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正召集了眾位堂主開會。他必得要開——六分半堂陷入與金風細雨樓互有勝敗的苦戰,而他畢竟是由六分半堂扶植起來的堂主,當此之時,有必要遣堂口兄弟入京助拳。
但是雷卷……他帶著苦惱地想,雷卷絕非易于之輩,在霹靂堂中,也有不少素來交好的宗親,若他將高手都遣走,雷卷立即帶了人攻來主堂又該怎么辦?
以陰謀詭計上位的人總容易將所有人都想做他自己的面目。
因此他惆悵,嘆息,且舉棋不定,令雷家三英、四煞、十六雄伴在他身側,卻并不聽他們建議,只一再拖延,直到雷家堡外喊殺震天,有砰砰的霹靂彈聲不絕于耳。他霍然起身,變色問:“是雷卷?!”
他未走出雷家堡,已見到雷卷裹著他那件厚重毛裘,臉色似死人,依然能領著“五虎將”與“實屬巧合”四人踏過圍墻。在圍墻以外,雷利聽見兩方弟子廝殺聲音,以及嘭、嘭、嘭,緩慢卻未聽過的,力士足音般的怪聲。在他身邊,卻還有一男一女兩張陌生面孔,女子嬌美,言笑晏晏,男子孤高,目下無塵,雷利反應極快,脫口道:“季卷、葉孤城?”
“知道是我們,就該清楚今日你已沒有退路。”那個女人笑嘻嘻地道:“雷堂主,何不此時投降,保全此身不說,將來還能在我幫中掛一個閑職?”
雷利的臉色沉下去。眼下六分半堂無暇看顧,這的確是他們兩家最好的機會——但他們怎么敢?小小的、盤踞南方的兩個小小勢力,不縮在自己駐地瑟瑟發抖就罷,怎么敢主動向他出手?他切齒道:“想要咬我一口肉,也不怕崩壞了牙!”
季卷故作訝然:“雷堂主莫非是王八,背上殼有這么硬?”
雷利的臉色已越發難看了。他默默計算眼前人是否可與他手下眾將匹敵,無論怎樣計算都絕不如。他的視線往負手而立的孤高男人身上轉一圈,疑心這個季卷的師父是他們足以依仗的絕世高手,可——哪有高手連武器都不佩?
嘭、嘭、嘭。像他心跳。雷利一再思考:除了特意送死外,這些人敢立在他眼前的自信究竟是什么?
雷卷用白眼打斷了他的踟躕。
“廢話說夠了?”他寒聲道,不知在問雷利還是暗諷季卷:“那就動手!”
雷利打量一眼他們,冷笑:“憑你們這點人?”
雷卷也忍不住乜一眼只帶了兩個人來的季卷。
季卷自信滿滿。雖然葉孤城在她身后抱臂,一副就算她死了也絕不會出手的冷酷模樣,除此之外,就再無更多助力,她卻是整座堡壘中最為自信的人,抽出腰間長劍,笑道:“再多些人,我怕雷堂主連灰都剩不下!”
“動手!”
她率先出聲,便是率先攻向雷利,手中長劍一挺,要將他重新逼回堂中去。雷卷與她同時掠上,“失神指”霎時籠罩雷利身后三英,攻其必救,只為守住門前,不使他們沖出。
雷利臉色微變,雙手并出,接連拍向劍脊指根,而季卷與雷卷避都不避,無意與他爭鋒,只是拼盡全力,將他們阻在雷家堡內,不得脫出。
為何如此?雷家堡內有何玄機?三英、四煞、十六雄霎時環顧這由霹靂堂主家代代加固的堡壘,疑心何處藏了機關暗道,可以霎時化作修羅鬼域,將他們炸死其中,可無論怎么看,這座堡壘依然是他們的據地,并沒有任何機關陷阱。
那為何雷卷他們執意不讓他們離開?
嘭、嘭、嘭!是雷利與雷卷霎時間對過十數指的聲音。雷卷就算病得像隨時要倒斃的模樣,卻依然是霹靂堂這一代實打實的第一高手,雷利被他失神指上暗勁擊傷,倒退數步,三英立即補上他的位置前沖,卻又被同一道劍光攔住。
這樣下去,一門之間,如何能發揮人數優勢?
雷利厲聲喊:“四煞!”
四煞互相對視,身形自兩人寬的門口霧散,霎時攻向他處。
窗口破了。
自然如此。門既然被堵住,那么窗口就一定要開。窗戶碎屑自內而外崩裂,緊接著四個連體嬰一樣的人,四道泛著金光絕影的長鞭,姿態詭譎地刺向并立門前的季卷雷卷。
他們也不求傷敵,只要逼得這兩人后退一步,讓出門口位置,令堡壘中眾人得以脫出便夠!
實屬巧合四人上前,各自攔住一人。雷利見此舉有用,立即又喊:“十六雄!”
雷家堡的窗戶夠多,再多碎幾扇,便能出去!
雷卷臉色一變,問:“究竟要擋到何時?”
季卷笑不起來了。她苦笑,出劍封住雷利,在劍光霍霍間艱難道:“或許是臨時出了什么情況——”
遠處山間,發出一連三聲震響,打斷了她的辯解。
這下季卷再也不必辯解,而是大喜、狂喜,接著臉色一變,疾聲道:“退!”
她掌中長劍脫手,化作流星般刺向被堵在雷家堡內數人,劍意之鋒銳,令他們不得不閃身躲避。雷卷便也同時大喝,厚厚毛裘脫身,化作遮天蔽日的一片,堅硬擋在門前,再次阻住雷家眾人突圍的步伐。
只這一劍、一遮的功夫,他們幾人已暴退出數尺之遠。
為何要退?雷利這一瞬反應不及,卻已本能地意識到絕不可再留在雷家堡內,龍行虎步,嘭、嘭、嘭!是沈邊兒上前三拳,重新將他擊入堂內,這一次后退,就是如妖魔尖嘯的聲音,降臨在他的頭頂!
是什么聲音?
——天火流星!
是天火,還是人間火?尖銳爆鳴托在如許火尾,三顆巨大的,帶著人工斧鑿痕跡的,卻如天火降世般呼嘯墜落的鐵坨自遠處山澗而來,只在這一劍、一遮的功夫里,已絕對精準地砸在雷家堡頂,緊接著便發出白晝再臨的光、火、熱!
被江南霹靂堂一再修繕的雷家堡便似豆腐般融化在這光,這火,這熾烈溫度之下,令遠望的雷卷眾人都霍然變色,看向季卷的眼神,似在看惡鬼天魔。