐封神臺。燃燈道人修為強橫,卻還在堅持,與封神臺做抵抗,不肯被它縛去!

    被六丁神火點燃的燃燈的軀體還在烈烈燃燒。哪吒飛身而下,驚險地在烈火中將五火七禽扇撈在手里,回身連忙就轉,躲過了火焰的舔舐。

    這六丁神火點起的火焰,此時因為點燃的是燃燈的軀體,竟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便是哪吒這個“放火人”也不得靠近。

    那邊頭,趙公明強行將二十四顆定海珠收起。趙公明也沒得時間進行煉化,只能將這些寶貝兒放入丹田內,日后再計較煉化一事。

    闡教眾弟子這邊接連得手,齊齊停下手,紛紛往黃河陣中看去。他們本意是想瞧個熱鬧,哪里料得陣中早已是形勢倒轉。

    就見西方教兩位教主被三仙島三姑用混元金斗強行摔到黃河陣里,一時之間受困陣中。但他二人到底實力雄厚,好生一會兒恢復神氣。準提道人瞧清楚陣中兇險,猛提一口仙氣,沖同修接引喚道:“好道兄,此時莫要藏著掖著,該他們的!”

    接引道人聞言,輕聲嘆氣,伸手從乾坤袋里摸出一張青色旗兒,就往黃河陣陣心戳去。這面旗幟乃是西方教至寶,名為青蓮寶色旗。

    青蓮旗立在陣心處,猶如青蓮出得淤泥,清香之氣四溢,立刻將黃河陣的殺伐之氣壓下五成。

    準提道人瞧見此情此景,滿意頷首。道人轉手喚出法寶七寶妙樹。

    七寶妙樹倏然長大,樹影婆娑,金枝搖曳。無數金葉中,顯現出一尊圣像,身高百丈,足有二十四顆頭顱、十八條手臂。圣像每一只手上都擒著一把法寶,有護身的瓔珞傘蓋,也有攻擊用的魚腸寶劍,當真是琳瑯滿目,叫人目不暇接。

    這圣像露出頭顱面目,立即張開兩條如同天柱一般高大結實的長腿,向三位仙姑撲殺過來。

    云霄一見這寶物化成的圣像,心中咯噔一跳,曉得不可隨意應付。娘娘連忙向陣外兄長呼喊一聲。

    恰在此時,趙公明收起了二十四顆定海珠。他聽到妹妹呼喊,急忙扭轉頭。

    趙公明不等看清黃河陣中形勢,已經飛身躍入陣中。

    云霄看見趙公明身影飛來,自是兄妹連心。娘娘一把掏出金蛟剪與混元金斗,都拋給了趙公明。

    趙公明收了兩樣法寶,下面騎著的黑虎狂嘯一聲,扭身飛撲,撲向沖殺過來的圣像。

    豈料,趙公明仗著兩樣法寶的威力,竟然是不敵這西方教法相圣像的!兩相沖擊在一塊兒,圣像手中十八般法寶碎了七樣,痛得準提道人枯瘦老臉直抽抽。

    趙公明好過不得圣像,手中混元金斗輕輕一聲脆裂開來,隨即化成粉末,撲了趙公明滿頭滿身。

    趙公明整個人也被震得幾乎裂開。飛出去的金蛟剪也管不得,他的人直直從坐騎背脊上摔落下來。可憐黑虎轉眼就被圣像握住脖子,“咔嚓”一聲斷了性命。

    三霄娘娘親眼看到兄長受襲,重傷摔落,個個心急不已。年齡最小的碧霄雙眼一紅,幾乎落下淚來。她喊了兩位姐姐一聲,便沖向趙公明落下的地方,謹防兩個老道士害了趙公明的性命。

    準提道人正是借著這個機會,口中吐訣,操縱巨人圣像將黃河陣強行破開。

    接引瞧見同修得手,心上得意,更是不甘落后。一聲口訣念出,早被他煉化的定海珠立刻掙脫趙公明的丹田,飛回到接引道人手中。

    趙公明丹田被破,受傷不小,境界都跌落了一個大境界三重小境界。瞧得碧霄心疼不已。

    哪吒、楊戩眼瞧著趙家兄妹形勢不好,連忙沖入黃河陣,要助他們一手。

    接引道人收回定海珠。然后這道人扭頭,竟是往燃燈道人那頭望了一眼。

    瞧見燃燈此時已經身化火海,接引道人不禁輕聲嘆息。

    隨即,道人往身邊同修那邊喚了一聲:“道兄,護我!”

    準提道人與接引道人同修上萬年,早已是彼此半身。此時不必同修說明了,他便知接引所要做的是何等事。當即,準提道人呼喝一聲,圣像立即張牙舞爪,揮舞著十一樣法寶,向殘破的黃河陣中闡、截教兩派子弟攻去。

    另一面,接引道人手中拂塵向燃燈的魂魄一點一引。燃燈的魂魄立即被牽扯到了面前。

    道人望著這點火焰,再次悲憫嘆息:“時也,命也,燃燈道友死得何其無辜!”

    已是魂體的燃燈道人聽到“死”字出了接引道人之口,大驚失色。燃燈道人一張大臉扭曲成一團,忍不住對接引道人破口大罵。

    接引道人對這些罵聲充耳不聞。他自顧將故友緬懷了一番,隨即一把抓起燃燈道人的魂魄,用三昧真火點燃。

    接引道人一掌拍出,將燃燈被點燃的魂魄之火分成二十四份,分別打入二十四顆定海珠中。而后,道人口中念訣不止,竟是再一次煉化起了二十四顆定海珠。

    不消時,沒入定海珠中的二十四點火苗轉變成卵中胚芽。隨即,便是一陣比一陣猛烈的心跳聲從定海珠中傳出。

    這二十四顆定海珠竟在接引道人手中,以燃燈道人的魂火做精元,演化出了生命之力。

    遠處,楊戩利眼看見接引道人的手段,不由得大驚,連忙提醒哪吒等人。

    殷郊回頭對哪吒與楊戩說道:“這頭巨像由我們對付。那老道不知在孵什么玩意,你們且去破壞了他。”

    說罷,殷郊祭出番天印,便沖到圣像頭頂,一番子打下。圣像二十四顆頭顱立刻被毀去了一個。

    第113章 你看不出為兄被師尊坑了嗎

    圣像頭顱去了一顆, 操縱法寶的準提道人遭到反噬,當下嘔出一口鮮血。

    哪吒與楊戩、金吒、木吒等人尋著隙兒沖上前去。準提道人強忍心口疼痛,支棱起拂塵, 向一眾小輩打去。

    哪吒與楊戩瞧見準提道人起手式, 當下往兩邊拐去,一左一右從準提面前繞過。金吒、木吒等人落后一步, 沒來得及躲閃,被正面打了一拂塵, 一個個重傷跌落。

    也就是準提道人此時接連因著圣像受了反噬大傷, 否則這些三代弟子非得一個個脫了肉身去不可。

    楊戩回身吹哨。哮天犬身軀陡然變大, 將摔落下來的三代弟子一個個接住, 轉了個身,就跑了個無影無蹤。卻是哮天犬受楊戩的指令,將這些弟子送回各家山頭去了。

    楊戩見哮天犬得手, 立即轉頭往接引道人二十四顆定海珠掠去。

    哪吒此時已經搶在了前頭。他一頓□□圈砸, 當著接引道人的面,生生壞了三顆胚胎中顯出人形的定海珠。

    接引道人慪氣不已, 卻是不敢中途斷了煉化,去與哪吒作難。

    哪吒見接引道人這般忍氣,更加囂張,一口六丁神火噴出去, 又是三顆定海珠被煮沸了胚中海水, 將其蒸頂裂了。

    楊戩三尖兩刃刀收起, 轉而取出金丸彈弓。一把金丸撒出,用彈弓一連射出十八顆, 顆顆都有目標,直射定海珠而去。

    準提道人在后面瞧見, 恨不得氣死。也顧不得許多,一面催促圣像襲向楊戩與哪吒,一面飛快掠到僅剩的十八顆定海珠面前,將金丸一一擋下。

    剛剛擋住金丸攻勢,準提道人就是一聲痛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原來是彩云仙子針插于隙,甩起一顆戳目珠混在金丸里,打在了準提道人面上。

    準提道人左眼血流不止。道人慘叫過后,毫不留情一掌拍向彩云仙子。楊戩拼得九轉煉元功,一掌迎上去,消去道人半掌之力。另外半掌實實地落在彩云仙子身上。

    仙子不堪掌力,猶如斷線風箏,自空中落下。菡芝仙急忙俯沖,左手一把摟住彩云仙子腰肢,右手一揚,解開風袋袋口。一團黑風立即從袋口中沖出來,繞過楊戩,襲向準提道人。

    準提道人揮手解去黑風,隨即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楊戩見此,重新化出三尖兩刃刀,攻向西方教二教主。

    準提道人想不到,楊戩一個闡教三代弟子竟然敢正面與自己相斗。道人心中氣極,再也顧惜不得,盡情施展開手段來與楊戩相搏。

    哪吒見楊戩纏斗住一個道人,哪里好意思荒廢他經營出來的好機會?哪吒立即掏出金磚、靈符、混天綾,有一樣是一樣,全向顆顆變得比人大的定海珠砸去。如今這些珠子已經變得透明,長眼的都能瞧見珠子里孕育出了各色形態不一的人形。

    說是人形,其實也不然,只是形體相似,容貌上全然不同,一見便知非凡。

    哪吒擰眉,知這些卵胎阿物若是生出來,怕非好物。他手腳并用,連砸帶碎,又是壞了三顆定海珠。

    可惜,就在哪吒回馬槍,重重砸向第十顆定海珠時,這一顆定海珠只是碎了卵殼。定海珠內中的胎物卻沒有一并毀去生命氣息,反而張開雙眼,兩手合掌一拍,即將哪吒的火尖槍合在掌中。

    哪吒心頭一驚,連忙將火尖槍強行收了回來,卻是花了不小力氣。

    哪吒后退十丈,神情冷肅地看向前方險些奪走火尖槍的卵胎阿物。

    其他的定海珠相繼破裂。西方教十五諸天——大梵天、帝釋天、金剛密跡、大自在天、散脂大將、大辯才天、大功德天、堅牢地神、菩提樹神、鬼子母、摩利支天、日宮天子、月宮天子、娑竭龍王、閻摩羅王碎珠而出,降生這方世界。

    方才,寸陰之間險些被哪吒砸死的,正是西方教盼了千萬年的一等戰將帝釋天。

    準提與接引兩位西方教教主,一眼掃過諸天,慘然發覺二十四顆定海珠只“孵”出十五諸天,雙雙嘔出一口心血出來,恨得幾乎掉下淚來!

    準提忍住這股比剜心更疼的痛意,向十五諸天下達命令,叫他們殺了在場所有闡、截兩教的弟子。

    十五諸天接到命令,俱是先向趙公明望去一眼。

    先前定海珠被趙公明收入丹田,卻被準提道人強行召喚,破了趙公明的丹田回到他的手中。二十四顆定海珠無一沒有沾染趙公明的腹血。如今,十五諸天對趙公明竟是天然帶了子女孺慕母親的孝眷之情。

    十五諸天由此不愿對“母親”趙公明及其三個妹妹為敵。于是,他們齊齊將目標定在了哪吒、楊戩、菡芝仙與彩云仙子四人身上。尤其是哪吒,可稱作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十五諸天舍不得趙公明,準提卻是舍得。準提一掌拍入八德池。就聽“轟隆”一聲,西方教至寶十二品蓮臺從池水中伸展出來。蓮臺花瓣層層疊疊,不一時就將在場眾人籠罩在花蕾之上。

    這赫然成了一個蓮花陣。

    楊戩與哪吒,還有二仙姑被十五諸天圍攻,根本脫不出手來應付下方蓮臺。

    云霄與瓊霄兩位仙姑干脆撤了黃河陣,齊心協力控住金蛟剪,想要將蓮臺花瓣盡數剪去。

    這怎可能?這十二品蓮臺與二十四定海神珠一般,都是天地初開時誕生的至寶中的至寶,非是它們的對頭根本禍害不著它們!

    常言道,強拳難敵四手,亂拳尚且打死老師傅。諸天圍攻中心,哪吒與楊戩分東西兩處進攻,好生辛苦。彩云仙子與菡芝仙更是自顧不暇,勉強兩人合手才能護住自家性命,卻是轉眼間已經受傷不淺。

    強行將十二品蓮臺喚出的準提嘔出一口鮮血。兩位道人想到自家不過是好心收留燃燈、道德真君,竟引來這場災禍,堪稱無妄!

    西方教有言,殺生斬業皆為護生,兩位道人要為滿教死在黃河陣的弟子報仇,當即身形化作兩道虹光,落入十二品蓮臺中。

    西方教兩位教主抬手就向趙氏兄妹打來。十五諸天正加緊攻擊哪吒四人,卻是來不及救護趙公明兄妹。

    一時之間,十五諸天如喪考妣,心神為之一蕩。哪吒與楊戩當即尋到破綻,化元歸一,齊齊向先天不足的帝釋天攻去。

    他們兩個先前全然不在意帝釋天一般,如今突然出手,倒是叫帝釋天防了個措手不及。帝釋天只來得及擋住楊戩一拳一腳,卻抵不住從楊戩身后探出的哪吒,一槍戳中他丹田處。

    那火尖槍上還點了一點六丁神火。帝釋天初生于世,又是先天胎殼被哪吒打破的,如何抵擋得住六丁神火對肉身、神魂的灼燒?帝釋天健壯優美的身軀當即被點燃,燒成了烈焰。

    就在帝釋天的神魂被點燃的瞬間,蘊養在他胎元中的一點三昧真火,立時將帝釋天的神魂作為燃料,簇簇從帝釋天魂芯里向外燃燒起來,企圖與六丁神火抗爭。

    兩大神火相碰,帝釋天頓時化成蒸汽,消散在天地之間。獨留兩道神火依舊在空中相爭,漸漸向天穹攀去。

    卻在這兩團糾纏在一起的神火即將脫離蓮臺范疇時,“噗嗤”兩聲,兩神火被一團清水澆滅得干干凈凈。

    其他十四諸天瞧見帝釋天殞身,紛紛大怒,變化出三頭六臂的法相怒顏,向哪吒與楊戩攻去,連彩云仙子和菡芝仙都顧不得了。

    哪吒與楊戩逞了一把兇性,將諸天徹底惹怒。這回可好,他們是左支右絀,漸漸捉襟見肘起來。

    楊戩施法,想要故技重施,叫哪吒用六丁神火引出諸天胎元里的三昧真火,叫他們自害其身。可惜十四諸天也不是笨的,吃一盞長一智,統統避開了楊戩設下的陷阱。

    哪吒見屢試難成,不由得心急起來。楊戩瞧出哪吒神色變化,暗道一聲造孽,只怕自己真要含恨死在這七寶林下,八德池里的蓮花臺里了!

    彩云仙子與菡芝仙在旁邊有心相幫,卻是怎么都不得法。

    趙公明兄妹這邊,面對西方教兩大教主的進攻,更是難堪得緊。

    云霄、瓊霄、碧霄合力替趙公明擋住了準提與接引的兩掌。不防,身后圣像偷襲而來,一手一個,將四兄妹控在手心中。

    四人此時都是重傷在身,完全掙脫不得。只需圣像一點用力,就能叫他們身死道消!

    接引道人將先前受了法寶七寶妙樹反噬的準提道人攙扶起來。兩位道人望著蓮臺中眾多闡、截三代弟子,心下甚是凄然。

    兩道人對視一眼。接引道人陡然扭頭,瞪視圣像手中的截教弟子,怒吼一聲:“我西方教貧瘠,卻非無人。今日闡、截二教,竟欺我如此,害我滿門!他日——”

    接引道人正要以大羅金仙之身,對闡、截兩教發下詛咒,自東面突然接連飛來四道劍氣。兩道劍氣相合,破了十二品蓮臺的防御,隨后兩道劍氣穿入十二品蓮臺大陣,直直向兩位道人面上打來。

    兩位西方教教主一見這四道劍氣,頓時面無神色。接引道人更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急忙與準提道人聯手。可憐他兩個重傷在身,堪堪才能抵擋住這兩道舉世無雙、天下第一的劍氣。

    劍氣雖擋了,傷勢卻是無可奈何更嚴重了。

    準提、接引遙遙向東面望去。正看見一位道人隱在仙樂金光之中,身騎奎牛而來,手持拂塵,身背三鋒寶劍,正是截教通天教主。

    在通天教主身后,漸漸顯出截教四大仙人多寶道人、金靈圣母、無當圣母、龜靈圣母,以及隨侍七仙的身姿。

    西方教兩大教主面色俱是黑了,一時間又是氣憤又是不解,更是惶惶。

    通天教主坐奎牛而來,居高于十二蓮臺之上,俯視下方西方教教主。

    此時,通天教主臉上俱是怒意。這怒意卻只有三分來自西方教,剩下七分全是因他師兄元始天尊而起。

    原來,闡教仙人申公豹從千里眼那里得了口信,當即驅使白額虎奔向東海,特特地拜訪碧游宮。

    這道人陰險得很,且不自去跪拜師叔通天教主,只與截教四大弟子與隨侍七仙會面。

    他十分不要臉,哭哭啼啼將一番委屈道出,生生將燃燈道人叛教一事,辯成西方教有心欺辱三教,要與三教爭天下教統名分。

    這可了得?截教眾弟子最是自負截教是仙界第一大教,根本看不起西方教。他們便是沒有受了申公豹的蠱惑,也受不得這種羞辱。

    尤其是隨侍七仙,更是覺得這是個機會。只要吞下西方教,截教天下第一大教的名頭就是板上釘釘,誰也駁不得的事實了。

    這幾位大仙深得教主的寵愛,對教主的軟肋一摸一個準。于通天教主,最重要的莫過截教,而后便是同枝而出的人教教主太上老君、闡教教主元始天尊。

    他們這些做弟子的,巴不得闡教倒霉跌跟頭,他們的師父通天教主是決不能容忍自家兄長受人如此羞辱的。

    通得此理,要說服通天教主出手,著實不難。

    通天教主聽明白燃燈道人所為,果真有了三分怒氣。通天教主當即率領四大弟子、隨侍七仙一路騰云駕霧趕來西邊。

    通天教主卻是先去了東昆侖,與兄長元始天尊相見。

    通天教主本以為,元始天尊受了欺騙,還不知道燃燈所為。誰知,他找上門,與元始天尊言談一番,立即明白元始天尊對這件事是徹頭徹尾、一清二楚的。

    通天教主就不明了了,詢問元始天尊怎么受得了這種事。換做是他,莫說燃燈能活到今時今日,就是西方教那兩個老道士也別想全須全尾地活在世上。

    元始天尊卻只是搖頭,竟是不愿與昔日副教主,與西方教作難。

    這其實不怪元始天尊窩囊。他早在燃燈道人拐著道德真君一起前往西方教時,即刻就要發難。誰知,他剛剛起手,頭頂就傳來紫霄宮老祖鴻鈞的喝令,叫他住手。

    鴻鈞老祖明白告知元始天尊,燃燈道人命在西方教,與闡教終究不是同路人。老祖發下教令,要元始天尊以大局為重,莫要將這件事擱在心上,亂了自己道行。

    元始天尊自覺是鴻鈞老祖嫡傳徒弟,向來受寵,不由得怒懟了一句:“燃燈是我教副教主,如今被西方教撬去。若不嚴懲他們,叫我教上下日后有何顏面立于仙界?”

    “昨日去一個南極仙翁,今日去了燃燈與道德,明日是不是要去了云中子、玉鼎與普賢?”

    元始天尊本是氣惱之言,沒想到鴻鈞老祖竟然輕聲嘆息,送了他一句“該去則去,何必著惱”。

    元始天尊登時心頭一咯噔,再說不出一個字來。老祖這句話分明是說,他教中這些寶貝弟子,還要送出去幾個!

    他總共就這么十三四個珍愛的弟子,已經去了四個,剩下不到十個,竟然還要舍去幾個?

    那他闡教還剩幾個得用的人口?

    元始天尊只覺得渾身發抖,仿佛手臂上的軒轅神箭已經躥進了他的心口。

    元始天尊當時只一個念頭,暗自嘲笑自己糊涂得緊。

    前頭他還以為老祖排布封神大劫一計,主意對付的只是截教與通天教主。如今他方看清,鴻鈞老祖真正要對付的其實是闡教與他這個二徒弟吶!

    元始天尊心中憤懣怨懟,卻不敢在明面上與老祖作對。因此面對通天教主的詰問,元始天尊不僅自己不愿前往西方教討要公道,還要勸住通天教主前行。

    元始天尊不由得羨慕自家這個弟弟,通體的暴脾氣,就是老祖鴻鈞也不敢如對自己這般,向通天教主說明緣由,爆了他的火氣。

    通天教主不知道這些背后官司,只覺得元始天尊的作為十分令他生氣。他甚至有些瞧不起元始天尊,指著這位兄長的門面大罵了一句:“如此膽怯,著實叫我兄弟丟臉。日后,你莫與人說,你我同枝而出!”

    說罷,通天教主出了玉虛宮,徑自帶上眾多弟子,直奔七寶林而來。

    通天教主輕輕瞥過七寶妙樹變化出來的圣像,以及定海神珠孕育出來的十四諸天。

    通天教主冷哼一聲。截教弟子中實力最強者金靈圣母、龜靈圣母當即越眾而出,一人手持龍虎如意,一人手持寶劍,分別沖向圣像與諸天。

    準提與接引兩位道人,一見這架勢,心頭雖氣,理智卻返了回來。自知重傷不可力敵通天教主,兩位道長對視一眼,轉身就飛出了十二品蓮臺,腳踏七彩蓮花,匆匆向大羅宮方向狂奔而去。

    這是未戰先怯了!可見截教教主在仙界是何等兇名!

    通天教主看見兩個光頭跑得麻溜,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舍不得對慫包元始天尊出手,卻是要將一腔怒火發泄在這兩個老道士頭上的。

    登時,通天教主從奎牛背脊上騰身而起,雙足七彩金蓮,緊追在兩道身后,追擊而去。

    一時之間,西方地界可是遭了大難,真真是天也崩來地也裂,與大洪水時差別不了多少。就是三霄娘娘選來做黃河陣的那條大河都幾度變遷,生生改道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第114章 沒法說的話,那就不說了

    不提, 通天教主一路追去了大羅宮玄都洞,與準提、接引在太上老君大門口大鬧了一場。

    七寶林這邊,多寶道人、無當圣母與隨侍七仙情知追不上盛怒之下的師尊。他們干脆紛紛下場, 落到十二品蓮臺中, 與前頭的金靈圣母、龜靈圣母搶奪起“生意”來。

    不大功夫,圣像被金靈圣母與無當圣母折了, 多寶道人在旁邊將圣像連帶圣像手中諸多寶貝一起收入囊中。

    十二諸天死的死,傷的傷, 只狼狽逃走了一個鬼子母。

    截教四大弟子與隨侍七仙眼高于頂, 他們并不將楊戩、哪吒兩個闡教小輩看在眼底。收拾完戰場, 眾仙轉身就去救治趙公明兄妹與彩云、菡芝仙。

    多寶道人多了一點心思, 飛身落到十二品蓮臺下方,想要連著這件西方教至寶一起收走。

    哪吒與楊戩面面相覷,懶得與截教弟子多攀扯。兩人扭頭就走。

    卻在哪吒蹬上風火輪的時候, 十二品金蓮忽然受不住多寶道人的一再撩撥, 竟然變化成了一朵楚楚可憐的金色蓮花。

    多寶道人見到這件法寶顯出本相,心頭大喜。道人當即伸手要將十二品蓮臺一并收起。

    誰料, 這金色蓮花十分不講道理,竟然繞過多寶道人,直直向哪吒背心砸去。十二品蓮臺一下子就沒入哪吒骨肉里,與他心中那朵金蓮合成了一朵并蒂蓮花。

    突來的變化, 叫哪吒神色一凜, 愣怔了一下。

    楊戩比哪吒先反應過來。楊戩根本不敢回頭望截教眾仙人的神色, 張嘴就沖哪吒大喊了一聲——“跑!”

    話音一出口,楊戩已經急轉功法, 向終南山方向疾馳而去。一眨眼已不見了他蹤跡。

    哪吒猛吸一口氣,猛烈催動風火輪, 可不敢在此刻講究一個硬脾氣。

    哪吒緊跟在楊戩身后,同樣是往終南山而去。哪吒半點不敢去往朝歌方向,與殷誦匯合。

    多寶道人遙望闡教兩個三代弟子消失在視野里,最后搖搖頭。道人暗道一聲與此法寶無緣。

    多寶道人隨性作罷。他回頭去望同門。

    隨侍七仙吵鬧起來,言說要追上去,將十二品蓮臺奪回來。金靈圣母眼皮子忽然一跳。

    圣母心有所動,連忙伸手掐算起來。

    金靈圣母掐算完畢,勸諫眾位同門不可輕舉妄動:“我觀天意,那小子有些了得。我們今日與他為難,日后必要遭來大難。”

    無當圣母與龜靈圣母聞言,立即歇了追殺哪吒奪寶的念頭。

    如今,十二品蓮臺融入哪吒骨血,想要取走,殺了哪吒最是便當。

    隨侍七仙中靈牙仙、長耳定光仙幾個并不相信金靈圣母的掐算。但是四大弟子已經罷手,他們也只得聽從,私下另行計較。

    哪吒在終南山躲了兩日,沒見著截教弟子前來尋釁。他便沒有繼續在終南山這邊逗留。

    他依舊沒有立即回去聞仲大軍駐地,而是就近去了一趟乾元山。

    哪吒將十二品蓮臺與體內金蓮合成并蒂蓮一事告知了師父。太乙真人瞧著徒弟體內兩朵金蓮,當真是眼紅不已,一連疊聲“造化”、“真是好運道”、“合該你的”。

    太乙真人干脆取出九龍神火罩,交于哪吒,叫他好生提防截教門人覬覦。

    “依為師之見,你最好留在山中修煉。”太乙真人向弟子建議道。

    哪吒微微沉吟,而后搖頭:“只這七八十年里,師父容我留待在人間。”

    太乙真人聽到這話,就知道哪吒是為了殷商的王孫才甘愿冒險,留在殷誦身邊。太乙真人不由得搖搖頭,卻是想著哪吒如此重情,未嘗不是好處。待得殷誦年老命去,哪吒自然就斷了凡間俗情,真正懂了大道。

    太乙真人放過這個話題。他叫來金霞童兒,端來三杯酒水并三枚火棗。

    太乙真人示意童兒將酒水與火棗端到哪吒面前。太乙真人對哪吒打趣道:“早先與你說好的火棗,前不久剛剛熟透。我正想著派金霞下山,將這藥酒與火棗送與你吃。你倒是鼻子尖兒,自己尋來了。”

    哪吒恍惚想起在西方教道場內,殷郊施展三頭六臂神通時變化的模樣。

    哪吒不由得磨蹭了一下。向來不在意外貌的青年忐忑地詢問了師父一句:“吃了這藥,徒兒的樣貌不會變得雷震子那般吧?”

    太乙真人白了弟子一眼:“你自己舍得,為師且看不得,更舍不得你有那般變化呢。”

    哪吒聞言,喜上眉梢。他伸手取來酒水,并著火棗一起吃下。當即就覺得酒水和著火棗,化成三團烈火點在他的胸腔內。

    不一時,哪吒脖子上、脅下就開始發癢。哪吒心念一動,三頭六臂立即顯現出來。

    哪吒立即往金霞童兒看去。

    童兒機靈,當即贊了哪吒一句,告知他容貌與過去不差絲毫半分。

    哪吒心安,與師父告別。

    他去了一趟殷夫人那兒,帶了一分羞意,告知母親自己與殷誦如今的關系。

    殷夫人啞然,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夫人從不曾想過自家幺兒與殷誦王孫會有這般發展。最后,殷夫人只得干巴巴與兒子叮囑,不要仗著仙家神通欺負了殷誦。

    哪吒爽快應下。

    殷誦這邊先接了殷郊、殷洪回來。見到他們身上多多少少受了傷,截教仙人更是一個不見回來。殷誦不由得心急,急忙詢問父親與叔叔,哪吒情況如何。

    殷郊與殷洪也說不得準,只能安慰殷誦,哪吒與楊戩兩個是闡教一等一的殺神,萬萬不會出事。

    殷洪更是拿楊戩的人格保證:“他兩個若是真遇上要命的危害,楊戩那廝狡詐,肯定尋著法兒全身而退。你不必為他們白白擔心。”

    殷誦卻沒有得到安慰。他看一眼哮天犬,反而更加擔心起來。

    過了半日時光,就連截教趙公明都領著幾個仙人返了回來。

    這幾個仙人都是妖族根腳,前頭沒有死在七寶林下,而是被西方教教主打回了原形,強逼著做了西方教弟子的坐騎。金靈圣母等人自然將他們變回了原樣,救了出來。

    三霄娘娘與彩云仙子、菡芝仙沒有前來,而是返回東海三仙島、金鰲島各自閉關療養去了。

    殷誦連忙又向趙公明詢問七寶林情況。

    直到趙公明告知,哪吒與楊戩兩人早早地離去,殷誦方才稍稍心安。

    姚祜昔日在截教做弟子,他對截教弟子的心性頗多了解。姚祜在趙公明等弟子這里撬出許多話來,很快曉得了西方教道場上發生的一切。

    他回頭,立刻將這些告訴了殷誦。

    殷誦聽罷,詢問姚祜道:“以你之見,截教那些大仙,真就放棄了十二品蓮臺?”

    姚祜微微搖頭:“多寶、金靈、無當、龜靈這四位大體不會再動心思,但是隨侍七仙十分難說。不過哪吒融合了十二品蓮臺,他們便是有心搶奪,也沒那等本事。”

    殷誦想了想,似乎是這個道理。但他不能完全放下心來。殷誦深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

    幸而有千里眼眼觀六路,順風耳耳聽八方。兩鬼及時查探到哪吒去向。他們在殷誦獨自一人的第一時間,便找到他面前向他做了稟報。殷誦因此免去了許多擔憂。

    姚祜這邊一連做了七天法事,終于將黃天化的魂魄都收齊了,塞入他的軀殼中穩固起來。

    黃天化一醒,黃家一大幫子親人立即聚在他身邊,好生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場。

    盡情地哭完了,黃飛虎叫其他人退下,他自己單獨與黃天化相處一道。黃飛虎告知黃天化,他已將他送給了殷誦,叫黃天化同黃天祥一般去做殷誦的親衛。

    黃天化沉默聽著父親的安排。好半晌,他方才抬頭對父親說道:“孩兒這番性命得救,是靠王孫殿下門下奇士出手。孩兒是父王的兒子,與王孫做個親衛本就使得。何況我欠他一條性命?”

    黃飛虎聽他這般想,一片擔憂的心立即落在了實處。他實在害怕這個兒子自持仙家身份,不肯答應這事。

    同時,黃飛虎心中一片凄然,曉得長子是被道德真君傷害至深,才會這般說話,全然拋下煉氣士的身份。

    黃天化稍作休息,叫自己元氣恢復了一些,便去尋了殷誦。

    殷誦聽黃天化親口說要與自己做個親衛。殷誦微微挑眉,便坐在主座上。他與黃天化說道:“你要報恩于我,可不是易事。”

    黃天化點頭,絲毫不畏懼道:“實不相瞞,我尚在武成王府不曾被擄上山時,本就是被訓練要與你父親做親衛的。”

    “如今,也算陰差陽錯,殊途道歸,歸了我的本來命途。”

    殷誦微微歪頭瞧著黃天化俊俏不凡的面容。他不再啰嗦,當即便指派了任務與黃天化:

    “實不相瞞,在我那護衛姚祜來之前,我對你能存活下來是半點不抱希望的。”

    “所以我給了天祥一些時日,叫他等你下葬了再前往西方做事。”

    黃天化聞言,臉色微變。殷誦這句不巴望他活的話語,叫黃天化十分不是滋味。

    黃天化不由得暗道:眼前這小子不愧是哪吒養大的,性情果然乖張,不肯與人說句動聽的話來!

    黃天化吱默不聲。

    殷誦瞧他一眼,繼續道:“我交代給天祥的任務十分危險。原本,按照天祥的心意,只叫黃天祿與他一同去。”

    黃天化一聽這話,立即心急起來:“殿下是叫他們兩個去做什么?”

    黃天化正要說,任務太危險,不如派他這個煉氣士前去。殷誦已經開口,說道:“你不必詢問。如今你既然恢復,又向我效忠,我便派你一同前往西方,與天祥做助手,護他周全。”

    黃天化咧嘴一笑。他向殷誦拱拱手,向他道謝。

    于黃天化而言,這都不能算是一個任務、他身為黃天祿、黃天祥的兄長,本就有庇護他們的職責。

    殷誦抬手按下黃天化雙手,對他道:“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替我辦妥兩件事。”

    殷誦原本是想著讓黃天祥趕著哪吒與截教仙人搗亂后,趕去西方教地界,趁亂打劫。不過,眼下黃天化起死回生,他在這件事上卻是從容了起來,容他將黃家子弟多留一些時日。

    黃天化性子急,立即詢問殷誦是哪兩樁事。

    殷誦只先說了一件:“你現在就返回西岐,尋到我叔父子吾,勸他歸來朝歌繼承爵位。”

    且不說亞相府這爵位是世襲一等公爵,只這爵位是比干留下的,殷誦就不允許子吾長久曠在那里。

    黃天化撓撓后腦勺。他在青峰山上修行這么多年,其實對小時候的事情已經記得不多。他在西岐當武將的時候,倒是在弟弟黃天祿、黃天爵的引領下,與子吾這位昔日好友見過幾次面。

    但許是陌生,黃天化與子吾呆在一塊兒時,他總覺得十分別扭。

    久而久之,黃天化便盡量不與子吾這位竹馬好友碰面。

    但是這是殷誦派給他的第一個任務,比起去見子吾,黃天化更加不好意思推拒了殷誦。黃天化十分爽快地應下了這件事。

    黃天化與家里人說明情況后,便孤身一人前往西岐。

    因著黃天化死里逃生,趙公明等截教仙人返回了大軍,太師聞仲不再逗留,當即揮軍向朝歌繼續前進。

    聞仲大軍走了一日,哪吒堪堪趕了上來,與殷誦匯合。

    殷誦直到此刻親眼見到哪吒平安無恙,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氣,真正放下心。

    殷誦上去緊緊地將哪吒抱了個滿懷。哪吒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心下十分暖和,一顆殺心都柔軟了起來。

    哪吒伸手在殷誦的頭頂軟發上揉了揉:“別擔心,為兄本事你是知道的。”

    殷誦將臉埋在哪吒頸子上,用力地點了點頭,

    兩個青年相擁溫存,別人只當他們兄弟情深。獨獨太子與其親衛看得眼皮子狂跳。

    殷郊是從殷誦這邊得到親口承認,知道這兩小子是何種情誼的。姬發那邊則是靠著自己過人的觀察力,覺察出這個擁抱蘊含的情思不一般。

    姬發不由得扭頭向太子看去。殷郊察覺他目光,頓時心虛地扭頭看向一邊,佯裝對姬發的視線一無所知。

    殷郊著實不知道如何與姬發說明,殷誦與哪吒兩個私下做了情人。因為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殷郊干脆說服了自己,不去考慮這件事。

    因著黃天化的緣故,得勝歸來的大軍晚了中秋五日方才抵達朝歌。

    朝歌如今景況比之殷誦六歲那時更見蕭條,近七成人口逃竄他鄉。

    便是剩下的百姓,除了大軍兵士的親人,竟無多少人夾道歡迎遠征歸來的勝利之師。

    姬發是頭次入朝歌。他騎在馬上,瞧著城中凄涼的景象,心下一陣悲涼、嘆惋。而后,他向前頭太子與王孫看去,又似見到王朝兩輪旭日正自眼前冉冉升起。

    民間百姓雖然對遠征大軍“興致缺缺”,朝廷上卻是十分的重視。

    百官重臣們是惦記著頂梁柱聞太師早日歸來,穩定朝堂。就連紂王都巴巴地熬著一副枯病身子,強耍著起床,躺在方榻上讓仆役抬去了龍德殿。他要親自接見立下大功的聞太師。

    聞太師此次回來,也是見到了朝歌城中頹廢的氣象。聞太師不禁想起,當日自己入西岐接收降書時的境況。聞仲恍然間,竟覺得朝歌百姓的風貌,還不如打了敗仗的西岐百姓來得飽滿。

    聞太師心中大不愉快。眼下太子與二王子都在太師麾下,太師對紂王再不如以前那般珍視。聞仲自然而然將心頭這份不虞落在百無一用,只知惹禍的商王頭上。

    聞太師直接領著太子、二王子與殷誦上了龍德殿,讓他們與自己一起面見紂王。

    紂王今日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地能睜開眼睛見一見青天白日。

    他躺在碩大的龍椅上,正歡喜地睜大眼睛,好將大商的大功臣聞太師好好地瞧見眼里。

    豈料,聞太師參拜之后,竟然直接指出身邊三個青年分別是紂王的親子與親孫子。

    紂王當年差點就將兩個親生兒子推出午門,斬首示眾。行惡的人最是心虛,因此紂王雖然聽信王后謝絳容諫言,為姜王后母子三人洗刷冤屈,他心上卻對殷郊、殷洪這兩個兒子頗為抵觸。

    但是紂王也知,自己實難再有子嗣。紂王自知時日無多,死后還要靠著殷郊、殷洪這兩個親兒子祭祀與他酒肉飲食。

    紂王念著死后尊榮,只得勉力強打精神,做出一派慈愛作態與殷郊、殷洪好生說話。

    殷郊與殷洪心底恨著紂王,又怎么樂意與他配合?兩位殿下只面上客套兩句,便停聲不再應話。

    紂王好生沒得趣味。商王忽然想起,殷郊旁邊還有一個親孫子。正所謂“隔代最是親”,于是紂王新鮮地往殷誦那邊看去。

    這一看還得了?紂王立即瞪大了眼睛,被殷誦那張與姜王后極為相似的臉龐嚇了一大跳。

    狠狠嚇唬一陣后,紂王立即反應過來,懷疑半年前自己在摘星樓上見到的“姜后冤魂”其實是眼前這個親孫子!

    紂王登時心頭冒火,竟然仗著一身兇性,踉蹌起身,就要拔劍向殷誦砍去。

    妖孽蝎子精一直陪在紂王身邊。它一瞧這場面,就知道紂王識破了當日之事。

    這妖孽還指望殷誦送它造化,送它上青天比過女媧娘娘。它哪里肯讓紂王壞了它的好事?

    蝎子精立即佯裝擔憂地撲到紂王身上,一把按住昏君要拔劍的手,硬生生將拔出一寸的寶劍按了回去。

    而后,蝎子精借著衣袍遮掩,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在紂王的腳踝上。紂王腳脖子上吃疼,一頭向下栽下,腦門痛快地砸在了臺階上。

    本就老態龍鐘、病弱嬌骨的昏君,哪里受得住這個?立即撞了個頭破血流,閉過氣去。

    蝎子精連忙大哭小叫,喚來侍從將紂王抬回了后宮。

    好好一場迎勝大會,就這般草草地收場。

    聞太師瞧著紂王不中用的樣子,心頭窩著的火氣越發地大了。老太師不由得狠狠一甩衣袖。

    眾位大臣見到太師盛怒,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吱聲。

    好一會兒,聞太師正要率領百官退朝離去,忽然從后宮方向傳來悲哭哀嚎之聲。

    殿中大臣紛紛詫異抬頭,向后宮方向看去。

    沒得一會兒,從西邊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侍從,趴在地上,沖著老太師方向大喊一聲:“太師大人,陛下崩了……”

    第115章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老太師驚聞紂王死訊, 大驚失色。

    聞仲心下怒氣盡數消去,轉變成愴然悲意。

    其他大臣也是吃驚。只是朝中大臣們到底對紂王賓天一事,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忠臣良將們紛紛在心里驚嘆, 紂王這昏君就連死都死得這么不是時候, 叫人十分晦氣。

    有些個耿直的大臣,就是臉上都不肯做出慌張的神色, 來演一演死了君王的悲痛之情。

    就是深受昏君寵愛的奸孽臣子,此刻也哭得不多。

    這些年來, 紂王纏綿病榻, 難得見外臣。朝堂之事, 不是太師聞仲在料理, 就是中宮謝王后尋著聞仲出征在外的間隙,把持朝政。

    這些奸人早就投靠了謝王后。昏君驟然亡故,他們雖然惶惶, 倒是還能穩重幾分陣腳。

    聞仲到底是看著紂王成長。老太師陡然接到紂王亡故的消息, 心中悲痛不已。

    為免紂王身死留下禍事,聞仲帶人進入后宮, 查看紂王尸身情況。

    聞仲查探過后,眼中頓生戾氣,扭頭惡狠狠地向旁邊伺候的王后謝氏刺去:紂王雙唇烏黑,分明是中了劇毒, 被人毒殺的。

    蝎子精心虛, 不敢與聞仲對視。

    這妖精連忙拿了帕子將臉埋在手里, 假裝痛哭。它也不是想這般行事的,只怪紂王命道不好, 竟然認出了殷誦。更怪這老頭兒都已是強弩之末了,那般跌了一跤竟然沒直接摔死。

    蝎子精實在擔心紂王壞了它的大計, 只好出此下策。

    聞仲心思百轉,卻不敢想,蝎子精早與太子殷郊勾結,做下這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事。

    聞仲神色換了又換。太師思及紂王只得殷郊、殷洪兩個孩兒。這兩位王子是一母所出,同氣連枝,傷一即是傷二。

    至于王族中其他弟子,經了紂王一番糟蹋,還茍活在世的,不是打折了脊梁,就是生來蠅營狗茍,總之不堪重用。

    聞仲閉了閉眼,心中發酸,更是恨極了紂王生前不做好事,方才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聞仲再睜開眼,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不論王后謝氏這個毒婦因何緣故做下這等惡事,聞仲為了大局只能先行替它遮掩。免得有心人拿此事做說詞,于殷郊繼承王位這樁緊要事上做刁難。

    聞仲一把拉過被褥,將紂王發黑的枯臉遮住,轉身便當著眾位大臣的面,就紂王死因詢問了巫醫三遍。

    這巫醫早被謝絳容拿捏在手中,雖然唯諾,到底不敢說出真相,只說紂王年老體衰,受不住磕碰,破了腦瓜子便這樣死了。

    聞仲視線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見前朝后宮竟是無人為紂王悲傷,太子臉上更是似恨意未消模樣,二王子則是眼中難掩不屑與鄙夷,老太師心上立即涌出一股酸意。

    老太師的目光最后落定在王孫的臉上。殷誦此時面無表情,叫聞仲這等老人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他心中所想。

    殷誦不期然與聞仲對上視線。他神色無變,輕描淡寫地將目光轉移。

    聞仲起身,率先示范,向太子殷郊行君臣之禮。眾臣子不論心向何處,紛紛跟著向太子行禮。

    殷洪一見這架勢,一時情不自禁臉上露出三分笑意,差點暢快笑出聲來。他連忙低頭向兄長行禮,順道藏住自己止不住上揚的嘴角,不叫旁人瞧見。

    殷誦則是借著行禮的機會,將養魂瓶打開。黃貴妃的魂魄立即從瓶中飄出,化成一道風飛了出去。

    聞仲若有所覺。當他抬頭時,黃貴妃已經出了宮殿。

    老太師眉頭蹙起,眼下卻是朝堂為重,只好將這一絲怪異感覺放在一邊。

    黃貴妃飛出宸福宮,在摘星樓廊下很快找到了徘徊不去的紂王的魂魄。原來這暴君的名諱早就被殷誦從封神榜上抹去,為的就是今日這一招。

    黃貴妃瞧著老如枯木朽物的紂王,一雙秀眉輕輕皺起。

    黃貴妃暗道:當真相由心生。這廝當年也是世間一等一偉岸的漢子,不過短短二十載,就蹉跎成了這般模樣。昔日華美容顏,如今竟是丑陋到了難以入眼的程度。當真可憐更叫人可憎。

    黃貴妃輕噓短嘆,埋怨姜王后心慈,竟然不愿來見紂王。她與姜王后不同,當年死得極為冤屈不說,娘家更是受盡恥辱。如今得了機會,她豈能放過這暴君、昏君?

    黃貴妃將一身濃郁的鬼氣放出。摘星樓下冤死的鬼魂受了影響,怨氣大漲。這些怨鬼紛紛化出鬼形,順著樓道、房柱,乃至墻壁向摘星樓頂樓攀爬上來。

    紂王混沌的意識也因黃貴妃的鬼氣,猛然驚醒。

    這昏君瞧見黃貴妃鬼魅面容,立即受了驚嚇,連連后退。他與黃貴妃是沒有子嗣的,他清楚眼前的黃貴妃絕不會是旁人假扮,就是黃貴妃本人的冤魂。

    紂王又驚又怒,驚的是撞上了昔日愛妃的冤魂,怒的是枕邊多年的寵姬竟然是個害人的妖孽,對他更是半點情誼沒有,說下腳就下腳絆他,說下毒就一蝎尾巴戳在他臀上,叫他絕了性命。

    紂王做了鬼,倒是比做人時清醒了一些。他曉得黃貴妃對他的恨意有多大,也不與她多說什么,急忙轉身就跑,想要逃出黃貴妃的鬼掌。

    紂王奔逃得極快,黃貴妃卻不著急。只因為此刻,整座摘星樓都被冤魂厲鬼包裹住,紂王逃到哪里都掙不過這些冤魂。

    黃貴妃施施然綴在紂王身后,親眼瞧著這個無道暴君被過去二十余年里他所害死的冤魂厲鬼追逐、撕咬。不一會兒,紂王的魂體就被厲鬼撲倒在地。

    紂王倉皇起身,連滾帶爬,不辨去路。竟然在躲避一只厲鬼的時候,撞碎扶欄,魂體飄了出去。

    紂王這時陡然反應自己已是魂魄一縷,根本不用如活人那般“腳踏實地”。紂王大喜,急忙轉身,就想往宮墻外飄去。

    忽然,一條二三百宮人的魂魄凝聚成的長蛇,陡然從蠆盆中探出腦袋,一口叼住紂王的右腳脖子,生生地將這個害人的東西拖進了蠆盆中。

    蠆盆中豢養的毒物不知吞食了多少活人,早已有了靈性,且邪性得很。在厲鬼冤魂的驅使下,這些毒蛇紛紛吐出長信,張開大口,竟然沖紂王的魂體撕咬了過去。

    無數冤魂呼嘯著落入蠆盆中,也變幻成長蛇模樣,爭著搶著要從紂王的魂體上撕下一塊碎片來。

    可憐紂王身上,總共就剩零星半點龍氣,都被這些惡鬼邪物吞食了個干凈。

    正在操持紂王后事的聞仲,驚覺后宮中異象。實在是紂王在摘星樓下鬧出的動靜太大,聞太師就算想要置若罔聞都不能夠。

    老太師當即起身,就要出白虎殿,前往摘星樓處查看情況。

    只是叫太師意外的是,他還未走到門口,就見到昔日故友首相商容、亞相比干的鬼魂飄飄蕩蕩擋在門下,阻攔之意十分明顯。

    有道是,人死如燈滅,人去茶便涼。聞仲本想駁斥兩鬼,叫他們莫擋住自己去路。但是老太師抬眼瞧見商容血流不止的額頭、比干血肉模糊露出的心口血洞,他頓時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商容垂垂老矣的眉眼,看向聞仲。兩人都是三朝元老,彼此相識近乎百年。

    商容緩緩開口,勸說聞仲道:“紂王生前作惡多端,害民禍國,致使王宮怨氣沖天,積累深重。”

    “王宮是養龍之地。如此深重的怨氣不除去,對后世商王有害,對大商亦是有害。”

    “難道,國師要大商再遷一次國都嗎?”

    聞仲啞然失聲。驕傲一生的老太師頹然地彎下腰背,低下了頭,向天下冤死在紂王手上的臣民做出了妥協。

    黃貴妃高臨摘星樓之上,眼皮子眨也不眨,貪看紂王的魂體被厲鬼冤魂一點一點撕扯吞食。整整兩個時辰后,黃貴妃看看天色不早,決定親自出手,徹底滅了紂王的魂魄。

    正在這時,千里眼與順風耳出現在摘星樓上。兩鬼向黃貴妃問了一聲好,而后千里眼將殷誦的幾句話帶給了黃貴妃。

    “娘娘且慢動手。王孫殿下說他畢竟是紂王后人,還請娘娘給他三分薄面,留下紂王魂魄,許他再存于世間幾百年。”

    黃貴妃聞言皺眉,心頭有些火氣,卻礙于殷誦往日恩情不好發作。她臉色黑沉,沒有開口答允。

    順風耳從懷里掏出一張畫軸,擱在黃貴妃眼前慢慢展開:“殿下說,眼下娘娘大仇得報,想來是要回冥府的。殿下沒有別的送別禮,只做這一副畫送與娘娘。”

    黃貴妃目光落在畫軸上。隨著順風耳兩手動作,黃貴妃將畫軸上內容一點點看在眼里。

    不一會兒,黃貴妃臉上神色大變,目中更是暴出驚恐懼怕之色。

    這只因,畫軸上露出的畫面,十分的嚇人,竟然是一張張畫風逼真的刑罰小圖組成。

    這些刑罰恐怖至極,比之炮烙與蠆盆更加兇殘,叫人膽戰心驚!

    “這都是什么?”黃貴妃被嚇得幾乎腿軟。她如今是個鬼,自然不怕刑罰加身。她怕的是殷誦一直潛藏本性,其實與紂王一般是一個熱衷嚴酷刑罰的暴君。

    順風耳初時看見畫軸上的事物,也是被嚇得不輕。他對黃貴妃現在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

    順風耳為黃貴妃講解道:“殿下說此圖名為《十八地獄圖》。殿下是嫌棄如今冥府秩序不成,擔憂總有一日,地府惡鬼會影響陽間秩序。”

    “殿下說,后土娘娘既然舍身造幽冥,自然不愿冥府長久混亂下去。貴妃娘娘拿了這圖,獻于后土娘娘,必能受她重用。說不得搭建十八層地獄這樁要事就落在了娘娘手上。”

    黃貴妃聽到這圖上的刑罰不是為陽間的人準備的,大大地松了口氣。她伸手,取過《十八地獄圖》,不由得細細揣摩每一幅小畫旁邊的注釋。

    這時,黃貴妃才明了,這十八層地獄里的刑罰,是專門用來懲處生前在陽間行惡的罪人。

    如帝王這般,生前無人能夠審判的,死后也要依據十八層地獄定下的罪名,一一受刑罰。直到將生前罪孽都洗凈了,行惡者才能進入輪回道。

    如紂王這般的,非得將十八層地獄都試過,受上千萬年刑罰,別想脫身。

    黃貴妃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殷誦這小子。這位王孫果然十分邪性,根本不如面上表現得那般端正、純良。

    黃貴妃心頭火氣盡去。她合上畫軸,對身邊兩鬼說道:“你們去回稟殿下,就說本宮心胸寬廣,且讓紂王在世上再留幾千年。”

    黃貴妃充滿干勁地看向下方被冤魂吞吃的紂王魂魄。娘娘暗中發誓,到了九泉,她不僅要促成十八層地府的建立,還要號召所有被紂王害死的臣民,圍觀和給紂王上刑。

    紂王不是喜歡看炮烙之刑嗎?她倒要看看紂王被押在比炮烙更加殘酷恐怖的刑具上,是如何哀嚎、慘叫!

    按照舊例,老王新喪,新王需要守喪三年方能登基。

    殷郊身為太子,雖不樂意,還是得給紂王這個暴君守靈,一直到紂王葬入王陵。

    期間,宗親提議將紂王與元后姜氏合葬。殷誦提前一手將這本奏折壓了下去,沒有讓它出現在父親殷郊與叔叔殷洪面前。

    殷誦清楚得很,這件事被殷郊、殷洪知道,這兩人非得鬧翻天不可。

    好在,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朝,且早早做下了準備。

    紂王死后第六天,即將入王陵的前夜,殷誦來到后宮,以請安的名頭與王后謝氏見面。

    蝎子精還當殷誦是來與它商量,如何將它推上王太后的寶座。它這段時間,早就打聽清楚了,夏商兩代王朝,從不曾出過“王太后”。它若得了這個封號,那可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豈料,兩人剛剛說了兩句話,蝎子精剛要喚來人換上酒水,勸殷誦飲用上一杯。

    蝎子精自然不是好心,早就備了專門的酒水,等著殷誦上門。這妖精到底不敢對殷誦太過放心,特意尋了秘藥,投入酒水,想要迷惑殷誦本心,叫這位王孫從此對自己言聽計從。

    不想,殷誦率先出手。蝎子精這邊剛要開口喚來侍人,殷誦突然起身,緩緩俯身向蝎子精提出一個好“賢孫”方能說出口的請求:“先王生前摯愛娘娘,娘娘對陛下亦是情深義重。誦在此請求,娘娘為陛下殉葬!”

    蝎子精被殷誦陡然變化的口風,驚了一跳。

    殷誦還在盡心盡力地“勸說”:“娘娘放心。陛下與娘娘是情比金堅,勝過水中鴛鴦天上比翼。誦以性命保證,一定說服朝臣,將陛下與娘娘合葬一墓,生生世世做夫妻,千年萬年不分離。”

    蝎子精聽著殷誦這些只在明面動聽的“詛咒”,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唾沫。它一直知道人族無賴,沒想到能夠這般無賴,根本是翻臉無情!

    蝎子精不由得厲聲叱罵:“小兒!你竟誆騙于我?此為君子所為?”

    殷誦起身,笑出一聲:“與邪孽之輩行君子所為,智障爾。娘娘害死多少人,你心里沒數么?”

    蝎子精拍案而起。它自然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但是那又如何?它是妖,它吃人如人食牛羊,俱是天經地義。它害人更是天經地義!

    誰踏馬的也別想拿這個來害它!

    蝎子精化出本形樣貌,好一只短平腦袋頂在細長脖子上,張開兩片嘴巴惡狠狠地威脅前方兩丈站立著的人族青年:“我是妖族不差,你卻是徹頭徹尾的蠢貨!區區一個凡俗肉胎,竟然在本宮面前大放厥詞,真是茅坑里點火把——找死!”

    蝎子精說罷,就要一尾巴甩出去,如害死紂王一般將殷誦送下冥府。忽然,蝎子精耳邊傳來異響。它急忙止住攻勢,回頭循聲望去。就看到四個青蔥小將從寬大的窗臺外翻身進入殿中。

    當先一個,身帶仙器,顯然是出身名門的煉氣士。

    蝎子精哪里看不明白,殷誦早在周圍布置了人手,給自己做下陷阱。這妖精心狠,當即不管不顧,向殷誦撲過去,想要抓住他做人質,混過這一關。

    熟料,殷誦身上穿著闡教法寶紫綬仙衣,一等一的防御寶衣。蝎子精千余年的修為,哪里近得他身?它剛撲到殷誦跟前,眼見半寸之后就能將殷誦活捉,偏偏就這半寸害了它的性命,叫它失去了逃命的最佳機會。

    從窗臺跳進來的黃天化、黃天祿、黃天爵、黃天祥,打眼就看見蝎子精發作兇性。黃天化與黃天祥當即出手。

    黃天祥飛奔上前,一棍子朝蝎子精腦殼上打去,將它生生從殷誦面前挑開。

    黃天化更是不等蝎子精反應,手中一把七寸五分長的攢心釘就往蝎子精心口上打去。

    按著黃天化自己的心性,直接就用新得的法寶五火七禽扇,一扇子把蝎子精扇成飛灰就得了。

    哪吒在西方教道場時,險險地搶下了五火七禽扇,沒叫它隨著道德真君一起毀了去。黃天化從西岐回來后,哪吒第一時間將這把寶扇拋給了黃天化,言說這是道德真君給黃天化的賠償。

    這等寶物,黃天化傻了才會拒絕。黃天化當即一點沒客氣,將五火七禽扇收入囊中。

    可惜殷誦還要留著蝎子精的尸身,與紂王合葬。黃天化只能使了攢心釘將蝎子精打死。

    這七寸五分的長釘,厲害非常。當年魔家四將就是死在這件寶物上面。

    蝎子精雖然道行深一些,但是黃天祥與后來的黃天祿、黃天爵一直從旁攪絆它,導致蝎子精處處掣肘。它將將躲過第一顆攢心釘,卻被第二顆打中心口。蝎子精頓時心臟碎裂,千余年的修為全部成空。

    蝎子精被黃家四兄弟合手打死,立刻顯出了原形,是只比磨盤還要大上一圈,通體漆黑的毒蝎子。

    蝎子精的魂魄剛剛脫出軀殼。鬼逢喜事的黃貴妃便從冥府上來,領著后土娘娘派與她使喚的兩個冥界大將,一把抓住蝎子精的魂魄,把它拖了進入冥府。

    黃貴妃趕著讓蝎子精同紂王一起試驗新造的十八層地府的刑罰。

    黃貴妃這次來,是得了千里眼帶來的口信。她拿了蝎子精就走,連自家外甥都沒搭理,只和殷誦打了一聲招呼。

    殷誦瞧著蝎子精變回原形的尸身,不由得挑眉,不甚快樂。

    這時,一直隱身的姚天君姚祜露出身形。

    姚祜在一旁好聲安慰道:“王孫莫急。末將略通一些易容之術,保準這孽障變回此前人族的形貌。”

    殷誦滿意點頭,退到一邊去,提筆替蝎子精書寫遺書。

    姚祜當即施展法術,將蝎子精變回人形。然后,姚祜取了一粒毒丸丟入酒水中,給剛剛咽氣的蝎子精灌了好生一杯。

    黃天化這時也走過來,將鉆心釘收回。

    姚祜為保萬無一失,又使了個小法術,將蝎子精被打出洞眼的心口愈合如初。

    這時,殷誦將遺書書寫完畢,將筆墨收回儲物袋。他抬頭向其他人看去,正看到黃家四個兄弟齊排站在蝎子精的尸身前。

    黃天爵淚腺淺,已是在嗚嗚地哭泣。黃天祿在一旁輕聲安慰著自家三弟。

    黃天化將緊緊握在手心的攢心釘收起。他帶著黃天祥走到殷誦面前,與他說道:“待紂王下葬后,我與三弟就往西方去。二弟還是給你留下吧。”

    殷誦轉過視線,向黃天祥看去。他將這件事交給了黃天祥,更愿意聽黃天祥做決斷。

    黃天祥面容喜憂參半。他輕輕吸著氣,話說得十分直白:“大哥有仙緣,父親而今卻是老邁。二哥是要留在朝歌,為繼承爵位做準備的。”

    殷誦頷首,沒有拒絕。

    翌日,王后服毒自殺的消息在后宮前朝不脛而走。連帶著王后謝氏在遺書中懇請太子將與紂王合葬的名額讓與她這件事,一并傳遍了王宮內外。

    太子殿下與二王子這才知曉了朝臣早先的謀算。他們自然不肯生母姜王后與紂王合葬,來生來世都要受這暴君惡棍的荼毒。

    兩位殿下早已從殷誦這里曉得往后謝氏的根底。基于蝎子精生前所為,實與紂王沆瀣一氣。不論殷郊還是殷洪,對這妖孽都沒有半分同情。

    此時兩人只覺得將這對夫妻合葬一墓,死生契闊,實在是天造地設,大快人心的大美事!

    因而,殷郊雖然十分艱難,到底忍著惡心做出被謝氏一片真情感動,更為報答謝氏當初力爭為他們母子洗刷冤情的“恩情”,生生地演了一場,力壓群臣,將紂王同墓的名額給了蝎子精。

    不說聞太師對此頗有意見。因著紂王到了入葬的日子,蝎子精這邊只能匆忙置辦身后事,連停靈都沒有,直接隨著紂王的尸身,一起入了王陵。

    先王順利入土。太子身為繼承人,便要開始處理國事。

    殷郊恍然大悟,自己還是被兒子“坑”了一把。說好的只當一天王,他卻要在三年后才能正式登基加退位。眼下這三年,他卻要頂著太子的名頭,干著國君的活計。

    殷郊當即不干了。好在殷誦是個孝順兒子,知道他不樂意做這種事,便主動開口為父親承擔政務。

    只是當父子兩人被侍從領到存放積壓奏折的顯慶殿偏殿,宮門打開,兩父子險些被潰瀉而下的洪水一般的奏折掩埋時,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父子兩人單知道昏君荒廢政務,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這被荒廢的政務,竟然有這般多!

    第116章 天命有時

    國喪完結, 黃家雙子即刻啟程前往西方。

    黃天祥自幼跟在殷誦身邊,說一句是他一手調養長大,都不為過。縱然是殷誦自己親自排下的布置, 在面對離別時, 殷誦少不得依依惜別。

    哪吒雙臂抱胸,站在殷誦身旁, 叮囑了黃天化幾句,要他好好照顧黃天祥。

    黃天化雙手叉腰, 嫌棄哪吒婆媽, 叫他少廢話。這是他親弟弟, 他能不比哪吒疼愛黃天祥么?

    殷誦對黃天祥道:“若是遇上十分為難, 你不要太為難自己,只管回來,我與你做后盾。”

    黃天祥笑得兩眼彎彎, 點了點頭。他自然清楚, 殷誦所言的“后盾”是什么意思。

    殷誦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了抱還需四個月方得十七歲的少年。

    殷誦松開手臂, 黃天祥退步到兄長身邊。黃天化一把抓起黃天祥后背,施展五行法術,帶著幼弟隱于風云之中,消失在殷誦面前。

    殷誦在西城城頭停留了許久, 方才與哪吒一同往回走。

    哪吒瞧不得殷誦失落模樣。他開口開解殷誦道:“日后, 你若想見小光頭, 我帶你去見他就是。來回不過一二日時間。”

    殷誦兩眼一亮,隨即稍稍搖頭:“我這次派給他的任務, 十分隱秘。我們貿然去找他,難保不會壞了他的計劃。”

    殷誦仰頭看天:“等等吧, 興許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來了。”

    打鐵首要自身硬。殷誦想著,只要他將大商治理成強大的王朝,黃天祥自然就可以回來朝歌了。

    哪吒將殷誦送回王宮。殷誦不得不去面對顯慶殿旁,積壓了整整一個宮室的奏折。

    雖說這些奏折都是竹簡編纂,少有絲綢錦帛的,殷誦還是覺得壓力山大。

    政務這種事情,從來都是昨日盡今日新的。他在這邊消滅多少,保準文書房與元戎府兩處的官員,立刻將新鮮的政務遞交上來,繼續添滿這間偏殿。

    殷誦自覺是一個識時務的人,他決定尋求外援。他找去了東宮。

    他要向父親殷郊借一個人。

    但是,當他摸到太子的住處時,卻看到目標人物——親衛“姜野”正盤腿坐在榻上。

    “姜野”雙眼輕闔,兩手落在膝蓋上,分明一副修煉模樣。

    殷誦登時大驚,連忙找到坐在不遠處玩兒黑白棋子的父親。殷誦忙不迭地向殷郊詢問,“姜野”這是什么派頭!

    殷郊將黑子丟到棋盒里,看向兒子回答他道:“我給了他一套煉氣士入門的心法,讓他修煉看看。”

    殷誦皺眉,驚奇道:“他有仙緣?”不可能吧,全家就他一個沒有仙緣嗎?

    殷郊搖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他自己都是一個沒有得道的煉氣士萌新,哪里看得出別人有沒有仙緣?

    殷誦郁悶地幫殷郊收拾棋盤,問道:“那他修煉的效果好么?”在殷誦看來,有了正經心法還不能成功入門,那就跟自己一樣,是個鐵定的肉體凡胎了。

    殷郊笑意直達眼底,頗有幾分得意道:“笨得很,修煉了三日,只吸收一點點靈力入體。比起當年我與你叔叔可差遠了。”

    殷郊從不覺得自己在修煉上有天賦。尤其是在隔壁山峰上那位庸醫的比襯下,殷郊生生被襯成了努力型。

    如今在姬發的對比下,殷郊總算相信師父廣成子當年收自己為徒,不全然是可憐自己,而是自己真正有修仙的天賦。

    殷誦趴在棋盤上,不甚有形象地往父親跟前靠了靠,低聲警惕殷郊:“父親莫非是忘了他在西岐,對你做過什么?他不是好人!”

    殷郊剛想說,他與武王姬發相處這段時間,覺得對方其實是個好人。但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一臉驚詫,后知后覺地看向兒子:“你什么時候知道‘姜野’是武王的?”

    殷誦眨了下眼,避重就輕道:“也就前不久。”大半年前,姬發以“姜野”的身份出現在殷郊身邊那時吧。

    殷郊沒有多想。他好心地替姬發辯解了一句,不期望兒子對生父有所誤會:“武王告訴我,當年只是嚇唬我,想叫我離開西岐。”

    殷誦微微挑眉:“叫你離開的法子那般多,緣何要那般行事?”直接下令,驅逐他們父子,有何不可?

    殷誦想起當年在西岐王府里,生父送給他的那句“不愿意”。他連連搖頭,警示殷郊不能相信姬發的胡話:“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不要相信外人的話。”

    殷郊一言難盡地望著兒子,脫口而出反問他:“你騙過哪吒嗎?”

    “騙過。”殷誦老實交代。他在表哥心中的美好形象,那都是他一點一滴“經營”出來的。

    殷郊只覺得自己開了眼界,沒想到殷誦會這般回答。太子殿下不由得板起臉,進一步問道:“那你騙過為父嗎?”

    “父親相信孩兒,切不可因為外人,懷疑孩兒一片孝心。”殷誦心虛不外露,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殷郊:“……”雖然兒子的一雙眼睛瞪得十分無辜,他總覺得這小子現在就在騙自己。

    殷郊如今已經很有自知之明。殷誦能騙哪吒,那必然也騙過他這個父親。

    這項認知,著實叫太子傷心。殷郊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向殷誦詢問他的來意。

    “孩兒想向父親借個人。”殷誦說明尋到此處的目的。

    殷郊不以為意:“你是要溫良還是馬善?亦或者兩者都要?你盡管傳他們去就是,不必來我這里特意說明。”

    殷誦搖搖頭,然后扭頭看向打坐努力修行中的武王姬發。

    殷郊順著兒子的視線看去,知曉了兒子真正要找的是誰。他回頭對殷誦叮囑道:“那你要等好一會兒了。他正在修煉,少不得三四個時辰才能醒神。”

    太子殿下呆在這兒玩耍黑白棋,本就是為了替武王姬發護法,免得他受了打擾,亂了心神,在修行上出了紕漏。

    殷誦現在的時間寶貝得很。他當即起身,對父親說道:“那便請父親傳話給‘姜野’,等他醒神了,叫他往顯慶殿去。孩兒先行一步。”

    殷郊點點頭,沒有拒絕。

    殷誦離開了東宮,果真在五個時辰后才等到武王姬發姍姍來遲。

    此時已接近午夜子時。

    白日里,殷誦將子吾召入宮中。在子吾的協助下,殷誦將偏殿中的奏折進行了分門別類。

    其中五分之一都是“過期”奏折,直接被殷誦退回了文書房和元戎府,叫文武兩邊大臣各自作廢歸檔。余下的,都需要殷誦一份一份地料理和回復。

    姬發來時,殷誦剛好合上一卷竹簡,張手伸懶腰。

    姬發進入殿中,就要向殷誦行禮,被殷誦擺擺手免了。

    殷誦道:“此間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虛禮了。我還想長命百歲。”

    姬發只當自己聽不出面前小子話中的嘲諷。

    姬發開口問道:“殿下尋微臣來此,是為何事?”

    殷誦見姬發主動,當即拍了拍左手案邊,堆的比桌高的奏折:“這一堆是你的。”

    姬發沒有答應,而是委婉拒絕,誠心勸告:“微臣是外臣,殿下應當忌諱……”殷誦日后若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獨立處理政務是最基礎的能力。

    殷誦油鹽不進,堅決要占這個便宜。為了人盡其用,盡快料理掉一屋子的奏折,殷誦果斷口出威脅:“我要告訴父親,你為了修行做仙人,竟然一點忙都不愿幫襯我!”

    姬發無言以對,他很清楚,殷誦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姬發嘆了口氣:“微臣只援手這一次。”

    殷誦當即臉上堆上假笑,大大地贊揚了一通“‘姜野’將軍真忠臣也”的話。

    姬發隱在面具后面的面容滿是無奈。

    殷誦指著下方長案,指揮生父道:“我早就為你準備了座位,筆墨也都備置齊全。”說著,殷誦起身,親自抱起左邊一大堆竹簡,向下首長案走去。他十分勤快地將竹簡堆在長案上,然后朝生父招了招手。

    姬發只得將剩下的奏折抱起,搬到“自己的”座位上。

    殷誦滿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了一卷竹簡。

    就在父子兩人一起拿起毛筆,蘸墨處理奏折時,哪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哪吒走進殿門,喚了殷誦一聲:“誦兒,太晚了。你該回去寢宮休息了。”

    哪吒偏頭看了姬發一眼,有些意外。等到看見姬發在處理的是什么后,哪吒了然。

    殷誦當即放下毫筆,收拾干凈桌面,起身離開了座位。

    在哪吒面前,殷誦可有禮貌多了。他不曾忘記和姬發打過招呼,方才歡歡喜喜地跟著哪吒出了九間殿。

    姬發剛剛在東宮修煉了一個大周天,此時正是精神百倍的時候。但是瞧著哪吒將殷誦接走,獨自己一人留下,姬發心頭依舊不是滋味。

    姬發低頭看了看手上這份寥寥三十多個字的奏折,輕輕地搖了下頭。武王暗下決定,準備使個法子將四弟引薦給親兒子。

    四弟姬旦十三歲時鄭重地向他說過的,但凡他這個常年駐兵在外的哥哥有了子嗣,姬旦都會代為帶孩子的。

    一晃眼,新的一年又是過了大半。紂王三十一年夏末,太子生辰將近,殷誦帶著一車奏章,尋到東宮。

    殷郊正在演練劍法,親衛“姜野”在一旁撫琴為興起的殿下奏樂。

    殷誦走入東宮內苑,瞧見院中情狀,不自覺撇了下嘴角。

    太子回頭,看見殷誦與他身后推車的小臣,連忙收起劍勢,向殷誦走來。

    姬發看見殷誦帶了奏章過來,當即起身,抱著長琴離開。

    殷誦揮了揮手,身后小臣領命退出了東宮。

    殷郊往殷誦身后的小車望去,頗為好奇地問道:“怎么帶著奏章過來?”

    殷誦在臺階上坐下,然后拉過小車,將堆放在最上面的奏章拿起,遞向殷郊。

    殷郊見奏章是竹簡,猜到是外臣遞上來的奏章。如今,經由殷誦這個“批發商”的宣傳和兜售,朝歌大臣們都已經更新換代用上了紙質的奏本,鮮有拿竹簡來奏事的。

    殷郊打開兩份竹簡,發現是東伯侯,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姜文煥,以及北伯侯崇黑虎,兩處投來的恭賀他壽辰的賀詞。

    殷郊挑了挑眉,猜測道:“是沒有收到南伯侯的賀禮嗎?”南都自從舉起反叛大旗后,至今沒有變化,既不與大商交戰,也不肯投誠。

    殷誦點頭。

    殷郊不禁回憶起當年先南伯侯鄂崇禹之死。其實那時候,他已經受了暴君迫害,被師父廣成子救走,并不知道凡間的情況。關于鄂崇禹種種,都是從舅舅姜文煥口中得知。

    當年,鄂崇禹本不用死。但是這位伯侯十分耿直,為了替他的外祖父姜桓楚爭辯清白,硬是受了牽連,被暴君遷怒,與他的外祖父一同被害了性命。

    北都也同東魯一般,背上了反叛謀逆的罪名。鄂崇禹的繼任人鄂順,很快舉起反旗,誓要為父親復仇。

    殷郊想到這一節,心下感嘆連連。他對殷誦說道:“你曾外祖與上代南伯侯交好。當年,他家是受了我家的牽連,才得了罪臣的名頭。”

    “偏偏,紂王生前只為你曾祖與祖母做了平反,卻只字不提鄂崇禹的冤屈。想來,南都那邊對朝廷怨氣深重。”

    殷郊做主道:“我現在便昭告天下,為前代南伯侯證明清白,消除他家的怨恨之氣。”

    殷誦微微點頭。他心下與父親想法不同,不過他依舊按照殷郊的想法行事,只等日后南都鄂氏如何反應。

    這日,殷誦正在顯慶殿內處理政務。那沒良心的生父當真說到做到,只幫他清理了暴君遺留的奏折后,就甩手不干了。

    好在,姬發甩手前,將西岐四公子姬旦推給了殷誦,與他做助手。

    殷誦腦筋一轉,便借著引用姬旦這件事,將朝中有意與自己作對的臣子及其背后世家勢力釣出來不少。

    殷誦最后一個乾坤大挪移,將繼承公爵之位的子吾推上亞相的位置。而后他再借著亞相府的勢力,將姬旦招到身邊輔助自己。

    殷誦一直都知道,西岐四公子是料理政務的一把好手。真正與對方接觸,他才明了有這樣一個叔叔,是多么便宜、快樂的事。

    殷誦處理掉當天必須親自答復的奏折,架好毛筆后,起身跑去了哪吒身邊。殷誦大大方方地伸出雙手,向表哥撒嬌。

    哪吒握住殷誦雙手,為他按摩勞累了大半日的十指關節。殷誦說他這是撒嬌,哪吒卻哪里能真當他在撒嬌了,不去心疼他呢?

    哪吒時常覺得老天爺頗為不公道。他的表弟這般聰慧、勤奮,上蒼怎么就不肯給一點仙緣與殷誦呢?

    殷誦如今每天都要多出一大堆政務要處理。但是過去每日要做的事情,如完成日常任務、學習從商城里兌換來的書籍上的知識,一樣不少。

    年中,東海那邊來了三太子敖丙,特特地跑來告知殷誦,東海上的巨塔陣法已經完工。兗州那邊好幾處地方都已經試驗,通電成功。

    敖丙話里話外,想要殷誦去東海一趟,為他的海底水晶宮也布置上一條線路,搞幾盞電燈耍耍。

    哪吒好奇之下,往兗州去了一趟,將所謂的電燈瞧了個新鮮。

    初見電燈,哪吒表現出十分新奇,這樣東西竟然可以隨凡人心意,亮起光芒或熄滅,卻一點用不著靈石。

    但是哪吒不明了敖丙這么興沖沖地跑來朝歌,與殷誦提出這種要求是為什么。

    在哪吒看來,這些電燈的亮度其實一般,與東海特產夜明珠沒什么差別。夜明珠的光芒反而柔和一些,沒有電燈那么刺眼。

    敖丙身為東海三太子,放著好用便宜的夜明珠不用,卻要花費大力氣拉線使用電燈。哪吒只能將之解釋為敖丙孩子心性,不懂事。

    哪吒反念一想,敖丙在龍族,確實還是一條幼龍。

    殷誦沒有答應敖丙,也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婉轉地告知敖丙,日后他會大力在大商推廣電力,到時一定會給敖丙單獨拉一條線給他的海底宮殿通電。

    敖丙尚且有幾分知情識趣,沒有胡攪蠻纏。他丟下兩箱子東海特產,便興沖沖地領著蝦兵蟹將返回了東海。

    只是,讓殷誦和哪吒都沒有想到的是,敖丙走后不過三個月,便又有人來邀請殷誦前往東海一游。

    來人更是叫殷誦和哪吒吃驚,竟是截教仙姑菡芝仙與彩云仙子。

    殷誦與哪吒俱是不明兩位仙姑來意。哪吒不由得上前半步,隱隱將殷誦護在身后。哪吒不曾忘記,自己體內藏著并蒂雙蓮,說不得就引來截教哪一個修士的垂涎。

    菡芝仙瞧出哪吒的戒備,心中只覺得怪異。她根本沒想過搶奪十二品蓮臺。

    菡芝仙快言爽語,直接開口與殷誦說明來意:“此次,我與道友來此,是為向王孫殿下求助。”

    殷誦眉頭微挑,心下好奇。他依舊藏在哪吒身后,卻是接過仙姑話頭,主動問道:“不知仙姑所說是何事。孤若能襄助,必不推辭。”

    菡芝仙大喜,并沒有聽出殷誦話中客套的成分。她當即說明道:“此事其實是三仙島三霄托我來請殿下,前往東海與她們修補一個陣法。”

    殷誦吃驚:“孤只是凡人……”

    彩云仙子打斷殷誦,道:“你既能將十絕陣變化成那般兇陣,在陣法一道,殿下就不必自謙了。”

    殷誦伸手摸了下耳朵。彩云仙子這話實在不好聽。十絕陣本就是一等一的兇陣,怎么能說是他把這十道陣法改得兇殘了?

    便是改動,當初他也只給了菡芝仙九張陣圖。

    殷誦心虛地往哪吒那邊看去,正對上哪吒瞥過來,十分意味深長的一眼。

    殷誦心下一跳,連忙低下頭去。

    哪吒瞧見他心虛,心下呵呵一笑,到底沒有升起怒氣。

    哪吒如今已經明了封神大劫的來龍去脈。他更是清楚當初兩軍對陣,不論是闡、截兩教,亦或者他與殷誦兩人,所行所為都是各為其主,唯有“竭力而為”四個字。

    如今,他哪里怪得了殷誦在十絕陣上動手腳?

    只是可憐了他的那位師叔懼留孫,喪命在了地烈陣中。

    哪吒聽楊戩說過,楊戩作為三代首席弟子,曾前往懼留孫的洞府夾龍山飛龍洞。楊戩本意是代教門好生安頓懼留孫的門人,結果去時發現,懼留孫的親傳弟子土行孫早就私自下山去了。至今,土行孫的下落都無人知曉。

    菡芝仙看殷誦神色,看出他不愿答應。仙姑不禁著急起來。她忍不住對殷誦和盤托出道:“其實與你說明也罷。三位師姐如今在三仙島布置了一道陣法,這陣法是為了壓制司火神女身上的灼熱之氣。”

    “我曾聽申公豹道友提起,你是黃帝后人。這位司火神女當年是你先祖義女,正是為了襄助他打敗蚩尤,落了凡間,竟成了旱災之體。到了哪里,都叫你人族驅趕喊打。”

    “神女對趙家四兄妹有過恩情,對我與彩云道友亦有恩惠。去年,三霄娘娘尋到了神女,將她接去了三仙島。”

    “自黃帝大敗蚩尤,司火神女成就災難之體后,三仙島三位道友便潛心鉆研,想要尋到法子,克制神女的災難之體。”

    “三霄相求殿下去修補的陣法,正是她們研究出來的壓制陣法。可惜,她們將司火神女接來三仙島,卻發現,這座陣法依舊是欠了火候,不能將災難之體完全壓制。”

    “如今,三仙島已沒了過去的鳥語花香,成了一座大火爐,不知何時就變作巖漿融化了。”

    彩云仙子這時在旁邊冷冷似說涼話一般,嘲諷了一句:“若不是為了你家先祖霸業,神女姐姐怎落得這般下場?我倒要瞧瞧,你這位王孫是不是同你先祖一般,是個沒良心冷血的人!”

    菡芝仙沒有阻攔彩云仙子,反而就著她的話,心酸地掉下眼淚來。菡芝仙忍不住埋怨道:“司火神女原就是黃帝義女。圣人老爺怎好這般絕情的?”

    哪吒聽到這句話,不禁受到觸動。殷誦亦是覺得老祖宗在這件事上不厚道。

    他輕輕撫摸哪吒后背,對他無聲安慰。然后,他應下了五位仙姑的請托:“兩位仙姑話已說到這份上,我如何能不應下這件事呢?只是,我所學不全,若是不能幫助到你們,還請眾位仙姑不要怪罪我。”

    菡芝仙連忙應道:“你只管放心,我們都是講道理的。”

    哪吒皺皺眉,扭頭對殷誦說道:“我與你一起去。”

    殷誦聞言,卻遲疑了。他可記得姚祜說過,截教隨侍七仙對哪吒的十二品蓮臺抱有野心。

    殷誦顧慮道:“還是叫姚祜陪我去吧。”他曖昧姚祜的身份道,“他曾說過,他在東海上頗多好友,對截教頗為了解。”

    哪吒哪里想不到殷誦在顧慮什么?他的膽子卻很大。他這一年里可不是白霍霍時光的,已經將十二品蓮臺煉化了一成。

    哪吒自覺便是對上金靈圣母那等高手,雖則勝不了,帶著殷誦逃跑還是綽綽有余的。

    彩云仙子懶得殷誦與哪吒啰里啰嗦,直接道:“這位闡教道友既然要去,便叫他去。我截教又不是什么龍潭虎穴,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

    殷誦聞言,暗道:你家可不就是龍潭虎穴么?

    哪吒轉身,在殷誦耳邊低語:“三仙島就在東海上。你忘了你在東海布下的防御陣法?若是真遇上劫掠的,我們只管往海里一鉆,怕他何事?”

    殷誦聽哪吒這般一講,覺得十分有道理,是他自己鉆了牛角尖。

    殷誦不再固執拒絕哪吒陪伴同行。他對菡芝仙與彩云仙子說道:“兩位仙姑且等一等,我需要去與我父親交代一二。”

    兩仙姑頗為通情達理,點點頭,沒有阻攔殷誦去安排事務。

    殷誦當即叫來千里眼和順風耳,叫他們將自己要離開朝歌一段時間這個消息,傳達給亞相子吾與西岐四公子。

    然后他親自前往東宮,將情況告訴了殷郊。

    殷郊十分同情司火神女的遭遇。他對殷誦說道:“這位神女在民間有旱魃之稱,百姓見之如遇災魔,無不千方百計地驅逐她。”

    “神女可憐,百姓因神女的到來,遭遇旱災,顆粒無收,亦是可憐無比。”

    “若是能助三仙島三位道友,克制了司火神女的災難之體,于百姓于天下,都是大好事一樁。”

    “我明白的。”殷誦乖巧點頭,“父親放心,孩兒必定竭盡全力,襄助三位仙姑辦成此事。”

    殷郊對自家兒子十分有信心。他不由得說道:“有你這句話,我便覺得這件事已經有了九成勝算。”

    殷誦笑笑,謙虛地沒有應下這句話。

    殷郊拍了一下兒子的胳膊:“去吧。這幾日的政務,我來處理。”

    殷誦點點頭,向父親道謝。他向殷郊保證,一定會盡快回來。

    殷誦回到顯慶殿。他被哪吒帶著,跟著兩位仙姑一起飛往東海。

    殷誦走后不久,就有宮人跑來東宮通報,顯慶殿來了新的奏章,需要處理。

    殷郊沒提防,直接讓宮人將奏章送來東宮,由他處置。

    這一日,因為大半的奏折都被殷誦處理結束,殷郊只收了幾份后邊文書房內的文臣投遞上來的奏章。殷郊輕輕松松,將這些奏章處理了。

    哪想到,就這幾份奏章出了問題。

    殷郊這一年來少有接觸政務。他哪里曉得,能在下午送入王宮的,都是文書房內幾位朝廷重臣爭議不斷,難以決定的奏本。

    平日,就屬這種的奏本最叫殷誦頭疼。

    第二日,殷郊破天荒地上朝,叫群臣好生驚訝。然后,殷郊就遭到了人生的滑鐵盧,慘遭群臣“圍攻”。尤其是以王叔祖微子為首的宗親,更是馬力全開,幾乎懟到了殷郊面上,苦口婆心叫他不可這般放縱王長孫攬權。

    “如今放縱王孫誦在朝中攬權。日后太子嫡子出世,如何從他手中奪權?”

    “到時,只怕是兄弟相爭、骨肉相殘,叫大商又是一場災禍!”

    微子說著說著就跪在了太子面前,恨不得以頭搶地,以死直諫。

    殷洪因著兄長上朝,因而一早興沖沖地跟著入了顯慶殿,沒想到竟然碰上這一出。

    殷洪登時瞠目欲裂,恨不得沖上去給微子這老賊兩巴掌。殷洪早就奇怪,殷誦當年怎么會被計入亞相比干的孫子子吾名下,成了亞相府的曾孫少爺。

    一通打聽,好生了得,竟是微子這老匹夫從中作梗!

    如今,又聽這老東西在朝堂上胡咧咧。二王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去便和微子吵了起來,最后更是與微子的三個兒子推搡了起來。他一個堂堂正正的昆侖山煉氣士,微子的三個兒子如何是他對手,當場就全都掛了彩受了傷。

    被殷洪這么鬧了一場,顯慶殿鬧哄哄的。最后在太師聞仲一聲喝令下,兩邊都只得悻悻停手。

    殷郊心下甚是不高興。沒想到昨天他親自答復的三份奏折又鬧了幺蛾子,被兩派大臣在朝堂上爭議起來,要他重新決斷。

    殷郊被鬧得好不頭痛。

    下朝回了東宮,殷郊甚是氣餒。誰知,半個時辰后,侍從推車小車,將一大堆奏折送來了東宮。

    殷郊望著被侍從一件件放到案上的奏本,竟然產生了氣虛心猝之感。

    殷郊坐在案后,整整半個時辰,愣是沒敢對著打開的第一份奏折書寫一個字。

    最后,殷郊望了望侍奉在一旁的侍從。然后殿下起身離席,轉身往偏殿走去。

    此時,姬發正在偏殿中打坐修行。修仙最吃天賦,姬發無疑沒什么修仙的天賦,進度一直十分的緩慢。殷郊看在眼底都替他心急。

    姬發自己卻不著急,始終沉穩卻勤勉。

    殷郊每次見到姬發勤奮修煉,都忍不住想,殷誦那般好學刻苦,應當是源于姬發的心性。

    太子卻忘了,自己當年在九仙山學習仙法時的刻苦。那份勤奮并不輸今日的姬發與殷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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