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這自然是故意的
殷誦“嘖嘖”數聲, 收起望遠鏡。
此時天色已晚,魔禮海叫陣了一會兒,沒能把西岐的城門叫開, 反而被氣了個不輕。這位老將軍只得憋著火氣, 轉回軍營轅門。
殷誦琢磨著,魔禮海這番動作, 是想要借著黃昏時分,西岐將領精神松懈的時候, 把人“勾”出城門。
殷誦聽著魔禮海的琵琶聲, 的確有催眠的效用。意志力薄弱的將領, 在這樣蒙昧的環境下, 真能被魔禮海的琵琶聲引誘,打開城門,出城迎戰。
殷誦沒再繼續觀察下去, 轉身滑回到山坡背面。
他收起零件, 只將挖掘機丟在外面。然后,殷誦從儲物袋里取出野營需要的一應物件, 給自己搭了一頂頗為寬敞的帳篷,之后取出干糧食用。
此處距離魔家四將的軍營不遠,殷誦沒有大膽地在他們眼皮底下開火。
好在現在是夏季,夜間不需要篝火取暖。
殷誦撒了一些防蚊蟲的藥粉在帳篷周圍, 最后拉上帳篷, 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大清早, 辛甲仍舊沒有帶著那支隊伍趕到高坡。
天色將亮時,殷誦從帳篷里鉆了出來。洗漱一番后, 少年習慣性地打開光屏,一邊啃自制的菜餅, 一邊查看今天的日常任務。
吃完早飯,做完日常,殷誦正準備繼續昨天的工作,就聽到高坡下再次響起擂鼓和琵琶的合鳴。
一回生二回熟,殷誦不慌不忙爬上高坡。戰場上的情況,倒是和昨天傍晚沒大差別。只是魔禮海彈撥的琵琶曲調從昨日的昏困曖昧,變成激烈昂揚。
然而,不論魔禮海作何曲調,守城門的楊戩都無動于衷,頗有“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定神閑。
殷誦將望遠鏡掛到脖子上,然后順著坡道,溜到了正面下方。
背著商周兩邊人馬,殷誦拿出勘探器,開始仔細地勘察一路過去的地形。
他要在下面挖洞,而且為了保障不會驚動上面的人,一定要挖得足夠深,自然要提前勘測好地形。他可不敢貿然行動。萬一土洞坍塌,把他活埋在里面,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魔禮海在城門下叫陣半日。烈陽高照的正午時分,這位大商原佳夢關守將,收起琵琶,調轉馬頭,往自家軍營而去。軍中官兵體力消耗大,和尋常百姓只吃兩頓飯不同,他們一日少則三餐,多則四五頓。反正西岐的城門叫不開,魔禮海當然不會讓自己中午餓一頓。
最主要還是楊戩太氣人了!這昆侖山下來的臭道士,竟然叫人把他的晌飯擺上城頭,想要聽著魔禮海大將軍的琵琶曲就飯!
真是豈有此理!
他一個昆侖山的煉氣士,吃個毛線的午飯!
偷偷摸摸勘探地形的殷誦,抬眼看到西岐城頭上在端飯桌,立刻見好就收,趕在魔禮海漲著紅臉收兵前,一路快跑,跑回了山坡。
殷誦跑回高坡背面,就見到辛甲已經領著人馬趕了過來。此刻,這一隊士兵正四散守衛在糧草和殷誦丟在地上的挖掘機、各種零件四周。
殷誦上前,和辛甲打招呼。然后,殷誦將計劃告訴辛甲:“需要三五日來勘測地形。另外,我還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來打磨掘洞的設備。”
殷誦拍著挖掘機,說道:“這些前期工作半點不能馬虎。”
辛甲雖然沒有挖過地道,但是幫百姓打過窯洞和地窖。他對殷誦說的這些深以為然。
辛甲心里焦慮,卻不敢催促殷誦。他只叫殷誦盡管放寬心:“殿下莫要著急,按你計劃做。我料想城中糧草還能支撐半年。”
殷誦瞧著辛甲神情憂愁,嘴邊都長了火泡,但是這種事的確著急不得。他也就不去點破辛甲。
殷誦一邊改裝挖掘機,一邊勘測地形。中間接到幾個與挖掘地道相關的日常任務,都是讓殷誦傳授這門手藝給當地的人。殷誦干脆從辛甲手下挑選出五名頗為機靈的士兵,教導他們怎么勘察地形,怎么挖掘和穩固地道。
將將兩個月,殷誦將挖掘機改裝成了一輛掘地機。從高坡到西岐的地形也都被他摸查清楚。
九月初二,就著秋末的涼意,殷誦鉆進掘地機的駕駛室,拉動動力拉桿,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就整個掘地機都鉆進了黃土土層中。
殷誦用來改造的這臺挖掘機,是當年太乙真人親手煉制的“法寶”,效率驚人。不過殷誦需要鉆出一條可供三人挑擔并排的地道,因此速度上并不快。
殷誦開著機器在前面挖洞,辛甲帶著士兵在后面挑土和穩固地道。主要是穩固地道。到了后期,地道延長出去上萬米后,泥土大多由殷誦裝進儲物袋,晚上回去高坡休息的時候,再拋掉。
這一挖就挖了大半年。當掘地機的大鉆頭鉆破武王寢宮的地板時,已經是來年的夏季最炎熱的時候。
掘地機破土而出的巨大聲響,立即驚動了寢宮外面的侍從。寢宮的大門霍然被推開,五名侍從呼啦一下子沖了進來。
殷誦從駕駛室里爬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五名侍從如臨大敵的模樣。宮門外很快聚集了一排手持銅劍的侍衛。
殷誦沖侍從中認識的兩人打起了招呼。
五名侍從瞧著殷誦,臉上是微微的茫然,完全不明白眼前是個什么情況。
侍從辟疆連忙吩咐殷誦認識的另一名侍從,讓他趕緊去通知武王。他們只是侍從,面對大商王孫毀壞西岐武王寢宮這種場面,沒人敢擅作主張。
那名侍從立刻轉頭跑出了寢宮。
辟疆大著膽子,向殷誦走來。剩下的三名侍從立即把住門窗的方向,而后向殷誦聚攏過來,想要將他“網絡”住。
殷誦沒將四個侍從放在眼里。他跳出駕駛室,轉身將掘地機收進儲物袋。
殷誦回頭,向辟疆說了下面這條地道的用處,然后就準備跳進地道跑走。
開玩笑,他現在能不跑嗎?他就是故意把洞口開在武王的寢宮里的。誰讓三年前,武王在這間寢宮里欺負他親愛的父親呢?
現在,殷誦搞完破壞,不趕緊跑,等著西岐的人來抓他嗎?
年少有為的殷商王孫正準備起跳,忽然看到斜對面墻壁上掛著一副栩栩如真人的畫像。
殷誦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又讓他在姬發老兒的寢宮里掃到一副自家老爹的畫像。
這“老賊”真是賊心不死啊!
殷誦立即改變主意,跑去墻邊將畫像從墻上摘下來,卷好放進儲物袋里。
辟疆看到殷誦拿走武王的親筆畫作,連忙出聲,想要制止。但是毫無用處。殷誦不僅沒有歸還畫像,反而五步并作三步,大跨步跑向洞口,一躍而下,跳了下去。
四名侍從連忙沖到洞口。就看到洞口黑梭梭,仿佛有十丈深。直看得他們四個一陣心驚膽戰。
辟疆抬頭看向其他侍從,用眼神詢問:我等要跳下去嗎?
另外三名侍從十分猶豫。畢竟那位殷商的王孫已經說明了地道的用處。王孫是好心相幫,他們這般追過去,仿佛追拿逃犯,實在說不過去。
四名侍從這一猶豫,武王已經快步沖進了寢宮。武王身后不僅跟著侍從,還有四公子姬旦。
方才,武王正在勤政殿內,與公子旦商討,如何解決糧草短缺這件西岐迫在眉睫的問題。忽然就聽到侍從在外面稟報,殷商的王孫將寢宮鉆出了一個大洞,直徑足有兩丈半。
武王與公子旦對視一眼,兩人對殷誦突然跑來西岐王府搞破壞這件事,俱是摸不著頭腦。
武王和姬旦當即放下正在討論的事務,匆匆趕去寢宮。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殷誦已經逃之夭夭。
四公子十分惋惜地望了洞口一眼。
武王看向侍從辟疆。
辟疆立即將殷誦的話向武王復述了一遍:“王孫殿下說這洞是從西荒那邊一路鉆過來的。辛甲將軍已經在那邊做好準備,將西荒征集的糧草運送過來。”
四公子聞言大喜:這大侄子果然是親生的!這不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么?
武王嘴角微揚,隨即吩咐辟疆道:“你速去請丞相,說明此處情況。請他派一員闡教仙人從此處前往西荒收糧。”
如今,闡教派下山援助西岐的,除了姜子牙,便是李家三兄弟與楊戩。
這四人都是闡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們師父的心肝寶貝,儲物袋這種東西自然不缺。
先前因為魔家四將手中異寶,致使四人五行遁術盡數無用,無法突破出去。現在,倒是能讓他們從地道進入西荒,將辛甲備好的糧草收進儲物袋,直接帶過來。
辟疆領命而去。
四公子蹲在洞口,嘖嘖稱奇:“四位將軍都言五行遁術難以逃出魔家四將的眼睛。這么大一個地洞竟然沒叫魔家四將發覺?”
武王走近山洞,向洞口深處望去。
武王估算了一下地道的深度,與四弟答疑解惑:“我曾問過哪吒將軍,魔禮壽的花狐貂極為刁鉆,幾位將軍雖能行土遁,但只在地面之下兩三丈處行走。這貂鼻頭靈敏,地下兩三丈的異動逃不過它的鼻子。”
四公子聞言,了悟地點點頭。腳邊這口地道,深度至少有二十丈,別說貂,就是狗都嗅不到氣味。
真是難為他的大侄子,沒有半點消息,竟也能做得這般周到,將地道挖得這么深。
姬旦站起身,向兄長詢問道:“事后,這口洞要填埋嗎?”
武王搖頭:“倘若地道堅固,就留著吧。說不得于后人亦能派上用場。”
武王吩咐侍從,將寢宮中的東西,盡數搬到隔壁宮殿去。
吩咐完,武王抬頭向懸掛殷商太子畫像的那面墻上看去,想要親自將畫像取下,帶走。結果,自然是發現畫像已經不翼而飛。
武王:“……”
不必侍從們稟報,武王立刻就猜到,畫像是被誰順手牽羊帶走的。
武王忍不住扶了扶額,暗悶:這小孩兒動手得也太快了!
兩刻鐘后,丞相姜子牙帶著金吒跑了過來。
姜子牙路上已經從辟疆口中得知,殷誦是如何把武王寢宮鉆出一個大洞,又是如何交代侍從,說明這口洞的用場。
姜子牙曉得殷誦手上有不少機械設備。對殷誦干成這件事,姜子牙一點都不驚訝。
姜子牙就是疑惑,武王哪里得罪了殷誦,叫他偏將洞口開在王府寢宮內?
不多時,姜子牙領著接到軍令匆忙跑下城墻的金吒,來到王府。
金吒得了武王的命令,沒有二話,當即跳入地道。
金吒是煉氣士,速度不是殷誦能比的。饒是殷誦前頭已經跑了兩刻鐘,還是眨眼功夫就被金吒逮了個正著。
殷誦地道挖得夠大,金吒在后頭瞧見殷誦的身影,一個偏身貼著洞壁就從殷誦身邊超了過去。隨即,殷誦被跑到前邊的金吒攔住去路。
殷誦瞧清楚追上來的人是誰,輕輕松了口氣。他夸張地拍了拍胸口,親熱地沖金吒喊了一聲“大表哥”。
“你可嚇死我了!”殷誦停下腳步,轉身往后瞧了瞧。
金吒輕哼一聲,奚笑殷誦:“別看了,只我一個來了。你小子好膽大,竟然往武王的寢宮開洞口。”
殷誦心道,我要不是把洞開在武王的寢宮里,還不知道這廝又畫了一幅父親的畫像,掛在他的寢宮呢!
殷誦笑道:“這不是剛好路過西蠻,遇見了辛甲將軍。我和老將軍是舊相識。我見他有為難的地方,我又有解決的辦法,怎好不出手相助呢?”
金吒收起奚笑之色,告訴殷誦:“我不是來抓你的。武王寬宏大量,沒有怪罪你。你若是肯同我去面見他,定然還會有大大的獎賞給你。”
殷誦不為所動:“我還有事要去辦呢。”西岐都快吃不上飯了,武王能有什么好東西獎賞給他?
金吒沒有繼續勸說,他轉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邊跑去。他雖然有儲物袋,但是儲物袋的空間是有限的,并不能一次性將西岐需要的糧草全部裝回。金吒預估自己至少要來回跑上十幾二十趟。
在金吒看來,這件事合該讓他家三弟哪吒來做。一來哪吒和殷誦關系親近;二來哪吒的豹皮囊可是真正的儲物寶貝,可以無有止境地收取事物。
但是師叔姜子牙偏偏叫了他來做這件事。
金吒直到跑出地道,出現在將軍辛甲面前,才將這件事琢磨出了味兒來。金吒知曉,是姜子牙忌憚哪吒和殷誦的關系,不愿給殷誦機會哄走哪吒呢。
金吒順著地道跑走后,殷誦站在原地,摸起了下巴。他兩眼忽然一亮,整個人都雀躍了起來。剛剛他和大表哥金吒站在一起,金吒的個頭分明比他矮了一點五公分。
意識到自己終于不是兄弟幾個里最矮的那個,殷誦臉上立刻掛起了得意的笑,整個人鉆起地道來,腳下都是輕飄飄的。
殷誦嘴里直接哼出歌來:“我高我高啊,我一米八八。總有一天,我比哥哥還要高。我高出一個頭,我高出兩個頭,我把哥哥舉高高~”
遠在西岐東城門上守崗的哪吒,猛地打了個噴嚏。
哪吒皺皺眉,然后跳上城頭,和下面叫陣,體長足足八米的魔禮青對罵了起來:“呸,你個死蟹精!今日就剁你一根螯紅燒下酒!”
三年前,殷誦用大豆發酵,做出了大醬和醬油。因為殷誦沒有將這兩樣的制作方法流傳出去,所以整個西岐只有豆腐店有大醬和醬油出售。豆腐店的產出有限,大醬和醬油已然成為西岐城中首屈一指的“奢侈品”。
整個西岐也就只有哪吒能說出“紅燒蟹腳”這么豪橫的話來!
魔禮青并非螃蟹精,他只是長得像螃蟹。哪吒就拿他當螃蟹精來罵,絲毫不與他客氣。
不說地道里,金吒來回二十余趟,差點兒累趴下,才將西荒備下的救急糧草全部送入岐城。殷誦這邊爬出地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辛甲,尋他兌現諾言。
辛甲正感激著殷誦呢,哪里會想到出爾反爾?
辛甲將殷誦引入營帳內,親自給身姿挺拔的青年泡了一壺珍貴的茶葉水。
殷誦喝了一口茶水,感覺辛甲泡茶的手藝出乎意料的不錯。
殷誦將茶杯放下,和辛甲說起正事。
殷誦詢問老將軍,王府可有女眷,于十九年前出現在西蠻。
辛甲想都不想,直接搖頭。他向殷誦解釋道:“十九年前,西蠻這片開荒不足十年。條件艱苦得很。莫說王府的女眷,就是武王的兄弟都沒有到這兒來的。那時只有身為兄長的武王領軍駐守在西蠻。”
“當年正是老臣奉命,陪在武王身邊,與殿下做了副將。”辛甲說起這一段往日崢嶸,不禁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殷誦聞言,眉頭一皺。他進一步詢問辛甲,也是在說服自己:“許是有哪一位小姐出于好奇,偷偷來過。只是沒有讓你們發現。”
殷誦接下來就準備詢問辛甲,那一年哪一位姬家的女兒懷了身孕。不想,辛甲直接否定了他的假設:“萬沒有這樣的情況!”
“王孫殿下不知道武王治軍之嚴。但凡她們敢來,就沒有不被發現的道理。只要被發現,武王會第一時間將她們送回去。”
十九年前的西蠻,要什么沒什么,所有人在這塊地上就是為了開荒,為了生存,為了盡快種出糧食。
“十九年前的西蠻,是干正事的地方。哪位王姬、公子敢跑來西蠻胡鬧,武王絕對狠狠地懲戒他們。”
殷誦想說,或許那位姬氏女子并不是過來胡鬧,而是想感受一下民風民情呢?
但是他反念一想,大約在那時的武王眼里,西伯侯府中的千金大小姐跑來西蠻體驗民情,與胡鬧是劃上等號的。
十九年前,且不說遷居西蠻的都是外來的難民,就說領地被侵占的羌人會時常騷擾這塊土地。西岐的軍隊與羌人交戰是時常的事。無論如何,那時的西蠻,都不適合一位貴族女子前來“體驗生活”。
殷誦頓時覺得自己被公子乾給騙了。
但是殷誦很快發現,自己走進了死胡同。
他本就沒有把所有希望都壓在公子乾所說的那番話上。這大半年里,千里眼和順風耳一直在幫他打聽,十九年前五彩神石附近的人家中,誰家女子懷孕產子,最后孩子又消失不見的。
結果是,當年懷孕的女子一共找到七個,其中一個難產身死;一個孩子未滿月便夭折;兩個孩子在八歲和十二歲時或病死或失足落水而亡。剩下三個,孩子都安然地養在家中。
千里眼和順風耳著重打聽了前兩者。最后確定,這兩個孕婦都不可能是殷誦的母親。
前者的確沒能產下胎兒,是一尸兩命;后者夭折的孩子被埋在“夭兒堆”里。
這個年代,孩子夭折概率極大。這些孩子不能被埋進祖墳,好一點的火葬后家人找個地埋了,差的直接扔在野外,任由豺狼吞食。
這“夭兒堆”其實是一處專供埋葬夭折孩子的陵園。順風耳打聽過,是年少時的武王體恤身邊未成年就折在戰場上的同袍,特意劃出地建成的。
除了五彩神石附近有一座,西荒其他地方還有八座。如今,西荒的平民將夭折的孩童送進“夭兒堆”埋葬,已經成了當地的風俗。
殷誦思來想去,摸索不出來一點能用的線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問辛甲道:“還記得去年我遇到你們的時候,身后挖的大坑么?”
辛甲點頭。
殷誦問道:“老將軍可記得,十九年前,那一片發生過什么奇特的事情嗎?”
辛甲聞言,立即笑道:“說起來,當真湊巧。殿下挖坑的地方,當年正是我們西岐駐軍的地點。至于奇特的事情,倒是沒有過。”
第082章 我二哥全能
殷誦從老將軍辛甲這里已然得不到新的線索。殷誦只得悻悻地離開了辛甲的營帳。
出了營帳, 殷誦離開駐扎的軍營,另外尋了一處偏僻的山坳。
殷誦盤腿坐在背風處,就著漫天的星光月色, 陷入了思考。
殷誦在思維上完全進入了死胡同, 百思不得答案。這讓他十分的煩躁。
明明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了,正確的答案卻始終不可得!
最后, 殷誦干脆將“舅舅”公子乾從養鬼瓶里呼喚了出來。
公子乾先出來的是他的腦袋,然后才是他的身體。殷誦站在山坳后邊, 雙手叉腰冷眼瞅著公子乾追著腦袋跑。
公子乾好不容易摟住自己的腦袋, 手忙腳亂地安裝了回去。他剛把腦袋安裝好, 對上的就是“大外甥”質疑的目光。
“你老實回本王孫的話, 你是不是騙了我?”殷誦氣呼呼地走到公子乾面前,一副要找對方算賬的模樣,“你何必如此?就算你不說這些, 我看在老師和你大哥的面上, 也會幫你們抹去姓名的!”
公子乾眨眨眼,依舊堅持地說道:“我沒有騙你,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去把父王找來。父王總不會騙你吧?”
殷誦沒想到公子乾一開口就抬出了文王。公子乾能說出這等話,殷誦這回是真的確認了,公子乾沒有騙他。
本欲遷怒的殷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煩躁地用力揪了一把脆嫩的野草。
殷誦煩惱道:“可是, 你的姐妹、堂姐妹, 根本沒有一個來過西蠻!”
“還是說, 你的這些姐妹里,有誰十分擅長喬裝之術, 不僅躲過了武王的眼線,還混進了軍營?”可是正如辛甲所言, 誰家貴女閑的沒事混進軍營啊?
公子乾走到殷誦身邊坐下。他們在養鬼瓶里,其實能夠聽到外界的一些動靜。今日,殷誦與辛甲的幾番對話他們都聽在了耳里。
公子乾習慣性地將腦袋摘在手里,反應過來,又連忙裝回脖子上。
此時的公子乾已非一年前被拘在百靈幡的公子乾。此刻他覺得殷誦是完全掉進了思維誤區。
公子乾指出這一點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母親是我二哥?”
殷誦猛然回頭,震驚地看向公子乾:“你在說什么鬼話呢?你二哥?武王可是個男人!”這公子乾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想告訴他,武王其實是“姬二姐”?
公子乾扶了扶腦袋。這位武王姬發的十二弟一本正經,隱隱透露出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我自然知道二哥是男子了。”
“那是你們姬家的男丁……竟有親身孕育子嗣的本事?”殷誦一臉惶恐地往旁邊挪了挪屁股。
公子乾連連搖頭,差點把腦袋甩出去:“我們家的男人確實不會生孩子。”
公子乾話鋒陡然一轉,讓剛剛松了口氣的殷誦直接瞪大了眼睛:“但是二哥和我們不一樣。二哥是完美的,無所不能的。”
“這可不是只有我這么認為。大哥、三哥、四哥……就連姬奭都這么說!”
“而且,男身生子前朝就有先例。大禹正是他的父親鯀剖腹而生。二哥這么完美,他像鯀一樣會生孩子,一點都不奇怪。”
公子乾驕傲得小小抬起了下巴。
他二哥是誰?武王!
什么叫武王?
一個字叫牛!兩個字叫牛逼!四個字叫堯舜禹湯!八個字叫“文韜武略,經天緯地”!
養鬼瓶里的“土著鬼”崇姑娘說得好:像他二哥這樣完美的男人,會一個前人展示過的“技能”怎么了?很難理解嗎?
難道他的二哥還能比不上一個治水失敗被砍頭的鯀嗎?
這絕無可能!
公子乾越說越是理直氣壯。他勸說殷誦不要做井底之蛙,儼然一副殷誦否定他二哥能生孩子,就是在惡意污蔑他二哥——武王姬發完美無缺的形象!
殷誦瞪直了眼睛,驚奇于公子乾明明說的是“鬼話”,竟然還把他自己說得神采飛揚、眉飛色舞起來了!
殷誦吃驚不已,殷誦不能理解,殷誦嘖嘖稱奇:這老姬家的“兄友弟恭”多多少少有點奇怪吧?
誰家弟弟在旁人面前鼓吹自家哥哥牛逼,會拿兄長別具一格能生孩子說事的啊?
公子乾還拿人家夏朝的老祖宗做例子!
那大禹是從鯀的肚子里刨出來的嗎?
“鯀復生禹”確定不是“天降玄鳥,降而生商”一樣的政治宣傳嗎?
公子乾將自己說得無比神氣,這一刻他為二哥驕傲,亦為自己是二哥的弟弟而驕傲!
公子乾站起身,一臉篤定地對“外甥”說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父親是殷商太子,你的母親是我的兄弟姐妹。十九年前,只有二哥一人來過西蠻荒地。除了我二哥,別無其他人選!”
殷誦仰頭望著公子乾深信不疑的神色。他蹙眉,直接跳到另一個問題上:“這番話是誰教你的?”
殷誦分明記得,去年在封神臺時,公子乾一口咬定他的母親是姬家的姐妹或堂姐妹,半點沒提他的兄弟們。只不過那時候,公子乾分辨不出是哪一位族妹偷偷跑去了西蠻。
現在,公子乾在養鬼瓶里小住大半年,竟然換了口徑,甚至將這口“鍋”栽到了他最景仰的武王姬發頭上。
這要不是有人……有鬼在這兩百九十二天里,對公子乾進行長久而深入的洗腦,殷誦根本不能信!
這公子乾的情狀,根本就是被人……被鬼給“玩”成腦殘了啊!
殷誦很確定,干得出這種缺德事的,絕對不會是自己的祖母,或是商容、比干這兩位先祖!他們都不是這么無聊的人。
公子乾沒料到,殷誦這么敏銳,幾句話就抓住了他背后有鬼在指點。
剛剛還在神氣的斷頭鬼,氣焰瞬間低了下去。
公子乾重新蹲回了殷誦身邊,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答應了人家小姐,不能把她是誰告訴你。君子重諾,我不能沒有信義。”
殷誦無語地看著公子乾。好一會兒后,殷誦重重地嘆了口氣:“你以為你不說,我就猜不到嗎?養鬼瓶可是我的東西。”
公子乾只當殷誦在詐他。他直接手動將自己的腦袋轉到另一邊,逃避地不肯和殷誦的視線對上。
殷誦撇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一年前,商容拽著比干進入養鬼瓶時,瓶子里爆出的女子驚叫聲。殷誦腦子快速運轉,瞬間過濾了一遍所有可能性,迅速鎖定了發出叫聲的女人的身份。
殷誦問道:“這位小姐,是不是姓崇?”
不必公子乾回應,殷誦已經確定這個偷偷藏在養鬼瓶中的女鬼是誰了。
當年崇丹鳳這位姑奶奶就說過,她和蘇妲己是年少閨蜜。殷誦猜測,肯定是當年他夜入朝歌王宮給崇丹鳳搬尸體的時候,蘇妲己憐惜這丫頭死得忒慘,擅作主張將她收進了養鬼瓶。
殷誦更是肯定,是崇丹鳳搞鬼,蘇妲己才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他這個養鬼瓶的主人!
公子乾一愣,難得聰明了一把,沒有答復殷誦,而是直接化成一道裊裊的鬼煙,鉆回了養鬼瓶。
殷誦將養鬼瓶解下,緊緊地握在了手心里。他瞇眼瞅著養鬼瓶乳白色的瓶身。
但凡他的祖母、曾祖這會兒不在養鬼瓶里,他非用力“晃”死崇丹鳳和公子乾這兩個死鬼不可!
竟然敢拿他的身世“說笑話”,這兩個家伙是連鬼都不準備做了,想讓他宰了做聻嗎?
殷誦氣哼哼地將養鬼瓶收回腰間,就地搭了帳篷,鉆進去準備萬事莫急,先睡一覺養飽精神再說。
結果,殷誦在帳篷里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許是不甘心生母的線索再一次斷在眼前,殷誦竟然開始認真思考崇丹鳳這套“武王能生子”的說法的可能性。
被困在“死胡同”的殷誦,不禁假設武王是自己生母,以此進行逆推,將父親殷郊和武王姬發之間的種種蛛絲馬跡竄連在了一起。
殷誦不禁想,倘若武王是自己的生母,那么他的父親與母親之間就不存在第三者。這算是一樁“喜訊”。
但是殷誦很快駁倒了這份假設。
倘若他是武王懷胎十月所生,又是被武王親自送去父親手邊。那么三年前,他們一行五人來到西岐,武王第一次見他們時,看向自己的目光怎會那般尋常?
殷誦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武王當時瞧向自己的眼神,其實不能用“尋常”來形容,是有一二分復雜的。但是絕對和“慈母柔腸”搭不上界。
殷誦翻了個身,在黑夜中瞪圓眼睛。
武王都能做出囚禁他的父親這一招了,倘若武王是他的母親,怎么能丟開他這個“兩人愛情結晶”的籌碼不用呢?
難道是武王覺得他這個兒子太丟臉,毫無用處,或者干脆想要“去子留父”?
殷誦手掌撫摸胸膛心臟的位置。他捫心自問,自己還是有點小優秀的,萬不至于讓生母棄如敝帚。
亦或者武王用過了他這個籌碼,但是根本不好使——他的父親,殷商的太子對此無動于衷。
殷誦再次翻了個身,他十分肯定父親平日那般疼愛自己,但凡他的生母拿出他這個籌碼,父親絕對舉雙手投降。
殷誦理性分析,得出結論:武王姬發不可能是他的生母。
殷誦嘆氣,母親的下落,怕是要另外尋線索了。
殷誦整個人呈大字攤在涼席上,灰心喪氣地盯著帳篷頂端。良久,青年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正要熟睡,殷商王孫猛然坐起身——他還是不甘心!
兩條結實有力的長腿盤起,殷誦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雖然武王是自己母親的機會不大,但是只要有一絲可能性,他都不應該這么放過!
他得想個辦法,證明武王究竟是,亦或不是自己的母親!
前朝傳言,大禹乃是鯀剖腹而生。
殷誦看過很多本《健康教育》,對男女兩性的身體結構差別十分清楚。
如果男人生孩子,那么剖腹確實是最科學的方式。
排除西岐的巫醫有沒有這個技術,指不定武王命大,在生產這一生命垂危之際,有熱情助人的仙人在他頭頂路過,降下祥云幫了一把呢?
殷誦思量,自己是不是武王生的,看看對方腹部有沒有刀疤,不就清楚了嗎?
想清楚后,殷誦倒頭睡熟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殷誦刷完日常任務,然后花高價在商城兌換了一本婦產科醫書,仔細學習分辨剖腹產留下的疤痕與普通冷兵器造成的疤痕的差別。
順便學習了一下,怎么給孕夫做剖腹產。
常言道,有一就有二。萬一他那九十幾個舅舅,也跟武王一樣,哪天懷上孩子要生產呢?
殷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才貌雙全、“如花似玉”的伯邑考,瞬間覺得學會這門手術臺,意義太重大了!
下午,殷誦掐準時間,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到儲物袋。
殷誦也沒和辛甲這邊道別,直接從地道離開了西蠻,于夜深人靜之時,直達西岐王府武王以前的寢宮。
殷誦悄悄爬出地道,發現這間武王原本的寢宮已經空蕩蕩,原先的各種家具都被搬走。
殷誦嘀咕了一句,爬出了直徑兩丈半的大洞。
殷商王孫輕手輕腳走到窗邊。
小心謹慎地推開半扇窗戶,殷誦向窗外看去。走廊上寂寂無聲,只有一些夜間活動的蟲鳴聲從院中的花草間傳來。
偶爾,會有成雙的侍從從殷誦眼前的走廊走過。殷誦很有耐心,一直靜靜地蟄伏在窗下。
終于,到了后半夜,讓殷誦等來了一個侍從急沖沖地從宮舍間拐到這邊的走廊。
殷誦當即掏出一包蒙汗藥。在這名仿佛尿急的侍從從眼前走過時,殷誦猛然推開窗戶,手一揚,將侍從直接藥倒。
殷誦跳出窗戶,手腳麻利地扒下暈死過去的侍從的衣服,然后將侍從扔進身后的寢宮。
穿上侍從的衣服,殷誦在王府內搜索起來。他完全不知道武王把床搬去哪間宮殿了,干脆順著被藥倒的侍從走來的方向摸索過去。
殷誦的運氣一向不錯,竟然真讓他找對了方向。
殷誦瞧到一間宮舍門口有四個侍從恭敬地守著,他認識的辟疆便在四人之中。
殷誦立即判斷出武王今夜就睡在這間宮舍內。
殷誦迅速繞后,在守衛巡視的間隙里,撬開后窗,翻身進了武王現在的寢宮。
利落地翻入寢宮,殷誦小心轉身,將窗戶合上,淺淺地留了一條縫,方便自己回頭跑路。
安排好退路,殷誦躡手躡腳來到床榻邊,悄悄地撩開床帳,往床頭看去。
殷誦盯著枕頭上的腦袋,眨眨眼:宮殿里太黑了,他分辨不出床上躺著的是不是武王本人。
殷誦果斷掏出手電筒,將光線調到最微弱的一檔,然后打開往睡著的人的臉上照了照。
這下殷誦看清楚了,沒有搞錯,正是武王。
殷誦微微歪頭,靜靜地盯著武王熟睡中的臉龐。青年仔細地對比了一下,沒有看出自己有一點與武王臉上相像的地方。
殷誦心里一陣嘀咕:都說兒子像媽,這句話看來不是絕對的。
殷誦將手電的光照向武王的腹部。昏暗的光線剛剛挪開,沉睡中的人微微睜開了眼睛。
殷誦右手拿著手電筒,左手悄然地伸向武王的睡袍。好在現在是夏天最炎熱的時候,武王不僅穿得薄,還不蓋被子。
最重要的是,武王的睡袍是上、下-身分開的里衣。
甚好甚好!
殷誦左手剛剛抓住武王上身里衣的衣角,這只罪惡的爪子就被一雙忽然進入他視野的大手握住了。
到底“做賊心虛”,殷誦陡然一驚,下意識以為自己見鬼了。然后,他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暴露了。
殷誦緩緩抬頭。被他吵醒的武王坐起身,眼帶無奈地與他四目相對。
可惜,夜色太暗,殷誦完全沒有捕捉到親爹眼里的無奈。他只覺得武王一雙招子黑幽幽的,嚇人得很。
殷誦右手拇指一推,將手電筒的光線調到最亮。他條件反射地將手電筒掃向武王的臉,想要趁著武王受不住亮光的刺激掙脫武王,趕緊閃人。
但是武王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左手,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在手電筒照射過來的瞬間,武王已然用另一只手擋住了強光。
武王微微側過臉,避開強光的照射,隨即用來擋臉的左手已經一把將殷誦的右手一并握住,強行將手電筒的光線調轉方向,照射向房頂。
武王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看著因為雙手被擒而順勢趴在床邊的親兒子。姬發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是,又在玩哪一出?
武王自覺是個十分沉穩的人。他實在不明白親子的性子為何會如此的……“活潑”。
很快,武王想到了殷商太子。于是這個問題有了一半的答案。
武王緊接著想到了陪伴殷誦長大,一直護著殷誦的哪吒。于是這個問題有了完整的答案。
他的兒子會有這樣的性格,絕對是先天加后天的結合!
武王倒不覺得兒子養成這般性格,有什么不好。
活潑一些,好過死氣沉沉。
“殿下,怎么想到來微臣這兒?”武王問向兒子。他很清楚,殷誦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
殷誦掙扎了一下,武王順勢放手。殷誦迅速爬起身。
殷誦想要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但是看看已經起身坐在床邊的武王,他又十分的不甘心。
殷誦不禁在心里說服自己:這一次來算是打草驚蛇了,若是現在不直接搞定了,日后再想找到機會近武王可就難了!
殷誦啊殷誦,你怎能忘記“人不要臉,方能心想事成”這句“至理名言”?
與過去每一次一樣,殷誦十分完美地說服了自己。
然后他雙手一張,豁出一張嫩臉撲到武王的懷里,一把將武王的腰身緊緊抱住。
緊在武王反應過來之前,殷誦拿出“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氣勢,口中大呼:“母親,孩兒找得你好苦啊!”
萬沒有料到殷誦會來這一招的武王,被親兒子抱住的瞬間,整個人都僵硬了,完全忘了將人推開。
等到聽清殷誦口里呼喊的是什么,武王生平第二次懵逼了……不要疑問,武王的第一次懵逼,是在十九年前西蠻駐守時,莫名觸動法陣被傳送到仙山上,差點被撲上來的青年強了時!
武王整個人都愣住了,腦中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誰是母親?他怎么就成了孩子的母親了?不會是殷商太子這么告訴這個可憐孩子的吧?
武王自然不會認下“王孫生母”這個身份。萬一日后穿幫了,他得多尷尬?
武王輕輕咳嗽一聲,十分直截地告訴殷誦道:“殿下,姬發是男兒身,絕不是王孫殿下的母親。”
殷誦抬起頭,與低頭的武王對視。
殷誦心道:雖然武王在否認,但是他完全沒有推開我的意思哎——哪個清白好男人被陌生男人抱住,不會下意識地推開對方啊?
武王這種常年練武的漢子,沒點特殊的原因,根本不容旁人近身!
殷誦暗道一聲“有門”,他心上一陣喜悅。此刻,在殷誦的心里,武王是他生母的概率,瞬間拔高了三成。
他掩飾著心中的忐忑,繼續試探武王道:“母親不必騙我。孩兒已經見過伏羲、黃帝、炎帝三位圣人。三位老爺告訴我一些關于母親的線索。這些線索都指向你是我生母。”
殷誦沒有被眼瞅著就能相認的“親情”迷了眼,他知道絕對不能讓西岐,尤其是不能讓姜子牙發現封神臺上的貓膩。
“你不必遮掩了。我曉得,我就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殷誦厚著臉皮,故作篤定的口吻說道,心臟卻在飛快地跳動。
這種,不是認親成功,就是帶著整個大商的臉面社死“政敵”面前的場面,真是太刺激了!
好在夜色昏暗,殷誦料想自己臉上的火燒火燎,武王肯定看不見!
武王怎么會聽信殷誦這番話,被他帶進水溝里去?他對真相再清楚不過!
“臣確實不是殿下的母親。想必是殿下弄錯了,誤會了三位老爺的意思。”
武王姬發原本在為兒子明明在生母身邊,卻因為他們這對不稱職的雙親的緣故,到處找“媽”而心酸。此時聽到殷誦的話,不由得對這個兒子的“人緣”驚嘆不已。
武王不禁心底泛起喜悅,暗想三位圣人說不得十分地喜愛這個小子。
武王正替兒子得到這么強大的背靠而歡喜呢,就聽到兒子冥頑不明、胡攪蠻纏的聲音:“男子與女子不同,生育后代只能從腹中剖出。你堅持說你不是我母親,那你就讓我看看你的肚子上有沒有疤痕!”
武王一陣無語。
誰家好兒子會要求看親爹的肚皮啊?
再者,誰家正經爹會讓即將成年的兒子看自己的肚子啊?
這種事情怎么想,都不合禮制——變態得很啊!
武王默默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能否讓臣換一種方式,進行自證?”
殷誦堅決做一只不怕開水燙的死豬。他搖搖頭,一副武王不按他的要求自證,就是反證武王是他的親媽的架勢。
武王最終無奈地屈服了。他固然有手段立刻將殷誦弄走,但是這小子騷操作實在是多,叫人防不勝防。
武王實在害怕,明天一早,自己是殷誦生母的“新聞”傳得岐城大街小巷人盡皆知!
一直很關心殷誦身世的姜子牙肯定第一個跳出來,要求他這個“生母”說清楚真相!
武王深吸一口氣,鎮定了下來。
當年武王身在行伍,領兵打仗的時候,與多少將領坦誠相待,他自己都說不清。眼下,不過是讓兒子看一眼他不是他親媽的證據,著實算不上什么。
然后,武王坦然地解開了衣帶。
殷誦受武王的感染,竟然也沉靜了下來,心上沒了方才的躁動和不安。
殷誦拿手電筒在武王結實的腹部上照了照。青年瞪大了眼睛,仿佛化身名偵探。可惜除了一副齊整、緊致不遜于他自己的腹肌,他什么都沒看到。
別說剖腹產的疤痕,就是尋常刀劍砍傷留下的傷疤都沒有。
殷誦不死心地拿手電筒仔細地照了照:萬一給他母親做剖腹產的仙人是個醫科圣手,會微創接生呢?
武王低眉瞅著親兒子認真的模樣,戲謔地搖了搖頭:小家伙真是不知道“見好就收”。
武王沒有縱容下去,一把用里衣遮住腹部,將衣帶系好。日后若有機會,他一定要將今天被看的份,原樣還給殷誦真正的母親!
就在剛剛殷誦仔細查找傷疤的時候,一面玄光鏡悄然在殷誦身側十公分處出現。
西岐東城軍營內,負責今夜守營的哪吒,忽然心血來潮,十二萬分迫切地想見一見自家表弟。
這份想念之情,來得過于洶涌,無法克制!叫哪吒一時之間難以應對,甚至讓他產生了慌張的錯覺。
于是,也不管此刻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急于穩定心神的哪吒十分從心地開了一面玄光鏡,想要看一下殷誦現在在干什么。
玄光鏡剛剛張開,哪吒微笑著,視線落在了鏡面上。
哪吒想著,如果殷誦已經睡著了,他就看一眼然后關掉玄光鏡;如果殷誦和他一樣清醒著,他們兩兄弟可以暢聊上半個時辰——至多半個時辰,他就會催殷誦去睡覺了。于凡人,熬夜不是一個好習慣。
然后哪吒就驚愕地看到心心念念的表弟,正拿著手電筒照射某個男人的腹肌。
哪吒:“……”
哪吒心一顫,手一抖,剛剛打開的玄光鏡瞬間消失,沒有打擾王府中任何一個人。
第083章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錐心刺骨
哪吒目瞪口呆。整個人宛如一根木頭, 差點從西岐的東城門的墻頭上一頭栽下去,叫魔家四將白撿了便宜。
整整過了五息,哪吒才從一動不動的僵硬狀態中掙脫出來。
哪吒忍不住抬頭望向天際缺了一半的月亮, 整個人都迷惘了。
他只是不在殷誦身邊僅僅三年, 小表弟的“興趣愛好”就變得這么一言難盡了?
三更半夜,打著手電筒看男人的腹肌?
這都跟誰學來的古怪癖好?
哪吒下意識想到了當年殷誦告訴他的, 武王、殷郊,以及殷誦的母親三者之間的愛恨情仇。
武王姬發和殷郊不僅同時喜歡殷誦的母親, 他們還彼此愛慕!
哪吒登時怒了!
肯定是殷郊帶壞了誦兒!
要不是此時西岐戰事吃緊, 哪吒又跑不出去, 他一定飛去東魯, 將殷郊這個不負責任,做不好榜樣的父親,狠狠地揍一頓!然后, 他要將殷誦帶走!
這般惡狠狠地想著, 哪吒不自覺地在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該說不說,論健體這一塊, 他哪吒是十分的有自信——他身上那一塊肌肉都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
總之,絕對不會比殷誦正在瞧的這一副差!
哪吒不禁埋怨起了表弟的品味:誦兒便是喜愛看男人的腹肌,也應該……
哪吒渾身一哆嗦,猛然回過神, 手被蟄了一口似的急忙從自己肚子上挪開。
哪吒拍拍自己的臉頰, 借此將自己有些泥糊的腦子拍醒, 讓自己振作起來:自己可不能被殷誦的騷操作帶進溝里!這小子現在誤入歧途,還需要自己這個有責任心的表哥去拯救呢!
哪吒拋開方才腦中產生的古怪想法, 立馬不放心地重新打開了玄光鏡。這一次他很謹慎,放了一個對面察覺不了的玄光鏡。
哪吒倒要看看, 究竟是哪個混賬敢帶壞他家單純、可愛的表弟!
哪吒可不信,殷誦會強迫別的男人寬衣給他看腹肌!
玄光鏡重新打開。哪吒發現,殷誦已經沒有繼續剛剛的事情。他已經拿著手電筒站到了距離床榻五步外的位置。
哪吒心底的郁悶,少了一些。
他調轉玄光鏡的角度,向床上看去。下一秒,哪吒再次心一顫,手一抖,關掉了打開沒有幾息時間的玄光鏡。
哪吒震驚臉:#¥&@!!!為什么這個八塊腹肌會是武王?
難道武王是什么能讓姓殷的百分百走上邪路的“絕色妖‘姬’”嗎?
哪吒覺得這個事情太不對勁了!
他實在想不通應該在東海邊上當監工的殷誦,怎么跑來西岐和武王混到了一塊。
并且兩人還在半夜三更做這種事!
殷郊作為殷誦的爹、武王的緋聞男朋友,他都不管管的嗎?
哪吒毛躁地在城頭上走來走去。他分明地記得,白天傳遞來的消息是殷誦挖洞挖到武王的寢宮,卻是為了方便西荒輸送糧食到岐城,解決西岐的糧草問題!
哪吒現在非常想立刻沖去王府,問問這兩個人究竟在干什么!
不論這兩個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要將殷誦拖走,送回乾元山……送去終南山……看管起來!
哪吒想了想,還是把殷誦送去殷郊的師父廣成子那里比較妥當。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沒有八塊腹肌!
但是哪吒此時只能在腦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門,根本不能擅離職守。
自從李靖在陳塘關做下棄官私逃的騷操作后,李家的名聲在大商官方,尤其是軍中早就爛透了。哪吒三兄弟進入西岐為將后,行事頗多忌諱,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為,叫自己在將士們心中丟了信譽。
自從九龍島四圣加入大商陣營后,師叔姜子牙就告誡過他們這些師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與截教修士作對。
哪吒如今深知,在軍中為將,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點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戰場,自己在天上與大商派來的旁門左道鏖戰三百回合,下邊西岐的士兵卻因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潰敗而去。
哪吒兇神惡煞地握緊雙拳,沖著空氣揮舞了兩下,以此發泄心頭的郁悶與惱火。
然后,哪吒一腳踏在城墻上,忿忿卻難掩焦慮地重新開了一面玄光鏡,緊緊地盯著殷誦的一舉一動。
殷誦全然不知自己查證武王是自己親媽的一幕,被表哥親眼目睹,更不知道對方已經深深地誤解了他和武王之間的“互動”。
此刻,殷誦站在床邊,撓了撓臉頰。殷誦感到十分的尷尬。同時,他想著,反正這么尷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從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藥膏,抹除了疤痕呢?
據殷誦所知,姜子牙煉藥的技術,是相當不錯的。
他忽然想起來般,立刻從儲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給他的手工編織籃,又將文王送給他的玉佩掏出來,將這兩樣東西和黃帝給的金令一齊堆在武王面前。
殷誦一一介紹這些東西的來歷:“我與殿下說實話,我還是無法信服你不是我母親。”
殷誦厚著臉皮,大言不慚道:“這樣吧,請武王對著這三樣東西起誓,你若是我母親,就給我生五個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糾纏殿下。”
哪吒剛剛打開玄光鏡,便聽到了這樣兩句話。
正在氣頭上的哪吒一腔惱火瞬間一窒,轉瞬間變成了滿滿的疑惑。
哪吒不禁納悶,殷誦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證,姬發是他的……“母親”?
哪吒非常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半刻鐘前,叫他看了一眼差點長出針眼、恨不得跳起腳來的畫面,然后他非常確定武王是個男人。
哪吒不禁盯著玄光鏡歪了歪腦袋,他已經看不懂這“劇情”發展了。
男人還能生孩子?
雖說三界之內無奇不有,哪吒還是覺得武王是殷誦母親這個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過困惑下,哪吒直接將剛剛惱怒的事情拋到了腦后,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玄光鏡內的畫面。
玄光鏡內,武王一時啞然。半晌后,他疑惑地問道:“為什么是五個?有什么講究嗎?”
殷誦心道哪有什么講究,不就是順口隨便報一個數字么?他本意想說的是“五百個弟弟妹妹”,這樣才能讓這個誓言具備恐嚇的效果,讓武王不敢撒謊。但是他終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時候,嘴巴一禿嚕,數字直接縮小了一百倍。
五個就五個吧,總比沒有強。
殷誦瞧著武王儼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來:這武王未免太好說話,表現得太平靜了些吧?
尋常位高權重的男子,聽到這樣的要求,不是應該惱羞成怒,立馬叫他滾嗎?
哪里會如武王這般,竟是應了下來?
別說殷誦覺得古怪了,盯著玄光鏡的哪吒比他還驚奇于武王的反應。
殷誦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來。他信口胡謅道:“加上我,正好六個,湊個六六大順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實則試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尋常靈寶,十分的靈驗。母親你千萬三思,不要為了一時欺騙孩兒,胡亂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兩下:這個小子為了達到目的,當真稱得上“沒臉沒皮”!這一口一個“母親”喊得如此“熟練”、順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誦千萬不要腦子轉過彎來,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樣的誓言。
武王十分確定,倘若殷誦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誦抓住破綻、勘破真相。
武王舉起右手,按照殷誦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發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誦,就看到即將成年的青年垮了兩邊唇角,一張俊氣的臉上滿是失落和沮喪。
武王心下嘆息,只當自己看不見,生生地硬下心腸,聲音清冷地詢問:“殿下,這樣足夠了嗎?”
殷誦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為窘迫燒得通紅。
殷誦沒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將玉佩、金令和藤籃撿起,收回儲物袋。做這些的同時,殷誦腦中快速過了一遍所有與身世關聯的信息。
殷誦將武王與自己第一次見面開始,對方對自己的態度,與公子乾的說法結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腦產生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這其實是一道十分簡單的題目:拋開他與殷商太子的關系不談,假設他的確是武王的兒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親,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顯而易見。
當年他送給父母的兩箱金子,光屏并沒有出現bug,送錯對象。
伯邑考正是支線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攔伯邑考去路,這位大伯大約會死在王宮中。
殷誦心臟不由得發緊。這一設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來的認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閃了閃。此刻,他多么想沖動地多問一句,武王敢不敢再發一個誓言來否定他們是父子的關系?
但是殷誦忍住了,沒有這么做。今夜武王種種的反應表明,對方如今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認這層關系。
意識到這一點,讓殷誦真正地感受到難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這間寢宮中已經丟臉丟得夠多的了。萬一他再次猜錯了,大商王族的臉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丟得一干二凈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經被武王囚禁過。他絕對不能犯下這等錯誤,讓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頭!
人要臉樹要皮。不論他是不是武王的兒子,他都不能繼續在武王這里丟臉了。
殷誦燒燙著臉,硬著頭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證以后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武王輕聲嘆息。他掩下眸色,同時掩去對獨子的憐愛。心下狠了狠,武王開口道:“既然這樣,殿下就離開吧。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殷誦眨了下有些酸澀的眼睛,當做沒有聽見武王“逐客”的話語。
他借著落在床榻上的手電筒的余光,望著武王堅毅的臉龐,忽然難以遏制地問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歡我父親嗎?”
武王聞言,輕訕一笑,沒有舍得否認:“孤確實喜歡太子殿下。”
殷誦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飾下,幽幽地變幻著,忽而跳躍了一下,又悄然隱藏了起來。
青年不禁帶著一絲期望,問道:“那你愿意為了父親,不與大商爭奪天下,不去坐那把龍椅嗎?”
武王心臟一痛,英俊的臉龐都似在一瞬間扭曲了起來。他強忍著心中的難堪和愁悶,輕輕搖頭:“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謀其政。孤與殿下都有自己的責任。”
殷誦瞳孔中竊竊跳躍的火苗倏然熄滅。他直直地盯著武王的眼睛,聲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誦不等武王有所回應。他終于受不了一連疊的窘迫和羞恥,還有隱隱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轉身跑去后窗。
殷誦貼在窗戶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見王府守衛不在附近,他立即打開窗戶,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誦跳出窗外,跑遠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開床帳,走到窗前。
姬發看著殷誦倉惶逃走,忘記關合的窗戶,輕輕地嘆了口氣。
武王回到床邊,彎腰將青年忘記帶走的手電筒從床鋪上撿起。
武王手指在開關上滑動,手電筒的光隨之熄滅,而后又點亮。
他的兒子,他的血脈,他的希望……
站在城頭上的哪吒,迎著深夜不那么燥熱的夜風,漸漸皺緊了眉頭。殷誦最后問向武王的話,讓哪吒暗暗心驚。
哪吒恍然明白過來,三年前殷誦離開西岐,抱著的目的從來不是他與殷洪說得那般冠冕堂皇,他們根本不是在為武王拉攏東魯!
殷誦雖然在昆侖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著眾位仙長師叔,但是殷誦從不是闡教的煉氣士。
自然,殷誦也不必如他們這些闡教弟子,遵從教主的法旨,一心輔助武王成就大業。
哪吒唏噓自己早該明白的。在殷誦被記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時候,在比干將殷誦認作玄孫的時候,殷誦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誦已經將他自己和殷商的命運綁定在了一起。
哪吒現在疑慮的是,殷誦可還記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凄地離開人世的。
殷誦可還記得要為他們報仇雪恨?
哪吒沒有追去殷誦面前,一來他要為身后營地里休息的士兵負責,絕不能擅自離去;二來武王這位未來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這件事,他又何必著急?
哪吒雖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誦兩者關系的真相,卻也敏銳地察覺,武王對殷誦的態度透著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誦日后如何做吧。哪吒心里響起一個聲音:伏羲、黃帝兩位老爺能將寶物賜給殷誦,想來殷誦所做之事,當不會禍害人族。
在哪吒看來,當今天下大勢,便是周室代商。這不是殷誦憑借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憑他們三人之力能夠阻擋的。
哪吒亦不認為,伏羲、黃帝這兩位老爺,會與天下大勢為敵。
哪吒心想,若是真的強行將殷誦送去昆侖看守起來,只怕殷誦會心有不服,進而怨恨自己。
哪吒一想到此,便難過非常。他想,與其這般,不如放手讓殷誦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誦失敗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勢所趨”的道理。到時候自己再出手,將殷誦從殷商這潭泥潭漩渦中拖出來,與他一同離開這些是是非非。
這般想著,哪吒便覺得自己的實力還不足夠,當即盤腿打坐修煉,不敢荒廢時光。
殷誦原路返回,順著地道跑回西蠻。
在地道里,一直追隨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悄悄告訴殷誦,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寢宮干的事情,都被哪吒看見了。
殷誦的思緒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傷心又難掩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確實沒有一點關系。自己實在不必要為了武王的一句話這般“矯情”!
殷誦腦子里一團亂麻。陡然驚聞兩鬼的話,殷誦心頭一驚,腳底一個打滑,差點撲到地上去。
殷誦趕緊穩住心神。
殷誦詢問兩鬼,哪吒都看到了什么。同時他心里納悶,哪吒大半夜的怎么會用玄光鏡查看自己這邊的情況。
千里眼說道:“他開了三次玄光鏡。第一次打開,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帶給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誦,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連忙停下腳步,看向兩鬼。
殷誦腦中不可遏制地浮現出,哪吒瞧見那畫面時的表情會是多么的生氣。
殷誦頓時捂住了心口,鴕鳥似的閉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當時的反應和想法。雖然理智告訴他,哪吒一定會誤會他。
順風耳仿佛看不見殷誦臉上的尷尬,繼續道:“他幾乎立刻就關閉了玄光鏡,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個更加隱秘的。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關閉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開了玄光鏡,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這一回直到殿下鉆進地道,玄光鏡才關閉。”
千里眼接過話頭說道:“當時,殿下與武王正在交談交談,我們兄弟二人實在不敢打攪。還望殿下原諒。”
殷誦萬沒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臉上漲得通紅,簡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將臉丟了一次又一次還要尷尬。
那武王畢竟可能是他親爹,兒子在親爹面前怎樣鬧笑話都能算作“小孩兒鬧事”,大人怎好認真計較?但是表哥那邊……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這叫他以后怎么有臉見哪吒啊?
殷誦已經情不自禁地動起了腳指頭,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摳出一整座朝歌王宮,加蓋十座摘星樓。
殷誦艱難地開口:“我表哥……有追來嗎?”他會不會被哪吒打死啊?
殷誦已然意識到,他不僅丟臉丟到了哪吒面前,還順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真實想法!
不等兩鬼回話,殷誦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千里眼搖搖頭:“這倒沒有。三殿下盯著這邊瞧了一會兒。起初瞧著情緒十分激動,但是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現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煉。”
說到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吒的勤奮來。尋常人,聽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這般的淡定和從容?
兩鬼不約而同在心中贊嘆:不愧是黃帝老爺的后輩,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響!
殷誦聽到哪吒沒有追過來,萬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卻是半點不敢主動跑去西岐東城門,找哪吒解釋。
他能解釋什么呢?
他總不能告訴哪吒,自己跑去封神臺改寫榜單,被崇丹鳳、公子乾兩個坑了一把,才會傻里傻氣地跑去武王那邊求證,姬發是不是他親媽吧?
亦或者,向哪吒狡辯,自己半點與西岐為敵、重振大商昔日雄風的心思都沒有?
殷誦很心虛,他實在沒法子當著哪吒的面,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一番謊話。
論臉皮厚,他還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誦回到西蠻,尋了一處僻靜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張開翅膀向游魂關的方向飛去。
兩個多月后,殷誦回到東域。
殷誦在東魯軍營最大的校場降落。殷誦第一時間吩咐從身邊走過的士兵,將殷郊、殷洪以及東伯侯請到了帥帳。
等到這三人接到消息,陸續回來帥帳,殷誦將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從養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孫相見,哭訴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緒都穩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著大腿,告知太子,他與比干已經商定,要為大商再拼一把。從明日起,他們就要給殷郊開課,教導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對。
殷郊一再向兩位先祖解釋,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權力糾纏在一起。
當大王再快樂,能和成仙比?
但是沒用,殷郊的反對被兩位先祖強勢鎮壓。在場,只有他的母親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幾許同情,卻是不敢為他說話。
比干見太子一臉的不服氣,干脆將封神榜一事抖摟了出來。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輕輕掩著自己血淋淋的右眼,為自己苦命的兩個兒子啜泣。
殷郊陡然聽到這等真相,如遭雷劈。太子滿臉的不可置信:“可是師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愛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問:難道往日在山上,師父對自己的細心教導,都是偽裝出來的么?
殷郊著實難以相信,那些關切的話語,都是為了取信于他,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謊言!
既然如此,當年何苦多此一舉,在朝歌午門外救下他們兄弟兩人的性命?
殷洪同樣震驚。二王子雙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語:“難怪師父一定要我發下重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殷洪說著說著,兩眼通紅起來。他急忙掩下眼簾,扭頭看向一邊,不愿叫別人看見自己的傷心。
第084章 發誓的時候一定要神情堅定
東伯侯聽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 登時顧不得對仙家的忌諱,直接破口大罵起來。
自殷郊進入帥帳,殷誦就有些神思游離。
此刻, 舅姥爺姜文煥罵罵咧咧的罵聲忽然傳入耳中, 殷誦猛然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
殷誦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殷郊和殷洪。
看清殷郊和殷洪兩人臉上的失魂落魄, 殷誦心頭跟著一緊。
殷誦實在忍心至親這般傷情。他略微思索,出聲安慰他們道:“父親與叔叔不必如此傷懷。常言道‘人心難測, 不可輕定’, 如今就對兩位師祖的心思做下片段, 為時過早。”
殷誦翻出舊事, 和父親和叔叔分析起來:“當初,我們叛逃西岐,兩位師祖分明是得了消息, 來捉拿我們的。可是, 他們聽過父親和叔叔的解釋后,便輕輕地放過了我們。可謂是‘雷聲大, 雨點小’。誦兒覺得,兩位師祖在內心里,是偏向我們的。”
殷誦看向殷郊,借機試探道:“說起來, 父親當初與師祖說的是什么?我瞧著赤精子師叔祖不大相信叔叔的話。若不是師祖將他拖走, 師叔祖肯定要將我們拿去西岐認罪的。”
正傷懷的殷郊, 在兒子徐徐道來的寬慰引導下,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
只是殷郊萬萬沒有想到, 下一刻殷誦就問出了這么“致命”的問題!
是問,他哪里敢向殷誦道出實情呢?何況, 母親與舅舅,還有兩位先祖就在他們面前站著呢!
殷郊的目光立即變得閃爍起來。
他磕磕巴巴回答兒子:“就……就是……你叔叔說的那一套。師父比師叔心腸軟,就信了。”
殷誦點點頭,權當沒察覺到殷郊的支支吾吾,相信了他的說辭。
殷誦知道殷郊對自己做了隱瞞,他也隱約猜出三年前殷郊是如何說服的廣成子。
殷誦眼神暗了暗,被至親欺騙的感受實在是糟糕,叫令他十分的不是滋味。
殷誦強忍住這份在他心頭迅速彌漫開來的負面情緒。他強打起精神,細細思索廣成子與赤精子“變節”的緣故。
申公豹當日就和殷誦說明了,這張封神榜名義上是為昊天上帝擇選三界英才,以供天庭驅使,實則是給十二金仙擋殺劫用的。殷誦著實不覺得,光憑他與武王的關系,就能打動這兩位活了幾千年的仙人。
只怕,還是廣成子和赤精子對殷郊、殷洪的師徒之情占了主導作用。他與武王的關系,只是給了兩位仙人對闡教教主陽奉陰違的借口。
殷誦微微皺眉,心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再好不過了。但是他無法篤定實情就是如此,他亦不敢為此冒險。
但是現在拿這套說辭,安慰他的父親和叔叔,是沒有問題的。
殷誦將話題繞了回去。他繼續安慰殷郊和殷洪道:“自那以后,闡教再沒有派遣仙人來尋父親和叔叔。以誦兒之見,定然是兩位師祖從中周旋。”
“由此可見,兩位師祖與掌教天尊未必一條心,至少在這件事上不是一條心。”殷誦輕輕嘆息:“畢竟兩位師祖,只收了父親與叔叔做徒弟。縱是仙家,亦非草木。這么多年師徒相處,怎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殷誦始終不能認同三教教主將門中許多弟子名諱簽入封神榜的做法。
尤其是十二金仙!拿弟子、同門的性命擋自身劫數,這金仙之體修來有什么意思呢?
殷誦著重勸說兩位至親長輩道:“如今我已經用別人頂替了父親和叔叔在封神榜上的名額。父親和叔叔務必好好保護自己,不能輕忽大意,丟了性命。”
“只要你們好好地活著。待到師叔姜子牙開榜封神,一切塵埃落定。就算掌教天尊動怒,要拿父親和叔叔問罪,兩位師祖也有底氣維護你們。”
殷郊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心里的難受勁兒散去了一小半兒。他想要點頭。偏偏當局者迷,殷郊依舊覺得三年前師父沒有捉拿他們,都是因為他說出了殷誦的生父是誰。
殷郊實在不敢設想,若殷誦的生父不是武王,武王不是命定的新朝天子,師父廣成子還會不會那般輕易地放過自己,放過殷洪和殷誦。
殷郊微微垂頭,心中還是不愿接受師父早已知曉他的名諱被簽入封神榜一事。
殷誦望了望殷郊的神色。見他依舊陰沉苦悶,殷誦輕輕地嘆了口氣。
殷誦將心比心,體貼殷郊少年時在紂王那里受了極大的創傷。殷郊在九仙山呆了十七年,與廣成子朝夕相處,日日受其教誨。殷郊難免將對父親的冀望轉移到師父廣成子身上。
如今,殷郊一時不能接受這些事情,十分正常。
殷洪的情況比殷郊稍微好些。他本就欺騙過自家師父,如今傷心、失望一陣后,竟然詭異地心理平衡了起來。
殷洪往殷郊臉上瞥了瞥。他自是知道兄長當初是如何說服師叔廣成子的。他與殷誦一般,不由得猜測這兩個老道怎么突然轉換了心思。
殷誦是武王的兒子不假,但是殷洪先前舉說過,武王日后若是娶妻生子,殷誦做為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們大商王室,別說沒名沒分的私生子,就是庶子繼承王位的機會都是十分渺茫。
除非上下左右三代之內,嫡子全死光了,才能輪到這些庶子。
殷洪這般想著,思維不由自主地開始跳躍,忍不住為外甥未雨綢繆起來:日后他的兄長當了王,他們要怎么說服殷氏那群老古董,將誦兒推上太子的位置呢?
他們若是說服不了這些族老,那么將來繼承兄長王位的就是其他宗親的嫡系后人。
如此這般,他們這一家子這般忙活,不全成了為他人做苦工?
殷洪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大公無私的人。當即他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堅決不樂意做這等白工!
腦子活躍的殷洪不禁異想天開,或許可以設法強迫武王姬發,讓他承認他是誦兒的生母,且早與殷郊成婚。
如此,誦兒就有了嫡出的身份。誦兒入主東宮這件事就好操作多了。
殷洪默默地將這個計劃記在腦子里。殷洪想著日后但凡有機會,一定要對姬發這廝曉之以理,動之以拳頭,將這個計劃實施了。
他的兄長身為男子都能辛苦地將誦兒生下來。姬發身為殷誦的生父,不應該為他們的兒子做出這一點“小小”的犧牲嗎?
再說,這也算不上什么犧牲。殷洪心道。大商王后的寶座,可不是區區一方諸侯的王爵之位能比及的!
殷洪叉著腰,心中冷哼:若不是為了誦兒,萬萬沒有這樣便宜姬發的道理!
殷郊受了重大打擊,就連修仙的銳氣都被挫去了三分。
兩位相爺沒有繼續刺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回了養鬼瓶。只有姜王后留下來,柔聲安慰和勸說兩個兒子想開點。
殷誦能說的都說了。他將時間和空間留給祖母三人,同舅姥爺一起出了帥帳。
殷誦在軍營中找到黃天祥,讓他與姑姑黃貴妃相見。
殷誦在東魯大營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殷誦起了個大早,獨自一人走去了殷郊的營帳。
殷誦走進來的時候,殷郊正在打坐。太子察覺到有人進帳,立即睜開了眼睛。
殷郊看到來者是殷誦,警惕的神色立即放松下來。
經過一夜的沉淀,殷郊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昨夜將兒子那番分析細細地想了一遍,最后接受了這個說法。
殷郊臉上自然而然地帶上笑意,親昵地喚了一聲:“誦兒?”
殷誦坐到榻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殷郊看了好一會兒。太子殿下被他直視而來的探究目光弄得渾身都不自在。
殷郊正奇怪兒子為什么這般看著自己,殷誦忽然開口。殷誦將這一年里,自己做過的事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殷郊沒想到殷誦離開東域的這段時間,經歷了這許多。他更是沒有想到,殷誦會誤打誤撞跑去西岐找武王求證兩人的關系。
好在,武王姬發并不知曉誦兒是他親子。進而殷誦受姬發的“迷惑”,沒有懷疑到他這個“父親”頭上。
殷郊聽完殷誦的敘述,心中既是慶幸,又是愧疚。他一直知道,殷誦很想找到母親,母子相認。
殷誦臉上平靜,不動聲色地將殷郊心虛的表現全部收入眼底。
殷誦一直等到殷郊將他話中的信息消化完。可惜,殷郊始終沒有表現出要向他坦誠的意思。
殷誦陡然意識到,殷郊不愿承認是他的母親,或許只是因為殷郊對武王不曾有過情誼。殷郊不愿意他們母子與武王再有牽扯。
殷誦只覺得大腦一陣昏眩,后背好似被人輕輕推了一把,險險將他摔落懸崖。
殷誦失神片刻,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心下發狠,不愿意再在身世這件事上忐忑、揣測下去。
殷誦佯裝率真地對殷誦請求道:“不如父親像武王那樣,也起個誓言吧。”
殷郊還在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躲過一“劫”慶幸呢。突然聽到兒子的請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差點做出洗耳的動作,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殷郊下意識反駁,不樂意道:“為父做什么要……”
殷誦笑瞇瞇地果斷打斷殷郊的話:“怎么呢,父親不能發這個誓言嗎?是不樂意,還是不敢?”
殷郊看著笑吟吟的兒子。不知為何,明明他稍微動動手,就能制服殷誦,此刻卻為這個兒子臉上的笑意而毛骨悚然起來。
殷郊很想拿出為人父的氣勢,佯裝生氣發怒,將殷誦糊弄過去。
但是他這幾年與殷誦相處,頗親身經歷過幾次這小子的行事手段。殷郊無比明白,自家兒子從來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此刻,殷郊與兩個月前的武王的想法高度重合,明了殷誦能提出這樣的請求,已是在懷疑自己與他的真實關系。
太子殿下清楚,自己一旦回避了這個請求,殷誦就會立刻確定,自己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生母”。
殷誦甚至會反應過來,武王姬發才是他的生父。
太子殿下是一千一萬個不想讓殷誦知道他與武王的關系!
殷郊產生了一種錯覺,總感覺自己的額頭正在滲出冷汗。這讓他很想抬手,抹掉這些汗水。
太子努力克制住了這股沖動。他的左手不禁伸到背后,緊緊握成了拳頭。最后,殷郊做出了和武王一般無二的選擇,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但是殷郊“做賊心虛”。他在殷誦目光炯炯的直視下,根本做不到武王那般坦然自若。
他舉起右手,誓言說得磕磕絆絆:“殷郊今日起誓……我若是……是你母親……”
殷誦立即出聲“指導”殷郊,點明“誓言”用語要正式。
太子不高興地瞪了兒子一眼,硬著頭皮改口:“我若是殷誦的生母……”太子心底打突,猶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就給殷誦生五個弟弟妹妹。”
殷誦再次開口:“是同父同母的五個弟弟妹妹。”
殷郊在心里一陣叫囔晦氣,這小東西真是年齡越大越難搞了!
三年前,在乾元山上,他和殷誦“父子”相認,可不用費這么多事!
為了取信這個兒子,太子忍著頭皮發麻,依言補充道:“就給殷誦五個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發完誓,殷郊忍了忍,沒忍住,疑問道:“誦兒很想要弟弟妹妹嗎?”竟然張口就要五個之多!就是他這里沒問題,武王那歲數,配合得了嗎?
殷郊思緒一轉,忽然想到武王他老子——文王姬昌如何在五十高齡,忽然“高歌凱進”,短短十年內猛生了二十幾個子女的恐怖生育力。
殷郊倒吸一口涼氣,后背確確實實地生出了一層冷汗。
殷郊連忙止住腦中恐怖的聯想。他左手撫在心口,膽戰心驚地想道:本太子現在還沒有成仙,立下的誓言,應該不能應驗吧?TAT
“現在,你該相信為父了吧?”太子殿下磨著牙,賭氣地望著兒子。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下殷誦這個兔崽子,誰家孝順兒子會逼著親爹發這種誓言呀?
殷誦眸光微動,喉頭被堵住。他看著表面生氣,其實連和自己對視都做不到的殷郊,腦中浮現的卻是武王那句“不愿意”,還有那些毫不客氣驅他離開的話語。
雖然殷郊按照他的要求發了誓言,他卻從殷郊的表現明確了自己的父母雙親是誰。
殷誦眼波微動,光屏在殷郊看不到的視野里靜默打開。
主線任務——第一階段(金色傳說):殷誦小朋友是一個父不詳母不知的可憐孤兒。但是,殷誦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兒,雙親不是雙亡,就是雙王。少年,去勇敢地揭開自己的身世,尋找自己的“根源”吧。
進度:100%
獎勵:1600000000積分(已完成)
殷誦望著主線任務百分百的進度,百般滋味匯聚在舌尖和心頭,反叫他品不出一絲味兒來。
殷誦不禁想道:原來是我誤會了。
他的母親從不曾拋棄他,一直在盡心地照料和愛護他,并且早早就來到了他的身邊。
不要他的,是他的父親。
殷誦十分確定,武王起初的確不知道有他這個兒子,但是現在武王已經對這一切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父親對他說了“不愿意”三個字!
喉頭滾動,心臟澀然,殷誦咬住下唇瓣,強壓下心頭思緒。
他點點頭,仿佛什么都沒有察覺,輕信了母親的話語一般綻出笑容:
“孩兒其實一直都相信父親的。我只是想要堵住公子乾這等糊涂鬼的嘴巴,免得他們重回幽冥后胡說八道,污蔑了父親的名聲。”
“父親不要生氣。”殷誦討好地看著殷郊。
殷郊輕輕地哼了一聲:“為父原諒你這一回。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殷誦乖順地點了點頭,輕聲呢喃道:“以后,我再不會如此了。誦兒會非常非常孝順父親的。”
殷郊是煉氣士,殷誦細微的聲音沒能逃過他的耳朵。殷郊聽清兒子說的是什么后,不由得兩眼聚笑。他好哄得很,就殷誦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讓他放下心頭忐忑和擔憂,將剛剛被兒子逼著發誓的窘迫全都拋到腦后。
殷誦望著母親璀璨如烈陽的笑容,受到感染,心上不由得一松,開了竅一般。
殷誦不禁想道:自己已經得到了真相,不如就此打住,見好就收吧。總不好一味任性,反而傷了眼前這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
以后,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眼前這個脾氣火爆,但是疼愛著他的大商太子。他亦只是父親一人的兒子、殷商的王太孫。
殷誦自嘲道:誠如武王所言,身在其位而謀其責。雖然那天夜里在西岐王府丟了老大的面子,但他在武王這里學到了一課,虧得還不算十分厲害。
就在這時,姜王后從養鬼瓶中飄了出來。姜王后在殷誦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柔聲道:“誦兒,祖母有話要單獨與你父親說。”
在養鬼瓶中休養了大半年,姜王后的魂體已經凝實了很多,能夠稍微觸摸到實物。
殷誦點點頭,沒有強要留下。他已經猜到姜王后要和殷郊說什么。無非是他的身世。
殷誦轉身走出了營帳。
“母親?”殷郊看向姜王后,完全猜不透母后有什么話需要避開殷誦,單獨交代與他。
姜王后款款在榻上坐下,而后抬頭看著站在面前高大而俊美的長子:“母后其實是誦兒的外祖母吧?”
殷郊臉上一紅,隨即一白。太子神情窘迫地低下了頭。
殷郊不敢向母親撒謊。他點了點頭,不僅承認了,而且將自己如何懷上殷誦的前因如實說明。
“是孩兒太急躁,以至于走火入魔。整件事都是孩兒的錯。”殷郊主動承擔起那一夜荒誕的責任。
他說完,抿緊嘴唇,眼神微微閃避,不敢和母親對上。
姜王后輕輕嘆氣,半是指責半是心疼:“你何苦呢?你當真以為發了那樣的誓言,就能騙到誦兒?”
姜王后想想兒子剛剛拙劣的“演技”,就忍不住頭疼。
殷郊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懊惱地抬腳,狠狠地踹了一腳地面:“我只想到,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一定猜到我才是他的生母!”
哎,結果他竟是白白發了一通誓言!
殷郊暗暗祈禱:希望老天爺剛剛在打瞌睡,沒有聽見本太子發的誓。
“我一個男子,懷孕生子,著實難以啟齒。起初騙誦兒是為這一點可憐的面子,后來……我看到誦兒一直尋找‘生母’的下落,就越來越怕告訴他真相。害怕他對有我這樣的母親而失望,進而討厭、憎惡我。”
殷郊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殷誦已經知道了真相,心下一陣苦澀。殷郊根本不敢想兒子此刻,正如何評判他這個母親。
殷郊不禁回憶方才殷誦的神情變化。他近乎求救一般看向母親:“母后,誦兒既然知道了真相,怎么沒有戳穿我?”
姜王后再次嘆氣。她憐憫地看著大兒子,又似透過殷郊看著殷誦:“你不肯承認是他母親,他的生父更是不愿認他是親生骨肉。他自幼當自己是孤兒一樣長大,你要他如何想?”
姜王后感慨,這也就是這個孫兒足夠堅強,才能夠如此鎮定自若地面對這樣任性、不負責的雙親。換做性情柔弱一點的,怕是已經胡思亂想,甚至自我厭惡、破罐子破摔了。
殷郊啞然,神情愣怔。太子轉身,安靜地在母親身邊坐下。
良久,殷郊吶吶出聲,話音中充滿迷惘和彷徨:“母后,為人母實在太難了。”他覺得自己永遠也扮不好這個角色。
姜王后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責備之意倏然在她眼中消失,只剩下一片慈母對愛子的憐惜。
姜王后無聲地嘆了口氣:她首先是殷郊的母親,而后才是殷誦的祖母。孫兒固然可憐,他的兒子何嘗不是品盡人世的磨難與艱辛?
“罷了,反正誦兒的生父不認他。看誦兒反應,以后他是不會再追究這件事了。”
“只是以后,你要多體貼誦兒一些。”
姜王后對長子說道。
殷郊連連點頭,應承下母親的囑咐。
殷誦走出營帳,抬頭往剛剛跳出地平線的旭日望了一眼,而后低下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將自己從情緒中摘出來。殷誦冷靜地分析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認:他的母親是真的不喜歡他的生父。
而武王那日的答案,亦是表明他的父親沒有那么喜歡他的母親。
殷郊在武王心中的地位都不過如此,他這個“拖油瓶”不受待見,委實正常。
殷誦搖搖頭:原本就不是每一篇“帶球跑”都會配上“他逃,他追,他們插翅難飛”的文案的。
殷誦很快收拾好心情,放下“一家團圓”的心結,做下決定,日后絕不在母親……父親面前,提起與身世相關的話題,叫他為難。
殷誦將腦子放空,在軍營中漫無目的地兜了一圈。
往回走的時候,殷誦恰好遇上姜文煥和黃天祥。殷誦從兩人這里得知,半個月前昆侖山先后派出了韓毒龍、薛惡虎、黃天化三名三代弟子。
韓毒龍和薛惡虎是十二金仙,金庭山道行天尊的徒弟。東魯這邊沒有打聽到這兩個年輕修士入了西岐后,有什么特別的作為。
黃天化則是短短幾天就闖出了名頭。
黃天化借助師父清虛道德真君授予的法寶——攢心釘,竟然全殲了魔家四將!這等戰績著實輝煌,讓殷誦的舅姥爺止不住地夸贊黃天化“虎父無犬子”、“年輕有為”、“未來大有可期”。
黃天祥此時已經從殷誦口中得知,黃天化早被闡教安排進了封神榜。
黃天祥現在是既為長兄闖出名頭高興,又為對方以后的命途擔憂不已。道德真君對他兄長的嚴厲,黃天祥不止一次見識過。
倘若說,在殷誦眼中,廣成子、赤精子兩位仙人對殷郊、殷洪還有一分真摯的師徒情。黃天祥卻不敢奢想道德真君也有這份真心。
黃天祥看見殷誦,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邊,臉上的郁郁之色半點不因東伯侯的夸贊而掩去。畢竟他們家,除了祖父黃滾、三哥黃天爵,其他人盡數上了封神榜,連他早死的母親、姑姑都沒有放過。
黃天祥真的很懷疑,他們黃家祖上是不是得罪過三教教主。黃家被如此安排,與斬盡殺絕有什么差別?
第085章 計劃從未改變過
黃天祥現在無比慶幸, 當年父親將他送到殷誦身邊。他更是感激,殷誦將他們一家子從封神榜上抹去。
殷誦哪里不知道小光頭在憂慮什么?他抬手,在黃天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寫一封信給你堂叔, 讓他警惕一些, 多提醒一些武成王與黃天化吧。”
黃天祥苦惱道:“我正在想這封信怎么寫呢。”
黃天祥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思索, 要如何小心措辭地寫信給堂叔,卻不會暴露殷誦為他們做的事。
黃天祥十分清楚, 殷誦抹改封神榜, 肯定會妨礙仙家的大計。他半點不敢大大咧咧地將這些情況, 全部如實告訴堂叔黃明。
東伯侯如今聽了封神榜的事, 也是頗為焦躁。他有心詢問殷誦,他們究竟要忍耐到何時,才能闖過游魂關, 向那紂王索命去。
只是此時他們身邊來往都是士兵。人多口雜, 姜文煥不敢在此時將問題拋出來。
黃天祥向殷誦討教寫家書的技巧。殷誦沒有寫過家書,但是在光屏的“鞭策”下, 小作文寫了不少,隔個五六天就要寫一篇。
殷誦與黃天祥討論了一番,回頭看見舅姥爺欲言又止的模樣。殷誦稍稍一想,便猜到舅姥爺這副模樣為的哪般。
黃天祥還要去游魂關叫陣。很快, 他同殷誦道別一聲, 向轅門走去。殷誦則是跟著舅姥爺回到帥帳。
姜文煥退下隨從將領, 迫不及待地向殷誦詢問起來。
與焦急得快要暴躁起來的舅姥爺不同,殷誦先是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清水, 遞給舅姥爺。待姜文煥飲用下清水,焦躁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他才開口。
殷誦沒有遮遮掩掩去挑動東伯侯那顆躁動的心。他直白地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舅爺爺,稍安勿躁。游魂關破不破從來不是我們的目的。東魯當年起兵為的是替曾外祖和祖母報仇、洗刷冤屈。”
“如今,青龍關張桂芳、佳夢關魔家四將已經盡數折在西岐。成湯布置在西路的三把尖刀已然折損其二。孫兒琢磨,聞太師對西岐已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后快。”
“聞太師絕不會就此罷手,一定會繼續派兵征討西岐。只是,朝歌城中得用的將領早被紂王與妖后糟蹋殆盡。從朝歌到西岐,一路上各處守關的大將,也不能再做調動。”
“北域自崇侯虎父子慘死,明面上是西岐的輻射區,崇黑虎父子對朝歌完全是面和心不和,朝歌根本調用他們不得。”
“東面有我們東魯牽制著,聞太師一樣不能調動竇容這些將領。”
“如今,聞太師唯一能調度的就是南邊幾處關隘的將領。”
“但是,鄂順如今只是龜縮,手上少說十萬兵馬。聞太師怎敢真拿他當病貓?”
“孫兒猜想,聞太師很快會親自領兵,出征西岐。”
姜文煥一聽聞太師要親自出征,不由得嘖嘖出聲,為西岐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說來,西岐處境可就不妙了。”姜文煥不禁擔憂道,“自紂王登基做王,聞太師一直在各處鎮壓反叛之軍,至今未嘗一敗。”
殷誦想到封神榜上許多來自截教的弟子,唇角微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申公豹與他分別之時,可是復刻了一份封神榜的名單帶走的。
截教弟子根腳混雜,多是不服管教之徒。用申公豹的話說,便是截教教主頒下的法旨,若是不合他們的心意,也是面服心不服,陽奉陰違者不少,甚至有在背地里對著干的。
“師叔通天教主行事多有糊涂,在上被我師伯、師尊糊弄且不說。便是在下,師叔也是時常被他的那些弟子三言兩語欺瞞和挑唆。”申公豹向殷誦講述三教如今形勢時這般形容截教現狀:“看似萬仙來朝,鮮花團簇,不過是烈火烹油。”
殷誦當時便想到,截教若是真如申公豹所言,正是需要去粕取精的緊迫時刻。封神榜于截教未嘗不是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機會。
只是可惜,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機會觀覽政治書,不懂得事物從來都是具備兩面性。所以,如殷誦這樣想的人,只怕一個都沒有。
不過,這件事和他沒關系。
想也知道,要截教這些教徒上天庭當差,給昊天上帝做下屬,整日照章程做事,他們肯定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殷誦聽著申公豹的形容,就知道這些人非是什么好鳥。因此,他半點沒有回頭將他們名諱從封神榜上抹去的念頭。
“西岐有昆侖山仙人相助,與尋常叛軍不同。”殷誦同姜文煥說道,“好在聞太師出身東海蓬萊島。想來兩方能斗個旗鼓相當。”
姜文煥微微皺眉,瞧著殷誦。姜文煥神色有些陰郁地試探道:“你是要東魯繼續這般,佯攻游魂關不求寸進么?”
出乎姜文煥意料,殷誦朝他擺了擺手。
殷誦說道:“孫兒準備,在聞太師親自出征西岐時,與父親、叔叔一同前往西岐,投靠聞太師。”
姜文煥聞言,睜大了眼睛。他一直以為,殷誦這小子是想借助東魯的兵馬,替他父親爭奪王位。
東伯侯萬沒想到,殷誦根本不是這么計劃的!
姜文煥郁悶道:“你是不信舅爺爺能幫襯你們父子,助登上那位置么?”
東伯侯的話語變得酸溜溜起來:“舅爺爺是你自家人,才會這般信你,幫著你們。那位老太師說到底是朝歌重臣。他見到你父親、叔叔,難保不會先將他們拘住,送去朝歌,要他們向紂王謝罪呢!”
殷誦聽出姜文煥話中的不滿意與一絲酸味。他開解姜文煥道:“聞太師性情暴烈剛硬,對紂王諸多不滿。他看見父親與叔叔安然,并且回到大商的陣營,只會高興和欣慰,竭盡全力保護他們兄弟。”
“聞太師斷然不會做出傷害父親和叔叔的事。”
殷誦話鋒一轉,語氣沉重道:“如今,朝歌與西岐都摻合了仙家勢力。闡教更是力保西岐武王成為新朝舊主。”
“舅爺爺,東魯如何與他們相爭,與仙人作對?”
“與其逆流自困,不如順勢而為。”
姜文煥不得不承認,殷誦所言無錯。仙家仙術都是雷霆手段。東魯縱有千軍萬馬,于仙家面前算得了什么?不過是隨手灰飛煙滅。
姜文煥越發痛恨起了這些肆意摻合到人間權勢斗爭的仙家教派。
他道:“聞太師便是護著你父親與叔叔,又怎會容許他二人報仇,容許老夫報仇?”
殷誦安慰道:“那紂王整日與妖物為伴,如今臥床已近六個年頭,只怕他的日頭不多了。”
姜文煥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姜文煥恨意滿滿,十分可惜不能手刃暴君人頭。但他知道局勢不由人。東伯侯只能滿心晦氣地認了這個結果。
姜文煥不禁向殷誦求證道:“你可是已經確認了,那謝絳容是妖精變的。”
殷誦搖頭:“還未拿到證據,但是我的判斷應當不會錯。即便錯了,她也要與紂王一起為他們共同做下的惡贖罪!”
姜文煥立即聽出了殷誦的畫外音:即便謝絳容不是妖精,禍害不了紂王。殷誦也一定會以別的方式送這兩個禍害去死。
姜文煥這才得到一些寬慰。只是,他們東魯在游魂關下駐兵十三年,始終未能攻破這道關隘。姜文煥深思,現在殷誦要帶著殷郊、殷洪投靠聞仲,東魯哪里還能繼續攻打游魂關?
姜文煥嘆了口氣,好心地出聲道:“舅爺爺這就手書一封降書,與你們帶去西岐,與聞仲做一個投名狀。”
殷誦沒有接下舅姥爺這份好意:“怎能讓舅爺爺做出這般的犧牲?父親是儲君,便是投靠聞太師,也沒得拿著投名狀去的道理。”
“舅爺爺且放心,我必會說服聞太師,給東魯一個大面子。舅爺爺就等著竇容親自打開城門,迎接東魯大軍入關吧。”殷誦做出承諾道。
姜文煥聽說不必寫降書,還能叫竇容親開城門,他心中的郁氣總算散去了一些。但他心里依舊是不爽利居多。
姜文煥知道,殷誦這番計劃已經是如今局勢最好的破解之法。他還不至于為了心中的郁悶,就去為難這個懂事的外甥孫。
姜文煥伸手,在坐在自己對面的殷誦的肩膀上拍了拍。
姜文煥叮囑道:“這件事,你還需要說服你父親與叔叔。他們兩人有多憎恨紂王,你心中清楚,不必我多言。他們多半是不樂意的。”
姜文煥這句話,殷誦是同意的。但是,他是一定要說服殷郊和殷洪,陪同他一起投靠聞太師的。
只要有聞太師作保,他的父親殷郊就能名正言順地回到大商,參與到王位的角逐中。
正如他剛剛與姜文煥說的那樣,紂王的時日不多了。他的父親必須在紂王死前奪回王位的繼承權。
若是讓別人搶先繼承了王位,他們父子倆就真的只有“造反”一途了!到時候,整個大商的權貴都會與他們為敵,視他們為亂臣賊子!
這樣屬實麻煩了點。殷誦選擇走捷徑。
殷誦走出帥帳。恰在此時,殷洪一臉狡黠地從帥帳前經過。
殷洪瞧見殷誦,腳下立即調轉方向,向殷誦走來。
殷洪特意來到殷誦面前,與他說道:“首相商容、亞相比干,他兩位老祖宗是你放出來的么?”
殷誦點頭:“昨日,曾祖他們就與父親‘約好’,要給他‘開小課’,教導他帝王之道。”
殷誦熱愛學習,深知一日之計在于晨——學習這個事情,于大多數人來說,還是早上的效率更高一些。
今早他離開殷郊的營帳后,約莫半個時辰兩位老祖宗就敲響了養鬼瓶,打招呼要去給殷郊上課。殷誦立刻就同意了。
殷洪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好一個“約好”!大侄子這個語言藝術,就不是一般人能學得了的。
殷洪伸手抹下嘴角的抽搐,似笑非笑地對殷誦說道:“你爹爹現在可謂痛不欲生。他托我帶話給你,既然你一心要當大王,就該同他一起學習這些。免得你日后當上大王,兩眼一抹黑。”
殷誦歪了下腦袋,稍作思考后,點頭同意。雖然他看過很多政治書,連《黑厚學》都翻過。但是朝堂之事,他確實從來沒有接觸過。日后他要成為大商的君王,理當在這方面補補課。
殷洪沒想到殷誦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他方才反應過來,這個侄子和他不一樣,十分的愛好學習。但凡空閑的時候,殷誦的手上都會拿著一本書。
殷商好武,殷洪作為大商的二王子,對文科方面的學習向來不感冒。所以,剛剛他看到殷誦才會幸災樂禍,以己度人以為殷誦聽到要去陪殷郊上課,會十分的不樂意。
殷洪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他裝出一副正經的臉孔,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父親營帳吧。兩位先祖正在那里給他上課。”
殷誦再次點頭,向負責傳話的叔叔表達了謝意。
殷洪揮揮手,讓殷誦趕緊“上學”去。
殷誦按照殷洪的指路,回到殷郊的營帳。他剛剛掀開帳門,就看到殷郊趴在案上,生無可戀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商容與比干一鬼一邊飄在殷郊身側,苦口婆心地勸說他要好好學習。
早先就在殷郊營帳內的姜王后,一臉無奈地看著長子。
殷郊聽到腳步聲,立即扭頭向門口看過來。
殷郊看到走進來的是寶貝兒子,兩眼登時亮了起來。三十幾歲的修仙人,像個孩子一樣從席子上蹦起來,跑到殷誦跟前,然后繞到兒子身后,想要把自己躲藏起來。
“誦兒,你可算來了!為父的腦袋都要炸了!”殷郊苦哈哈地貼在兒子的耳邊賣慘。
殷郊是真的覺得自己很慘——慘極了!
可憐他一個在昆侖山修行十幾年的煉氣士,一門心思都在提升修為上,早就與世俗權勢斗爭格格不入。現在,商容和比干強行要他上這個賽道,真真是為難死他了!
今天的殷誦,已經不是昨日的殷誦。殷誦今天早上才立下心愿,絕不再叫殷郊為難。此刻,他看著殷郊慘兮兮的模樣,立即改變了主意,不再支持商容和比干教導殷郊帝王之道。
殷誦反手在可憐的父親的頭頂摸了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來到兩位相爺的靈魂面前。
被摸了腦袋的殷郊愣了一下,他抬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摸了下。
殷郊: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殷誦向兩位相爺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兩位為大商鞠躬盡瘁的老者請求,讓他與殷郊單獨相處一小段時間。
兩位老者只當殷誦要說服殷郊,便點點頭同意了。
兩位老祖宗與姜王后一起回到了養鬼瓶。
殷郊大大地松了口氣。然后,他攬住兒子的肩膀,將人帶到席邊坐下。殷郊耷拉著眉毛,十分坦誠地苦逼道:“我實在對這些起不了興趣。為父就不能當一個煉氣士么?”
殷誦語氣溫和地詢問父親道:“父親是打算,報完仇就回去山上修行嗎?”
殷郊聽出兒子有松口的跡象。他不禁有些驚訝地看了殷誦一眼。殷郊想起母親的囑咐,不禁伸手在臉頰邊撓了撓:“誦兒若是不愿意,父親也可以留在凡間。如今我于修行已經初窺門徑……”
殷誦微微搖頭:“再過幾日,孩兒就成年了,哪里還能如此依賴父親?”
殷郊不禁愣怔,他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本就沒有好好地陪伴過殷誦。若是殷誦想要依賴他這個父親,他只會十分的高興。
殷郊卻沒能將這句話說出口。他頗為愧疚和喪氣地低下頭去:“是為父做得不好。”
殷誦眨眼,不明白殷郊為什么這么說:“父親已經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以男子之軀生下他,又冒險下山將他送到東魯。在殷誦眼中,殷郊的確做到了最好,盡最大的能力給與他這個不受期待的兒子最好的照顧。
殷郊抬起頭,眼中閃過驚喜和感動:“誦兒……不怪我?”殷郊十分意外,他本以為殷誦如今知道了身世,就算不會看不起他,也會討厭他的欺騙。
殷誦搖搖頭。然后,他主動挑起話題,對殷郊說道:“既然父親一心在仙途,無心王位,那就不學了吧。”
殷郊眨了眨眼:幸福來得太突然,太迅猛,他真怕自己一下子接不住!
殷郊蹙眉,遲疑道:“可是曾祖和叔祖那里……”
殷誦立即回答,安撫殷郊道:“我會與兩位先祖說明情況的。父親即便成仙,也是殷家的后人。兩位先祖會明白,父親成仙比成為大王對殷商更有益處的。”
殷郊眼睛亮了亮,心道正是這般道理。自己只要成仙,少說多出千年壽命。這千年里,他必會竭盡所能保護大商。
殷郊欣喜地想道:果然還是我兒最明白事理,知曉世情!
殷誦瞧著殷郊明朗起來的臉龐,他的話音微微頓了頓,然后向殷郊提出了一項請求:“那么父親就只當一天的大王吧——孩兒會繼承王位,助父親早日擺脫。所以,請父親為了孩兒的心愿,爭奪那個位置。”
殷郊愣愣地望著兒子日漸成熟的俊秀臉龐,耳邊再次響起母親叮囑他的那些話。他知道,殷誦已經做出了讓步,替他這個不負責的父親承擔起殷商王室的責任。
殷郊抬手,也在殷誦的頭頂揉了揉。他答應道:“好,父親答應你,為你爭奪那個位置,做一天大王。”
殷誦見殷郊終于做出讓步,臉上綻放出一抹笑意。
養鬼瓶內,兩位相爺已將太子父子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商容與比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而后相視而笑。
比干對商容這位堂叔說道:“人各有志,便不為難太子殿下了吧?王孫會是一個好王的。”
首相老爺甩了甩衣袖:“那便這樣。說起來,鎮國神鼎就在王孫手上,也算是天意了。”
殷誦向殷郊說起自己準備投靠聞太師的計劃。
殷郊一聽殷誦要參與到朝歌和西岐的爭斗中,就有些不樂意:“怎么突然想到這一茬?”且不說殷誦和武王姬發的關系,殷郊實在不樂意見兩者相殘;就是他自己也是十分不樂意回到大商,認暴君做父。
“你莫覺得東魯敵不過朝歌和西岐的人馬。有我與你叔叔,未必不能成事。”殷誦試圖說服兒子改變主意。
殷誦當即分析利弊一番。他沒有點破殷郊和殷洪的修為,兩人手上的法寶都源自闡教,闡教自然有對付他們的法門,免得勾起殷郊對廣成子的幽怨,叫殷郊心中不樂。
殷誦另辟蹊徑,同殷郊分析道:“當年,隨同曾祖前往朝歌,被紂王迫害死的老臣,不知有多少。這些臣子的后人,如今在東魯軍中擔任要職的不在極少數。”
“我們父子若是靠著東魯奪得天下,難保這些將士中沒有人長了野心,妄圖挑唆舅姥爺‘更進一步’。”
殷郊立即打斷道:“你舅爺爺不是那般人。”
殷誦點點頭,十分認同這一點。他向殷郊解釋道:“孩兒只是想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一旦有人拿這件事挑撥舅爺爺,日后他們談話的內容傳揚出來,王室與東魯必然生起隔閡。”
殷郊張口想說自己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親舅舅。殷誦搶在他開口前說道:“父親和我自然不會與舅姥爺產生隔閡,但是你我之后的商王還會如此想么?”
殷郊蹙眉,他確實不能打保票,殷誦的繼承人會一如他們父子這般信任東魯姜氏。
盡管,殷誦可以按照舊例,以王儲的身份迎娶姜氏女,以此緊密兩邊的關系。但是殷郊的母親和外祖父就是死在紂王這個“姑爺”手上,東魯更是被逼到不得不舉反旗謀反。
血淋淋的前例就在眼前,殷郊怎敢輕言殷商不會出現另一個紂王,殷誦的子孫后代不會出現另一個紂王?
殷郊再次郁悶了起來。殷誦連忙將安撫東伯侯那套詞在殷郊這里復述了一遍。
殷郊聽聞紂王即將嗝屁,心情好了很多。同時他也如舅舅姜文煥一般,氣憤于自己不能親手斬殺了暴君!
第086章 這光屏必是中了“戀愛腦”病毒
殷誦十八歲這天, 下午申時二刻剛剛過去,光屏突然有了新動作,給他發布了新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第二階段(金色傳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今天, 我們的主角終于年滿十八了。從此以后, 殷誦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啦~
儒家名作《禮記》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三國呂布亦有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
請宿主爭做這個時代的主人翁, 帶領大商和人族走向輝煌!
任務一:修身。
知識使人強大,知識改變世界。請宿主努力學習系統提供的各種知識, 將科技的力量帶到這個世界。
進度:2.102%
獎勵:進度每增加0.01個百分點, 獎勵100000積分。
任務二:齊家
常言道, 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為殷商王室子弟, 家族的繁榮于整個帝國都有著重大的意義。
子任務一:美好的戀愛,有利身心健康。請宿主尋找一位知心人,以結婚為目的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獎勵:戀愛關系維系期間, 每日獎勵520積分。
子任務二:婚姻是一座圍城。宿主是否有信心在ta的世界攻城略地, 與之攜手、相守一生?
獎勵(鎖):婚姻存續期間,每日獎勵1314積分。(宿主二十二歲后解鎖該獎勵機制)
附加獎勵(鎖):1)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宿主與法定配偶每生育一個子女, 獎勵10000積分。子女平安存活到成年,獎勵180000積分。(宿主二十二歲后解鎖該獎勵機制)
附加獎勵:2)長兄如父,宿主每多一個同父或同母的弟弟妹妹,獎勵2000積分, 弟弟妹妹平安存活到成年, 獎勵36000積分。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獎勵翻倍。
任務三:治國
作為本系統的宿主, 你身份尊貴,貴為成湯后裔、大商的王孫。成為一代帝王, 治理天下,令邊防無憂, 百姓安居,天下歸心是你的終極目標!
進度:0%
獎勵:160000000積分(未完成)
任務四:平天下
你是否已經察覺到,人族正處于被掠奪、被剝削的境地?身而為人,宿主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請竭盡所能,提升人族在三界的地位,擺脫受壓榨的困境吧。
進度:5%
獎勵:640000000積分(未完成)
光屏呼啦啦丟出一大堆任務。殷誦不敢輕忽大意,立刻開始逐字逐句地閱讀。
很快,殷誦的臉上就變得五顏六色起來,神情精彩極了。
殷誦起初看到自己的知識儲備,在光屏“眼”里,竟然只算知識總量的百分之二。
這個認知讓殷誦瞪大了眼睛。年輕的王孫登時懊悔不已,悔恨自己以前不夠努力。
殷誦一陣發自內心的感慨:整整十八個年頭,借助光屏的便利,竟然只學到了光屏兩個百分點的知識,自己可真是一個廢物啊!
等到看見“齊家”這一項光屏列舉出來的種種任務和獎勵,殷誦的腦袋瓜里直接升起了大大的問題:
這光屏是有毛病吧?哪個家族的繁榮是光靠談戀愛、結婚、生孩子的?
殷誦一度懷疑,這光屏是中了名為“戀愛腦”、“結婚狂”、“多子癥”的病毒,才會發布這么癲的任務。
殷誦毫不客氣地沖著光屏呸了一口,心生鄙夷:自己要是為了這些獎勵去做這些任務,那與豺狼野狗何異?
很快,殷誦豐富的表情沉淀了下來。他望著最后一條任務,沉默了很久。然后,殷誦默默地關上了光屏,掏出一本書認真學習起來。
紂王二十八年,秋收剛剛結束,大商太師聞仲親自率領三十萬大軍,征討西岐的消息風聞整個神州。
聞太師取道青龍關,過絕龍嶺。紂王二十九年夏中,大商軍馬一路風餐渴飲,奔至西岐,駐扎于岐城南城外。
此時,殷誦、黃天祥在半個月前就被殷郊、殷洪帶到了西岐。四個人就住在亞相比干的親孫子,殷誦在宗牒上的父親——子吾的府上。
自三年前,殷誦弄出了石磨,子吾便拿出大半家產,建了一座石磨工坊。如今,子吾已經成為西岐首屈一指的糧商。
據子吾所言,就是王府中的面粉都是從子吾這里訂購的。
殷誦聽到這里,只道王府管事忒也心大,也不怕子吾這個殷商正經的王室子弟偷偷給他們的面粉里投毒,毒死全府上下。
殷誦自然不會向子吾提出這樣的建議。不論原因如何,他都不會用這樣下作的方式去對付武王姬發。
這天一早,殷誦和黃天祥吃完早點,各自想著去看書與練武,就見到子吾府上的管家匆匆跑進內院。
管家頗為興奮地告訴眾人:聞太師已經駐兵南城外。
這位管家本是朝歌亞相府上的管事。當年子吾遠游,就是由他伺候在旁邊,保護子吾的人身安全。
沒一會兒,殷郊和殷洪就興沖沖地跑來詢問殷誦,他們是不是應該立刻出城,投入聞太師麾下。
殷誦卻叫殷郊和殷洪稍安勿躁,現在還不是他們投靠聞仲的最佳時機。
聞仲駐兵西岐城外,兩方人馬大戰半年,各有輸贏。
卻在新年將至,寒冬料峭的一夜,姜子牙突發奇襲。楊戩、哪吒各自憑借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燒毀商軍糧草。姜子牙更是借助打神鞭之威,打斷聞仲的雙蛟神鞭。
這一戰,西岐大勝。聞仲率領的商軍不止士氣被挫敗,糧草更是被兩把神火燒得一干二凈。聞仲不得不緊急從后方汜水關等地抽調糧草,支援大軍。
殷誦人在岐城,時刻注意著商、周兩邊的戰事。西岐夜襲商軍時,他在子吾宅中最高的一棟房的屋頂上站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戰事告一段落。殷誦一躍而下,跳到地上。
殷誦立即找到了殷郊與殷洪,告知現在是他們離開岐城的時候了。
殷郊和殷洪悶在西岐大半年,早就不耐煩了。現在聽到殷誦松口要走,兩人臉上立即爽亮了起來。
殷洪好奇地問了殷誦一句:“你偏要在此時投靠聞太師,是想你父親與我拿出本事,為商軍扭轉乾坤,好叫聞太師高看我們一眼,重用我們嗎?”
殷誦搖頭,笑道:“恰恰相反,我只希望父親和叔叔告知聞太師,你們這些年都在昆侖山上修行。至于兩位師祖贈與的法寶,最好藏著點,一樣都不要暴露。”
殷誦昨夜瞧了一整晚,十分清楚聞太師率領的大軍經過這次挫敗,堪稱傷筋動骨、元氣大傷。聞仲想要借助這些殘余的兵力,反敗為勝鎮壓西岐,機會渺茫。
殷誦料想聞太師會前往師門尋求救兵。當年,張桂芳在西岐失利時,這位老太師就是這般做的。
如此一來,商周這場戰爭必然升級,從人族和人族的戰斗,轉變為仙人之間的法術對轟。
殷誦必須趕往商營,盡量控制人族在這場神仙大戰中的損失。
殷誦沒有將這層顧慮告知殷郊和殷洪,免得他們多煩惱。他只是說聞仲要走,軍中正需要一位主事人。這時候他們乘隙而入,憑著殷郊太子的名頭,聞仲不論如何都要讓殷郊成為這支殘旅的臨時主事人。
殷郊和殷洪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兩人一點都不覺得殷誦這般想有什么不對。兩位殿下不約而同大贊殷誦是懂得“混水摸魚”、撿便宜的。
殷誦被他們兩個“夸”得臉都紅了,十分懷疑他們是不是真心在夸自己。
子吾聽說了他們要去投靠聞仲,略作思索后便要親自帶著殷誦前往自家糧倉,讓殷誦收了半倉糧食帶走。
殷誦沒有同意,子吾身在岐城,因著少年時與黃天化的情誼,頗受武成王府的照料。殷誦不希望子吾因為這半倉糧食引火燒身,進而導火到武成王府。
等他們到了大商軍營,有的是辦法搞到糧食。
實在不行,就學武王姬發,讓截教的煉氣士當督糧官,帶著儲物袋到各州府去收糧。聞太師都請截教幫他上戰場了,還在乎這個嗎?
便是截教的煉氣士好臉面,不愿意做這種跑腿活。殷誦相信,聞仲麾下肯定有不那么要臉面的散修的。
下午,四人告別子吾。殷郊兩兄弟帶著殷誦、黃天祥離開岐城,向商軍敗逃的方向匆匆趕去。
就見大商殘余的士兵跟著眾將領四散如蟻,一路往岐山方向奔逃。
殷郊和殷洪兩人施展五行遁術,挾著殷誦和黃天祥在風中疾行趕路。
就在四人趕上先頭部隊的時候,忽然前頭傳來一聲炸耳的雷聲。
這青天白日的,忽然來上這一道響雷,難免叫人驚奇。
殷郊四人聞聲抬頭,就看到岐山山頂上一道身影長著一對翅膀,在風卷雷鳴中影影綽綽。
這不是雷震子,還能是誰?
殷誦和殷洪立即想道:終南山那位福德真仙,果真還是將雷震子放來助西岐了。
兩個人正為西岐得了闡教支援,日盛一日長吁短嘆,就見又一道鳥人身影扇動翅膀往雷震子跟前湊。
不一時,兩個鳥人就在天上廝殺了起來。
這后來的鳥人,如今在西岐亦是無人不知,正是聞仲麾下猛將辛環。
辛環生得一副藍臉皮、紅頭發,一口獠牙上突下翻,十分嚇人。其姿色與雷震子不分伯仲。
因著雷震子和這辛環,如今西岐的百姓對“鳥人”一族已有了刻板印象,認定鳥人都長得丑陋,可止小兒夜哭!
辛環與鄧忠、張節、陶榮合稱聞太師手下四大天君。據說他們都是聞仲這次討伐西岐,來的路上于黃花山上收服的四名山匪。
殷誦眉頭一挑,立即在黃天祥后背上一拍。
黃天祥心領神會,打開殷誦安裝在他后背上的機械翅膀,振翅就往廝殺中的雷震子、辛環那邊飛去。
殷洪看到黃天祥突然飛了出去,不由得驚訝回頭,看向殷誦:“你怎么叫他出去了?”
殷誦笑瞇瞇道:“那辛環不是雷震子對手。不消二十招,他就會被雷震子打死墜下來。”
“與其叫他枉死,不如讓天祥幫他一把,助他逃過一劫,當做我們送給聞太師的見面禮。”這種不用自己出一毛錢的順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殷洪立即聽明白了侄子的用意。他“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說什么。
天上的形勢果然在殷誦預料之中。辛環只抵擋了雷震子十七次攻擊,就招架不住,要被打死。黃天祥去得及時,也不怎么客氣,一把擒了辛環的一對兒肉翅,立刻將后背上的機械翅膀下端的噴射口打開。
就聽得“轟隆”一聲,黃天祥就拽著辛環如炮彈一般,沖去了聞仲所在的方位。
整個過程極快,雷震子還沒看清黃天祥,眼瞅著就要打死的對手就被人救走了。
雷震子飛在天上,望著急速逃離的敵人,撓了撓頭。雷震子這些年一直被師父云中子壓在山里修行,隨著年歲增長,已經比年少時穩重了很多。
雷震子眼瞧著手下敗將被救走,竟也沒有意氣用事去追。
雷震子望著黃天祥、辛環離去的方向,想的是自己如今奉命下山輔助兄長,日后有的是機會在戰場上顯能耐,不急于這一日建功勞。
這般想著,雷震子直接扇動翅膀,往岐城的方向飛去。
一直注視著雷震子與辛甲廝殺的殷郊,這時回過頭來,對兒子和弟弟說道:“走吧。”
殷郊伸手,帶起兒子向聞太師追去。殷洪連忙跟上。
聞太師這一次走得狼狽,昨天夜里不僅折了雙蛟神鞭,還被姜子牙一鞭子打下坐騎墨麒麟。雖然最后重新爬上了墨麒麟,到底不如來時的意氣風發。
墨麒麟速度極快,殷郊與殷洪一時之間竟然追趕不上。聞仲帶領殘余兵員一路逃離岐城七十里,才停下大軍,就地駐扎起來。
大商的軍隊這邊剛剛安頓了個七七八八,殷郊三人終于趕了上來。此時正是大商兵馬草木皆兵的時候。殷郊三人好一番牽扯,正好遇上聞太師的門人吉立與余慶。
殷誦昔日在聞仲帳下做事,吉立與余慶都認得他。兩人好一陣費勁,認出大變樣的殷誦,這才給他們三人證明了身份。
聞仲出身大教,下山后很快得到商王太丁的賞識,在大商位高權重。
這么多年來,聞仲擔任大商太師一職,征南伐北,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場戰事,又鎮壓了多少反叛。可謂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不想,今日竟然在西岐,在修仙界名不見經傳的姜子牙手中栽了跟頭!
聞仲可謂是又驚又怒,驚的是西岐的實力,怒的是闡教當真不要臉,竟然派出這許多親傳弟子援助西岐!
聞仲腦中克制不住地回憶昨夜發生的種種,最后定格在與他打了個照面的楊戩臉上。
聞仲不禁暗贊了一聲好樣貌,甚至覺得西岐得了這等驚艷絕才,想要謀逆上位,屬實正常!
這般想著,聞仲立即動了前往師門搬救兵的心思。雖則此前為了支援張桂芳,就折了九龍島四圣在西岐,但是聞仲不覺得再請救兵還是一樣后果。
聞仲思忖:他做初一,我做十五。這一回必要尋來有能耐的同門,將西岐拿下!
聞仲正打算招來四天君,吩咐他們看顧大軍,他自己前往東海尋求支援。兩個門人吉立與余慶走入帥帳,向老師稟報太子、二王子攜王孫殷誦前來。
聞仲早先便得知殷郊三人還活著,且多方打聽得知,這三人先是在西岐做事,而后不知什么緣故,突然叛逃去了東魯。
聞仲略作思量,叫吉立將三位殿下請入帳中。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紂王已經不中用。聞仲本就視姜王后所生雙子為王室正統,當年他對殷誦這個王孫都十分重視,更不用說現在能見到殷郊和殷洪本人了。
甭管殷郊和殷洪是什么原因投入西岐又叛出,也甭管二位殿下如何從東魯周轉回來見他這個老臣,聞仲心中都是無比喜悅的。
等瞧見走進帥帳的殷郊三人,無一不是身姿挺拔、鳳姿龍章,聞仲心中不由得大贊一聲:“天不亡大商也!”
聞太師激動不已。老太師親自走下主位,走到兩位殿下面前就要下拜行禮。
殷郊和殷洪這些年哪里受過這樣的禮遇,一個比一個受寵若驚。
殷誦目光清冷地站在父親和叔叔身后。他瞧著聞太師的做派,便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
雙方好一番禮來敬往,終于分兩邊坐下。
聞太師聽聞殷郊和殷洪這些年竟然都在昆侖山上修煉,半點沒有介懷。當年他能容下哪吒,如今更加不會因為這一重緣故對兩位殿下心生芥蒂。
聞太師只會感嘆兩位殿下運氣實在不錯,不僅逃過死劫,還得了仙緣。這等造化,世上能有幾人有?
聞太師十分高興地召開麾下諸多將領,把他們介紹給殷郊和殷洪。
聞太師這才得知辛甲差一點被昆侖煉氣士打死,幸虧武成王的小兒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將辛甲的性命護下。
聞太師看著已經長成,健壯如牛,宛如武成王年輕時候的黃天祥,一時感慨萬千。聞太師神情中竟是多了幾分落寞。
聞太師汗顏地告知殷郊兄弟兩人,他這一回在西岐栽的跟頭著實不輕:“老臣意欲往東海請幾位得用的師兄出海,與他們西岐的能人異士斗個來回。”
聞太師有意考驗殷郊和殷洪,主動說道:“老臣離去這幾日,望兩位殿下好生看顧大軍。姜子牙奸詐,最擅長夜襲,兩位殿下一定要小心。”
殷郊和殷洪沒想到,殷誦的目的這般容易就達成了,他們完全沒有費功夫!
殷郊明白機不可失,連忙上前,答應了下來。
聞太師深知戰場瞬息萬變,尋求援兵這件事片刻不能耽擱。殷郊這邊答應,聞太師就從懷中解下帥印,交給了殷郊。而后,聞太師又是一番殷切的囑咐。
聞太師騎上墨麒麟離開后,殷郊和殷洪與商營中諸多將領迅速打成一團。聞太師的兩個門人拿出軍中各項事務的記錄,捧到兩位殿下面前。殷郊和殷洪當即忍下性子,細細翻看起來。有那些不明白的,皆向吉立與余慶詢問。
吉立與余慶兩人半點不敢拿喬,但凡他們清楚的,都是知無不言。
這天夜里,殷誦悄悄出了殷商的營地。他經千里眼和順風耳兩人口中得知,哪吒正守在東城門上,于是一路飛到了西岐東城外。
到了目的地,殷誦抬頭便看見哪吒站在城頭上,正與雷震子說話。
殷誦他立即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在手里墊了墊,然后猛地砸向雷震子的腦袋。
雷震子那是常年被修仙版機關槍掃射的主,反應能力堪稱三代弟子第一流。石頭砸過來,他的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頭一偏躲了過去。
哪吒這時反應不比雷震子慢。他瞧見雷震子“遇襲”,立即往城頭下望去。這一望就看到了沖他招手的殷誦。
哪吒立即叮囑了雷震子一句,叫他好生看守城門。話音剛落,哪吒已經翻身下了城墻。
也不用風火輪托底,哪吒直接躍下城頭,落到地上。他快步跑到殷誦面前,將人上上下下,十分仔細地打量了一遍。
殷誦先前呆在岐城的半個月,就混在百姓中間,圍觀過哪吒他們從戰場下來。與他相比,哪吒這幾年除了容貌上有變得更艷麗的嫌疑,其他方面變化不大。
殷誦不由得得意地跑到哪吒面前,美滋滋地伸手在自己的頭頂和哪吒的鼻子上比劃了一下高度,以回旋鏢的方式,將三年前哪吒笑話他的話,還給了哪吒:“哥哥,你是不是變矮了呀?”
哪吒嘴角一抽。他一個虛歲二十,實齡二十三的青壯,若是這歲數還在增高,日后豈不是要與神界的巨靈神比個高?
實際上,在兩年前,哪吒就停止了竄高。即便如此,他的個頭在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無論是金吒、木吒還是黃天化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尺、兩尺,每每與他說話都要仰頭以視。
便是楊戩都要低哪吒一指。
哪吒無奈地抬手,在殷誦的頭頂拍了一下,故作氣哼哼道:“好小子,我當你有了親爹、親叔叔,就不要我這個哥哥呢。在岐城住了大半年,也不見你來打個招呼。”
殷誦沒有意外哪吒察覺自己的行蹤。
他笑嘻嘻地應答,然后與哪吒說道:“我這次來,是想請哥哥帶我去見武王的。我有要事須與他談。”
第087章 兒大不中留
哪吒皺眉:“怎么不請你父親或者殷洪, 讓他們送你去見武王?”
如今西岐各處城門把守得都很嚴格。先前殷誦四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入住岐城,肯定是殷郊和殷洪用了五行遁術,避開了守城士兵的眼線。
哪吒頗為好奇, 殷誦此前半年都沒舍得和自己相見, 只敢在人群里當“圍觀群眾”,偷偷關心他這個表哥的近況。今天殷誦怎么舍近求遠, 特意找到自己這里來了?
殷誦微微低頭,臉上帶著羞怯的笑意。
殷誦將自己的“難處”告訴了哪吒:“我問過了, 武王確實喜歡我父親。可是父親不喜歡他, 對他避之不及。我怎好請父親帶我去見武王?”
他才不會帶著父親去見武王姬發。武王那廝可是留著“案底”的!鬼知道會不會他跟父親兩個人進城, 他一個人被踹出來?
殷誦做事向來謹慎, 但凡有一點點不好的苗頭,他都要掐滅!
哪吒一聽這話就知道殷誦在忽悠自己。殷誦這話聽著像個理由,但是殷誦完全可以只讓殷郊送他進城, 甚至送入王府。之后, 殷誦獨自行動去尋找武王就是了。殷郊堂堂一個煉氣士,難道會躲不開武王一個凡人么?
那也太廢物了!
哪吒沒有揭穿殷誦。他對殷誦說道:“你是要我偷偷帶你入城么?風火輪我就不用了。”這件法寶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殷誦點頭。
哪吒不再多言, 尋著習慣伸出右手貼在殷誦的后腰上。殷誦條件反射順著表哥的力道,伸出兩條胳膊圈住哪吒的脖頸。
哪吒微微俯身,一如少年時輕而易舉地將殷誦整個兒打橫抱起。
被抱住的人陡然意識到哪兒不對勁:他現在是成年男子,好像不能夠讓表哥——另一個成年男子抱著到處跑了!
殷誦面上一窘, 心里忽然冒出一點點害羞, 不好意思極了。
他剛要開口, 準備從哪吒懷里跳下來。毫無所覺的哪吒忽然手上用力,將抱在懷里的表弟顛了顛。
殷誦大驚, 剛剛從哪吒脖子上松開的雙臂連忙摟了回去。
殷誦不明所以地仰頭,看向哪吒的側臉。
哪吒輕輕笑了起來:“看來有好好吃飯, 很乖。”實不相瞞,哪吒這三年一直在擔心殷誦,擔憂殷郊、殷洪照顧不好他,讓殷誦跟著白白吃苦。
殷誦一陣無語。哪吒身為一手拉扯他長大的人,不應該像親姥姥一樣,怎么都覺得他瘦了嗎?
殷誦輕輕地哼了一聲。但是哪吒笑起來的模樣實在好看,實實在在地戳在殷誦的心巴上。
被哪吒抱著的殷誦,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有點快。他立即起了好奇心,腦袋往下埋了埋。
殷誦將耳朵貼在哪吒的胸膛上,想偷聽哪吒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亂得很。
偷聽了五秒鐘,殷誦失去了興致:表哥的心跳不快也不慢,一點都不“小鹿亂撞”!
殷誦再次感嘆,表哥真是沉穩啊!
與此同時,殷誦的腦子里冒出了一個疑問:這就是天生仙骨嗎?
這般想著,殷誦抬起頭,靠在哪吒的肩膀上,靜靜地盯著表哥的潔白的頸項和藏在烏發下的粉嫩耳垂。
哪吒察覺到殷誦的小動作,沒有多想。他微微轉頭,向殷誦看了一眼,卻只看到殷誦側著的下半張臉。
靜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殷誦,是哪吒最熟悉的乖巧模樣,全身心地依賴他這個兄長。
哪吒忽然耳根一紅,連忙回頭往城頭上看去。
月光皎潔,殷誦將表哥耳朵漸漸變紅的全過程都看在了眼里。殷誦一雙眼睛隨之亮了起來。
哪吒這一回頭,可不得了!就看到雷震子正趴在城頭上,一雙夜梟似的眼睛在夜色中亮著兩盞紫色的光,炯炯有神地往他們這兒瞧。
哪吒用力地瞪了城頭上的鳥人一眼。雷震子視力極佳,立即察覺到下面那個殺神變了臉色。
雷震子才不樂意和黃天化一般,天天和哪吒咋咋呼呼地吵架。終南山大弟子立即從城頭上閃出了身影。
哪吒瞧見雷震子如此識時務,心下甚是滿意。他緊了緊雙臂,當即施展五行遁術,帶著殷誦入城。
哪吒將殷誦直接送到王府。因著殷誦要偷偷去拜會武王,所以哪吒直接略過王府大門,進入內院,來到武王寢宮外。
哪吒不禁慶幸,虧得武王尚未娶妻。不然,他今天真不好將殷誦直接送來王府內院。
不過,自兩年前大公子伯邑考迎娶了西申侯的女兒,西岐的貴族與臣屬似忽然被點開了竅門,紛紛上書,旁敲側擊武王應當盡快迎娶王妃。
武王沒有拒絕,只是安撫貴族和臣子如今西岐戰事頻繁,不宜迎娶王妃。等到戰事結束,他自然會將終身大事排上議程。
哪吒覺得武王這番安排合情合理。
雖說武王喜歡殷郊,但是殷郊是昆侖山的弟子,兩人根本沒可能。武王放下殷郊,另尋幸福,于他和殷郊都是好事。
不過正如武王所說,而今西岐正值多事之秋,武王確實不適宜操辦自己的婚事。
但就有那些不通情理的大臣,根本聽不進武王的話,竟然跑到了哪吒的師叔姜子牙這邊,希望姜子牙擔當起武王干爹的責任,做這件事的領頭人。
這些找上相府的大臣,無一例外都被姜子牙噴了出去。
事后,姜子牙十分不放心地將他們這些闡教三代弟子召集起來,告知他們最近西岐城中的風氣不太好,他們這一個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要千萬小心。
師叔事無巨細地提點著他們這些小輩弟子,不止要他們告誡自己絕不能動凡心,還要小心世俗之人的小動作。
“不要和陌生人搭話,亦不能跟著不相熟的人去無人的地方。”
“縱然是人多的田間、湖邊和小樹林也不能去!”
“不要喝師門外的人遞給你們的茶與酒水。”
“更不要和女子對歌,隨意接受她們的香囊、手帕等物件。”
“有男子尋你們一起唱歌,也莫理會吧。”
面對師叔的叮囑,他們這些不通情竅的煉氣士除了點頭也只有點頭,一個個積極地向師叔保證,他們絕對不會犯下這些等糊涂。
哪吒抱著殷誦在王府寢宮前現身。十分巧合,剛好遇上武王清理完今日份的政務,回到寢宮,準備休息。
武王正要轉身進門,忽然有所感應,扭頭往院中看了一眼。就是在這時,哪吒抱著殷誦倏然出現在三丈外。
武王看著哪吒打橫抱著的殷誦,然后看著殷誦從哪吒懷里跳下來。武王的臉色不由自主地變得嚴肅起來。
武王的目光很快從殷誦身上轉移到哪吒那邊。
姬發不禁用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仔細和略帶苛刻的目光,將這位昆侖山上來的年輕人打量了一遍。
哪吒抬手向武王行禮。武王身邊的侍從瞧見殷誦,當即也是紛紛向這位王孫行禮。
武王將殷誦領到了一處偏殿。殷誦將偏殿內陳設打量了一遍,知道是武王休息時用于臨時辦公的地方。
哪吒沒有跟進去偏殿。他轉身先回了東城門。今日是雷震子第一次守城,哪吒并不完全放心。
自從他們師叔屢次在戰場上玩兒夜襲這樣的花招,如今商、周兩邊的對戰,手段上多多少少都帶點兒“臟”。雷震子初初下山,容易中招。
“兩年不見,殿下成長了許多。”
偏殿內,武王取出茶具,就著侍從端上來的一壺熱水,沖泡了一壺幽香如蘭的清茶。
武王輕輕揮手,遣出侍從。然后,武王親自將泡好的茶水端了一杯給殷誦。
殷誦禮貌地接過茶水,卻只是端在手中,沒有打算飲用。他亦沒有回應武王這句評價,只當沒有聽見。
殷誦其實一點都不愿意和武王獨處。此刻他坐在生父面前,渾身都別扭極了。他總忍不住想起兩年前在隔壁寢宮,自己在武王面前丟的大臉,以及武王那句“不愿意”。
殷誦低頭,望向裊裊冒著白色霧氣的茶湯。碧綠的茶葉在滾熱的茶水中,緩緩舒展葉片。有一些茶葉的頂端好似一朵鮮花綻開花瓣,在碧波中吐露芬芳。
這真是一口好茶。殷誦心道。盡管他沒有品嘗,茶香與茶色已經證明了此茶不亞于他在商城中兌換的上等茶葉。
這很神奇。茶葉的普及,殷誦再清楚不過。正是他幼年在朝歌,向姜子牙學習《麻衣相法》時,拿了商城中的茶葉贈送姜子牙做禮物,并且將烹茶的手法一并教給了姜子牙。
姜子牙一品之下,立刻愛上了這種不添加其他作料的煮茶法。姜子牙來到西岐后,上行下效,茶葉很快在當地風靡。
算起來,也不過十三、四年光景。想不到西岐不僅尋到了茶樹,還制作出這樣精品的茶葉。
“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不可想象的!”殷誦在心里感嘆了一句。
這般感嘆著,殷誦越發下了決心,今天一定要與武王談判成功。
再抬頭,殷誦直白地告知武王,他們父子、叔侄三人投靠了聞仲:“聞太師出身蓬萊截教,如今他老人家已經前往師門尋求援兵。”
武王聞言,正在給自己倒茶水的雙手微微一頓。他抬頭,向窗外明月望去一眼。
武王忽然問道:“我聽說,截教與闡教、人教并稱仙界三大教派。三教本是一家,同出于鴻鈞老祖。”
“是。”殷誦回道,“但是截教與闡教不同,教中子弟根腳各不相同,許多都是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若不是通天教主有教無類,縱然他們身負仙骨、刻苦勤奮,最大的造化不過是成為根腳上流的仙人的身下坐騎。”
武王聽懂了殷誦這番話,無非是告訴他,截教弟子都是逆天改命的修士,他們從出生便不被上天看重,怎會和闡教的天之驕子心意相同,唯天命是從?
自然,截教弟子根本不會支持他這個上天選中的,人族的未來天子。
加之聞太師這位同門的關系,截教弟子若是出山,十之八九要如九龍島四圣一般,與西岐為敵。
武王苦笑一聲:“原以為……”在仙界占據統治地位的三教本是一家,闡教對人間政權的干預是整個仙界的共識。
武王原本還抱著一份期望,仙界終究與人間不同,那些仙家是真正抱著一顆慈善仁德的心,實在看不慣紂王的暴政,才會派下天兵強行改朝換代。
殷誦今天卻將血淋淋的答案擺在了他的面前。
仙界與人間并無不同。不必等上成千上萬年,如今的仙界仙人們就與凡人無異,都有著自己的私欲。這些仙人的德行也不比人間的流匪山盜強上一分。
武王如今看來,他的這一點期望可以絕了。
武王垂眼看著茶水,心中既是苦澀,又是慶幸:幸而,天無絕人之路。姬發尚且可用一己性命,暫緩人族受仙界挾制的命運。
至于他之后,或許百年,或許千年,人族會再次面臨今日這般的境況,那便是下一個“武王”的抉擇了。
武王斂起真實的情緒,抬眼看向殷誦。武王輕輕笑著恭喜道:“想來,如今掌管朝廷大軍的是太子殿下。”
說著,姬發就想到,這半年自己從不曾接到殷商太子一行人在戰場上出沒的消息。武王立即猜到,殷郊等人已經在旁對聞仲大軍與西岐這場戰斗,盯了許久。
姬發暗忖,無論是太子殷郊還是二王子,都不是耐得住性子,冷眼旁觀靜等機會的人。反而是殷誦這頭幼虎十分擅長忍耐。
姬發唇角彎了彎。
殷誦沒有遮掩殷郊暫代征西大軍主事人這件事。他微微頷首,不愿自己與武王的話題停留在殷郊身上。
殷誦直抒這次的目的道:“待聞太師從截教請來援手,這戰場就與以往不同了。”
武王聞弦歌知雅意。不必殷誦說得多明白,武王已經接住殷誦的話。
武王忍不住夸獎了一句:“殿下仁義,是不愿大商的子民成為闡、截兩教修士比拼的灰燼嗎?”
殷誦見不用自己明說,武王已經明了,一時間心里古怪極了。
殷誦承認道:“我想與殿下做一個協議。倘若日后戰事演變成兩大教派的斗爭,不論是大商還是西岐,兩邊人馬都要退避,將戰場讓給兩教仙人。”
“殿下愛民如子,必然不愿意西岐子弟為仙家爭斗枉送性命。”
武王聽著殷誦的要求,眼中漸漸帶上笑意。他一面高興殷誦與自己的想法一致,另一面又為殷誦的大膽捏了把汗。殷誦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卻甘愿為了包括西岐在內的大商子民,冒險來到他的面前!
武王不禁試探眼前極得自己心意,卻不能相認的親子:“殿下不怕我將你這番心思告知相爺與他背后的闡教仙人么?”
殷誦聞言,神色微微不自在起來:他這不是篤定武王姬發作為一個父親,怎么都得有那么一點良心,絕不會這般齷齪地陷害自己的親兒子么?
不管怎么說,他現在都是老頭子唯一的兒子,堪稱“保底”一般的存在。
武王姬發也不想他自己有個萬一,連點血脈都沒留下吧?
殷誦不會把實話說出來,他可不想和武王父子相認。他隨口恭維了一句:“我敬佩殿下是仁義君子,絕對不會做出這等行徑。”
武王微笑。他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贊美話,但是殷誦這一句卻是輕易地入了他的心田,叫他喜歡得不能自已。
武王放下茶杯,向殷誦一語雙關保證道:“孤絕不會令殿下失望的。”
武王走到一旁書案,取出一卷白綢展開,然后取筆蘸墨。他抬頭看向已經長得十分高大、矯健的兒子:“口說無憑,孤與你寫一份契書吧。”
殷誦一愣,萬沒有想到武王不僅輕易地答應了自己,還要親自做一份契書。
這契書一旦做成,殷誦自然是不怕的,根本無法限制他不去違背這份協議。
但是武王不同。一旦殷誦將契書公布,等同告知闡教他們被武王背叛了。武王勢必遭到闡教的反噬。
武王將這份契書交給殷誦,等同將一根隨時能夠勒死他的奪命繩交到了殷誦手上。
殷誦錯愕不已。他很快反應過來,心中越發的古怪。殷誦半點不覺得,武王會不明白定下這份契書,于他意味著什么。
總不能是他這個兒子過去表現得太好,讓武王以為他也是一個“仁義君子”吧?
殷誦自己都不好意思這樣吹噓自己呢。
殷誦臉上微微紅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復平靜。他下意識地做出決定,同意了這件事——這般“敵人”自捅一刀的大好事,他為什么不答應?他又不是大傻瓜!
契書很快做好,武王和殷誦兩人分別在白綢上簽下自己的姓名,摁上手印。而后,武王取出一把金剪,將契書一裁兩半。
武王將簽著自己名諱的那一半契書遞給殷誦。殷誦半點不客氣,接過去直接放進了儲物袋。
武王則是拿起剩下的半張契書,望了望殷誦摁在簽名上的手印,笑了笑。
武王裝作隨意,實則鄭重地將契書折疊,擺在案上最顯眼的位置。
殷誦見目的達成,沒有逗留。他向武王告別一聲,走出了偏殿。
武王見殷誦要走,生來行事果斷的他忽然猶豫了一下。
姬發出聲叫住了殷誦。他向殷誦建議道:“殿下若是要出城,不妨從當年的暗道離開。”
殷誦詫異地轉身,回望武王。他沒有接受老父親的建議:“不了,等我從西荒繞路回去,都要兩三天后了。我不曾與別人說起今夜要與殿下會面。忽然不見蹤影,怕是要引起誤會。”
姬發沉默了。
“誦多謝殿下好意。”殷誦客氣地與武王道謝,“殿下放心,表哥很快就會來接我的。”
姬發心道,孤提出這般建議,便是為了不讓你被哪吒接回去啊!
武王一直對哪吒十分的欣賞。但是今天親眼看到哪吒抱著殷誦出現在王府的內院,這讓武王瞬間對哪吒有了一點意見:帶他兒子來見他,就好好地帶著人進來,非得把人打橫抱起來嗎?
就不能用馱的、扛的?亦或者提著也不是不行啊!
武王滿腹牢騷。奈何武王十分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與立場去反對這件事。
哪吒那邊似和殷誦心有靈犀。殷誦這邊剛說他會來接人,哪吒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王府內院。
哪吒站在偏殿門口,喚了殷誦一聲,而后向武王行了一禮。
不等姬發說些什么,殷誦已經撲到哪吒的懷里。然后兩個年輕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武王的視野里。
姬發皺了皺眉頭。這一刻,武王恍惚意識到了什么。
第088章 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
兩個年輕人離開后, 武王輕輕地嘆了口氣,只能心頭浮現的怪異感覺暫時按下。
武王轉身,吩咐侍從去庫房取一個錦盒。
等到侍從輕手輕腳地跑回偏殿, 姬發伸手取來擱在案上的半幅契書, 從侍從手中接過錦盒,將契書放入。
武王帶著錦盒回到寢宮。他將錦盒放入一處暗格。這一格暗格中還放置著武王親手畫的第三幅太子殷郊的畫像。
將暗格的機關關閉, 武王輕輕松了口氣,忽然有些慶幸。
幸好他沒有將這第三幅畫像懸掛在外面, 不然今天晚上說不得就要熬夜, 描摹那位殿下的第四幅畫像了。
在這件事上, 武王已經被他的親兒子“順手牽羊”怕了。
殷誦以為, 哪吒會將他送到東城外。但是等到哪吒解除五行遁術,殷誦雙腳落到地上時,殷誦才發現哪吒來到了岐山上。不遠處就是殷商大軍的臨時駐地。
殷誦扭頭看向火光簇簇的大商營地, 耳邊傳來哪吒的聲音:“你出現在城外時, 我便猜測你們父子已經投向了聞太師。”
兩年前,哪吒就通過玄光鏡, 從殷誦和武王的對話中得知了殷誦志不在西岐,而是在大商。如今殷誦突然出現在西岐,哪吒要猜出殷誦的動向絕不困難。
殷誦面有愧色。他不安地試探道:“哥哥是不是生誦兒的氣了?”
哪吒瞧著殷誦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只淡淡道:“若說不生氣是騙你。”
殷誦當即扁下嘴角。
哪吒輕輕地瞥了殷誦沮喪的模樣, 輕輕一笑。
不等殷誦反應, 哪吒立馬收起這一點笑意。
他提醒殷誦道:“我只是要告誡你一句話, 逆天而行不是容易之事。你自己千萬小心,莫要臨了得不償失, 追悔莫及。”
殷誦聽出哪吒話中的關切之意。知道哪吒還在擔憂自己,殷誦沮喪的心情頓時恢復了勃勃生機。
殷誦心中感動, 面上只是搖頭。他向哪吒吐露心聲,亦是表明決心道:“誦兒不過一個凡人,至多百年壽數。倘若不為心中所愿執著前行,爭朝奪夕,只怕人生不過鏡花水月虛度一場。”
“誦兒不畏懼失敗。哪怕一生為后人見聞,只道一個‘錯’字,我也不害怕。”
“唯有數十年后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回顧前塵,不知一生做過什么。那般,誦兒才會追悔莫及。”
哪吒聽到殷誦這番陳述,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悲傷。以前哪吒從沒有想過,自己一手養大的男孩兒只是凡人凡骨,自己能陪伴對方的時間不過匆匆百年。
哪吒陷入沉思,其實他在年少的時候就已經知曉這件事,只是那時當作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不多做想法。
如今年長了,他反而不如少年時豁達,竟是不知不覺間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仿佛他不去想,殷誦就能長長久久活在這世上。
哪吒沉默半晌,頗想沖動地詢問殷誦,當他百年之后,自己這個表哥該如何?
哪吒險險地克制了這股沖動。他知道,殷誦給不了這道問題的答案。這個答案只能自己去尋找。
哪吒掩去心中惆悵,佯裝玩笑道:“日后,你我在戰場上相遇,你當如何?我又當如何?”
殷誦全然不將自己的壽數,或許只有表哥的零頭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仙人有仙人的活法。各有優劣。
殷誦嘴角微彎,笑答:“自然是各憑本事了。哥哥莫要以為我不懂仙法,就覺得我在戰場上軟弱無用。”
哪吒嗤笑一聲:“我哪里會那樣想?”
殷誦嘴角上的笑意隨著哪吒這一聲嗔嗤,帶上了幾分輕快。
哪吒向岐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頭說道:“我該走了。”
殷誦一直盯著哪吒的目光中,帶上了依依不舍。
兩個少年四目對視。沉默了一會兒,哪吒抬手蒙住了表弟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你便胡鬧吧,我總會護著你的。”
殷誦心臟再次快速地跳動了起來,比之被哪吒抱起的時候還要劇烈。
殷誦眨了下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地掃過蒙在眼前的掌心上,引來細微的顫動。
等到殷誦再睜開眼睛,哪吒已經從他的面前消失。殷誦原地呆愣了一會兒,方才轉身向營地走去。
不論是朝歌來的兵馬,還是西岐的駐軍,兩邊經過連續半年的大戰,都已經疲倦不堪。眼見年關將至,西岐沒有派出追兵對朝廷的殘兵進行圍剿。
按照常理,且不說武王姬發承襲爵位前,是西岐兵馬元帥,最通用兵之道。就是姜子牙都是干得出冰封岐山的狠人。
殷誦深知西岐的斥候經過一天一夜的查探,肯定摸清楚了朝廷的人馬就駐扎在岐山上。殷誦看過《三國演義》,他對馬謖因何罪被斬首一清二楚。孤軍藏匿山林,只需要幾把大火,就能叫他們全軍覆沒!
殷誦理應立即向父親殷郊建議,即刻率領大軍撤出岐山。但是殷誦沒有這么做。
雖然朝廷已經征伐西岐長達六年,但是西岐至始至終都沒有像東魯、南都那般舉起反叛大旗。別人只道西岐姬氏對朝廷忠誠不渝,在姬誦眼里卻是典型的“廣積糧、緩稱王”,老套路一個。
畢竟,兩年前武王親口給了他答案,西岐姬氏一定要代替成湯殷氏,成為王族。
因為明面上還是殷商的臣屬,所以但凡朝廷討伐的大軍撤出戰圈,西岐便不會主動出手,進攻朝廷兵馬。
當年張桂芳吃了姜子牙夜襲的虧,敗走岐山,西岐就不曾乘勝追擊。
便是這一次,西岐夜襲逼退聞仲后,也是天亮立刻鳴金收兵,沒有繼續追趕。
直等到殷商大軍解除了疲倦,士兵們因為大敗而恐慌的情緒稍稍消弭了一些,殷誦才開口向父親提出戰略性轉移的建議,免得夜長夢多。
殷郊略作考量,沒有反對。當即朝歌的兵馬下了岐山,在山腳下重新駐起營地。
這么一倒弄,已然是除夕之夜。殷誦從儲物袋里掏出當年建造鹿臺得的金子,讓他二叔殷洪使出牛的力氣,將一塊塊金餅碎成疙瘩,分發給士兵,慰勞他們為了大商背井離鄉,在這團圓的節日里承受思親之苦。
殷誦又尋來吉立和余慶,讓他們統計這一次征西作戰中,大商陣亡的士兵名單。
然后,殷誦一視同仁,給這些亡者同樣備了金疙瘩做慰問。殷誦將這筆“撫恤金”轉托陣亡者在軍中的親友、同鄉代為收下,以便日后得勝回鄉時,他們幫忙帶給亡者的家人。
這在以前,是軍中從不曾有過的事情。
聞太師的門人吉利將這一切看在眼底,不禁暗暗感嘆王孫的仁德、善良,想著一定要將這件事告知太師大人。
同時,吉利好心地提醒殷誦,只怕這些陣亡士兵的親友、同鄉拿了金疙瘩會昧下,如此便白費了殷誦一片好心。
殷誦笑了笑,沒有說什么。他自然知道一定會有人昧下金子,但是無關緊要。他要的只是讓眼前這支殘旅都看見有這么個事,鼓舞他們的士氣而已。
殷誦從不缺金子,也不會寒酸地只拿這一點金疙瘩當作撫恤金。這于他眼中是一件極為諷刺的事——大商子民的性命不當這般廉價!
殷誦早已經另外安排千里眼和順風耳,讓他們將真正的撫恤金按照名單送到了家屬手里。
這是收買人心之策。殷誦卻不止要收買眼前將士的忠心,還要收買遠在朝歌的百姓的人心。
千里眼和順風耳這兩個鬼不知道怎么修煉的,速度上竟然也是一絕。當年殷誦白天剛剛射殺九尾狐,當天他們兩個就從陳塘關跑去朝歌,將九尾狐的尸身連夜運回了陳塘關。
仔細比較,這兩鬼的速度竟然不比風火輪慢。這個發現讓殷誦更加倚重兩鬼,交代了他們不少工作。
殷郊一看,殷誦分發金疙瘩的效果竟然十分不錯。軍中士兵得了這一點犒勞竟是個個感激,整支軍隊原本頗為頹廢的士氣都旺盛了起來。
太子殿下也不小氣,立即依樣畫葫蘆,將當年兒子托“光屏快遞員”送給他的一箱24K純金取了出來,按照各位將領這半年來在戰場上的功勞,一一做出賞賜。
殷郊只留了一塊金磚,留作紀念。
殷誦對此沒有意見。他不僅沒有意見,還為了支持父親的工作,拿出了當年西岐王府送回來的那一箱純金,交給太子殿下大賞特賞。
得了賞賜的將領們真真是生平頭一次見到這般金燦燦的金子,個個都是受寵若驚,紛紛向太子表忠心。
一時間,這支剛剛吃了大敗仗的軍隊人人精神熠熠,營地內充滿了過年的氣息。
除夕夜里,殷誦兌換了十支大煙花,給方圓千里的百姓瞧了一場大型煙花會。九條金龍游弋在穹頂,追著一顆大金球爭來搶去,好不熱鬧!
西岐城中,姜子牙站在相府一處角樓上,仰頭瞧著舞到岐城頂頭上的巨大金色巨龍。丞相老爺氣得滿臉通紅,差點兒失了風度罵出口:當年“鳳鳴岐山”是為天下昭示周生圣主;而今你們朝歌搞出“龍舞岐山”這一出是幾個意思?騎臉了是不是?
王府內,武王與眾位兄弟齊聚一堂,陪伴在尚在的三位太妃身邊,與老人家一同過節。
太妃太姬將剛剛下山的小兒子雷震子喚到身邊,關心他下山后一切可還適應。
老者沒有被雷震子異于常人的面貌嚇到,反而夸贊小兒子容貌奇特,是有大福氣的面相。喜得雷震子又是手舞足蹈又是不好意思。
忽然從西面遠處傳來幾聲爆響,讓眾人心頭一跳。緊接著幽暗的夜幕忽然亮如白晝,金光四溢。眨眼間,一條條金龍已經升騰到眾人頭頂上方,舞動著龐大的身軀互相追逐、嬉鬧。
這等異象叫人如何不驚奇?一時之間,王府內驚詫之聲不絕于耳。
武王一眼看出這些金龍不是活物,立即低頭向坐在下首的四弟姬旦看去。
兩兄弟對看一眼,姬旦立即起身,向三位太妃告罪一聲,而后轉身退去。
姬旦出了王府,立即分派人手,維持城中的秩序,謹防天上的“騷亂”引發禍事,亂了新年的氣象。
老太妃太姬雖然年邁,兩眼卻清明。起初,老人家陡然見到這等巨物當真嚇了一跳。但是冷靜下來后,老太太瞧出了這幾條金龍只是聲勢浩大,其實不是活物,更不能對西岐的百姓造成傷害。
老太妃緊張、擔憂的神情一松,轉而忽然眉開眼笑起來。
老太妃拉過次子的左手手臂到自己近前。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與武王說道:“昨日后半夜,我夢見一個奶呼呼的小娃娃,懷里抱著一個巨大的金蛋。他喊我做奶奶,還說要將那顆金蛋孵出好寶貝送我玩耍。”
武王低眉淺笑,沒有回這句話。他的生母禱告之術堪比他的父親的占卜術。老太妃所做夢境往往蘊含寓意。
可惜,他不能稟告母親,她其實有一個孫兒,正在岐山山腳。這九尾金龍八成就是那小子的杰作。
老太妃絲毫不知次子心中的小秘密。老太太回頭,笑瞇瞇地往長子夫婦那邊看去。然后她回頭,抬手在次子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笑道:“放心,不是在催你娶妻呢。我是你母親,永遠都會站在你身邊,不會同旁人一起逼迫你的。”
“母親,我知道的。”武王笑著應道。
旁邊雷震子轉了轉眼珠子,若有所思。他是終南山修煉多年的煉氣士,身后更是有一雙能夠扇動風雷的翅膀,自然不怕頭頂上“徒有其表”的金龍。他忽然親熱地向慈愛可親的老太妃問道:“母親喜歡看這些?”
老太妃回頭,笑著看向丈夫收養的最后一個義子:“你知道去哪里尋?”
雷震子歡喜地點點頭:“大差不差,就是那一個人了。我與他有幾分交情,有辦法請他給出一些。”
雷震子這般說著,不等老太妃和武王回應,立即起身,跑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雷震子這才振開翅膀,向天上飛去。
雷震子在漫天金光中飛到了東城門。他來時,正好看見李家三兄弟在城頭上擺了桌子,在玩兒“斗地主”。
金吒狡詐,木吒與之狼狽為奸。兩人合伙之下,哪吒不知道輸了多少場,腦袋上已經扎了許多小辮兒,好俊俏的一張胭脂臉都快黑成了鍋底。
難為了哪吒這個殺神,竟然忍住了這口窩囊氣,沒有掏出乾坤圈砸了桌子!
哪吒瞧見雷震子飛過來,當即借題發揮,不忍了。哪吒掀了牌桌,將滿頭的辮兒除去。他大哥、二哥立即你一句、我一句,嘲笑他玩不起。
哪吒丟給兩個兄長一人一個白眼。他快步走到雷震子面前,關心地問道:“你不是去王府吃團圓飯了么?怎么跑出來了?”別是有人嫌棄雷震子長得丑,把他氣跑出來吧?
若是這般,便是不把他們闡教煉氣士放在眼底了。哪吒高低要替雷震子出出氣!
金吒、木吒聽到弟弟的話,當即不再笑鬧,正色地瞧著雷震子,只等他答復哪吒。
雷震子伸手指向天空,剛要說話,九條金龍忽然化作漫天的絢爛花朵,最后變成金雨消散在天空中。
雷震子愣了一下。他微微皺眉,對哪吒說道:“我猜這東西是殷誦弄出來的。太妃母親喜歡看這個,我想討幾支孝敬她。”
金吒走上前,站在哪吒身側,搶先說道:“殷誦那小子如今跟著他父親、叔叔投入了聞仲的麾下。你是武王弟弟,怎么好去跟他討東西”
“傳揚出去,連帶你王兄的面子都要丟的。”木吒接過話頭,同樣勸說道。
雷震子一愣。他撓了撓頭,懊惱道:“怪我!剛剛只想著討母親歡心,跑得太快,都沒等母親和王兄說話。”
哪吒對金吒、木吒說的話嫌棄的不行。他對雷震子說道:“別聽他兩個胡說八道。你是一片孝心,誦兒豈會拿這件事做筏子?”
雷震子聞言,眼睛立即亮了亮。他清楚,這個世界上再沒人比哪吒更清楚殷誦的為人了!
哪吒伸手,拍在雷震子粗壯的胳膊上:“我同你去。”
雷震子歡喜地點頭。他來這里就是擔心自己在殷誦那邊不夠“面子”,想找哪吒給自己漲漲面子呢。
哪吒和金吒、木吒打過招呼,叫他兩個幫忙看守東城門。金吒沖他擺擺手,叫他放心去幫雷震子。
東城門本就靠向岐山一面。哪吒和雷震子一人蹬了風火輪,一人展開風雷雙翅,不大會兒功夫就來到了岐山。
兩人在大商軍營上空堂而皇之地轉了一圈,而后離開。
除了殷商的軍營,兩人找了一處空地,各自尋了石頭與木樁坐了下來,靜靜等待。
沒一會兒,殷誦就在千里眼的提醒下,出了大營,來到哪吒和雷震子的面前。
哪吒替雷震子,向殷誦說明了他們兩人的來意。
殷誦聽說是雷震子想給西岐的老太妃送份禮物,聊表孝心,他立即想到這位老太妃正是自己的祖母。
殷誦恩怨分明,武王姬發不要他這個兒子,是武王的問題,與老太妃無關。他不喜武王,卻不會遷怒到老太太頭上。
殷誦又是想道:雷震子這個文王的干兒子都知道孝敬老太妃,萬沒有自己這個親孫兒反倒不樂意的道理。
殷誦在商城精心挑選出九個大號的煙花。他將這些煙花放在一個大箱子里,一起交給了雷震子。
殷誦說道:“看在你的一片孝心上,我就幫你這個忙。”他不忘囑咐一句:“這些煙火點燃時會有爆炸聲,奇響無比。老太太年紀大,千萬小心不要嚇著她。”
雷震子一面連連點頭和感激,一面說道:“不需要這么多,兩三個就可以了。”
雷震子從王府里眾人的反應看出,這種東西不是凡間會有的。即便有也是極為稀罕的珍品,只有朝歌王宮里的暴君能夠享受。雷震子實在不好意思,從殷誦這里拿走這么多的煙花。
殷誦嫌棄地白了雷震子一眼:“那就給你兩個,剩下的都算在我的頭上。你代我遞一句話給老太妃,祝她新年安康,壽比南山。”
殷誦故意刺了雷震子一句:“你不會不肯幫我這個忙吧?”
雷震子連忙擺手,將煙花箱子整個抱在懷里:“你怎么這么想我?以前你找我幫忙,我哪次不幫?”
殷誦點點頭。他在終南山的時候,的確得了雷震子不少幫忙。他說道:“便是這樣么。如今雖是兩邊立場,私下里來往還是朋友。你跟我客氣什么?”
雷震子微微臉紅了一下,靦腆道:“空手討要東西,著實不好意思。”
哪吒嫌棄雷震子啰嗦,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
哪吒沒有一同離開,他稍稍留了片刻。
哪吒詢問殷誦,煙花這東西貴不貴。按照哪吒的想法,除了紙張,凡是世上難尋的東西,商城里的標價都不便宜。
殷誦微微搖頭,略帶鄙視的口吻說道:“貴是不貴,就是不讓拆開查看內中的材料成分。一拆就炸,忒也小氣。”
殷誦忍不住腹誹,他在昆侖山上時,就研究出了炸-藥的配方。這商城還要搞這一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089章 殷郊:我是為你們好
哪吒“噗嗤”笑出聲。
兩兄弟說了一會兒話, 彼此就著新年的吉利話道賀一番,依依惜別。
哪吒剛剛離開,姜王后便從養鬼瓶中飄了出來, 落在殷誦身側。
殷誦抬頭, 向姜王后拜年,而后興致勃勃地問道:“祖母要看煙花嗎?我這有一款鳳穿牡丹的煙花, 十分熱鬧好看。”
姜王后沖殷誦搖頭:“那東西炸開的聲音,于鬼魂有礙。”
殷誦連忙打消主意。他這才想起來, 煙花的簡介里有“古人燃放煙花驅趕邪祟”的字樣。
姜王后笑瞇瞇地看著孫兒, 柔柔地夸了一句:“誦兒是個好孩兒。”方才幾個青年的說話聲都傳進了養鬼瓶。
姜王后十分滿意和欣慰, 她的親親乖孫在西岐姬發不認親的情況下, 依舊對那位太妃抱有孝心,足以證明殷誦是一個心胸寬廣的好孩兒。
姜王后死于紂王的薄情寡義,化成鬼后, 娘娘最恐懼的一件事情, 不是自己的冤屈不得大白天下,而是一雙兒子及其后人繼承了暴君的狹隘心胸。
殷誦臉上的笑意變得害羞起來:這位祖母實在太喜歡夸孩子。他都成年了, 祖母依舊夸獎不斷。
好幾次,祖母夸獎他的時候,殷誦都看到叔叔殷洪就站在不遠處,羨慕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雷震子將煙花帶回了西岐王府。按照約定, 他替殷誦將那些吉利話一一道與太妃聽, 哄得太妃眉眼細細。
岐城當晚和新年都沒有點燃煙花。直到元宵這天晚上, 岐城才陸續點了九支煙花。
這些煙花不及除夕夜里,殷誦燃放的九龍戲珠來得震撼, 卻是鮮花簇簇鋪滿整個天空,間有各種寓意吉祥的鳥兒穿插在花枝之間。其中甚至有一對羽翼鮮艷的鳳鳥。
岐城的百姓, 不少在除夕那夜受到了驚嚇。如今看到滿天富貴花與吉祥鳥兒,驚嚇得以撫平,轉而變成驚艷。百姓們紛紛出門觀賞夜景,到處和人打探這些煙花的消息。
因為煙花都是雷震子帶來的,加上他還透著一股小孩愛玩鬧的性子,于是點燃煙花這件事就交給了他。
煙花點燃,在天上綻放時,武王就站在母親太姬身邊。
姬發仰頭看著將漫天星光都掩去光彩的絢爛煙花,心中忽然生出后悔:兩年前他不應該說出那番話傷害那個孩子的。
征西大軍的軍營內,太子殿下雙手叉腰,站在轅門下,遠眺岐城城頭上的煙花秀。
殷郊臉上的神色,隨著煙花的變幻明明暗暗。
殷郊十分清楚,岐城的煙花來自自己的寶貝兒子。殷郊皺著眉思索,殷誦怎么會將這稀罕的寶貝交給了西岐的人。
太子殿下的眉頭越皺越緊,已然在懷疑殷誦是不是知道了生父是誰。
就在這時,殷誦拿著一只花燈從殷郊面前走過。殷郊往殷誦手里頗為精致的花燈瞧了一眼,連忙喊住兒子。
殷郊佯裝無意,實則小心翼翼地詢問起來:“岐城那邊的煙花,是從誦兒這邊進的貨?”
殷誦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沒有隱瞞,而是將雷震子拿了煙火去向義母盡孝這件事說了一遍。
殷郊自己與母親生離死別十數載,他對這等事自然不會反對。他欣慰地點點頭,夸贊兒子做得極好。同時,太子殿下放下了剛剛的懷疑。
他的注意力落到了殷誦手上的花燈上,這支花燈外形是一只金色的玄鳥,頗為華麗。
殷郊指著花燈,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這東西是什么名堂?”
殷誦笑盈盈將花燈提起,回道:“這是我照著畫冊做的花燈,據說是用來祈福的。我做了一盞,送去給表哥,保佑他今年平安順遂。”
殷郊聽著這話,差點沒繃住:你“表哥”人在西岐那一邊,他平安順遂,豈不是代表我們這邊波折重重?
太子殿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十分懷疑兒子是不是從暴君紂王那里繼承了一點什么不得了的特質。
殷郊看著兒子滿臉的歡喜之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兒子,大可不必在新年初始,就給己方陣營下這種“咒術”。
太子殿下往花燈上多瞧了兩眼,忽而酸溜溜道:“你也給為父做了么?”
殷誦點點頭:“就放在父親的營帳內呢。叔叔和天祥也都有一盞。”
見殷誦沒有厚此薄彼,殷郊擺擺手,放過了這個小子。
恰逢煙花消散,天幕恢復了靜謐。太子殿下轉身,腳下爽快地向自己的營帳跨步而去。
太子殿下半路上可巧遇上二殿下正把玩著一盞龍舟模樣的花燈,且得意洋洋地與身旁幾個偏將做炫耀。
殷洪卻沒舍得點燃花燈里的紅色蠟燭,便是那幾個偏將如何慫恿,他都不肯。可見,殷洪十分寶貝這盞花燈。
拐角處,黃天祥拎著胖頭圓身的老虎燈籠走出來。小光頭臉上笑嘻嘻的,抬頭就看到二王子格外珍惜花燈的模樣。
黃天祥眨了眨眼,趕緊護住自己已經點著蠟燭的小燈籠,免得被殷洪看見。然后,小光頭背著這邊一眾將領,拐腳轉去了另一個方向玩兒去了。
第二天一早,殷郊早起巡視營地,就看到兒子拎著一盞粉嫩的蓮花樣花燈,一臉樂顛顛地走進轅門。
殷郊分明記得,昨天殷誦帶出去的,是一只造型極為夸張卻很漂亮的玄鳥花燈。
殷郊好奇地走過去,詢問殷誦花燈怎么變了款式。
殷誦樂滋滋地回道:“我送了一盞花燈給表哥,表哥便說要禮尚往來,也為我祈福。”
“表哥學了半個晚上,給我做了這一盞。”
殷誦舉高花燈,展示給殷郊:“父親你看,這盞燈是不是特別的漂亮?”
“也就這樣吧,不及誦兒的手藝。”太子殿下略帶酸氣回答,心里卻在懊惱,埋怨自己怎么沒有想到回贈一盞花燈給兒子。
殷郊不禁說道:“誦兒這般喜歡花燈么?父親也與你做一個。可好?”
殷誦點點頭,然后他從商城兌換了一個精美又結實的水晶禮盒,將哪吒送的蓮花燈放置了進去,最后放入儲物袋中。
殷郊瞧著殷誦這副珍惜的模樣,心里越發地酸了。
殷誦收好儲物袋,抬頭對殷郊請求道:“我可以和父親一起做么。誦兒以前瞧見別家小孩兒蹲在勞作的父親、母親身邊打下手,總是十分的羨慕。”
殷郊聞言,注意力從蓮花花燈上轉移。他心中頗為內疚。另一方面,太子又覺得自己和兒子一塊兒做花燈,便是從哪吒那里扳回了一城。
殿下不禁得意了一些,欣然同意了兒子的請求
征西大軍眾位將領原本以為,聞仲太師此去不過數日就會回來,沒想到大半月過去了。別說看見聞太師的人影,就連聞太師的消息都沒有一個。
整個大營只有殷誦借著千里眼和順風耳的本事,知曉聞太師正在東海金鰲島等待島上十天君煉制十絕陣法。
千里眼和順風耳許是出于報復申公豹當初捉拿了他們的緣故,這兩個鬼一直盯著這位老道長的行蹤。
按照二鬼所言,申公豹早在去年年初就經過金鰲島,并且與十天君之一的姚斌單獨會面了好些時間。
殷誦聽到此,不禁詢問千里眼和順風耳:“你們以前認得那姚斌么?”
兩鬼面面相覷,雙雙搖頭,齊口同聲說不認識。
殷誦眉尖微挑,暫且將這一節輕輕放下。
因為事先得了申公豹的游說,金鰲島十天君這一年里一直在勤煉十絕陣。經過十天君的勤修苦練,本就完成的十絕陣更加完善,較之一年前威力翻了一倍。
聞太師尋到金鰲島時,十天君正摸索著將十絕陣聯合成一個大陣,力爭將威力翻上十倍、二十倍,意欲與同門師姐三霄娘娘的黃河陣爭個高低。
十天君有此野望,聞太師不好強行打斷,只得等在金鰲島,候著十天君出關。
殷誦琢磨著,聞太師一直滯留金鰲島,多少有點試煉自己的父親殷郊與叔叔殷洪的意思。
二月初,西岐的百姓紛紛出城,開始為新一年的耕種做準備。征西大軍中有將領看到此情景,特意尋到太子面前,建議對田野里的百姓出手。
殷郊聽完擺了擺手,十分明白地告知這名將領戰爭是貴族的事,不必為難底層的百姓。日后西岐歸降大商,這些百姓又不會給姬氏一族守節,寧可餓死自己一家,都不肯到地里去耕種。
“當今天子暴虐的名聲已然傳揚天下。今日我們動了在田間耕作的百姓,只怕日后再沒人愿意為朝歌耕種良田了。”
殷郊最后安撫了一句:“西岐不講武德,夜襲我軍。日后我軍自然也能夜襲于他。”
那將領聽罷,心服口服,不再說什么。他原本就是氣不過年前姜子牙搞的夜襲,所以才想借機發了這頓邪火。原本以為殿下火爆脾氣,會一口答應下來,沒想到殿下竟然在這件事上十分得冷靜,自有看法,沒有被鼓動。
將領被殷郊說了一頓,自知理虧,也是實誠,當場低頭認錯。
這名將領從帥帳出來時,不禁小小地捏了一把冷汗,暗道還好殿下沒有聽信自己的胡話,不然可就為殿下與太師惹下大禍了。
吉利和余慶兩個默默地將這些事情都記了下來,等著太師回來時,一并稟報了。
二月十三這天下午,余慶忽然面色古怪地走進帥帳,向主事的殷郊稟報,轅門外有個道童,衣容都十分的狼狽。
“自稱是太子殿下的師弟,要求與太子一見。”余慶如實稟報道。
殷郊十分驚訝,一時竟是想岔了,暗道難道是自己下山后的行徑寒了師父的心,讓師父另外收了徒弟?
殷郊心中郁郁,讓余慶將人帶來。然后太子就看到桃源洞的侍童白云童兒被領了進來。
童兒臉上頗多傷口,身上的衣物更是破損得厲害,竟是與人大戰了一回的模樣。
殷郊大為吃驚,對廣成子真人的誤會當即煙消云散。
太子殿下連忙走下主位,來到白云童兒面前,關切地詢問道:“童兒,你這是怎么了?”
白云童兒依舊是殷郊下山時的童子模樣。他見到殷郊,開口先是一聲埋怨:“師兄,你怎么投奔到殷商的軍隊里來了?讓我好找!”
殷郊面色微僵,可憐、關切童兒的心思頓時冷卻了三分。他只當是師父派下白云童兒來訓斥自己呢。
白云童兒不等殷郊開口回答,已經自顧說起來:“師兄你下山時,師尊不是再三囑咐你,四年后一定要回來一趟,把他老人家為你種的寶貝豆兒服下么?”
殷郊立即明白了過來。他面上微躁,知道自己又誤會了師父。
殷郊自然一直記得師父特意為自己培育的靈豆。但是他如今變節,違背了師命,如何有臉回去討要這等寶貝?只能當自己與這靈物無緣了。
白云童兒見殷郊只是臉上發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不由得氣惱起來。
童兒攥起袖口,蒙在自己兩只眼睛上,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那豆子熟了半年,師尊始終等不見你回來。沒辦法,師尊只得在年前將豆枝上生的七枚豆子都采摘了下來,叫我給師兄送來。”
“沒想到,沿路打聽走過來,竟在白龍山遇上兩個好生可惡的匪徒,硬生生將我身上值錢的全搶走了。就是師兄的七枚寶貝都被他們搶走了。”
“師尊交代的任務沒有完成,如今我可怎么回去!”
殷郊聽著白云童子一邊哭一邊急得直跺腳,把他肚子里的委屈全部掏了出來。聽到最后,太子殿下已是怒不可遏!
他不回去九仙山拿取那寶貝,是自覺沒臉回去,卻不是叫別人來搶這七枚豆兒的!
殷郊當即安慰童兒道:“莫要這般哭哭啼啼,先將事情解決再說!”
白云童兒不敢太拿喬,立即停下哭泣。他拱手向殷郊彎腰乞求道:“還望師兄與我做個公道。”
殷郊擺擺手:“你總歸是為我送寶貝,才遭了這場災禍。這公道我必是要給你的!”說罷,殷郊轉身披甲上身,大步走出了營帳。
殷誦和殷洪聽到風聲,立即尋了進來。兩人看到殷郊在校場上點兵點將,立即上前詢問情況。
殷洪聽罷原委,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殷洪怒漲著一張臉,與太子說道:“王兄身為主帥,應當留守營地。白龍山上的賊寇,便由弟弟去處置了。”
殷郊沒有同意:“說來說去,都是我對不住師父,才有這般曲折。自是要我親自去將寶物拿回來!”
殷誦站在一旁,對誰去白龍山都沒有意見。他轉身走到白云童兒面前,向他打探起九仙山上的情況。
闡教十二金仙、截教四大弟子這等層次的仙家,是千里眼和順風耳無論如何都查探不了的。兩鬼若是強行觀測,極容易被這些仙人察覺,進而遭受他們的攻擊。
“師祖可知道父親如今身在商營?”殷誦問道。
白云童兒搖搖頭:“師父身在深山中,不曉得師兄在凡間做的事。”
殷誦微微挑眉,并不怎樣相信白云的話。他在乾元山呆過幾年,十分清楚十二金仙都是能掐會算的老道。師祖廣成子豈會對徒弟的情況一無所知?何況五年前,兩位師祖還親自出山,捉拿過他們呢。
殷誦思忖,暗道師祖怕是故作不知居多。
殷洪最后沒有說過殷郊。太子殿下輕點三百人馬,匆匆離了兵營,向白龍山而去。
太子殿下一走,二殿下沒有離開校場,而是站在原地低頭沉思。
殷誦瞧著叔叔的后背,心知殷洪是由廣成子想到了赤精子。
殷誦沒有猜錯。凡事最怕比較,有廣成子特意派遣白云童子為殷郊送來豆兒一事做比較,此刻殷洪更覺得赤精子與自己師徒情薄。
半晌,殷洪輕輕嘆了口氣。他轉身面向殷誦,對他道:“既然你父親離營,這大軍就暫時由你掌管吧。”
說罷,殷洪不等殷誦同意,已經轉身回去了自己的營帳,背影瞧著頗為意興闌珊。
半個月后,殷郊返回了岐山山腳的軍營。他去時帶了三百士兵,回來的時候,人數不見少,反而多出了兩千多個。當得一句“滿載而歸”。
殷誦接到消息,連忙跑去轅門迎接父親。就看到父親絲毫無傷,身后黑壓壓跟著一群士兵。更有兩個身長體強,身披袍甲的漢子一左一右站在殷郊身后,做護衛狀。
這兩個漢子樣貌不同凡響,竟然和聞太師、闡教三代首席楊戩一般,臉上都長了三只眼睛。
殷誦連忙上前,關心地詢問起來。殷郊一一回答:“為父不曾受傷,那七枚豆子也拿了回來,已經吃了。”
說罷,殷郊抬頭,正見穿戴凡人服飾的白云童子急急地跑過來。
太子殿下立即將身后兩個長著三眼的漢子叫上前,指著白云童子,要他們向童子道歉。
殷誦和其他趕過來的將領這才得知,這兩個漢子正是白龍山上的土匪頭子,藍臉的叫溫良,膚色尋常的叫馬善。
殷郊身后多出來的兩千“新兵”都是跟著溫良、馬善落草的賊寇。
如今,這些人跟著兩個土匪頭子一起投靠了殷郊,做了他的親兵。
溫良與馬善一改此前土匪作態,彎腰鞠躬向白云童子表達歉意。兩人四手奉上賠罪的禮品,禮節上做得十分到位。
殷誦瞧著兩人的言談舉止,不似尋常流寇。他詢問了一句,殷郊回道:“他們本是朝歌那邊的守城將領。”殷郊沒有進一步說明溫良和馬善如何混到在山上當強盜的,但是懂的都懂。
世道混亂。昔日在朝廷為官,如今成了一方賊首的,不知有多少。
正是因為溫良和馬善本是朝廷的將領,殷郊攻上白龍馬的時候根本沒有和他們打起來。兩將一聽殷郊是殷商太子,當即雙雙從馬背上滾下來,跪在殿下面前,一心投靠殷郊。
白云童子聽殷郊說,廣成子交代給他的七枚豆兒已經被這位師兄吃下,童兒一雙哭腫的眼睛終于沒有眼淚水兒。
童兒拍了拍胸膛,一連疊喊了好幾聲“好運道”,卻不理會溫良和馬善。
白云童子任務完成,他也不再逗留,歡歡喜喜地拿著殷洪先前拿給他玩耍的靈石,就向殷郊告別。他要趕緊回去向師尊廣成子復命。
殷郊沒有挽留。
殷郊轉身,下令聞仲的兩個門人,將溫良和馬善領下去,將兩人的手下編入軍隊中。
殷郊、殷洪、殷誦,連帶一個湊熱鬧的黃天祥一起進入帥帳。
殷郊坐在上首,抬頭向兒子看去。此前在轅門時,殷誦就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盯著他這個父親瞧。眼下營帳內只有他們四人,殷郊當即詢問了起來。
殷誦半點不掩飾好奇道:“我記得,當年我們下山時,父親曾說過師祖給你栽的這株豆子非比尋常。”
“人吃了它的果實,便能長出三頭六臂。可是,我看父親并不見這些變化呢。”
殷郊聞言,臉上顯出三分尷尬之色。太子殿下頗為回避道:“的確有那神通,只是為父將多出來的兩頭四臂都收起來了,免得……免得嚇唬到你。”
第090章 再也不用擔心媽媽遇到“壞人”了
殷誦當年聽父親和表哥說起三頭六臂的神通, 就萬分的羨慕。如今神通就在眼前,叫他如何忍得住不先睹為快?
殷誦蠢蠢欲動道:“孩兒實在好奇,還望父親成全。”
旁邊殷洪也是羨慕地勸說起來:“王兄且露一手, 讓誦兒漲漲見識。”
殷郊見此, 不再忸怩。太子殿下干脆起身,將剛剛得了的神通在眾人面前施展了出來。
眨眼的功夫, 就見殷郊項上同時生出兩顆頭顱,身體兩側各伸出一對手臂。
三頭六臂當真是一個都不差, 一個都不少的。
太子身上的變化卻不止這一點。他整個人的皮膚都變成月白色, 一頭黑發更是變得如同烈火一般紅冶。
最是引人注目的卻是殿下因著施展神通, 有了三副比辛環還要好的牙口……殷誦盯著父親秒變雷震子2.0X3, 猝不及防下,整個人都被鎮住了!
一秒鐘后,殷誦承受不住這份巨大的刺激, 瞪大了一雙眼睛, 筆直地向后倒下。殷誦竟然是被太子殿下的“變身”給嚇暈了過去。
臨暈厥之時,殷誦的腦子里冒出一句話來——他再也不用擔心“媽媽”出門在外, 遇上“壞人”了!
殷誦轟然倒地。
殷洪和黃天祥同樣被太子的神通震撼住了。他兩個人讓殷誦倒地的聲音一驚,立即回神。兩人連忙轉身,手忙腳亂地來到殷誦身邊,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太子殿下沒想到兒子的反應會這么大。他比殷洪和黃天祥還要慌張, 急忙收起神通, 恢復原狀。
殷郊快步跑到兒子身邊, 一把將殷郊抱到懷里。
殷郊低頭瞧著兒子已經閉上的眼睛,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誦兒膽量太小了些。”
太子知道自己施展神通后, 面目變化堪稱嚇人。但是他沒想到殷誦會嚇暈過去。明明殷誦以前和雷震子、辛環這些相貌特異的人接觸時,半點不見他被嚇到。
好在, 殷誦已經成年,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受到驚嚇就會發高燒。睡了小半天,殷誦健健康康地醒了。
殷誦從床榻上爬起來,眨了下眼睛。隨即大商王孫陷入到一種矛盾的情緒中。
當初他聽說這世上還有三頭六臂這等神通,而且只用吃幾顆神奇的果子就能辦到。那時,他是十分羨慕和向往的。
他甚至做過打算,只要有機會他就尋摸來靈豆的種子,自己培育一棵。
但是,親生父親施展神通后,面貌的巨大改變,給殷誦美好的向往帶來了狂風驟雨一般的打擊。
其他方面都好說,殷誦就是擔心,自己變成雷震子3.0X3,表哥會不會認不出來。
萬一表哥把他認作妖怪打了,怎么辦?
殷誦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能扛過表哥一頓胖揍。
便是表哥能認出來,卻不喜歡,壞了他們打小建立起來的情誼,他可真要哭不過來了!
殷誦在心中唏噓了好一會兒,然后想到當年在昆侖山下,哪吒一樣吹噓過太乙真人為他準備了寶物,吃完一樣能三頭六臂。
殷誦:“……”
殷誦不禁思索起來,不知道太乙真人為表哥準備的寶物何時成熟,表哥吃完會不會變得像父親一樣。
殷誦盤起雙腿,摸起了下巴。他決定將這份心中的向往暫時按下,等看看表哥服用完寶貝再說。
殷誦下床走出營帳,看見白龍山的溫良與馬善守在營帳外。殷誦瞧著兩人額頭上的第三只眼睛,不禁回憶起昨天父親施展神通時,同樣在額頭上多出了一只眼睛。
不,是每個腦袋上多出一只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直接多開了七扇窗戶啊!
殷誦忍不住捂了捂再次向往起來的心臟。
溫良、馬善兩兄弟看見殷誦出來,立即上前說了好些關心的話語,然后馬善轉身去尋殷郊。
殷郊一接到消息,便匆匆地趕來殷誦的營帳。
此時,殷誦已經回到營帳,拿出書本專心學習起來。
殷郊掀開營帳,往里瞧了瞧,然后悄聲走到兒子身邊坐下。
太子殿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細細瞧著兒子認真學習的側顏。
殷郊喊了兩聲,才打斷了殷誦的學習。
殷誦半點不惱,放下手中的紙和筆,扭頭回望父親。
殷郊想到兒子是被自己嚇暈的,便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輕輕咳嗽一聲,主動說道:“誦兒莫要害怕,父親日后只在戰場上施展神通。你若實在害怕……”
殷誦搖了下頭。青年打斷父親的話語道:“父親不必如此,誦兒會習慣的。”
殷誦很會為自己找借口,被嚇暈過去這件事著實不能怪他。畢竟,長相奇特的人他見得多了。
但是他的父親委實是他見過的人里相貌最昳麗的一個。這么好看的一張臉,一秒鐘不到就變成了雷震子2.0,還乘了個三,他被這份視覺反差爆擊到暈倒,多么正常!
殷郊看著殷誦平靜的神色,不由得內疚地說道:“你不必安慰父親。父親知道施展神通后,變成了何種模樣。”
殷誦再次打斷父親:“我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才會嚇暈過去。日后絕不會這樣。身為成湯后人,我豈能是一個膽小、承受不住刺激的人?”
殷誦靈光一閃,差點出口,要他的父親每天都以三頭六臂視人,讓他這個兒子好好地煅煉一下膽量。
殷誦一直很清楚,自己是個十分膽小的人。若不是年少的時候認為自己是個孤兒,沒有膽小怕事的資本,萬事都強撐著,只怕自己已經早早地受不住驚嚇,夭折了。
殷誦最后沒有把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免得真讓得了神通的父親自卑了。
殷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兒子。
趁著營帳內只有他們父子,殷誦磨了磨牙,輕聲叮囑了殷郊一句:“凡事都有兩面。日后再有那等狂徒膽敢囚禁父親,父親就施展神通。”——嚇不死武王姬發!
殷郊立即聽出了殷誦口中的“狂徒”是指哪一個。
太子尷尬一笑:“為父的神通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殷郊微微歪頭,他略微想了想后,改變了口風:“也不是不行吧。”
話雖如此說,太子殿下卻不覺得日后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他豈能踩進同一個坑里摔倒兩次?
殷誦見殷郊聽勸,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他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殷郊知道殷誦一直刻苦努力的目標,是早日學會培育糧種的本事,令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飽肚子,將大商從眼前的低谷拉上來,迎向盛世。這是殷誦的宏愿,亦是無數有志之士的宏愿。
殷郊這邊也沒事要尋殷誦。他坐在兒子旁邊看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
紂王三十年三月中,聞太師將金鰲島十天君請到了岐山腳下。同來的還有金鰲島的兩位女修:菡芝仙與彩云仙子。
十二位仙人樣貌尋常,除開身上攝人的氣勢,與尋常凡人差別不大。
聞太師回來后,一面吩咐門人余慶置辦酒宴,一面與三位殿下會面,詢問這段時間大軍的動向。
在得知太子不僅壓制住了軍中將領,沒有意氣用事對西岐發起進攻,而是按部就班地瞅籌措糧草、安定軍心后,聞太師欣慰地點了點頭。
聞太師又聽得太子另辟蹊徑,收服了白龍山溫良、馬善兩大猛將及其兩千兵員。老太師愈發欣喜和滿意,連聲稱贊了殷郊父子和殷洪。
十天君在旁邊聽著,只將這些話如風過耳,并不怎樣在意。
術業有專攻,這些截教煉氣士一心鉆研在修仙各種本事上。猶如當初殷郊已然無法適應,也無心去適應凡間的權力斗爭。十天君便是有心,也是難聽懂軍中事務二三分。
到了酒宴上,聞太師有心鼓舞全軍氣勢。老太師與諸位仙人飲用了幾杯素酒后,主動開口,引著金鰲島十位天君向眾人講述十絕陣的厲害。
就聽到十天君將他們的得意之作好生一番夸贊。最后,頭戴一字青巾道冠的王天君王變說道:“若早兩年,十絕陣堪堪煉成,我等不甚熟悉,只能各家道友使喚自己的陣法。”
“如今不同,這十絕陣經過我等細心完善,已能連成一個大陣。”
聞太師聞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老太師頷首笑道:“不知十絕大陣方圓幾里?”
秦天君秦完應聲笑答:“明日,我等在岐城外圍十個方位布下十絕陣。十陣勾連成一陣,到時聞道兄便知方圓幾里了。”
聞仲哪里聽不出秦天君這番話中的含義?聞太師大喜過望,對十天君與十絕陣連聲大贊。
作陪在上首的二殿下聞言,往身邊兄長看去,正見到太子一臉凝重。
方才聽十天君講解十絕陣的妙處,當真個個都是殺陣,兇惡之性,不同凡響。莫說凡人,便是大羅金仙從中過都得脫下一層皮。
這十絕大陣一旦布置,被圍困住的西岐怕不是轉瞬成了空城一座,滿地尸骸?
殷誦沉默坐在席上,一邊飲用清水一邊皺緊眉頭,在心中細細盤算。
酒宴過后,已近天黑。殷郊三人回到太子殿下的營帳。
二殿下走到客案邊坐下,自己摸了盛放清水的水壺自行飲用了一杯。而后,殷洪便是沉默了下來,始終沒有言語。
殷郊坐在主位上,緊鎖眉頭。他抬頭看了一眼二王子。太子見殷洪不做聲,便將視線轉向兒子、
殷郊開口說道:“往日在九仙山上,偶爾從師父與幾位師叔口中聽到一些對截教的評價,多是譏諷、不屑。如今看來,截教弟子行事確實與闡教大相徑庭。”
殷洪放下水杯,譏諷道:“誰說不是呢?”
殷郊沒管弟弟,徑直問向殷誦:“誦兒怎樣想?”
殷誦緩緩開口,仔細斟酌著回道:“我觀聞太師的意思,應該不會讓十天君立刻開陣。”
“西岐不曾舉出反旗,大商若是將它滿城屠戮殆盡,這天下立刻就會分崩離析。便是截教傾巢出動扶持大商,也是無用。”
“縱然是聞太師,也絕不敢做下這等三界共憤的慘案。”
“多半會拿十絕大陣做恐嚇,威迫武王投降,交出武成王黃飛虎。”殷誦皺著眉頭說道。
聞太師似乎對武成王一家的叛逃頗為執念。數年來朝歌兵馬征討西岐,頭一個要求從來不是讓武王姬發簽投降書,而是要西岐交出武成王黃飛虎。
大有西岐交出黃飛虎,就還是大商大大的忠臣的含義!
從朝歌叛逃的大臣,不論文武都有很多,獨有武成王有這個待遇。
殷誦思及封神榜上出現的黃家的人口,再一次確認了黃家是有那么一點拉仇恨的特質在身上的。
殷誦對殷郊說道:“父親可以前往帥帳,向太師闡述屠戮西岐的壞處。”在殷誦看來,這種白撿的好感度,父親還是可以厚著臉皮去刷一下的。
殷郊聽出了兒子話中的含義,他不禁問道:“若是太師并不是這般想呢?”
殷誦認為聞太師不會放任十天君立即發動十絕大陣。只要聞仲不肯,以他的師父——金靈圣母——截教四大弟子的地位,十天君也不敢擅作主張。
不過殷誦還是給了殷郊答案:“那就有勞叔叔帶著天祥,連夜趕入西岐了。”
殷洪一驚,愕然道:“你莫不是要我們去給西岐通風報信?”
殷誦扭頭,嚴肅地看向叔叔:“岐城的百姓也是大商的百姓!我等王室子弟豈能對他們的生死置若罔聞?”
殷誦語氣稍緩:“岐城被屠戮,我等便是與十天君同流合污,是大罪人!且不說天道輪回、善惡有果。倘若玉虛宮掌教動怒要拿我們,只怕廣成子與赤精子兩位師祖想要出手,也救不得我們!”
殷洪愣了一下。
殷郊頷首,贊同兒子的說法。他轉身勸說二殿下:“你我若是牽扯到此等大因果,怕是連我們的師父都要受牽連的。”
殷洪打了一個哆嗦。他將陰陽鏡從腰上解下來,攥在手中。他低眉道:“莫提云霄洞那老道——如今他可不記得我了!嗯,倘若聞太師真要借十天君屠城,我即刻將黃天祥那小子送去岐城。”
殷洪說罷,將陰陽鏡擺在案上,自顧又飲用了一杯清水。
太子殿下見弟弟已經同意,當即起身,前往帥帳。殷誦瞧了一眼二殿下,轉身跟著父親走出了營帳。
父子兩人在營帳門口分開。殷誦向旁邊自己的營帳走去。行了一丈路,殷誦抬頭向東面望去。就見姚天君正站在十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下,往殷誦這邊瞧著。
姚斌見殷誦注意到自己,竟然抬起雙手,遙遙向殷誦行了一禮。
那是臣子見儲君的禮節。
殷誦輕輕挑眉。不等他回禮,姚斌已經轉身,身形隱匿在夜色中。
殷誦沒有去追蹤姚斌,而是回了自己的營帳。
殷誦掀開帳門,黃天祥已經早早地等待在營帳內。他年紀小,殷誦沒有讓他參加酒宴,只讓他等待他們的消息。
黃天祥坐在案桌旁,手里捧著一本連環畫,一頁一頁翻看。
殷誦走進來,黃天祥立刻合上書,抬頭向殷誦看過來。
“那十天君可是十分厲害?”黃天祥好奇地問道。
殷誦擺了擺手:“何止厲害,簡直兇殘。也不知西岐能否抵擋得住他們。”
殷誦將酒宴上十天君對十絕陣的描述,一一講與黃天祥聽。
黃天祥聽到最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殷誦知道他在擔心身在岐城的家人,立即勸慰了一句:“莫要心慌。你在我這兒多坐會兒,等我父親的消息。”
黃天祥點點頭。
沒大會兒功夫,殷洪掀開營帳走了進來。他喝了許多清水,喝了素酒帶上的一點點酒氣已經消失無蹤。
殷洪看了看殷誦和黃天祥,最后對黃天祥說道:“回去休息吧。誦兒猜對了,聞太師且不會對岐城痛下毒手。”
黃天祥松了口氣。就是殷誦的神情都輕快了一些。
殷誦即便推測出聞太師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依舊擔心聞仲一念之差下,做出錯誤的決定!
畢竟涉及一城百姓的性命,容不得任何人輕忽。
隔天一早,聞太師一聲令下,大軍開拔,向西七十里,依舊抵在南城外,大敗之前的駐點。大有在哪里“跌到”便在哪里“站”起來的意氣。
十天君則是趁著西岐被朝廷兵馬吸引了注意力,分別在岐城四周十個方面布置下了十絕大陣。
殷誦瞧見十天君離開,當即找到叔叔,請二殿下帶著他飛上天空。他想要觀摩十絕陣的布置過程。
殷洪沒有拒絕。他攬著侄兒的腰,使用法術飛騰到半空中。
二殿下跟著瞧了一會兒十絕陣的布置。但是很快他就不耐煩起來。
殷洪好奇地詢問自家侄子:“下面這些陣法,你看得懂嗎?”
殷誦正拿著筆和一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飛快地記錄著。他眼睛盯著下面十天君,手上不停,瞧著就十分忙碌。
他頭也不抬,十分老實地回道:“只能看懂七成,剩下一些都記在腦子和本子里了。回頭再琢磨琢磨。”
殷洪微微搖頭:“你每日都要看那許多書,哪里還有時間琢磨這些?”
殷誦隨口回道:“十絕陣是我從未見過的復雜陣法,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多科混合的大題。若是能吃透,我對過去所學的知識的領悟,一定能更上一層。”
如十絕陣這等殺陣,已經涵蓋了數學、物理、化學……多門學科,對殷誦來說,就是一場十分難得的機遇。
說著,殷誦已經兩眼放光,仿佛饕餮看到了可口無比的絕世大餐!
殷洪依舊搖頭,完全聽不懂侄子在說什么。
十天君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將各自負責的陣法完成。最后,由王變、姚斌以及金光圣母三位天君出手,一氣呵成將十個陣法連成一體,構成了一個大陣。
殷誦起初,還能將十絕陣看懂個七七八八,越到后面越加吃力。最后連現場記錄都做不到,只能囫圇吞棗記在腦子里,回頭補錄到筆記本上。
殷誦一直認為,“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十絕大陣一成,陣法之中頓時陰風陣陣、鬼哭狼嚎。被大陣籠罩其中的岐城更是如入地獄。腳下土地如同火山熔漿,灼熱滾燙;頭頂刀光閃爍、雷鳴陣陣;風聲吼動,夾帶著冰雹、紅沙,刮在人臉上生疼不已,叫人雙眼難睜,每一次呼吸都在承受刀割臟腑的疼痛。
武王殿下當機立斷,尋來姬旦、姬奭和姬高,要他們安穩住后方,絕對不能讓岐城自亂陣腳。同時,姬發親自前往丞相府,詢問情況。
姜子牙在昆侖山上不過是挑水擔柴,間或前去掌教天尊道場聽學。在來西岐之前,姜子牙從未與修士對陣過。他哪里知道現在是個什么陣仗
別說知道了,就是見都沒有見過,聽也沒有聽過!
姜子牙連忙雙手掐算,只覺大兇,需要前往昆侖尋求救助。姜子牙連忙對武王說道:“只怕是聞太師年前輸了一場,心中不服,前去他師門尋了援手。”
“殿下且在王府坐鎮,老臣這就出去,瞧瞧聞太師是個什么章法。”
“若不然,老臣只能厚著臉皮,也回師門一趟,搬幾位救兵。”
武王眼皮子一跳,挽留了姜子牙幾句。依舊如前幾次一般,沒能留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子牙去城頭上忽悠了一番聞太師,爭取了三天時間,然后佯裝回城,實則是立馬調頭,跑去了昆侖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