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兮雖然詫異,但也沒多問,道謝后帶著兩只小鬼穿過了仙霧。
“哦,對了!”其中一個弟子竟追了上來,想拽住柏云兮的衣袖。
柏云兮黑眸一瞥,不動聲色地躲開。
那位弟子沒在意,對他們好心提醒道:“最近村里頭不太平,你們千萬不要搭理遇到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行,并且一定要快速穿過村子,就能看見夢家門前的臺階。”
“多謝提醒。”
然后,柏云兮轉身朝著與君村走去。
夢家弟子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一開始,柏云兮覺得就算這個村子被說得再奇怪,也不會像眼前這樣。
并非繁華街景,反而荒涼一片。
這里像一個早就荒廢的地方,杳無人煙,陰暗干燥。
風卷塵埃起,霧蒙石子落,草枯榆木稀。
這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是邪祟作怪?
整個村子都彌漫著詭異的氛圍。
“這村子之前也這樣嗎?”柏云兮回頭問。
嚴平安搖搖頭:“之前您帶我們來過與君村,雖然不是人聲鼎沸,但也絕不是如此蕭條之景。”
時小喜莫名覺得后背發(fā)涼,他哆哆嗦嗦地往嚴平安身邊靠。
時小喜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街道,聲音都有些顫抖:“那我們還要過去嗎?”
嚴平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懂他為什么害怕。
可是柏云兮也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
嚴平安心想難不成先生也害怕?
其實,柏云兮是看見鋪天蓋地的塵土,害怕弄臟身上的白襖。
某鬼王的潔癖犯了。
“快點吧。”柏云兮內(nèi)心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忍住了不適繼續(xù)走。
嚴平安和時小喜邁著小步子趕緊跟上。
“誒,嚴平安,先生怎么會說我們是跟著仙君來的?”時小喜湊近嚴平安的耳朵。
“你笨吶,”嚴平安恨不得再給時小喜腦袋上來一擊,“剛剛那兩個夢家弟子背身講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稍微留點心的都能聽見。”
“哦!”時小喜恍然大悟,“所以先生聽見了他們說的話,然后再騙他們!”
“你小點聲。”嚴平安捂住時小喜的嘴,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再說話。
走在陰森森的街道上,沒有一戶人家是亮著燈的,準確點說,有沒有活人都是個問題。
柏云兮不見得是個膽小的人,但他現(xiàn)在多少也有點心慌,就別提膽子最小的時小喜了。
時小喜步子慢走在最后,老感覺脊背發(fā)涼。
與君村古怪的現(xiàn)象之一,就是這不知何來的灰霧愈漸愈濃,再加上漫天塵土模糊視線。
時小喜揉了揉眼睛,然后抱怨般對嚴平安說:“嚴平安,你老是戳我干什么!”
結果換來前面的嚴平安不可置信地轉頭,并且攤開雙手:“我走在你前面,怎么會有手戳你?”
“啊?!”
時小喜突然僵住了身子,一股涼意順著脊背直竄大腦。
他機械般回頭,卻沒看見任何人。
嚴平安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也沒看見任何人。
真是奇了怪了。
“你肯定是在自己嚇自己,哪里有人戳你,膽子真小。”
話雖這么說,嚴平安的聲音也有些發(fā)抖。
“真的有……”時小喜聽起來快哭了,他死死地抓住嚴平安的袖子。
柏云兮覺得不對勁,他警惕地觀察四周,眸子不斷掃過塵土卷起的地方。
突然,他用力一揮衣袖,將兩只小鬼護在自己身后。
一個老嫗微笑著站在原本時小喜位置的后方。
老嫗穿著一身破爛的麻布衣裳,滿頭花白,一只手拄著木拐杖,另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抬著,似乎在招柏云兮過去。
她佝僂著身子,嗓音沙啞,像被車輪碾壓過一樣,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女孩?”
老嫗邊說邊用手比劃:“大概這么高,這么瘦,扎兩個麻花小辮,穿著白色裙子,脖子上還帶著玉佩。”
柏云兮靜了好一會兒,像是在確定沒有危險以后,才開口答道:“老人家,我們沒有見過。”
老嫗失望地垂下手臂,但還是不死心地說:“那如果你們見到她了,一定要記得告訴我啊。我就這么一個孫女,沒了她我一個人怎么辦啊……”
柏云兮看著老嫗哀傷且無助的眼神,心頭一軟,微微點頭安慰道:“老人家您放心,如果我們瞧見了您孫女,一定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您。”
“誒……好好好……謝謝你們。”
老嫗說完就吃力地拄著拐杖走了。
步履蹣跚,落腳艱難,無時無刻不在顫抖,背影卻寬厚而堅定。
柏云兮嘆了口氣,目送著老嫗走遠,才轉頭看向自家的兩只小鬼。
一只坦然自若,另一只明顯被嚇得不輕。
嚴平安算是鬼王府里閱歷最多的小鬼,跟在鬼王身邊的時日最久,上過刀山,下過火海,淌過血河,戰(zhàn)過沙場,殺過邪祟,斬過妖魔……
所以這點驚嚇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不過他身旁的時小喜就沒那么淡定了。
時小喜緊繃著身子,死抓著嚴平安的胳膊,本就毫無血色的面容更加蒼白,其實反倒是他自己這副模樣比較嚇人。
鬼王府內(nèi)有不少小鬼,大家各有各的活兒干。
有的小鬼骨骼驚奇,就會去修習一門符文或兵器;有的小鬼天資差,就只能干些雜活兒。
資質差的小鬼其實不多,但很可惜,時小喜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鬼王府的日子也不少,但大多都是在澆花掃地,每天都很安逸,根本見不著別的東西。
再加上他膽子又小,所以時小喜覺得自己被突然冒出的老嫗嚇到也理所應當。
可是,時小喜犯了個錯誤,因為這并不是他今天遇到的最嚇人的事。
多年以后,每當時小喜回想起這一天,都會后悔為什么出門沒看黃歷。
嚴平安嘗試動了一下手臂,發(fā)現(xiàn)時小喜緊緊拽住他的袖子,他根本抽不出來。
嚴平安有些好笑地說:“至于嚇成這樣嗎?”
時小喜神色稍微放松:“我連府邸的大門都沒出過,怎么會見過這種場景,我沒嚇暈過去已經(jīng)很好了……”
嚴平安無語道:“行,沒暈過去也算是你的厲害。”
任由他抓了一會兒,嚴平安實在是忍不住了:“差不多得了,松手。”
“哦。”時小喜也覺得有點丟人,聽話地松了手。
嚴平安突然有些后悔出門時把時小喜一起薅上了。
本來他是想多個幫手,結果沒想到會多個累贅。
哦,不止,還是個定時炸彈。
萬一他知道先生失憶,指不定會先被嚇死。
嚴平安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想辦法拯救一下這個傻子的命運,讓他晚點知道先生失憶的事兒,就當積德了。
辦法很簡單,就是讓他和先生的對話不被時小喜聽見。
于是嚴平安上前兩步,手還沒碰到柏云兮的衣角,柏云兮就警惕地躲開,那眼神仿佛在說:休想謀害朕。
嚴平安:“……”
嚴平安:“先生,我就碰一下您的袖子,就一下。”
話雖如此,柏云兮還是不大情愿,只是手臂往前伸了一點兒。
深知自家先生有潔癖的嚴平安:“……行。”
嚴平安果真就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袖子的一個小角,然后直接傳音:“先生,這是傳音術,只有傳音雙方能聽見。您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可以像這樣傳音給我。”
柏云兮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然后也拉住嚴平安的衣袖,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嚴平安:“……”
他只好繼續(xù)傳音道:“先生,您光拉著我沒用,得用靈力作載體,帶著話過來。”
柏云兮只是失憶,腦子沒壞,很快便懂了。
他有樣學樣地傳音:“知道了。”
柏云兮:“那我失憶的事兒還不跟時小喜講嗎?”
其實講了就不用瞞著他傳音了。
嚴平安想也沒想地否定了:“他膽子小,本身就害怕,要是知道了您失憶,估計會心慌死,還是別跟他講了。”
柏云兮:“我也覺得他膽子小。”
兩人專心致志地傳音,完全忘了旁邊一臉懵的時小喜。
時小喜:……你們真當我看不見你們在傳音?
不過他雖有無語和不滿,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當一個透明人站在一旁。
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覺漫上心頭,時小喜又僵住了。
他又感覺有人在身后拍他。
時小喜欲哭無淚,為什么快樂總是他們的,而驚嚇總是自己的?
但這次和剛才的老嫗不太一樣,這次不只是拍了拍他,時小喜還感到耳邊一陣涼風吹過,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哥哥,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瞬間,他的脊背發(fā)麻,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尖叫一聲,直接撲到嚴平安身后,瑟瑟發(fā)抖。
柏云兮和嚴平安都被時小喜嚇了一跳。
他們順著時小喜驚恐的目光,便看見一位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那兒。
小女孩的兩個麻花辮搭在肩上,每個辮子都系著一根紅絲帶。
她的雙眼空洞無神,眼球突出,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要掉下來,卻一直在咧嘴微笑。
小女孩如同傀儡那樣微微抬頭,直勾勾地盯著柏云兮,笑著問:“哥哥,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柏云兮不由地皺眉,除了小女孩詭異的問題,還有她的周圍竟不帶一絲活氣,這些都讓柏云兮有種不好的預感。
最主要的是,柏云兮發(fā)現(xiàn),小女孩的嘴巴可以咧到耳根,卻不見一顆牙齒。
無比瘆人。
沒等到答復,小女孩像受蠱一般重復道:“哥哥,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