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憫穿著深藍色衣裳,到底是做縣令多年,即便褪去那身縣令衣裳周身的氣勢也難消減。
他自認飽讀詩書,即便當初中舉后被分到這小鎮上任,也不曾有過絲毫懈怠或是徇私枉法,他在鎮上創辦好幾所書院,就是希望所有南峪鎮的百姓都能有所學識。
不曾想底下還有這樣不明是非的里正,那如何能管束好村莊?
旁人沒有見過縣令,只見南憫身穿華貴布料,身后還跟著除謝瀟瀾之外的書生模樣的人,就想著這人怕是不同尋常,各個都噤了聲看著陶正。
陶正打死也沒想到縣令會來,戰戰兢兢的轉身跪在:“參見縣令大人。”
跟著來的大姓家的趕緊跟著跪下,各個都在心里埋怨陶正心急,全然忘記了此事也是他們提出來的。
南憫嗤笑:“先前我便提醒過你,看樣子,里正的職,是你自己不想要了!對上陰奉陽違,對下威逼利誘,明日本官便會著人收回你的里正文書。”
“大人恕罪啊!大人!”陶正膝行至南憫身前,緊緊揪著他的衣擺哀求,他就是因為里正一職才備受尊崇,要是沒了,他還如何在村里立足!
“起開!滾回你家里!”南憫沉聲呵斥將他甩開,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也沒客氣,“都回自家去!”
那些攛掇里正的大姓家的,此話一出,像是聽到了什么赦令一般,連身上的土都沒來得及拍就匆匆跑開了。
謝家從未來過這么多的客人,從前也只有圍在外面看熱鬧的百姓,謝母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不卑不亢的將縣令迎進去并上了些茶水。
雖然不知他們的來意,但何意潛意識知道這些不是自己能聽的,再者他也不想聽多煩惱多,便帶著謝瀟瀟去外面處理干藥草,這營生教給謝瀟瀟也好讓他有銀子傍身,也能補貼家里。
屋內的人交談了很久才出來,縣令也沒有要在這里用午食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正教謝瀟瀟講解藥草的何意,扭頭對謝瀟瀾笑了:“南峪鎮很久沒有這么年輕的大夫了。”
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南靈微等自家老爹一走立刻對著謝瀟瀾的肩膀輕拍:“這事妥了!”
“也有李兄家的功勞。”謝瀟瀾微微一笑。
午食過后他們便都離開了,時間不恰當,便都沒有飲酒。
“聊什么了?”
“那會我們——”
兩人異口同聲。
何意有很明確的相處規則,也總是直白又坦率,想知道的就會直接問,想表達的也會直接說。
不會藏著掖著鬧脾氣,對謝瀟瀾這樣重生過一次的人來說,真的很對胃口。
正好他也是想說這事的。
“剛準備告訴你,縣令和我們探討了今年科舉之事,估計會圍繞著南方災情出題,他只是來家中看看,再者華庭書院是支持學生在家讀書的,我準備在家陪你。”謝瀟瀾也沒同他見外,悉數告知。
何意眨眨眼睛:“我知道了。”
“那你可還記得,先前在客棧應我的?”謝瀟瀾湊上前,換了種說法。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瞬間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他再次直愣愣點頭:“我記得,我不會騙你的。”
謝瀟瀾眼底浮現笑意,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那便好。”
之后,兩人便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情,謝瀟瀾開著窗寫文章,偶爾透過窗子看看外面翻弄藥草的何意,但當他收回目光,何意的眼神便會落在他身上。
晚食在謝瀟瀾的示意下弄的快而簡單,只不過一兩句話的暗示,謝母便都懂了,將早就給他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還好一番叮囑,之后她便帶著些點心領著謝瀟瀟去李家嘮嗑去了。
原本說起這些事時,何意總是坦然坦蕩,可當他得知晚食之所以吃的簡便,是在為了給他倆留時間,謝母甚至還出了門,全家人都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事。
莫名的,他開始緊張。
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事。
謝瀟瀾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嫁衣放到床榻上,輕撫著他臉蛋:“總該讓你穿一回嫁衣,否則總覺得有些不圓滿。”
他不止沒有見過何意穿嫁衣,連那日蓋在頭上的紅蓋頭都不曾看見,他才知道,他自私的想擁有這個人全部瞬間。
用來做嫁衣的紅布很貴,這是何意該得的,他不會說那些心疼錢的話,難得羞怯的點點頭,走到屋內屏風后的浴桶里。
謝瀟瀾也去了隔壁的房間里。
何意沐浴好便換上了嫁衣,剛走過屏風就瞧見了穿著喜袍端坐在椅子上的謝瀟瀾,他輕咳一聲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何意是美人。
這是謝瀟瀾自醒來見到他就知曉的事,可如今發絲微濕,穿著紅衣的何意,不似往常清冷,卻比芍藥嬌艷。
他如果再禽獸些,就會直接將人抗回床榻上,但合巹酒也要喝。
清酒入口綿軟,微辣過后便是清香。
何意想貪杯又怕把自己灌醉,忍著舔了舔唇角,下一秒下巴便被忍無可忍的人鉗制住,重重吻了上去。
紅燭帳暖,滿室旖旎……
翌日晌午。
何意悠悠轉醒,他使勁兒睜了睜哭紅腫的眼睛,只覺得渾身酸疼,那處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適。
打著哈欠掀開被子,被扯爛的里衣下全是遮掩不住的痕跡。
禽獸。
他在心里給謝瀟瀾定下“罪名”。
“多躺會。”謝瀟瀾推門進來,就瞧見他已經起身,“粥放的剛剛好,你先喝一些,本想給你熬盅雞湯,可娘說頭次不能吃油膩葷腥,明日你好些再給你做。”
何意隨手扯過謝瀟瀾完好無損的里衣披在身上,朝謝瀟瀾張開嘴巴:“胳膊舉不起來。”
其實他連嘴也不想張……
謝瀟瀾偷偷紅了耳尖,趕緊伺候他家主子用粥。
肉食動物對葷腥有天然的吞噬欲,只要張口必然滿嘴都是新鮮嫩肉。
荒唐日子過了幾天,何意并不覺得英年早逝在床榻上是多么光彩的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帶著晾曬好的藥草去鎮上了。
謝瀟瀾醒來后沒瞧見人,生生給氣笑了。
“藥草是其次,這次我帶了新鮮東西。”何意將背簍里的壇子遞給羌活,“算著剛好夠日子,便帶來了,你可拿去給掌柜瞧瞧。”
一般會端著壇子來的,大都是浸泡著不得了的東西。
掌柜便帶著何意去了后院,上次捉來的蛇被他整只泡了酒,若是在何意的實驗室里,用那些玻璃器皿浸泡翠青的蛇,顏色定然很漂亮。
可惜這時候的泥壇子,根本看不見里面。
掌柜打開壇子瞬間,藥酒香氣四溢,他沉醉的聞了聞,臉上都笑開了花:“好東西!當真是好東西!”
“時間久遠,蛇酒的味道會更加醇香,且里面被我添了許多藥草,補腎益氣養血,效果極佳。”何意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就加錢。
掌柜看向何意,從前未加重視的人,不曾想卻是能治疑難雜癥也能讓鎮上員外們爭相夸贊的,更重要的是,連縣令都能為其走動,雖不排除謝秀才在其中,卻也值得好言相待。
他便狠狠心出了價:“一口價七十兩。”
何意微微挑眉,價格確實比他了解到的要高些,再者那條小蛇是誤打誤撞得來的,藥草更是唾手可得,并沒有耗費太多成本,這個價格可以了。
“如此,多謝掌柜照拂。”
從當歸藥鋪出來,何意拿著藥草和蛇酒得來的銀子臉上的笑意滿滿,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他去布匹鋪子上買了些時下富貴人家都穿的輕薄料子,也不忘買些話本子和點心,這才踏上了回程。
早就在謝家不遠處蹲著的陶又年看見他后立刻追了上來:“意哥兒意哥兒!”
何意見他神情局促,不似從前意氣風發,思來想去帶著他離謝家門口遠了些:“有何事?”
“之前的事,是我家做的不對,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要求得縣令大人諒解,我就是想問問你,我們以后還能挖藥草嗎?”陶又年問的小心又卑微。
里正的職被縣令撤走,杏桃村眼下雖然沒有里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縣令和謝家交好,就算不是謝家,也是和謝家交好的,而像陶家之流,自然會備受排擠。
“后山是無主山,藥草也不是我種的,你們想去便去。”何意現如今十分慶幸他教陶又清辨識的藥草不多,否則真是會被惡心壞。
“多謝多謝,那我先走了。”
何意點點頭,也跟著轉身朝家走去,剛走到家門口就瞧見謝瀟瀾站在門口,想到自己早上逃跑的事瞬間有點無所適從。
旋即,他又挺胸抬頭的把自己買來的東西全都塞進他懷里,指使道:“你不許說話,去做事!”
“好的何少爺。”謝瀟瀾從善如流的應聲。
何意有自己的親疏界限,進了謝家嘴巴就止不住了。
“藥草賣了千文。”
“謝瀟瀾你猜猜,我的蛇酒賣了多少銀子!”
“賣了足足七十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